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望了他一眼,“你觉得他会招?”
沉夏嘻嘻一笑,低头到他耳边说:“你也看出这人不好对付了?他不该惊讶的时候太惊讶,不该沉稳的时候太沉稳……虽然蛛丝马迹表明他脱不了干系,但是……想要让招供,挺难,他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怎么会轻易松口。”
“所以,让吕孟先去审,把警察能用的那一套用完了,我再去。”希声摊着手说。
“在没有证据之前,他肯定是不会招的,尽管他动机很明确……段广晨是他母亲的师兄,与他母亲在同一时期成名,但是后来出了件大事,段广晨指责上官半夏的母亲偷了他的魔术创意,还偷了他的笔记本。这是十二年前的事了,在当时闹得挺大,但没有等到付诸于法律,上官半夏的母亲就自杀死了。”这就是他从上官半夏那儿问出来的信息。
希声觉得奇怪,问:“他主动对你说的?”
“嗯哼,我不过是问他与段广晨的关系如何,过去有没有发生过口角或争吵,他几乎想都没想,就对我全盘托出了这件事往事,还说,反正警察迟早会查到这些的,还不如他自己说了,还能帮大家节省点时间……”沉夏觉得他的配合也未免太积极了。
“一般人对这种事,能不提是不会提的吧,讳如莫深,但是他这样恨段广晨还同意和他同台表演,这人还真是能忍。”怕是早就别有用心了。
沉夏表示认同,“好像他唯恐警察怀疑不到自己有动机似的,说了这些话之后又保持沉默……摆出一副我就是有动机,但人就不是我杀的姿态来。”
“但是,他母亲真是清白的?”
“上官半夏说,他母亲是以死来证实自己的清白,因而他如论如何也不相信她会去偷段广晨的创意。再说了,段广晨有几斤几两,他说自己小时候就看出来了,这人总是抄袭或改编别人的魔术,但那个笔记本着实让他活跃了几年,不过之后还是被逐渐兴起的新秀给压下去了么?如果他真有才华,不该这么快就江郎才尽吧?”沉夏倒是觉得,上官半夏说的这些话,不像是假的。
“他应该很想为母亲洗刷冤屈,报仇也在常理之中,但他迟迟没有动作,也不利用媒体进行申诉,以他现在名气,做到这些不难的。但还和诬陷母亲的人同台,要么他城府太深,要么……他就是杀人凶手。”这样的人,欲盖弥彰,在种种凶手中,也不是没见过的。
沉夏拍他的手背,“不要太早下结论,容易被某些表面证据误导。”
“嗯,这是自然,不过多猜测一下……证据嘛,不急,先把两位大魔术身边的人都调查清楚了再说。”明明是在跟人比赛,希声却跟没事人似的一点不着急,看到沉夏又要犯困,拉着他往楼下走,“去吃饭吧,哥,你这几天没好好吃饭吧?”
怪了,他怎么知道?麦妞也没本事告状啊?
“没啊,我吃的可好了,别以为没了你这个厨子我就会饿死。”偏过头说,却不看他的脸。
希声闷声笑,伸手掐他的脸颊,“诶,脸都瘦了,黑眼圈也深了,还说有好好吃饭?”
又低头去撩他的衣服,准备瞧他的肚皮瘪了没,被沉夏哼哧打了头。
“我懒得做饭,行不行?但还是吃饱了的。”睁眼说瞎话。
希声不听他话,直接贴着他肚子听,沉夏一捂脑袋,好嘛,肚子实在不争气,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叫。
皱眉,拽着他往警察局外走,找到一家专门做汤的小店面坐下,点了几小盅的鸽子汤、排骨汤、黄豆猪脚汤、海带汤,统统往他面前一放。
“你想撑死我?”希声流着口水,抗议得很没有力度。
“挑你喜欢的吃,剩下的我包了。”还忙不迭地给他拿筷子和咸菜碟子。
既然这样说了,他还不扭扭捏捏不吃就显得矫情了,沉夏左手勺子右手筷子,把刘海别在耳朵后面,不客气地开动了。
这一动嘴就吃下了三盅,额上渗出了汗水,刘海也掉了下来,都没工夫管。
希声不做声,只是坐的更近了些,帮他又添了一小碗米饭,又食指一勾,将他的过长的刘海给别回耳后去,还随手轻轻扯了扯。
沉夏继续埋头吃,理所当然一般,耳根红彤彤的,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看到他吃的差不多了,希声走到老板那儿准备结账,看到对面有两个警察往这边张望着。不就是那两个派给他的实习生吗?
