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叠纪 下——河汉

苏远来回看看他们俩，心情很复杂。合着郁辰还涉及军火走私？当然了，他要不走私，小楼里哪来那么多真家伙。他特地带他来买配枪？这肯定是有预谋的，显然他又被算计了。

“苏远，过来自己找个顺手的。”正想着，郁辰喊他。

苏远走到那排武器的跟前，从左看到右，从上看到下，从德国的HK VP-70到意大利的Beretta AR-70，从保加利亚的Arsenal AR-M1到芬兰的Jali Timari……

然后他对胖子说：“请问，有盒子炮没有？”

胖子脸上的肉抖了两抖：“什么？”

苏远解释：“《平原游击队》看过没？双枪李向阳知道不？就他用的那种。我小时候特想要一把玩玩。”想了想他又补充，“英雄都用那个。”

郁辰没忍住，已经笑趴下了。

胖子是个自尊心很高的人，他昂起沉重的头颅：“我这儿什么枪都有，你想要盒子炮是吧，等着，我上后面给你找。”

“不用理他。”此时郁辰发话了，“他跟我闹脾气呢，不关你的事。给他一柄05式自动步枪就行了。”

胖子眨了眨眼：“嘿，老大，这小子谁啊，长得跟小鸡子似的，脾气倒不小。”

苏远翻了个白眼，他不想辩解“小鸡子”和“大脾气”这种无聊的东西。

郁辰望着他笑：“他有这个本钱，不信你可以试试他。”

胖子很不屑：“切，就他？我随随便便就能搞定了。”

苏远很刻薄：“比相扑我肯定比不过你，其他的就不一定了。喂，来两把盒子炮，我们比一比？”

胖子看了看郁辰。

郁辰无奈点头。他了解苏远，知道苏少爷不是突然无敌自信，而是现在心情很不爽，想找点茬发泄一下。于是他对胖子说：“顺着他吧，你们比，我裁判。”

胖子二话不说钻到后面仓库去了，不一会儿灰头土脸地拿出两把盒子炮，其中一把递给苏远，然后领着两人到隔间试枪。

苏远把玩了一会儿心目中的英雄武器，看胖子在一旁坐下了，不由问：“不是比赛吗？你怎么歇下了？”

胖子答曰：“站着累，我坐着就能赢你。”

苏远哦了一声，腹诽难怪这人这么胖，都是懒出来的。

站好位，瞄准靶心。

胖子：“一枪定胜负。”

苏远：“嗯。”

郁辰：“开始。”

砰！啊！砰！

事情是这样的：苏远突然转身，一枪打在胖子的椅子腿上，胖子大叫一声跌倒在地，一身肥膘摔得生疼，他那一枪不知打到哪儿去了。

郁辰犹豫了两秒，宣布：“苏远胜。”

胖子直接懵掉，瞅着眼前这两只禽兽，敢怒不敢言。

最后郁辰和苏远各拿了一柄05式，伪装好之后，出了这条小巷子，上车，走人。

路上苏远心情舒畅了一点，问道：“现在能告诉我了吧，狱长大人，我们出来做什么的？”

郁辰说：“现在我们去宾馆开房间，然后我就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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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经明确自己被算计了，苏远当然不会认为郁辰开房间是为了玩情调。更何况，他们所在的宾馆位置如此特殊——正对面就是机密处的所在地，不是宋舒扬的那个空壳公司，而是机密处真正的据点——一座大隐于市的“地下停车场”。

郁辰在他的面前打开电脑，打开那个DOS界面的聊天框。

对方用的是英文，好在苏远能勉强看懂：今夜，袭击机密处。

郁辰回复那人：已布置妥当。

那人说了句祝你好运，就再没有音讯。

苏远怔愣了好久：“终于要对机密处下手了？那地方可不容易进，我都没能进去过，据说还有红外线探测。确定都布置好了吗？先锋，善后，有哪几个组？什么计划？……”

“今晚就我们两个，足够了。”

“……你坑我的对不对？”

郁辰心平气和：“我没有坑你。二人世界不好吗？”

苏远快疯了：“郁辰，那是机密处，不是电影院。”

郁辰笑着把他拉上床：“别想那么多，就是一场电影而已。先睡会儿吧，养养精神。今晚的首映式很漫长，而且，结局要由我们两个亲自来演。”

……

苏远没有睡意，他不知道郁辰是怎么睡着的。看着太阳一点点向西移，他的心情也跟着往下沉。如果不是身边这人的呼吸那么清晰，如果不是手边的武器那么沉重，他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不明白，自己明明那么想正面与谛开战的，为什么现在会那么难受？

他想要摧毁机密处，想要让谛胆颤心惊，想要和郁辰并肩作战，这些都可以在今晚付诸行动，可是他居然一点兴奋的情绪都没有。唯一的认知是，也许会有很多人死掉，死在他们这些自诩为被害者的凶手手上。所以说……苏远苦笑，成功就像怀孕，没有人知道你被操过了多少次。

