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晚宴上,是人都看得出严刹的心情很好。一开始,有人大着胆子敬他酒,他不仅没有推,反而相当豪爽地喝了,接着,胆
子大的人越来越多,敬酒的人也开始轮番上阵,严刹竟然全部都喝了,喝得那个爽快,让江裴昭不由叹道:「真是有子万
事足,就连厉王都逃不过这一关呐。」
「怎么,羡慕了,那还不赶紧讨个老婆。」坐在他身旁的杨思凯打趣道。
江裴昭摇摇头:「还是算了。我这副身子板,不知何时就去见阎王了,还是不要糟蹋人家闺女了。」
「裴昭。」杨思凯皱了眉,江裴昭立刻道:「是小弟说错了话,小弟自罚酒一杯。」
「哥哥既然身子不好,还是少喝酒的好。」江裴昭还没灌下肚的那杯酒被横空出现的一只手夺走了,随之而来的是一杯清
茶。江裴昭愣了半晌没回过神来,杨思凯眼里闪过精光,哈哈笑道:「留山做得对,你都说你身子板不行了,还喝什么酒
,喝茶喝茶。」
江裴昭也跟着哈哈笑起来,接着无奈地喝下那杯酒,末了自嘲一句:「唉,我真是命苦啊。」
「哥哥还是要以身子为重。」解留山给江裴昭斟满茶,语露关心。
江裴昭拿起茶杯,趁着喝茶的空和杨思凯交换了一下眼神,笑着喝下茶。同他们一桌的陪客李休、周公升等人假装没看到
,饮酒作乐。
似乎要避嫌,严刹没有同杨思凯他们一桌,而是同自己的部下一桌。酒过三旬,今晚宴会的主角厉王世子严小妖带着可爱
的老虎帽子被奶妈黎桦灼抱了出来。他一出现,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严刹起身,高大的身子立刻带给众人一股难以言喻
的压迫感。
就见他以令众人惊掉下巴的小心姿势从黎桦灼怀里抱过刚刚睡醒的儿子,惊呼声四起。这是严刹的儿子?不可能!严刹那
熊样怎么可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儿子!就是杨思凯、江裴昭和解留山都傻眼了,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严肃地扫视了一圈众人,严刹把儿子竖着抱起来:「这是我儿子,严小妖,他将继承我的王位,继承我的一切。」
在座的所有人又是一愣。严小妖……严刹好歹也是个王爷,怎能给儿子起个这样的名字。不过惊愣归惊愣,众人赶忙起身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祝世子殿下安安泰泰,平平顺顺。」接着就有人掏出了厚厚的红包,一时间,红包满天飞。
不怕生的严小妖打了个哈欠,不仅没有被满屋子的人吓哭,更没有被震耳的恭贺声惊到。他挥舞着两个小拳头,左右开弓
,给了他父王两个耳刮子,然后转转小脑袋,找到他的奶妈,伸手要抱。
严刹把孩子交给黎桦灼,黎桦灼抱着孩子离开了。虽然所有人都不相信严刹能生出如此漂亮的孩子,可孩子那双绿色的眼
睛实实在在地告诉他们,他老子是严刹。在孩子离开后,宴会达到了又一次高潮。一桌桌的人涌到严刹跟前敬他酒,严刹
来者不拒。
「唉,唉,唉,」连叹了三声,杨思凯佯怒,「严刹这是捡到了什么宝,从哪抢来了一位漂亮女子生下这般可爱的娃娃,
老天无眼,老天无眼啊。」
江裴昭也是连连叹气:「我估计小世子怕是整个幽国最漂亮的孩子了,老天无眼,老天无眼。」
李休呵呵笑道:「我会把安王和世子的话如实地转告给王爷,让王爷向您二位解惑。」江裴昭是恒王唯一的儿子,也是恒
王世子,因此李休如此称呼他。
「啊,别别别,我们这是赞美,赞美。」杨思凯赶忙说。
「对对对,赞美。」江裴昭立刻作揖求饶,让严刹那蛮人听了,他别想活着回武夷。
解留山笑看几人间的互动,随口问道:「小世子满月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曾见到公主殿下?」桌上的气氛瞬间冷凝,周公
升面色微整,低声说:「公主殿下身子不适,所以没有前来。」
