由于遮挡住眼睛的黑色帷幕被人拉开,眼前骤然金光四溢,文睿抬起手罩住前额,微侧脑袋,眯缝着眼睛往外瞧。随后,他扑向门外的那个人,眼底燃烧着火焰,高高举起拳头,刚好挡住耀眼的太阳。
“噗通!”文睿抱着祖天戈摔倒一处。祖天戈面朝上,嘴边挂着一抹嘲讽,“六号,你失败了。”
“我知道。”文睿骑在祖天戈身上,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牙齿碰撞间有了金戈之意,落拳毫不含糊。祖天戈显然没想躲开,扎扎实实挨了一拳,嘴角破了,脸颊也青了一块。
俘虏学校模拟敌人可能使出的一切折磨及羞辱的手段,文睿的拳头落下来时,祖天戈闭起眼睛,有那么几秒想着自己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么?能拿这么隐秘的事情来刺激文睿的人目前就只有他吧,他真是用了下三滥的手段。
“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我能理解,但我的感情不能接受。”文睿又给了祖天戈一拳,但这拳失了力度,祖天戈嘴角流出的鲜血落到文睿微颤的手背上,后者脱力地倒在前者怀里,眼皮像灌了铅,缓缓闭上,“每个人都有弱点,但有些东西真的不能碰。”祖天戈猛地抱住文睿,可文睿眉头紧锁,已经没了声音。
第五十五章
祖天戈抱着文睿急匆匆走进医务所时,军医正美滋滋地抿着酸梅汤。“快帮我看看!”祖天戈直接把文睿放到病床上,动作轻缓,仿佛床上的大老爷们是个瓷娃娃。
军医一瞧又是祖天戈,心里不乐意,走过来捏祖天戈的嘴角,却被对方不耐烦地拍开,“你找错对象了!”
“呵。”军医的眼神戳向祖天戈,“不是说帮你看看么。”
“我说他!”祖天戈指着文睿。
“嘁!那你怎么说‘帮我看看’,他是你?”
祖天戈不做声,这时顶撞军医是自找苦吃。
军医瞅瞅床上的文睿,发现对方是那天被水蛇咬过的年轻少校,这会儿都没个人形了,过敏的红疹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密密麻麻的同痱子连成一片,憔悴虚弱,有轻微的脱水症状。“你把他弄哪去了,不会是撒哈拉吧?”军医恶狠狠地讽刺祖天戈,自己挽起袖子摸了摸文睿的脸颊,“擦药就完事的病现在弄得要住院,你真有本事。”祖天戈也觉得自己做过了,但按常理来说,文睿根本不用住院,只是最后的精神打击太恶毒,让他有些吃不消。
“先挂水!”军医翻白眼,“别在我跟前杵着,挡道了啊。”
其实也没多大的事,文睿只不过太疲惫,军医替文睿诊断时故意吓唬祖天戈,祖天戈不是傻子,但他没有说破。十分钟后,药瓶挂好了,文睿静静地躺在床上,手背贴着胶布,原本削瘦的脸庞因为红肿丰满了不少,汗水和尘土糊在脸上,连看的人都替他难受。
“抹药!”军医扔了一支软药膏给祖天戈,“先用湿毛巾给他擦擦身体,再上药。”
祖天戈认识这药,就是之前替文睿抹过的那种,药膏挤在手心里散发出清爽的草药香,裹着手指游走于赤裸的肌肤,实在是……祖天戈微微抽了抽眼角,抬手接住军医扔过来的新毛巾,转身走了出去。等他回来时,军医已经把文睿的衣服剥得差不多,见祖天戈立在门口,用纸巾抹了抹沁满汗珠的额头,“同志,你们那又出问题了,我要出去一会儿。”
祖天戈,“哦。”
“上完药后让他睡,他太累。”军医叮嘱了几句,突然盯着祖天戈皮笑肉不笑,“照你这破坏程度,不会还没熬到我回来,他就断气了吧?”祖天戈抿着嘴,脸色郁卒。军医嗤笑着走出医务所,忽然觉得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值班也不是没有乐趣嘛。
房间里只剩两人,祖天戈左手毛巾右手药膏,仿佛又回到第一次替文睿上药的时候。“六号?”祖天戈俯下身体,文睿鼻翼翕动,睡得很安稳,只不过有时会微微皱眉,身体无意识地摩擦床单。“哎。”祖天戈叹了口气,把毛巾贴在文睿的脸颊上细细擦拭。脸过后是脖子,胸膛,腹部,依次往下,由于目前处于内疚的漩涡中,他的眼神暂时很正直。
窗外有桑,风过,沙沙作响。