其实他很早就知道，就算复仇成功了他也不会高兴，因为谛的本身就是由许许多多与他一样的人构成的，杀了谛，就是杀了他们。

但他只能相信这是正义，他甚至愿意为了这样的“正义”自欺欺人。他不去思考那个DOS聊天框的对面是谁，也不去深究郁辰每次都隐瞒他的计划，他只是想和他一起完成这个生日愿望而已。

夜深时分。

轰地一声响，苏远从床上跳起来，他瞄了眼对面黄绿色的烟雾，心下了然，那是出自狄飞之手的炸弹。郁辰也立刻整装完毕，两人趁着混乱钻入那个地下停车场。

郁辰对他说：“警察半个小时以后才会来。”

“嗯。”苏远四下观察着情况，狄飞的那颗炸弹是事先就安装好的定时炸弹，直接解决掉了机密处的防卫指挥处，可见郁辰一开始就安排了内应。

但是，郁辰真的没有坑他，今晚的行动，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机密处确实装有红外线防卫，可是这玩意儿对郁辰没有效果，他从来就没有担心会被敌人发现，因为他是光明正大地进来搞破坏的。

在进入中枢区域的时候，他们被守卫包围了。

苏远的确接受过训练，但是他没有经历过实战，面对着真实的枪林弹雨，还有在眼前崩裂掉的生命，他完全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杀人，杀了几个人，他只是本能地自保，更多的是郁辰在血战。

退守到一处角落，前方是大批的追击，周围都是计算机幕墙，死路。

苏远近乎绝望：对方有将近四十个人，而他们只有两个，20：1，怎么打？他们会死，一定会被射成筛子！他不敢相信郁辰竟然真的安排了这样的“二人世界”！

就在这时，郁辰一脚把苏远踹到巨型电脑跟前：“快，侵入魔方，调出总控室的密码，启动它，然后立即回到我身边！”

苏远无暇犹豫，肾上腺素飙高，手指飞起来一样在屏幕上滑动，掏出创造者之钥，畅通无阻地杀进机密处的系统。总控室……密码……一目十行地搜索着，大量的信息被他提取又过滤。

枪声混着人们的哀嚎，震耳欲聋，他努力隔绝那些声音，努力把精神集中到魔方上，可还是有一声痛哼钻进耳朵。明明是那么低的声音，偏偏就像爆炸一样响。

苏远的两只手都在颤抖，他知道郁辰受伤了。下意识地握起枪，想要转身去帮他，却被喝止住：“做你自己的事，否则我们都得死！”

回过神来，苏远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看，更加快速地搜索着，终于让他找到。

启动了总控室，他立即回到郁辰身边，与此同时他们身后的计算机幕墙打开了一扇门，郁辰拉着苏远闪身进去，幕墙合上，将他们与外面隔开。

苏远惊魂未定，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人的声音一向谦和有礼，在宋舒扬的身边，他的存在从来不嫌多，也绝对不能少。

“你们来迟了。”董容，一如既往的微笑。

第53章：宋舒扬的警告

董容说：“狱长，很抱歉，我家老板临时有事，已经出去了，要谈生意的话，请改日再来吧。”

郁辰笑：“你这个做秘书的还真是称职，难道就没想过吗，宋舒扬留你下来，就是来堵我枪口，给他争取时间的。”

“这是我的工作。”董容不以为意，拉了条椅子过来，示意郁辰坐下，“您受伤了吧，请坐，我家老板有几句话让我带给您。”

对于董容，苏远很是钦佩，他暗想如果自己被枪口指着，肯定不能这么从容不迫。

郁辰也不客气，径直坐下，此时苏远才看到他的伤处。伤在左肩，只差几公分就是心脏，想必郁辰尽力避开了要害，但还是让人心惊胆颤。

那些血色刺痛了苏远的眼，什么二人世界……差点就成了分别。这种时候，他特别想抽郁辰两巴掌，把他脑子里的水都给抽出来，想问问他哪里来的自信，怎么能这么不要命。

“他想跟我说什么？”有别于苏远的心思澎湃，郁辰淡定地边给伤口止血边问。

“老板说，请狱长不要咄咄逼人，我们做的是公平交易，狱长现在的做法，显然是窃取我方的利益，是不当得利。”

“对不起，我不管这些，交易是我的上司谈的，我只负责按他的决定执行。”郁辰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不想把事情闹大的话，就把东西给我。”

“我说了，你们来晚了。核电站的所有资料都已经被我老板带走，”董容别有深意地看了看苏远，“连魔方里也一点都不剩。明白跟你说吧狱长，我们是绝对不会容忍慈悲之柱瓜分这份利益的，就算你们打着维护和平的旗号来宣战。”

他话音刚落，郁辰一枪打在他的腿上。董容痛哼，一下子跪倒在地。

此时苏远的心里也是一声枪响——慈悲之柱，核电站，郁辰。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其实早就意识到，郁辰与谛的高层的牵系，DOS聊天框另一端的大人物，还有他们费尽心力操纵魔方，借以约束其它势力的手段……当然不是为了“维护和平”，苏远再天真，也知道这个慈悲之柱一点也不慈悲。