「公主殿下病了?不知是否严重。」
周公升道:「严重倒是不严重,不过要卧床休养。公主千金之体,江陵的冬天阴冷,受了些风寒。」
「啊,是这样啊。」解留山面露忧色,「留山此次前来,一来是向厉王道喜;二来,也是想拜见公主殿下。父王知道江陵
冬天严寒,遂让我给公主殿下带了些暖身之物。不知安王和世子是否前去探望过公主了?」
江裴昭叹道:「来到江陵怎能不拜见公主殿下,抵达的第一天我就送了拜帖,不过殿下至今仍未回复。殿下身边的一位嬷
嬷说殿下身子不适,谁都不见,唉,不可谓不是遗憾啊。」
杨思凯苦笑:「我也是。来的第一天就送了拜帖,公主殿下也说不见。听说严刹要见殿下一面都不容易,更别说咱们了。
」
解留山立刻问:「哦?此话怎讲?」
李休「啪」地一声,把筷子重重放在碗上,三人看去,就见他的脸色不是很好。勉强地笑着,他开口:「休无礼,还望安
王、世子和大公子不怪。」
杨思凯反应极快地举起酒杯:「啊,喝酒喝酒,今天是严刹的大喜日子,拜见公主之事等满月酒吃完了再说。」
「对,喝酒,今晚公升舍命陪王爷、世子和大公子,来,干了。」周公升起身,敬三人。
「干了!」江裴昭舍了清茶,端起酒杯。解留山也不再多问,举起酒杯。酒桌上的气氛这才恢复了正常。
一直快到子时,宴会才算是结束了。所有人都喝高了,厉王府的侍从们把一批批人抬出王府;跟着主子前来的,则把自家
喝晕了的主子抬回去。严刹比所有人喝得都高,从未醉过的他这回醉到不省人事。严墨、严牟、严壮和严铁费了好大的功
夫才把小山一般的他抬回松院。
进了屋,醉死的严刹突然睁开眼,四严放开他。恭候在屋内的洪喜立刻为他端来醒酒汤,严刹大口喝完后问:「他睡了?
」
「公子还没歇呢。」
绿眸幽暗,严刹带着一身酒气推开卧房的门,躺在床上假寐的人听到动静后睁眼坐了起来。
「怎么还不睡。」走到床边坐下,严刹把坐起来的人按回去,「睡觉。」
月琼犹豫地问:「今晚……没什么事吧。」
「没有。」给月琼拉好被子,还不准备睡的严刹放下床帐,「你先睡。」
「严刹。」扯住严刹的袖子,月琼似乎有话说。严刹靠坐在床上,连人带被揽进自己怀里。被他身上浓浓的酒气熏到了,
月琼拉过被子捂住鼻子,闷声问:「来了很多人吧?」
「嗯。」
「其他三王……都来了?」
「解应宗派了他的长子。」
大眼里浮现忧虑。「来这么多人……有要见公主的吧。」
揽着月琼的手臂收紧:「有。」
「你若不让他们见,会有人起疑的。」
隔着被子揉搓月琼的腰身,严刹迟迟没有回答,月琼又问:「严刹,公主……生的是真妖怪,还是假妖怪?」
「真。」
心往下沉。虽然猜到了,可得到证实后还是很难受。「那……孩子呢?」
「埋了。」
心揪紧。
「闺女还是儿子?」
「闺女。」
好难受,是个小闺女。
「严刹,不能不让他们见公主。」
严刹不吭声,等着。
「挑几个地位高贵的人去见公主。不能不见,也不能全见。这样既不会让人起疑,也减少了事发的可能。」
「见了公主,他们更会起疑。」
「怎么了,公主的情况不好?」
「她疯了。」
啊?!月琼震惊地抬头,眼里是不信,是忧伤。
严刹皱着眉道:「她认定她怀的是太子,结果生下的是妖怪,吓疯了。」
月琼低下头,双眼热辣,好半晌后,他道:「你,可认识,会易容的?找人扮成公主……把这回糊弄过去……」深吸了几
口气,他不让自己失态,忍了半天,才又道,「公主身边的人……也得找人装扮,得小心。宫里来的人,不好,蒙混。」
抬起月琼的脸,发现他眼圈泛红,严刹的脸拉长:「刚签了契约,你就要毁约?」
「严刹……」月琼的声音沙哑,「找人好好照顾她,她,是个,可怜的闺女。」
「她的死活与你无关!」粗暴地擦去月琼眼角的湿润,严刹很不高兴,可对方的伤感越来越重,重到严刹要使手段了。
「严刹……」忍着心酸,月琼祈求,「找人,照顾她。」
「你若再为她伤神,我就杀了她!」
月琼赶忙垂眸。
过了好半晌,月琼似乎平静了下来,问:「你可认识会易容的?」
「开远会。」
咦?月琼大惊。徐大夫还会这个?!
