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禄,十七阿哥胤礼。还有几位小阿哥,另坐了一桌。
胤禟不由多看了小十七胤礼两眼,众多兄弟中,除了老十三,就还有这位小十七是有福的。算的上半个四爷党,在胤禛登
基后被重用。
想到这里,胤禟的眼神又黯淡下来。
“九哥,楞什么神呐!几天没见,你倒是变得越发深沉了。”十三阿哥胤祥笑着一巴掌拍在胤禟肩上,一把扯住胤禟的胳
膊,“来来,自从你受伤了,多日不曾寻你喝酒,我心里早就痒痒的不行了。”
胤禟笑了起来,被胤祥扯着往桌边走。胤禟拿起酒杯,李卫身着一身崭新的官服也冒了出来,整理齐整了往胤禟面前一站
,“奴才李卫见过九爷。”
动作也语气都很诚恳,眼神可就满是得意和炫耀了。胤禟一乐,上下一打量,忍不住调侃他:“怎么,你小子终于衣锦还
乡了?”
李卫小身板挺的笔直,全副身心都在说那是那是,看了看大臣那桌上的年羹尧,道:“我现在跟着年大人在四川,虽然只
是个县令,好歹咱手底下也一班兄弟了!”
胤祥一撇嘴,“混账话,让你去当官,你这是比土匪还土匪?所以,吓得你们四川境内土匪都没了,才得的皇阿玛的赞?
”
李卫脸上一红,忙说道:“那是年大人的功劳,四川境内土匪可是都被年大人铲除干净了。”
胤禟边喝了口酒边扫向年羹尧,这样一个看似书生的人,竟是如此的杀伐决断。
一只稍凉的手拉住了胤禟端着酒杯的手,胤禟一抬眼,雍亲王胤禛正皱眉看他:“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喝什么酒!”
胤禟识趣的放了酒杯。
胤禛又淡淡扫了一眼年羹尧和李卫,两人顿时都低下了头。胤禟看着静悄悄的场面,心里惊叹,胤禛这冷面王,有的时候
还真是名副其实。见有些冷场,胤禟忙端起一旁的茶碗,以茶代酒为胤禛贺寿。
十三阿哥见了也拿了酒敬胤禛,一时推杯换盏,气氛稍微融洽了些。不过胤禛在,大家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胤祥无法,对着胤禟直使眼色,胤禟疑惑间,他还没有动作,胤禛已经拉起他往偏厅走去。
“你又忘了皇阿玛为什么冷落你和小十三?”胤禛冷哼了一声,皱眉说道。
莫名其妙挨了训斥的胤禟疑惑的抬眼,康熙冷落是因为他忽然跟太子走的近,那么胤禛的意思是,现在,是又跟胤祀走的
太近了?
胤禛的目光从胤禟脸上滑过,沉声说道:“你也是明白事理的,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心里有个数。别刚受了这么重的
伤,才跟皇阿玛缓和了,若又闹僵了,到时候你又怎么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是让给你随意糟蹋的!”
胤禟嘴角抽动,当时胤禛这些话当真是为了他好,他能说什么?干脆低了头听训。
胤禛绷着脸,看胤禟乖乖的低着头不说话,心里的火气消了些。正欲再训斥两句,眼角扫过一旁的匣子。
那匣子里正是胤禟送的经书,佛香,佛珠手串等,因看着讨喜,便专门挑了出来。胤禛神色慢慢缓和,见胤禟默不作声的
低头站着,伸手将人按坐在椅子上。
“伤可大好了?还会不会疼?”边询问着,胤禛边亲自去倒了两碗热茶过来。
胤禟偷眼一瞧,胤禛的怒气似乎消失了,又变成那个待他极温和的胤禛,松了口气,低声道:“胳膊上的伤好了,肩膀一
动还略微有些发酸发木,倒是没什么大碍了。多谢四哥送过去的药,竟是比太医开的那些还要好些。”
胤禛点了点头,转身取了一个小罐子过来,“这是上次那种药,你再拿回去用,直到没有酸麻感觉了。”
胤禟接过来,胤禛又扫了一眼那个匣子,脸上有了笑意,温和说道:“这些东西,我很喜欢,难为你有心了。”伸手拿过
那本经书,摩挲着,胤禛忽然说道:“小九,若有空,帮着四哥抄一本经书吧。”
胤禟这会真正是喜的笑逐颜开,能让胤禛问他要手抄的经书,是不是代表他的毛笔字终于有小成了?