砰，又是一枪，郁辰废掉了董容的右臂。溢出的血浸湿了董容膝盖下的地面，深色的镜面映出他痛到扭曲的微笑：“你也会急躁吗？如果宋先生看到您现在的模样，一定会很高兴。狱长，你身边的这位小朋友似乎并不想帮你啊……”

郁辰猛然回头：“苏远！你做什么！”

苏远手上不停，仍然在试图开启总控室的门：“警察快到了吧，我们该撤了，还有，你和董容需要医生！”

“哈哈，哈哈哈哈。”封闭的室内回荡着大笑，董容笑得几乎喘不上气，他望着脸色青白的郁辰说，“狱长，您看，我自己都没想要活着出去，他却想要救我，我自己都没想要反抗，他却要替我反抗，这就是您带来的搭档吗？一个对敌人这么仁慈的搭档？”

郁辰的子弹就崩在苏远的手边，强硬地制止了他的动作：“苏远，住手！”

苏远背对着他沉默半晌，咧开一个笑：“我本来就不是你计划中的搭档，凭什么听你的。”

郁辰要说话，被苏远截断：“你处处跟机密处作对，一直骗我说是要铲除谛，其实只不过是为慈悲之柱争取更多的利益吧，你们两家窝里反，为什么要把我一个小老百姓扯进来？那些高高在上的柱子关我屁事？”

“苏远，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别教训我。我不管什么核电站不管什么世界和平，我现在只想把你们两个塞进救护车。再说了，既然宋舒扬已经跑了，我们更不能让董容死，从他嘴里也许能撬出点什么呢。”

“不行！”郁辰一把拉过苏远，恨不得一枪托敲晕了他。他知道苏远失控了，他知道苏远愤怒了，可是他也疼啊，左肩的疼痛他尚且能忍，可心口的呢？这次他带苏远进来，并不期盼这样的临阵倒戈。

扭打中，苏远看见郁辰的伤口再度迸出鲜血，越来越多甚至染透了衣衫，他顿时觉得心头一阵翻搅。无论如何，他见不得郁辰吃痛的模样，在他的印象里，这个男人该是无敌的、强势的、无法压制的……结果不敢用上全力的他反而处于劣势。

一旁的董容说话了：“苏远，不用替我求情，没用的。什么样的人能用，什么样的人该杀，狱长心里清楚得很。像我这样的，他绝对不会放过。我说的对吗，狱长？”

郁辰反剪住苏远的双手，制住他的挣扎，没时间回答董容的问题。

“那就让我说完老板交代的话吧。”董容无奈道，“不过这句话不是留给狱长您的，是留给苏远的。您今天带他这个搭档来，确实是明智的选择，因为如果他不在，我就无话可说了。”

苏远闻言静了下来：“留给我的？他要跟我说什么？”

董容向他招了招手，苏远瞟了郁辰一眼，示意他放手。郁辰犹豫。董容劝道：“我废了一条胳膊一只腿，还能做什么？而且，苏远不过来的话，您不如现在就直接毙了我。”

最终郁辰还是放苏远过去了。

苏远俯下身，凑近董容，只听得两句极轻极轻的耳语。

第一句，是董容传达宋舒扬的话：“S12。”

第二句，是董容的质问：“苏远，他给了你想要的一切，可你却要夺走他的一切，你觉得这公平吗？”

苏远无言以对。

而当他起身的同时，郁辰毫不犹豫地结束了董容的生命。

苏远甚至来不及惊讶，更来不及制止。

“走。”郁辰拉着他，不知是因为失血还是什么，他的手非常冰凉，他说，“我们回去。”

苏远握着他的手，没有异议。

出了总控室，他们是从一条炸开的道离开的。估计也是狄飞牌炸弹的功劳。警察戒严了整片区域，街上的人们被隔绝在数百米之外，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显得恐慌而兴奋。

悄悄越过人群，他们上车，苏远开车飚回监狱，把受伤的郁辰交给了莱斯特。

几小时后的早报上，他看见一个醒目而讽刺的标题：

地下停车场发生爆炸，警方捣毁一非法液化气窝点。

苏远大笑。

这就是表生活与里生活的区别，也是他曾经的世界与现在的世界的区别，究竟谁是真实的那一个，他已经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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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狱长和苏管教出去置办监狱用度来着……”一个人说。

“不不不，我听说他们是去贿赂什么高官。”另一个人说。

“嗯？他俩不是出去约会？”再一个人说。

“到底是怎么样？”听众忍不住问。

“不管怎么样……狱长都不该是横着回来啊。”

众囚犯，沉默了。

郁辰在医务室接受治疗，苏远代为接管监狱的各项事务，但凡他巡视过的地方，就会有一阵子闲言碎语，没人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连李逸清对此都一无所知，他们看到的只是苏管教架着狱长一路拖去医务室，地上还洒了一溜血迹。

说实话，他们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苏远了。传说，只要有此人在一天，监狱就永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