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马上回来。”电话换成了约翰森。
“他现在有危险。”奥格斯特坚持。
“奥格斯特,回来。”
一个月后,多伦多市街头。
一年一度的同性恋游行。
苏小南试图绕开喧闹的人群,却总是不太能如愿,太挤了。有人热情的塞给他避孕套,一路下来,收获颇丰,拐到另一个街口,显然要比刚才那条街道冷清多了。
他把所有的赠品都扔在一个垃圾袋盖子上,向一家挂着CLOSED牌子的店走去。
由一层门口进去,是狭小的地下台阶。透过那扇破门的磨砂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橘黄色的灯光,以及一个人的背影。
伴随着苏小南推开门的,是那个背对着他的人吸干一瓶果汁的声音。
“再来一杯柠檬汁!”他把那500CC的大玻璃杯推倒了吧台前。
老板是个一脸小胡子的中年大叔。因为没有对外营业,还裸着上身,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胸前手臂上,大大小小的疤痕倒是醒目刺眼的很。
“疤男,我等的人来了,怎么样,一副死爹的脸吧!”
那人并没有回头,只是他一笑,整个安静的小酒吧都聒噪起来。
这个是看上去只能用文弱来形容的男人,如果不开口,还有几分书生气,喝着橙汁倒是像个逃课的高中生。苏小南坐在离他最远的那一角。点起了烟。
“你就这么讨厌我?”那男人也没有回头。虽然还没有看到长相,但是他那摆弄着吸管的手,却是纤细的醒目,橘色的灯光照在他的白衬衫,他的手背上,竟然没有丝毫的色差,这是贫血也达不到的苍白。
“把安塞尔弄出来。”苏小南的口气已经是极度的厌恶。
“可以。”男子转过身,唇色要和肤色融为一体,甚至连眉毛的颜色都比一般人要浅很多,不过相对于他的肤色,眉毛的颜色已经算是突兀了。“不过我想知道是为什么。是报仇?还是私奔?”
苏小南没有看他,一脚踹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没有回答。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把他带来见你。”男子也没无趣,“是拆卸成一块一块的寄给你呢,还是带个整个的会说话的出来呢?”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苏小南轻笑着,第一次用眼角瞥了他一眼,那样的一瞥充满的杀意。
“那我为什么要帮你呢?”男子似乎无聊的很。
“只要我还是苏小南一天,就没有人知道谁是January。”苏小南说。
“我这个人呢,最讨厌被别人威胁了。”男子摆弄着手里的吸管,吧台的大叔早就看不下去那惨不忍睹的小管子,又塞了连根在他的玻璃杯里。
“你没有选择的。”苏小南淡淡的说。
“这倒也不一定。”男子扯掉那根软弱的小吸管,“不过我不讨厌被迁怒。第一次见你生气,还挺有意思的。你的这个请求我应了。”
“你们这种人,到底为什么会活下来呢。”苏小南冷笑。
“不要把你小情人的死怪在我们身上。”男子跳下吧台,坐到苏小南正对面的椅子上,“当初是谁说的,我要看看,那个人到底有没有真心。”
苏小南闭上了眼,没有理他。
“我当时可是说,他对你是真心的。是谁非要试来着?”男子身子前倾,就要贴在苏小南脸上,苏小南没有理他,“不过从今天的结果看了,他还是对你不错的。”
苏小南睁开眼,那是愤怒。
“你不该恨我。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做的。”男子郑重的提醒他,“你就带着你的懊悔,去见撒旦吧。”
苏小南推开他,问:“什么时候把安塞尔带来?”
“任何时候。”男子说的很轻松。
苏小南起身就要走,明显厌恶的不想再多待一刻。
“HAZY,想清楚。”男子坐回到吧台上,看着健康的橙色的果汁,“如果我出现的话,你好不容易确认到的真感情,可就全都没有了。”
苏小南停在了门口。
“我倒是不介意他们斗下去。”男子说,“反正西蒙和安德烈都不会出全力,这点小打小闹也顶多是流点血,最后落在谁手里,都是一样的。不过呢?我对一个人很介意……”
苏小南知道,january在跟他谈条件。
“你想要C。”苏小南问。
“反正你是查不到她的底的。但是我很好奇,这个女人为什么总会在关键的时候出现,总要插一脚。如果不是她把你扔到中国去,这个时候奥格斯特应该是我的。”
“安塞尔也去了。”苏小南提醒。
“安塞尔是奥格斯特的天使嘛。”男子笑了,笑的很肆意,“他以为我们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苏小南也笑了:“难道不是不要脸阴险无耻排行榜么?”
