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可怕,怕的是含恨而死。
毕荣在地上不断抽搐,就像一只被注射了兴奋剂的小白鼠一样,最终带着所有的不甘于悔恨迎来了死神,他停止了动弹,被肺中的淤血堵住气管,就那样,死了。
很快有人上前将毕荣的尸体拖下去,在地上拉出长长的一道血痕,谭玉染的视线顺着血痕延伸到门外,人是不是都要到了这一步才能看清一切,在没有得到应有的报应前,他可以不可以对程七彦说……一切都是个误会?
忽然间,谭玉染觉得自己本不该赢,他情愿被那个疯子折磨致死,也不想继续他和程七彦之间的误会,那一个个无法用言语解释清楚的错误。
“你不害怕么?”谭凉景暧昧的贴近谭玉染耳边,如同瞬间降临在身边的幽灵……
“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如此,总好过你最终死在自己的手上。”谭玉染总是要提醒他那个人的存在。
谭凉景像是没有听进去,他用手背感受着谭玉染脸上肌~肤的质感,“你还有赢的机会!”
“不需要。”谭玉染猛然挡开他的触碰,转身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别忘记了,你答应过他什么,你愿意放弃,他可不一定。”
谭玉染顿了顿足,最终还是没有回头,留个谭凉景一个背影,谭凉景的手停留在了空气中,良久,方讪讪的收回……
第17章:逼入绝境
谭玉染匆匆停好了车,一口气冲回了家中,可屋里只有两个孩子在闹腾,连程七彦的影子都没看见,谭玉染一下就慌神了,难道是被谭凉景……
“小汀,爸爸去哪儿了?”
“他说有事出去一趟,没说去哪儿。”
“那他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小汀摇摇头,伶俐的她也感觉到了事态的不稳定,“怎么了小玉,爸爸会回来吧?”
谭玉染蹲下来拍了拍她的脸以作安慰,“当然会回来,我出去找他,你带着小睿到楼上去,谁来也别开门,乖,快去……”
“哦~”
谭玉染又转身出了门,可是看见外面裹上银装的世界,突然就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迷茫,眼前只有他口中呼出的白雾,让视线迷蒙……程七彦在纽约与人并无交集,他又能去哪里呢?
……
程七彦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局势已经到了现在这副境地,可仍旧不见他脸上表现出任何情绪,搞不清他是喜是忧,因为他现在更关心的是驾驶位上的男人究竟是谁——像鬼魅一样让人捉摸不透,并且总是会出现在程七彦最困惑的时候……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会有晨淼百分之七的股份?”虽然他手中的股份让程七彦心动不已,可他并未放下戒备之心。
就像一个快要饿死的人看见一棵结满果实的大树一样,也许那些诱~人的果实带着剧毒。
古逸笑了,连眼睛里都盈满了笑意,可是却给人分外阴沉的感觉,“这个答案不能我告诉你,得你自己去寻找,快了,当谭凉景被推入地狱的时候,你就明白一切了……”
程七彦不去看古逸,靠回了座椅上,瞑目深思,古逸……这个男人,从莫冰嫣墓前的一张纸条开始,他找到了这个所谓的私人侦探,正是从那里开始,他接近了事情的真相,也曾步入一个个谜团,他告诉了自己季蓝是谁……她的目的何在,又对他诉说了魏斐不为人知的特种兵经历,一个接着一个的秘密,他是如何知道的,又为何要告诉自己呢?!
现在古逸手中有晨淼百分之七的股份……如果买下来就能够反败为胜,换言之……古逸想借谭玉染的手打败谭凉景,突然,程七彦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来美国第一晚入住谭家别墅发生的枪击,那个从对面远山射来的子弹,不偏不倚击中了那个趴在门上偷听的女仆。
程七彦一下从车座上直起身,用有别于刚才的目光注视古逸,“你……”话到嘴边,程七彦又把猜测出的可能性留在了心底。
“程先生果然是睿智之人,既然你心里已经有数,那不妨直说,程先生可有意向购买我手中的股份?”古逸开门见山,选择题摆在了程七彦面前。
“求之不得。”程七彦几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如他所说,机不可失,若想要赢谭凉景,仅此一条路径,而他又怎甘心失败?“开个价吧!”
“按照现在的市场价如何?”
“成交。”程七彦淡然的点点头,神情中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他打开车门,正欲下车……
“资金不是问题吧?”古逸有意提醒这一点。
“我自然会想办法凑集到,一分也不会少你的。”程七彦说完话,人已经下车,语毕之后重重的甩上了车门,他裹紧了脖颈上银灰色的围巾,反方向朝家里走去,在雪地上留下或深或浅的脚印,他寂寥的看着周边的事物。
小汀牵着毕睿的手躲在楼梯口后面,一看开门进来的是程七彦,立即飞也似的奔跑下来。
“慢点慢点……哎哟!”程七彦一下接住了两个小家伙,一只胳膊夹着小汀,一只胳膊夹着毕睿,把他们拎到了客厅里。
两个孩子被放到钢琴上坐着,程七彦拖了把椅子过来坐在他们正前方,像是有正经事要说。
“宝贝们,乖乖听我说句话好不好。”
“好!”他们异口同声的回答。
“小汀要大些,所以爸爸先问你哈——如果……我和小玉有一天要分开,你只能跟我们其中一个人,小汀选谁?”