祖天戈背对桑树替文睿抹药,修长有力的手指滑过对方的每一寸皮肤,见他还锁着眉,伸过手帮他抚平,也许药膏的清凉直接安抚了红疹,祖天戈移开手后,文睿再也没皱过眉头。抹完正面,祖天戈遇到了小麻烦。文睿还在挂水,不可能将他翻个面继续抹,唯一可行又方便的方法就是将他抱在怀里,空出的那只手用来上药。
抱还是不抱,这是个问题。
又不是没抱过,刚才就是抱着他来医院。不过……祖天戈那点小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在这么严肃的环境下,他却完全控制不住思维地发散,特别对方弄成这样自己难辞其咎,分辨不出内心正在升腾的异样感觉是什么,但他知道心脏隐隐作痛,因为内疚才心痛,因为心痛而愈发内疚。
靠近床沿,坐下,祖天戈伸出手环过文睿的腰,将他带进怀里,头贴着自己的颈窝。“喂……”祖天戈拍拍文睿的后背,对方没反应,连低垂的睫毛都未扇动。祖天戈看了他一会,挤了些白色药膏到手心,环着文睿的那只手五指张开,将他往怀里按了按,另一只手继续未完的上药工作。
军医的值班室里没空调,只有偶尔吹来的自然风能舒缓一下炎热。文睿开始出汗,祖天戈的T恤也湿了。“啧……”祖天戈烦躁地把作训服上衣扔到一边,原本应该清凉许多,可当手臂坚实的肌肉接触到文睿紧致且光裸的腰身,他开始明白即使穿着作训服也不会比现在更热。
“靠!应该换个人来上药。”祖天戈自言自语。手滑到下面,知道文睿的私密处也长满了红疹,正所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反正什么都看过了,还不如将其一脱到底,扭扭捏捏的鸟样自己想想都烦。于是一阵窸窣过后,祖天戈怀里的文睿不着寸缕,光溜溜地被他抱在怀里。
手指来回摩挲,轻车熟路探进屁股沟,祖天戈破罐子破摔,流氓也好,变态也好,别人也看不见。可没想文睿像似受到了刺激,在他肩头无意识地呜咽一声,眼睫轻颤,薄唇紧贴祖天戈耳廓下方的皮肤。“……”祖天戈身形一僵,手上的动作慢下来,鬓角的汗水越来越多,滴到文睿的肩膀,顺着肩膀的弧线滑落。
这种触感和当初他俩不幸吻上时又不一样,脖子那块好像被蚁群爬过,起初没感觉,稍后一阵阵瘙痒,轻微的酥麻感层层散开,让他的脑袋像被打了记闷棍般嗡嗡直叫。热!祖天戈已经有点手忙脚乱,他侧过文睿的身体,没有移动吊水的那只手,自己的目光顺着对方的胸膛移动到大腿内侧,中间故意忽视某个重要部位,瞪着天花板,只靠指腹感觉那些凸起。
“嗯……”文睿柔软地呻吟,脸颊在祖天戈的胸口来回摩擦。
祖天戈下身窜起一股热流,手心黏腻,肌理相接的地方温度奇高。有反应了,是的,自己的身体有反应他怎么会不知道。再低头看文睿,对方的脸埋已然埋进他的胸口,耳朵是红的,呼吸有些急促。祖天戈愣了两秒,手指滑到没有长红疹的地方,同样是大腿内侧,细腻光滑,温柔轻拂。文睿轻吟,闭合的嘴唇微微张开,搭在床上的手突然动了一下。祖天戈当下扔了软药膏,扯过被单搭在文睿腰间,放回床上躺好,狼狈地夺门而出。
半小时后军医推门而入,文睿孤零零地睡在病床上,军医瘪嘴,走过去拔出针头,“你那什么教官,一点也不负责任。”文睿还没醒,军医把百无聊赖地站在吊扇下,手里拿了本医学刊物当扇子用。下午五点多,睡饱的文睿悠悠转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军医那张气得青白的脸,“混蛋,我又不是来特训的,给我一间有空调的房子会死吗?”床架嘎吱响了一声,在窗边喝水的军医这才注意到文睿已经坐起身,有些迷茫地看着他。“嗨,醒了?”军医笑着跟文睿打招呼,“我跟你们教官说了,你今天不用训练,等红疹消了再说。”
“哦,谢谢。”文睿揉着眼角,低下头,没穿……顿了顿,看向胳膊,痱子消退了不少,没有红疹那么醒目,皮肤被人抹了药,不太痒。
“吃药。”军医走过来一敲水杯,递上两片药,“吃了吧。”
“谢谢。”文睿摊开手掌,把药片接到手里。
军医温文地笑了笑,“谢什么啊,我是医生。不过你们那教官也真是,上完药就跑了,多一秒也不肯呆。”
文睿脸色古怪,半仰着脸问,“哪个教官?”