“这么说,我是高居榜首了。”
“这你要去问撒旦了。”苏小南回答。
“我想,我死后是要进天堂的,活了一辈子都没怎么见过阳光,总要接受一下上帝的普照。至于地狱,还是你们这群混蛋去吧。”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苏小南转过身,看着他,“其实设计图早就没有了吧。”
男子喝着果汁没有回答。
“你想让我以苏小南的身份,替你死在海德手里对不对。”苏小南并没有生气,口气中透着赞叹,“那现在还要见我的理由是什么?”
男子只是对苏小南笑了笑,挥了挥手,再见。
他不过只是一个代替品,一个二十多年前就诞生的代替品。
苏小南忽然很想回到他的起点去看看,这么多年,他总觉得自己不属于那里,从来都没有属于过那里。但是此刻,除了那里,他无处可去。
走出酒吧,苏小南打了出租车,去机场。
洛杉矶的这栋建筑,奥格斯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每一次领任务,完成任务回来报道,都是欣喜或者自豪的踏进这栋大厦。
不过这一次,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他泛着血丝的双眼,打卡过了安检。
“他来了。”维尔看着监视屏说,“你确定要让他自己下决定么?”
约翰森扯了扯领带,按了电话:“请西蒙博士来我这里。”
维尔确定了他的答案,无奈的摆了摆手。
奥格斯特看见海德的时候,皱了皱眉。这个老头子从自己的实验室跑来,一定没什么好事。
海德看了眼约翰森,严肃的问:“你想清楚了?”看到约翰森没有回答,就从桌子上拿出一个纸袋,扔给了奥格斯特。
“这是什么?”奥格斯特边提问边拆开了那个袋子。维尔一脸好奇的挨坐在了奥格斯特旁边,一副期待已久的样子。
里面是一组化验数据表,那是奥格斯特看不懂的数据……
“看这里。”海德干瘪的手指指向一组数据,“你的血小板数值高于常人四倍,当然考虑到你这阵子大出血的状况,虽然血小板会增多,但是这个数字,也太多了。还有这里,这是白细胞,也比一般人要高……”
奥格斯特听的皱起了眉头。海德听到维尔一声叹息,轻笑一声,拿着裁纸刀就向奥格斯特的手臂划去。
“你干什么!”维尔瞪着他。
奥格斯特只是皱了皱眉,这点血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不过海德下手也太狠了,不知道这个伤口要多久才能愈合。
“你这是要弄残他么!”维尔赶忙去翻急救箱,他记得约翰森的急救箱里好像只有胃药和消炎药……不过也管不了这么多了,那一刀奥格斯特连躲都没躲,刀片进去了三四节,这个伤口估计要划到骨膜了,混蛋海德!
“这样的伤口大约几天能愈合。”海德问。
奥格斯特只是皱着眉,不太想回答。
“让开,变态老头。”维尔还不忘撞他一下,看着地上滴落的血滴,维尔的心里就不太舒服。
“根据你的血液数据,以及我们原有资料库的对比来看,也就是三天就可以痊愈了吧。”海德不以为然的说。
“什么三天!这最少要养一个月!”维尔愤怒的说。
“一天。”奥格斯特看了眼约翰森回答,“只要一天就足够了。”说完拿起桌子上的水杯,把水倒在了伤口上……收刀的地方,伤口已经凝结了大半。
“总之你是与众不同的。”约翰森看着奥格斯特,“这点你早就应该知道了。”
奥格斯特没有回答。
“三岁的时候在圣。罗兰孤儿院被一名男子带走,然后跟着他去了耶路撒冷。他是个虔诚的教徒,却死在了耶路撒冷的信仰暴乱中。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约翰森坐下来,看着奥格斯特问。
“我的父亲。”奥格斯特回答。
“他说过?”约翰森反问。
“他给了我姓。”奥格斯特简短的回答。
“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奥格斯特对这个答案并没有太惊讶,虽然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他早已经记不清那个男人的脸,可是对于从小没有亲人的他而言,那就是生父。
“然后你的母亲……”约翰森说着,看了眼海德一眼,“名字虽然经常换,但是家族姓名却一直保留着,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你的母亲家族姓氏是西蒙。”
终章一:安塞尔结局
苏小南想到,自己是以这种方式见到安塞尔的。
他依旧带着那熟悉的透着斯文气息的眼镜,依旧抽着他熟悉的味道的香烟,依旧穿着熨烫的平整的白衬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熟悉的人,此刻觉得很遥远,很陌生。
“奥格斯特不见了。”安塞尔单刀直入的说。
苏小南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甚至很平淡。他看了眼吧台前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的大叔。显然叫醒他点杯酒是不可能的。
“这跟我没关系。”
“他在哪?”安塞尔问。
苏小南转过身,看着他。
苏小南不得不承认,他的生活被搞得疲惫不堪,就是从遇到奥格斯特开始的。也许一开始确实是无意,可是后来无论多少次相遇,都是人为了。他第一次去中国看JULY是因为january这样说了,再后来就是被C送到了奥格斯特身旁。
不得不说,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自己拼了命的倒贴人家,怪不得扰乱了人家那纯情的小神经。
可是后来就是自己甩都甩不掉了。因为刻意为之,所以无所谓相信命运。
那么三天前呢?