小汀清澈的大眼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程七彦有些不忍面对女儿的目光,可他已经做出选择,所以他必须这样做,父女两个对视着,心被越揪越紧,越揪越痛。
“为什么?”小汀带着哭腔质问,刹那间有东西垮塌了,她有些歇斯底里,但是她并没有哭,这点和程七彦很相似,越是伤痛就愈发倔强,“爸爸不是答应要和小玉一辈子在一起吗,为什么要问这样奇怪的问题?”
“对不起小汀,爸爸尽量想让你明白,可是……爸爸已经没有办法了,我知道小玉很重要,但现在必须二选一,你要爸爸还是要小玉?”
小汀想任性想胡闹想说不,可是她从来不是在大事上胡搅蛮缠的孩子,从来没有得到过母爱的她,过分的明白事理了,她读懂了程七彦眼中的悲伤,
她伸手搂着程七彦的脖子,贴着他的脸,哽咽道:“小汀不选,不能没有小玉,爸爸不能离开他,可是对小汀来说,爸爸是最最重要的,没有人能比,小汀永远跟着爸爸。”
程七彦绽开笑颜,那是经过恐慌后的如履平地……他害怕小汀不想跟他,那他就真的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支撑的理由了,原来这么多年的付出没有白费,他用心血经营着一个宝贝,“那小睿呢?”
小睿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往小汀身边挪了一点,“我跟着姐姐……”
程七彦往他们一人脸上亲了一下,“小汀还记得爸爸上次跟你说的约定么?”
“嗯……”小汀抓着程七彦的衣服,仍旧不能放下,又试探性的问了下,“那……等这件事过了,还能不能和以前一样吗?”
程七彦如鲠在喉,鼓起了巨大的勇气才说道,“能吧……”
说的人当这句话是谎言,听的人把这话当诺言……
等谭玉染再回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恢复如常,小汀在弹钢琴,今天的曲子弹的有些不通顺,小睿在一旁静静的当听众,而程七彦则坐在沙发上,看神情是在等他回来。
“你去哪里了?我在找你知不知道!”谭玉染的口气有些不悦,他看见毕荣的下场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他生怕程七彦也落到谭凉景手中遭到同样的对待。
“我也在找你啊。”程七彦稳稳的坐在沙发上,以命令的口吻说道:“还有人肯出售股份给我们,我们还有反击的机会,收购下来吧。”
谭玉染有些无可奈何,他压抑住了烦躁的情绪,用近乎于恳求的语气对程七彦说:“七彦……去加拿大吧,我已经办好了移民,而且已经安排好了保护你们的人,那里没人能动你们……”
“那你呢?”程七彦咄咄逼人的追寻着谭玉染的视线,“你答应我的什么,嗯?你说过无论以什么代价都会打败谭凉景,你说过要杀了他!现在呢?这是要让我落荒而逃吗?我们去了加拿大,那你留在这里干什么……跟你亲爱的哥哥再续前缘,还是要以你高尚的情操牺牲自己做谭凉景的禁脔,得以保护我们的安全,谭玉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输给他的!”
“是又怎样?”谭玉染不想多解释什么,从一开始就事与愿违,而不知多久以前,他们还是齐心协力的,可是现在,两人的所想已经背道而驰了,回头去看,那怨不得谁……上天原本就只留了两条路给他们,不同的心态,选择不同的路,也就那样……分叉了。
突然,极为震耳的声音响起,程七彦和谭玉染闻声望去,二人同时大呼小汀的名字。
本来在那边弹钢琴的小汀突然晕厥,倒在了钢琴键上,砸出“咚”的一声,一下阻断了他们的争论的话题,程七彦吓得脸色惨白,过去搂住小汀的身子。
怎么会突然晕倒呢?
“小汀你怎么了,别吓唬爸爸,小汀!!!”程七彦拍打着小汀的脸,既心疼,又有些没轻没重,他已完全乱了阵脚,从未有过的心慌……小汀,不就是他最后拥有的珍宝么!
“抱她到车上,去医院!”
谭玉染的话提醒了程七彦,他这才找到一点头绪,打横抱起小汀冲出了家门,女孩儿在爸爸的怀里昏睡着,细瘦的手臂垂坠在身体两侧,竟显得一点意识也没有……难道,难道是连最后的拥有也要被一并剥夺么!?
第18章:十年之殇
急诊部的医生护士脚步匆匆,迎接着一个又一个的紧急病患,程七彦把小汀放在了急诊床上,医生为她查看了各项生命体征,一番检查下来,并未得出结果,而医生的表情也没有放松,护士上挽起小汀的袖子,开始抽血化验,一管鲜红的液体不一会儿就被抽到了针筒里,让人看得心惊肉跳。
“化验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最快明天上午!”金发护士显得干练而冷漠,她拿出工作服口袋里的圆珠笔,“好的我需要记录一下,你的宝贝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以前有没有类似的症状或者其他原因不明的不适?”