胤禛看着胤禟抬起头略微带着惊喜和疑惑,粉色的唇微微张着的样子,眼里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胤禟还未来得及说话,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四哥,您是寿星,我们哥几个找了您半日想敬酒都找不着,原来跟九哥打这
里躲着呢啊!”
老十胤誐的大嗓门响了起来,胤禟连忙转身,果然老八胤祀,老十胤誐,十四阿哥胤祯都到了。
胤祀正站在门口,微笑着挑眉看着这边,胤禟看到胤祀这熟悉的微笑,忽然觉得有些冷。
小十四脸上则有些别扭。
胤誐端着酒杯过来,一把将胤禟往身后一扯,到了胤祀边上。“四哥,老十敬你。”说着已经先自干了。
胤禛略一点头,也拿了杯子喝了,眼睛淡淡的往站在胤祀身边的胤禟扫了一眼。刚刚脸上的和颜悦色仿佛是幻觉。
胤祀往前站了一步,瞄见桌上的佛经,笑着说道:“还是四哥心思沉稳,一心礼佛,对那些杂七杂八半点不放在心上。看
来礼佛果真是有用,皇阿玛原先说四哥喜怒不定,现下倒是将这性子改了。不过,四哥专心礼佛,这门人也比我等兄弟出
息些,真是惭愧。”
这喜怒不定的评语还是多年前康熙说过的,这些年来胤禛注意控制着,常年一副冷脸,公事公办,却意外得康熙赞赏。只
让一众官员苦不堪言。
胤禛听着胤祀带刺的话,捏着酒杯的手指一紧,也对着胤祀似笑非笑的道:“沉稳不敢当,这些年礼佛却是很得了些益处
,让我越发看的开了些。就如八弟活络玲珑,面面俱到,结交的人多了,声望也极高。我则是习惯了庸碌无为,没什么野
心。皇阿玛让我当孤臣,我便当孤臣,也不怕得罪人的。说来,我们兄弟都是为皇阿玛分忧,各样的事都得有人做的。”
这一番话,同样是明褒暗贬,胤祀讽刺胤禛喜怒不定,礼佛指不定只是做给人看的。胤禛则暗指胤祀笼络大臣,只想面面
俱到,却独独忘了康熙的想法。
两人的话虽然都是似虚又实,笑里藏刀,针锋相对,胤禟如何听不出来,他站在中间,看着两人,想劝又不好劝,左右为
难。偏生两人说话间,还会有意无意的往他这里瞄一眼。
160.改变
那日偏厅的情形成了这两年来胤禛和胤祀的相处模式的一个预兆,胤禛依然热衷礼佛,胤祀也仍是长袖善舞,翩翩君子,
温润如玉,但是明里暗里,不管是空缺的官位,或者各部的权利,都你争我夺。更荒唐的是,某些时候,感情迟钝如胤禟
都能察觉到自己是两人争夺的战利品。
胤禟由最初的左右为难、不知所措,到现在的能躲就躲。
让他松了口气的是,胤祀待他一如以往,处处回护,甚至不再计较于胤禟是否站在他这边。胤禛的怒气却也没了影,或许
是那些佛经佛珠之类,或许是那日两人针锋相对之时,胤禟的沉默莫名的取悦了胤禛,他待胤禟又恢复了原先的宠溺和温
和。
康熙五十三年,三月。
胤禟抱着内务府的折子请见康熙,魏珠瞄了屋内一眼,犹豫了一瞬,小声道:“万岁爷正准备出门,刚刚诚郡王请见,万
岁爷让先回了。您要有急事,奴才就给您问问。”胤禟点点头,折子是康熙指定急着看的,无论如何今天也该送到康熙手
上。
不大功夫,魏珠笑呵呵的过来:“九爷,万岁爷宣您进去。”胤禟笑了笑,从荷包里拿了块玉佩塞到魏珠手里。魏珠笑眯
眯的接了,小声谢过。
康熙正伸着手让宫女换衣服,见胤禟在门口行礼,便道:“起吧,这么快就整理出来了?拿来我看看。”