严刹抬起他的头,发现他确实平静了,才道:「宫里这次来的是古年的贴身太监,那个人不好糊弄,除非是古飞燕身边的
人,不然即使找人扮成她也容易被识破。」
月琼沉思片刻后道:「公主身分尊贵,又有点女儿性子,不是谁都能同她说话甚至见面的。到时候公主应付了事,态度轻
慢些,也不会有人起疑。」说白了就是公主傲慢无礼,就是当朝丞相来了,她说不见就不见,何况是个太监,见他一面已
经是给足了面子。当然,月琼不会这么说。
「古飞燕身边的嬷嬷和侍女,要如何假扮才能骗过他人?」
「公主召见他人,下人不得随意插嘴,她们只要站着就行,就是脸和身形不能差太多。公主身边最有权势的就是四位嬷嬷
,但不管她们多有权势,在外人面前也要做足恭敬。按照宫里的规矩,公主召见他人时,她们绝不能随便抬头,除非公主
下令。就是给公主奉茶,也得低着头,这样好糊弄。你挑个晚上的时候让他们去见公主,屋子里也不要弄得太亮。」
「六个婢女。」
「若婢女是保护公主安危的,一般是不露面的,藏在暗处,所以可以不找人假扮;若是伺候公主的,届时要分别站在嬷嬷
身后等候差遣,也得低着头。」
「二十名侍卫。」
大眼里浮现纳闷,这都要问他吗?「你手里最不缺的就是侍卫吧。再说,他们在不在,在哪里谁有机会一一去看。公主嫁
给了你便是王妃,除了三王,公主召见他人都不能超过一柱香;即使是三王,他们也不能在公主的房里久留。而且三王见
公主时,按规矩你这个驸马是要在场的。」
绿眸幽暗,粗糙的手指轻抚月琼的下巴。「那就按你说的做。」
大眼里浮现祈求。「严刹……派人好好照顾公主。」
「你要毁约?」
「严刹……」
「最后一次,不得再犯!」
这人答应了。不敢再犯,月琼闭了嘴,眼里是感激。
「睡觉!」
「啊,睡了,马上睡。」
把人带被子放回床上,严刹下床。「快睡,不要等我。」
「嗯。」
看着严刹穿好鞋起身,看着他放下床帐,听到他离去,月琼紧闭的双眼渗出泪水。
离开卧房,严刹没有去别处,而是去了与卧房相邻的小书房。屋内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李休、周公升这两人自不必说。
四严、早已被抬回府的任缶和徐开远也是等候多时。不过令人吃惊的不是他们,而是本应该在醉梦中的安王杨思凯和恒王
世子江裴昭居然也在。他们的身上都带着浓浓的酒味,可眼底却是再清醒不过,只有熊纪汪是真正喝醉了。
严刹坐下后,杨思凯调侃道:「一年没见,厉王的变化可真大。哪位美人会让厉王哄这么半天,让本王和世子久等。」
严刹不是会开玩笑的人,直接进入正题:「确定解留山醉了?」
徐开远道:「他的筷子和碗上都抹了『红香』,就是明日午后他都醒不过来。他带来的人严金率人亲自监视,若有异动,
他们会按照王爷的吩咐处置。」
见严刹压根不理他,杨思凯暂时断了打探的念头,说:「那家伙不简单。席间他故意和裴昭换了杯子。」
江裴昭笑道:「是不简单。若说解应宗是只老狐狸,那解留山就是只小狐狸。用一副温文无害的模样欺骗世人。若不是我
和李休相识,恐怕就着了他的道了。」
「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李休怒了,「他哪里配和我比。」
「是是是,李大人,小弟失言,罪过罪过。」江裴昭的道歉毫无诚意。
杨思凯神色稍变,道:「解留山问今晚公主为何没有现身,公升说公主身子不适,他趁机要求见公主,还问我和裴昭见过
公主没有。我们两人按照之前商定好的说辞回了。」
「严刹,我们一定要见到公主,而且一定要让解留山见到公主。」江裴昭也是一脸严肃,「可公主疯了,你要如何隐瞒?