“她叫程乐汀,虚岁十岁,身体状况良好,到现在得过最严重的病是感冒,今天这样的状况是第一次出现,并无征兆!”程七彦一口气回答完了问题,将护士打发出了病房,他坐在病床边,用棉签压住刚才抽血的地方。
病房一下安静了下来,程七彦拨弄了一下小汀乌黑的卷发,蓬松的头发显得她的脸小小的格外惹人怜,愈发与她母亲相似的面貌仿佛就要一瞬即逝。
这时,谭玉染刚刚办理好了住院手续,放轻脚步走到床侧,手才碰到程七彦的肩膀,他就抬头凝望着谭玉染,清澈的黑眸沾染了忧郁之色,像散不开的浓雾。
“怎么了?”谭玉染悄声问道,怕惊扰到睡梦中的女孩儿。
程七彦摆摆头,紧闭的薄唇似乎鼓起了巨大的勇气才开启一般,说道,“我总觉得心神不灵的,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你说小汀会不会……?”
“别说傻话!”谭玉染及时制止了程七彦将他不好的预感脱口而出,“有我在呢,好好等明天的结果,不会有事的。”
很久没有过的失措感又找到了程七彦,而谭玉染的声音,再次起到了抚平心绪的作用,程七彦顺着他的话往好的地方想,带着隐隐的不安靠在了谭玉染的胸膛上,谭玉染站在床前,为他提供依靠。
小汀浓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眼睛眯开一条缝,将床前的温馨画面收入眼底,然后又闭上了眼睛,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犹如不省人事一般……
整整一夜,程七彦和谭玉染都在床头守着小汀,她短暂的醒了两次,说是有点头晕,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又睡了过去,好不容易等来了天明,想着化验结果快要出来了,再困也都睡意全无了,两男人已经熬成了大熊猫,而小汀醒来后并无太大的不适,只是脸色稍微有点苍白。
又是那个冷漠的护士走进来,她毫无表情的把目光锁定在程七彦脸上,“化验已经有结果了,你最好跟我出来一趟。”
这边谭玉染正在剥荔枝给小汀吃,程七彦与他交换了一下眼神,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出了病房。
走廊上,护士递给程七彦一张化验报告单,“你女儿得的是急性白血病,情况刻不容缓,得赶快做骨髓移植,给,祝你好运!”
程七彦呆立当场,他反复咀嚼着环绕在耳边的美式英语,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怀疑自己的听力,那直白的意思比迎面刺来的利剑更让人难以设防,手中的化验单就像有千斤重般竟拿不稳,无声的坠落在了程七彦的脚下。
过了两分钟,谭玉染从病房里出来,只见程七彦的身体失去平衡朝后倒去,脊背重重的撞在了墙上,谭玉染大跨步跑过去,扶起失魂落魄的程七彦,“七彦你怎么了,看着我,醒醒!”
程七彦顺势瘫倒在了他的怀里,好像被人抽去了筋骨,谭玉染搂着他,捡起了地上的化验单,诊断栏里的结果刺的他眼睛生疼,“七彦,七彦……我在这里,你看看我啊!”
谭玉染捧起程七彦的脸,让他的眼睛对着自己,可是那双清澈有神的眼睛此刻显得空洞无比,倒映不出任何东西。
突然,程七彦在谭玉染怀里一挣,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程七彦就摆脱了他的怀抱朝走廊那头跑去——“七彦你去哪儿!?”
医生的办公室内,程七彦飞快的挽起自己的袖子,逼近医生,神经质的说道:“我……我是孩子的父亲,骨髓移植……我的我的,我女儿不是得了白血病么,我的血一定能治好她对不对?”
医生一个劲的朝后躲,表示自己不明白程七彦的意思,因为他不仅语无伦次,甚至忘记了说英语,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七彦,你冷静点!”谭玉染从后面抱住程七彦的腰,把他拖出了医生办公室。
两人在走廊上扭打了一会儿,费了好大的劲谭玉染才把他制服住,摁在了长椅上,谭玉染哆哆嗦嗦的从他包里掏出打火机和香烟,抽出一根点燃,然后递到程七彦嘴里,“来……吸一口,放松一下。”
那有毒的烟雾让程七彦镇定了不少,理智又回到了他的大脑。
“对不起,医院不能抽烟……”
“妈了个逼,抽一根能死吗?死了再来告诉老子!”谭玉染正焦急不已,回过头来对出言提醒的护士一声暴喝,护士被吓飞,再无人敢来阻止。
一支烟下来,程七彦已经恢复冷静,一片空白的脑子终于又正常运转起来,刚才发生的一幕他不敢去想,但是,他知道接下来要阻止什么事情的发生……对,小汀,不能失去小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