“上次带你过来那个,这次也是他抱你来的。”军医打量文睿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我让他帮你上药,回头人就不见了。”
文睿沉睡的时候没有感觉,自然不知道祖天戈帮他上药时的纠结。睡醒了,精神恢复了大半,小黑屋里的情景像倒带电影般一幕幕浮现于脑海,包括祖天戈说的话及自己挥出的两个拳头。情和理,总是理能容,情不容。他明白祖天戈的行为、动机、一切一切,可让他坦然接受,退一步说,现在接受,他好像做不到。文睿吃完药重新躺下,军医叮嘱他趁机多休息,他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想,直到斜阳西坠才吃了军医打来的病号饭。
文睿休息时,小黑屋里的苍狼八艳还在受折磨。贾鹏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一直闷闷不乐的祖天戈,说:“差不多了。”祖天戈一扫郁闷露出戏谑的笑容,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不久一群荷枪实弹的蒙面“歹徒”闯进小黑屋,战斗力不强,但也不弱。
“收拾掉敌人可以吃饭睡觉,收拾不了……”贾鹏话都没说完,苍狼八艳瞪着天花板,消化了半秒,个个动作利索地扑向“歹徒”,除穆晟用的时间长了些,其余人均圆满完成任务。
“放他们回去睡。”祖天戈微笑,“接下来一周都不能睡了。”
第五十六章
穆晟发誓,这绝对是他从出生到现在睡得最香的一觉。“一号牲口棚”内鼾声震天,贾鹏站在门口翻白眼,看那些人四仰八叉,腿脚纠缠,你挨着我,我挤着你沉沉睡去,心疼,可又不肯挂在脸上。
祖天戈这几天也没休息好,就小黑屋那会儿睡了一觉,之后盯着文睿,文睿没睡,他同样没睡。现在文睿在军医那,他和贾鹏走回自己的宿舍冲凉,还是他们原来住的那间。没吃饭,往床上一倒,刚闭上眼,贾鹏在对面喊,“不行,我得抽根烟再睡。你怎么跑文睿床上去了?”
“不想翻上去,累。”祖天戈继续挺尸,扯过文睿的枕头往脑袋下塞。贾鹏撑着大腿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祖天戈把文睿抱走后,他调出了录音,然后又把这段给洗了。
“你听了吧?”祖天戈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楚。贾鹏蹦下床,只穿了条裤衩,从作训裤的裤兜里摸出烟和打火机往外走。
“哎?”祖天戈睁开眼睛扫到贾鹏的背影,“听不到我说话?”