」
大家都看向王爷,公主的事要如何隐瞒?
月琼睡得很不踏实,纷乱的场景在他的梦中交错。有人在摸他的脸,摸他的身子,粗糙的大掌摸得他皮疼。
「严刹……」不用醒来,他就知道是他。
粗糙的大掌顿了片刻,然后抱住了他。他好似找到一根浮木,唯一能动的左手紧紧抓住对方,生怕被丢下。
「快睡。」
是他回来了,心里松了口气。大掌在他的身上游移,那些闯入他梦中的鬼怪远离了,剩下的只有安静的黑暗。
单手搂着月琼,严刹的衣襟被对方紧紧揪着。不怎么温柔地抚摸对方,好半晌后,那人揪着他的手才渐渐松开,睡熟了。
绿眸闪闪,若这时有人敬严刹酒,他一定是来者不拒。
书房内,摸着下巴,李休纳闷道:「王爷何时对宫里的规矩上心了?」
江裴昭也是纳闷:「我以为你们早就商量好了,难道不是?」
「不是。」李休想不明白,「昨日王爷还吩咐我和公升,说一定会有人要求见公主,让我们想对策。」
杨思凯随口说:「说不定他昨晚睡觉,梦中有高人指点。」
周公升神秘地笑笑:「别猜了,王爷都回去了,咱们也该走了。免得让人察觉。」其他人点点头,确实该走了。
从后院离开,李休在路上小声问:「公升,你猜到是谁了?」
「除了他,谁还会私下给王爷出谋划策?」
「哦──我怎么把他给忘了?」李休敲敲自己的脑袋,「他还知道宫里的规矩?真让人吃惊。」
周公升深深舒了口气:「我现在有些放心了。他会担心王爷,会替王爷分忧,这说明他已经有了在意王爷的心,总有一天
他会喜欢甚至爱上王爷。」
「是啊,我们也不必为王爷担心了。」
「王爷也算苦尽甘来。」
「希望他能早一天爱上王爷,咱们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是啊。」
第二天醒来,月琼惊讶地发现严刹竟然在屋里,小妖在他身边咿咿呀呀地晃着两只小手,似乎醒来一阵了。床帐挂着,严
刹背对着他伏在桌边不知在写什么,月琼不关心。
好似后脑勺上有眼睛,严刹知道月琼醒了,放下笔起身。「进来。」
门开了,洪喜洪泰如常地端着热水和早饭进屋。月琼正要起身,左手刚撑住他就被严刹扶了起来。眼睛不舒服,月琼眨眨
,好像肿了。一块热布巾盖在了他的眼睛上,月琼左手按住,却按住了一只大手。
「明天你搬到后府去住。」
嗯?月琼的心凉了半截,他昨晚似乎毁约了。「那……小妖呢?」
「和你一道。洪喜洪泰他们四个跟着你去。」
呼,吓死他了。「好。」
「如果你再犯,我就把小妖抱走。」严刹的记性很好。月琼马上点头,绝对不犯,起码不明着犯。
过了好半晌,眼睛上的布巾拿开了,似乎没那么肿了。穿衣下床,热腾腾的米粥和小菜已经摆上桌,洪喜洪泰也出去了。
月琼漱了口,坐到桌边和严刹一道用饭。严刹按例地把菜夹到月琼面前的空碗里,让他吃完。月琼喝了两口粥,放下了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