胤禟捧了折子递了过去,康熙随手翻看了一会,略点点头,“嗯,内务府这两年被你打理的不错。朕看你这边的折子,比
看户部的,心里慰贴不少。这几年,青海众台吉等与拉藏汗不和,准噶尔部屡次侵扰青海。看来,旺阿拉布坦又开始蠢蠢
欲动,朕担心不久之后便会有战事。再加上各地的灾情,哪一处少的了银子也不能成事。哎,这两年,你那边着实让朕省
心,国库的银子已经快比不上朕的内库了。”
“都是皇阿玛英明,若不是大事上您都给儿臣做主了,儿臣也不敢放手去做。”胤禟低头说道,又从怀里取了个小盒子,
双手举着,恭敬地递了过去。
康熙拿起来,打开瞧了瞧,再看向胤禟的眼睛就有了深思和感叹,笑道:“朕当初放你去做生意到底没错,最近看来越发
出息了。这京城里边称你是财神爷,果真没有夸张。”
里面是这两个月胤禟缴上来的‘税银’,比以往要多不少,因为胤禟寻思着自己银子已经足够花用,便从以往上缴的四分
之一,变为了三分之一。再加上这两个月是旺季,这次上缴了近二十万两。
“皇阿玛福佑。若不是在这太平盛世,胤禟再厉害,生意又哪里做得下去。”康熙最近年纪大了,越发重名,胤禟捡了几
句好听却不夸张的说了。
康熙大笑起来,“行了,几日不见,你倒是学会了别人那一套。”嘴上虽如此说,康熙心里还是受用的。
康熙看向胤禟,长身玉立,眉目俊美,这么些年,他好像还是二十几岁的年纪,仿佛时光在他身上放慢了脚步。再想到自
身,壮志依旧,却还是免不了迟暮之忧,心里又有些感伤。
良久,康熙收回目光,理理一丝不乱的衣裳,说道:“走吧,赶巧你来了,跟着朕去看看朕自己种的御稻。”
康熙兴致勃勃的带胤禟到了丰泽园,早春天气,阳光和暖。柳树已经发了新芽,莺声燕语中,开的一树白李花被风吹起点
点花瓣。
丰泽园比别的园子大上不少,里面有一半地方开垦出来做了田地,另一半是果树和花卉,园子西侧还有个池塘,种了莲藕
,夏季莲花满池,景色秀丽,秋季还有莲藕可吃。园子两侧还有几间蚕房,园子后面是数十株才开始抽新芽的桑树。
这里正是康熙的‘试验田’,康熙让人引了水渠,移来秧苗。便在田边除了靴子,挽起裤脚,亲自下地插秧。
胤禟楞楞的看着康熙,已经六十一高寿的康熙头发花白,身板笔直,低头认真的弯腰插秧,做起农事来熟练而自然。胤禟
忽然觉得面前的康熙和几年前见过的胡老汉的身影重叠了。为了百姓民生,康熙百忙中还会亲自做这些农事。胤禟的眼睛
微微湿润,后人对康熙千古一帝的评说,确实当之无愧。
魏珠在后面一扯胤禟,见胤禟看向他,忙指了指水田中的康熙。
胤禟清醒,不再发呆,也脱了鞋子,下田说道:“皇阿玛还是到岸上,水里凉,这事您指点儿子做就好。”
康熙扫了眼胤禟,微笑而自负的道,“小九啊,你未必就有朕做的好。要知道,这秧苗每一颗都是皇阿玛亲手挑选的种子
。去年,这整个御稻从选种到培育,到插秧,收获,朕都没有假手他人。你们这些阿哥们倒是从小衣食无忧,四体不勤五
谷不分的多些。有的连米价都不知晓,更别说播种。当然,你和老四比别人要好些。不过,这农事让你一个人做,朕还真
有些不放心。”嘴上说着,却也没赶胤禟上岸。
胤禟曾在江南平过米价,况且他生意中也有米行,米价清楚的很。在江南又见过胤禛和胡老汉等人做这些农事,心里也有
个谱,便边帮着插秧边笑着问道:“皇阿玛这选种可怎么选的?”