“我什么都不知道。”贾鹏背着祖天戈挥手,腿向后一捞,门关上了。一般来说,贾鹏抽烟要半个小时。他首先会找个视野好的位置蹲下,连抽两支,再发会儿呆,叹会儿气,最后慢慢踱回来。也就是说,祖天戈至少有半个小时可以一个人躺在宿舍里,虽然他不想一个人呆着。
阖上眼皮,四周光线昏暗,这间寝室正对路灯,窗棂的黑影倒映下来,把灰色的地面分成格状。
文睿……
祖天戈平展的手指蜷曲起来,动了动,指腹的滑腻感经久不散,软药膏的草药香若有似无地往鼻孔里钻,让他难以自制地想起那具光裸的身体。文睿下手很重,仅指第一拳,他也没找军医处理,就让贾鹏给他绞了条毛巾敷着。祖天戈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盯着被分格的地面。不谈自己那点邪门的心思,现在他利用文睿不为人知的心殇狠狠打击了对方,这让自己越发不知道怎样面对文睿,看文睿当时的模样,让他理解不难,但原谅是另一回事。也许,他最终会释怀,但总会有间隙存在,毕竟谁愿意靠近曾经如此信任,转眼就可以把秘密当做武器来攻击对方的人呢?祖天戈抿着嘴笑,心头荡开苦涩。
贾鹏推开门,大步流星走到祖天戈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你知道我和李队的事情吗?”
祖天戈怔神,瞅向罩着自己的那一团黑影,“什么?”
“没事没事。”贾鹏屁股对着祖天戈,三下两下跑回自己的床上躺着,不再说话。
“话说一半没意思啊。”祖天戈隔空喊道,但贾鹏似乎已经睡着,寝室里响起轻微的鼾声。
这一夜,无论是教官还是特训人员都睡得很香,体力透支换来了高质量的睡眠,尽管苍狼八艳还不知道后面有怎样的苦日子等着他们,至少现在是满足的。一夜无话,清早,头顶滚过雷鸣,天空阴霾,空气沉闷潮湿,风裹着雨点席卷营地,没有解暑,反而更热了。
文睿从医务所里出来,军医跟在身后叮嘱,“你身上的红疹不能再受刺激,看着办吧,反正最后受苦的是你。”文睿点头,谢过军医往宿舍走。雨下得很大,文睿跑进宿舍甩了甩头发,穆晟扑过来抱住他,恰似战场离别后的重逢,热情得让文睿吃不消。
“怎么没见你,去哪了?”
文睿把挂在身上的穆晟推下来,从裤兜里掏出软药膏递给对方,“怎么脸还肿着?”
一号靠在墙壁上笑,“你的脸不也肿着?”
文睿自嘲地弯起嘴角,躬身坐上通铺,穆晟到一旁给自己抹药,盯着仿佛被人打肿的腮帮子愁眉苦脸。虽然大家好奇文睿的遭遇,可当事人明显不想说,所以大家也没有多问。八点,祖天戈和贾鹏没出现,众人在宿舍里闷了一个早晨,等来了生老鼠肉和辣椒油拌饭。
“我的心,在等待,一直在等待……”四号模仿西子捧心,差点把人给恶心死。
八号踹了四号一脚,“滚啊,我没吃就要吐了。”
这里食物供应不足,每人每周体重减少5%,文睿瘦得更快。基于这点,文睿不得不闭着眼睛往嘴里扔老鼠肉,他吃不得辣椒,尤其在皮肤过敏的时候。中午一点十八分,雨下得更大了,贾鹏套了件搞笑的黑色塑料雨衣站在门外,阴恻恻地说:“今天观察星座。”穆晟咽了口唾沫,瞅着窗外的雨滴发愣。谁会在白天观察星座,还是雨天?文睿与苍狼八艳站在四米高的水泥墙上,不但承受着暴雨的洗礼,贾鹏还让人举着高压水枪冲刷他们的身体,掉下来的人时限延长一倍。
“天上有什么星座?”贾鹏扯了扯雨衣。
穆晟呸了一声,“他是来搞笑的吧。”
“天上有什么星座?”贾鹏提高了声音。
文睿看到祖天戈远远地走过来,没穿雨衣,作训服和帽子已经湿透了,眼神沉着冷静。
“报告!”五号吐出呛进嗓子眼里的水,“我们现在眼冒金星,已经分不清……咳咳……星座!”
“五号。”祖天戈朝举着高压水枪的小战士抬起下巴,原本巡礼般移动的水枪集中喷向五号,五号雨中凌乱了。
“妈的!”五号惨叫一声,文睿眼疾手快拽了他一把,可他还是掉下了水泥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