三天前的香港。寸土寸金人口密集的香港,要想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并不容易。不过苏小南有一个秘密的地方,那里据说有过大火灾,死过很多人,没人愿意开发那块地皮。那里曾经是苏小南的起点。
在那里意外的遇到了他非常不想见到的人。
奥格斯特一副馊掉的样子,根本没有看到苏小南。苏小南就把车停在那里,看着坐在那片空地上的笨蛋。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小南在车子里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胡茬一把的奥格斯特在敲他的车窗玻璃。
“有水吗?”他的声音像是要撕破声带。
苏小南很不情愿的递给他了一瓶矿泉水。
“你知道么?”奥格斯特忽然悲伤起来,“我的母亲……”
苏小南皱了皱眉,他并不想听这个话题。
“她,她是西蒙家族的继承人。”奥格斯特突然笑了,“曾经的继承人,但是后来继承西蒙家族的是她旁系长她十多岁的海德。原因是西蒙家族不认为女人可以担起这个重任。然后我的母亲……”
“她成了实验体。”苏小南淡淡的说道。
奥格斯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苏小南笑了笑,走下车,看着染红半片天的夕阳,点了根烟:“你的父亲姓什么?”
“王。”奥格斯特说,“我想应该是姓王。”
“那你应该是她第二个孩子。”苏小南找了个还算高的地方坐下。
奥格斯特一副不能接受的表情,他以为,这是他的秘密,而如今看来,似乎只有自己是后知后觉。
苏小南感觉到奥格斯特的惊愕,笑了笑说:“没什么可奇怪的,她也是我母亲。”
这个事实,超出了奥格斯特的理解范围。
“你说什么?”奥格斯特问。
“JULY是你的亲妹妹,如果论血缘关系的话,你们更相似一些。”苏小南看着远处那红彤彤的天空,如嗜血的猛兽,狂野不安暴躁。
“原来是这样。”奥格斯特笑了笑,“那为什么你的名字是hazy,而不是一个月份呢?”
苏小南看了他一眼,对比之下,还是夕阳好一点。他从车上拉出一箱啤酒,开了一瓶,示意奥格斯特自便。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奥格斯特问。
“很了不起的女人。”苏小南平淡的说,“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被她的笑感染了。那个时候,离这不远的地方是个教堂,有一天教堂着火了,别的人大多只是打个电话,围着教堂议论,她一个女人,冲了进去。虽然最后该死的死该伤的伤,她自己也烧的像个黑炭,可是她黑亮亮的眼睛很知足,那个时候,我的父亲为了照顾她守在她床边一个多星期,我们家还算有钱,本来联系了整容医师为她烧焦坏死的皮肤做手术,可是一个多星期后,父亲发现,她的烧伤都好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父亲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很在意,于是暗中调查她的事情。这里,我们现在在的地方,曾经全是苏家的产业,一把火,全都没了。”
“那你们……”
“其实在着火之前,父亲就已经死了,死于病毒。这也就是我和july学医的原因,如果那个时候注意到就好了,或许父亲还有救。那个时候提前下班回到家的父亲高烧不退,july跟着母亲出去买衣服,那天是july的生日,可是她们还没有回来。一场大火,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们。”手中的烟灭了,他还清晰的记得,那个女人死死的盯着大火,抱着july转身走进人群时的决绝。那个时候在二楼等着她来的儿子,那一刻的自嘲,失落,绝望,亦如火焰汹涌。
为什么,你可以救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却忍心舍弃自己的儿子?
“从那一刻开始,january就死了。”苏小南看着奥格斯特,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
“所以你舍弃了january的名字,但是留下了父亲的姓?”奥格斯特若有所思的说。
苏小南没有回答。
“那为什么是月份呢?”奥格斯特问,“海德好像很在意july。”
“那是相似度的标号。”苏小南又点了根烟,“和那个女人基因匹配度最高的是january,相似度越低,月份就越靠后。不过这些年的情况看来,她的十一个孩子里,只有四个能获得月份标记,其他的人也不过是普通人罢了。”
“只有四个……”奥格斯特重复道。
“你是最低的。”苏小南还不忘打击一下他。
“那继承了她的变异遗传又怎么样?”奥格斯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