冲他们招招手,两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沈侦探,你走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总不能告诉他们自己忘了吧,希声一笑:“啊,没你们的电话号码嘛……你们办完事也是要回警局的,所以我就在警局等你们。”
看他们忙到现在也没吃饭,希声干脆让他们进来,一起边吃边聊。
顺便,给沉夏又加了个鸡蛋羹,把他没吃完的一盅汤端到自己跟前。
“把自己调查的情况说一说吧。”沉夏吃饱了,决定代替希声来问。
“后台大部分的工作人员都与上官半夏合作过,对他的印象很好,对于段广晨,他们都有耳闻,都觉得段广晨当年是诬陷了他母亲,对于上官半夏很同情……说话也都向着他,我们还没问什么呢,都抢着帮他说话。”一个实习生回答说。
另一个接着他的话说:“这些工作人员,除了工作关系,目前还未发现有人和段广晨有别的联系。段广晨的助理为他工作五年了,但也走的不近,在工作时间之外,两人从不在私下有什么来往,一起吃饭的次数都很少。对了,段广晨的假牙有两套,但他的助理也从来不帮他保管,段广晨这个人很小心,从来不把私人物品给别人保管。可奇怪的是,他应该还有一副假牙在包里,但是鉴证科的人把整个后台都检查过了,没找到。”
“凶手有必要拿走这副假牙吗?”希声喝了口汤,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他们。
沉夏慢吞吞咽着鸡蛋羹,一只手放到了自己的胃上。
“嗯,我想,会不会是凶手偷入后台,把他的备用假牙给换了……这样当段广晨换假牙的时候,就把装有氰化钾的假牙安放进了嘴里。”好歹是警校毕业的高材生,得出这种推论还是很顺利的。
希声不置可否,只是问:“段广晨的假牙几天换一次,有没有在演出途中换假牙的习惯?他换假牙时,有没有人在身边?”
“呃……这个……工作人员都说没发现他今天换过假牙,但他很长时间都独自在休息室,即使换了假牙也可能没人发现。”嗨,这个年纪比他们小的侦探,脑筋转的可真快哪,看来真有两把刷子。
“监控录像查了没有?整个后台一共有几个监视器?”希声又问。
两个实习生坐立不安起来,“没,还没查。”
“那吃完了饭就再回头去查吧,当然,如果局里的其他同事比你们快了一步,你们直接去找他们问情况,再把带子看一遍,把你们的发现都记录下来。”希声这架势,比他们头儿还像头儿。
沉夏推了推他的手——行了,别欺负新人哪。
希声看了他剩了一大半的鸡蛋羹一眼,“吃饱了?”
“嗯”了一声,沉夏捂着胃部的手动了动,眉梢紧拧了起来。
帮两个实习生叫了两碗汤和米饭,希声先去付了帐,转回来看到沉夏还弯着腰,蹲下来瞧他的脸。
一看他双手都捂着胃,皱眉将他扶起来,“哥,你胃痛怎么不早说?”
言罢,撇下两个小警察,半搂着沉夏往外走,拦下出租车,“找家舒适点的旅馆,干净些的。”
车子快速启动,沉夏这会儿是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歪着身子靠在希声的肩膀上,“没事的,可能是撑着了……”
希声自责地把他搂过来,伸手帮他揉了揉胃,“只是汤和鸡蛋,应该不至于撑着,米饭也没见你吃多少啊……要不然去医院好了!”
“不去。”沉夏使劲摇头。
“把你一个人放在旅馆我怎么放心呢?”在医院好歹能有医生护士照看一下呢。
沉夏还是摇头,“吃点药就行了,也许是胃炎犯了,买我常吃的那种药就好……”
希声眉头蹙得更深了,不再说话,一路上帮他揉着胃,到了旅馆开了间房,让服务员帮忙买了胃药,烧了开水给放在床头柜上,还想再多陪一会的,手机就响了。
是吕孟,“你现在在哪?后台里,又一个人中毒死了!”
这么大嗓门,沉夏也听到了,顿时摇了摇希声的胳膊,“快去吧。”
帮他盖好了被子,希声皱着鼻子往外走,突然停住脚,又回头跑过来,俯身亲了亲他冰凉的嘴唇,“吃药了就睡觉,我很快回来!”
沉夏凝望着被关上的门,觉得现在不仅胃痛,头也有些晕了。
第三十三章:半夏浓汤07
急急赶到警局的希声,被吕孟一把拽进了审讯室里,他抬眼一看,面前坐着的有三个人。其中有个人是他不认识的,其他两人,一个是段广晨的助手张恩京,一个正是上官半夏的助手闵羽。
吕孟没有对他解释案情,只是“啪”一声把笔录本摔到桌上,看着这三人说道:“说,你们之中的谁杀了冯澜,现在坦白还能争取宽大处理,否则……”
看来,冯澜就是刚刚死掉的那一个人。希声在心里嘀咕着,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三个人一开始都默不作声,除了闵羽一动不动地靠在椅背上,其他两人都一脸的惶然忐忑,神色不稳起来。
吕孟知道闵羽说不了话,便抽出纸笔放在他的面前,说:“在我们的警员把你们四个人带入休息室后,发生了什么事,把你看到的想到的统统都写下来。”
闵羽点点头,拿起笔趴在桌子上。
其他两人看到他要动笔,张恩京首先耐不住了,结结巴巴说道:“警警官……我我不是故意的,这这这……顶多算是过失杀人吧,我……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氰化钾啊!”