“这些年,不是洪灾就是旱灾,朕既忧心国无余粮,又担心百姓民生,会不会穿不暖,吃不饱。几年前,便寻了玉田谷种
在这丰泽园里试种,前两年并无起色,甚至还不如外面的稻米。到第三年,朕再来看时,才有了收获。稻米本是九月成熟
,那年朕却发现有些高壮的稻米六月便熟了,且籽料饱满,便收藏起来留作种子。第二年专用这些种子,竟又是在六月成
熟。”康熙边说,脸上带了满足的喜悦。
“现在你手里的秧苗便是朕亲自挑选培育的御稻米,米色粒长,微微发红,气香味腴,关键的是生长期短。在南方,可以
一年两熟。两熟啊,你想想,若是南方千万顷良田都用这样的稻米,我大清的粮仓怎么会不满,百姓又何愁收成不好。”
踌躇满志的说完,康熙想到什么,皱起眉道:“去年,朕已经送到江南李煦那里,让他试种,又派了专人指导,总算是成
功了。今年,朕传旨南方各府给老百姓发御稻种子,分文不收。可是,一些地方的百姓却不愿意换种子,朕只能让官府强
制换稻种。现在,只盼着这御稻米今年丰收了,也安了民心。”
胤禟停下手中动作,抬头说道:“皇阿玛不用担忧,百姓墨守成规也是免不了的,但是试种之后必然都会明白您的良苦用
心。这御稻米,必然会推广成功的。”
“说的好。”康熙笑了起来。
胤禟见康熙右手有些不利索,时常用上左手,便自己抢着多做些,将近一亩的稻田,过了半日方忙活完。
胤禟搀扶康熙上来,魏珠早端了热水在一旁候着。康熙坐到椅子上,到底上了岁数,虽然瞧着精神健旺,额上早已经见了
汗,一旁站立的大宫女忙上来给康熙拭汗。胤禟转身接过魏珠手里的铜盆,魏珠惊了一下,胤禟摆了摆手,接过来蹲在康
熙面前,轻轻抬起一只沾了泥的脚,放到热水里,用手轻轻按摩。
康熙习惯了众人的服侍,根本没有注意到洗脚的人是谁,他正欣慰地看着水田里绿油油的秧苗。却也觉得今日这脚按摩力
度重而有度,脚上微微疼痛之后便是异常的舒服,刚刚的劳累得到了缓解。
“胤禟啊,朕不仅盼着百姓都能吃饱穿暖,还有另外一层顾虑。官府余粮不多,有了灾荒便要开仓放粮,若万一再有战事
,怕是供给都不足。所以朕一方面抓着户部和你的内务府,另一方面在渴望这一年两熟的御稻米成功。”
胤禟轻轻答道:“皇阿玛放心,您都试种已经成功了几回,江南李家也试种成功了,可见这御稻米在南方是适宜的。户部
有四哥,内务府有我,一定竭尽所能,不让皇阿玛操心。”
“嗯,你们俩朕倒是——”康熙似有所觉,猛然回头,见蹲在地上为他洗脚的居然是胤禟,眼里深深沉沉,动了动嘴,却
没有说什么。半晌,伸手一拍胤禟的肩膀,道:“这些事让别人来就行了,你哪里做过这些。不过,小九的按摩手法居然
能用到脚上,这还真比别人洗的舒服许多。”
“皇阿玛觉得舒服就行,关键是这力道,必须掌握好,按摩好了,还能缓解疲劳。”胤禟说着,已经又将康熙另外一只脚
放到热水里。
魏珠在一旁已经见了汗,他们这些奴才都在一旁站着,贵为阿哥的胤禟却单膝跪在地上。不过,他倒是细心看着胤禟的按
摩动作,上次他学了胤禟给太医院的按摩肩背的手法,每每康熙批阅奏折疲累了,便按摩上一回,康熙总是很受用。
等又换过一次水,胤禟重新按摩冲洗,方拿软帕子给康熙擦脚穿鞋。又匆匆将自己也打理好。
康熙站起身,伸手让胤禟扶着,回了干清宫。想到今天的御稻,康熙心里激动,又铺开纸写了:“紫芒半顷绿阴阴,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