“什么?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吕孟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他脖子一缩。
张恩京犹豫了半天,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希声却发现,另一个人在看向他们时,眼神比刚才多了一丝闪烁,两条腿还来回地移动,右脚的脚尖不知觉地朝向门口。
他不动声色,听着吕孟继续逼问张恩京。
“事,事情是这样的……一个小时前我们被带进了休息室,你们说是让我们休息等待,其实我们都知道,是你们怀疑上我们几个了……心里都有些不舒坦……没过多久,李默和冯澜就吵起来了……”他瞄了一眼旁边,继续说:“闵羽没办法劝架,所以只有我去劝说他们,我跟他们说现在警方也只是怀疑,说不定我们四个都是清白的,现在相互质疑猜测根本没有必要,何必呢……后来他们就不吵了。”
“嗯,然后呢,说重点!”吕孟是个急性子。
张恩京叹了口气,说:“冯澜这个人原本就有些小心眼,疑心重,平时别人对他开个玩笑他都要翻脸的,何况今天这么大的事呢,他虽然不跟李默吵了,但还是一副臭脸……我怕他还会生气嘛,就想倒杯水给他顺顺气。正好……休息室的桌子上有速溶咖啡,我就拿了一袋,倒开水给他冲咖啡咯,谁知道……谁知道他一喝下咖啡就……就就……跟段老师一样……我就知道完了,这下完了!”
吕孟对他摇摇头,冷笑了一声,“监控录像上显示,他的确是在喝下咖啡是时倒下的,但是……咖啡里并没有氰化钾,你没有老实交代!”
“不,不……除了咖啡他什么也没喝,什么也没吃啊……”张恩京惊讶地睁大眼,慌忙摆着手说:“我说的是实话,其他的我也什么都没做呀!”
见他矢口否认,吕孟还想质问,却被身后的希声拉住了胳膊。
“不如我们来听听李默先生怎么说吧……”希声把椅子搬到了他的对面,直直对视着他的眼,微笑道:“李默先生是吧,你为什么会跟冯澜吵起来呢?被警方怀疑的,连你在内一共四个人,为什么你不对他们两人发火,却独独瞄准了冯澜?”
李默的脸色未变,但手指却微微动了动,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来。“我是急昏了头,就是一两句话和他不合,就吵起来了。”
“你再说一遍,为什么只和冯澜吵了起来?”希声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李默奇怪地看着他,立即说:“我是急昏了头,就是一两句话和他不合,就吵起来了。”
“哦,面对我的质疑,你一点都不慌张,很镇定嘛,回答的话就像是背过似的。”视线紧紧流连在他的手脚上,希声歪着头打量他,抿嘴笑。
“事实就是这样啊!”他嘴巴咬得倒是很紧。
希声站起来,冲吕孟一摆手,“走吧,让他们三个冷静一下,逼得太紧,他们怕是能想起什么也想不起了……”说完,挨个将他们扫视了一遍,就拉着吕孟出了门。
“你怎么拉我出来了,我还没有问完呢?”吕孟疑惑不解地甩开手。
希声勾起嘴角,弯曲着食指弹了弹他的笔录本,笑:“凶手就在他们三个中间,你说……再让他们单独呆上一个小时,会不会……又有人死呢?”
这种假设也太惊悚了,吕孟极为配合地张大了嘴,跟老搭档似的锤了他一下,“他们身上的东西都被我们搜光了,怎么可能还能下毒杀人?你少吓唬我啊……”
“哟,我吓唬到你了吗?”希声夸张地扯出一个笑来,随即收敛起笑容,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吕孟眼神稍稍迟滞了一会,一拳头砸在他肩膀上,笑着喊:“这个主意不错,我觉得肯定能有用,但是……也得在我们找到一部分证据的时候使用才行,不然……”
“不然他还可能狡辩的。”希声赞同地点头,加快步子往前走,“谁赢谁输都无所谓,我现在只想快点把这个案子了结了。”
“诶,不行啊,你不是反悔了吧?”一听他有终止比赛的意思,吕孟不乐意了,赶忙追上来问。
希声不置可否地对他微微扬起下巴,“我的意思是,等不及八小时了……”低头看了下手表,又说:“最好能在夜晚11点之前结束,还能赶上回Y城的末班地铁。”
“这么着急回去干什么,晚了就住在这里呗!”吕孟不知道这位大侦探正为沉夏分心呢,还打算着明天和他研究一下积压了几年的案件,心里盘算着,请他吃几顿大餐能让他免费帮自己做几天侧写……
因为方跃在电话里告诉他,要让希声帮忙,最好是服侍好他的胃。实际上,他指的是要他服侍好沉夏的胃,但他没想到沉夏和希声也有形影偶离的时候么,结果就是,吕孟注定要竹篮打水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