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东冷不丁被这么一问,有些发窘,“我,我想想,这个……很重要吗?”
“当然!你仔细想一想,当时它挂在哪个高度和角度,你看到它的时候,有没有觉得不太正常?”沉夏尽可能地引导他。
宁东握着手机咬着嘴唇,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大声道:“啊,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发现那截树枝时,它是呈倒V形挂在一根大树杈上的,就在两具尸体的下方!因为它上面的血迹很明显,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它可能是重要的证物,但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是有点不正常,因为旁边没有什么树枝断裂了的痕迹,那截树枝不知道是从哪里掉下来的……可能是更高的地方受到什么碰撞时折断了掉下来的吧……例如被林华或方琴临死前踩了一脚!”
“嗯,你这个设想我们会考虑的。谢谢你,干得不错,继续努力。”沉夏挂掉电话,依然微微蹙眉,看向希声说:“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快速确认一根树枝是不是从某棵树上折断的?”
希声笑着摇摇头:“哥,那棵树太大了,这个可太难了。”
“唉,我觉得也是……不过,还是再看看那截树枝吧!”沉夏目光熠熠地看着方跃。
方跃已经见怪不怪,这两个人历来都是突然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在他们还没掌握到根本线索时贸然询问通常不会得到答案,于是只能乖乖配合,把他们带到证物分析室。
树枝上血液已经被取样,送去做DNA检测,并做化理分析。
沉夏隔着证物袋,翻来覆去地看,“挂尸体的那棵树是什么树?”
“应该是一种是梧桐吧。”说老实话,方跃的生物不好,对于树木,基本上只分得清松树、柳树和梧桐树。
“嗯,的确是梧桐。”希声道。
“但是这根树枝……好像不是梧桐树的。”沉夏抬起来给他们看,“树皮的纹路不同,虽然这根小树枝没有旁支,但是……哈,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方跃一惊,接过去一看,也很快看出了端倪:“这截树枝很笔直,看起来好像没有旁支,但却不是真的没有,而是——都已经被人给削去了!”
希声看着点点头,“这下可以确定了,这确实是谋杀案没错。”
“走,马上回现场!”方跃激动了,没想到了一截小树枝居然成了推动案情发展的关键。但是,为什么凶手要使用这样一截树枝,又为什么会那么不小心,把血给染了上去?而它从中间被折断了,是凶手故意为之,还是……在杀人途中不经意造成的呢?
再次坐上方跃的车,沉夏觉得今天的运动量真是超常了,略显疲倦地靠在椅背上轻叹一声:“希望天台上东西能给我们一道新的曙光。”
这时接受命令封锁天台的警员回话过来,告诉他们说天台的门是上锁的,他们还是找居委会的主任那儿拿到钥匙才打开的,看那儿的情况,在案发应该后没有人去过。
希声却是觉得奇怪,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沉夏也深抿着嘴,觉得凶手如果是个拥有天台的钥匙的人,对于缩小他们的调查范围是很有利的,但是与此同时,他难道不怕就此暴露了自己?
方跃没有他们想的多,开车时惦记的是自己的手机,他正在等属下查询李亦偳的消息,这都多久了,一个普通公民的资料这么难查吗?
回到案发现场,站在那棵硕大的梧桐树下,沉夏没有着急上天台,而是拉着希声在树下不停地转圈,拉长脖子往上看,嘴巴里还不停地嘀咕:“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看见……”
“我谢谢你们两个,不要再转了,站在一个地方看不成吗?我头都要晕了。再说,哪个人没事干会故意站在里头去看树梢啊,那里头是条臭水沟啊!”方跃无奈地想把他们拖出来,之前急惶惶说要天台的是他们,现在不着慌了的还是他们。
沉夏一愣,回头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们快点出来吧……”方跃抖着眉毛。
“不是,你刚才说的话!你再重复一遍,快点!”沉夏迅速走出来,咄咄逼人地盯着他的眼睛。
方跃怔忡地回忆道:“刚才的话……我说,你们两个,不要再转了,站在一个地方看不成吗?”
“不是,后面那句!”
“哪个人没事干会故意站在里头去看树梢啊,那里头是条臭水沟啊!”方跃纳闷地瞪眼。
沉夏皱紧的眉头忽的松开,再次转头看向梧桐树,恍然地低声自语道:“对啊,是这样啊……人除了是有定势思维的,还有行为定势,和依循某种规律的生活习惯……”
说着,他拽起希声的胳膊往楼上跑,“天台,我们要找的东西一定就在天台!”
方跃摸不着头脑地皱起鼻子,抬脚跟上,“喂,你到底想什么什么了?”跟着他们跑上急速跑商天台,刚喘口气,这个时候手机响了。
“头儿,我查到了!这个李亦偳,现在已经不在了。”
“啊?那他去哪了。”
“我是说,李亦偳死了!就在几个月前,当地警方发现了他的尸骨!”
55.倒退的时光10
听闻李亦偳死了,沉夏和希声也是一阵讶然,但他们关注的重点和方跃的略微有些不同。
方跃奇怪的是:“你们说,这死人也有扎堆出现的吗?张倩如的两个好友死了,他的前男友在不久前也死了!”
“你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人死的太凑巧了,从时间上来看的确能给人这种古怪的感觉……尤其是,你说当地警察早就发现了他的尸体,但两个月才确定了他的身份。”希声踱着步子在天台上乱晃,看似随意地察看,还在与方跃说话,但却是一心三用,他还在分析自己从刚才到现在所看到的每一样东西。
“对啊,据他们警官所说,李亦偳失踪很多年了,他的身份已经是个死人,但突然之间竟然发现了他的尸骨,给他们的冲击还是挺大的。尸体是年初从湖里捞出来的,早就高度腐化,只剩下一副白骨了,也难怪他们查了这么久才最终确认到身份。这么多年的失踪人口,一个个排查不是件容易的事。”方跃冲他们招手,希望他们先停一下,和他讨论一下这条线索再勘察天台。
沉夏对李亦偳的死因比较有兴趣,问:“知道死因吗?不过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如果是溺死的,那估计真查不出来了。”
“不,不是溺死的!问题就在这里,他的头骨上有很大一道裂痕!”方跃说着,在自己脑袋上比划了一道,“具体的,你们得回局里看,我已经让他们把详细资料传了过来!”
“这么说来……又一起谋杀案浮出了水面?”希声蹲下身子,伸手不知道在摸什么,但还有空侧过头听他们说话。
“时间呢,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沉夏习惯性地抬手捏下巴。
“八九年了……他们那儿的法医只能估算到这个地步了,想来是器材还不够精确。但听说准备移交给设备刚好的法医部门再做进一步的确定。”方跃觉着,既然这个人已经死了这么久,应该是另外一起与本案没什么关联的凶杀案,但是还有一种可能——他思维的连贯性还是很强的,“李亦偳是张倩如的前男友,当年失踪的时候,不是张倩如报的案,而是他的寝室同学,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又是与张倩如相关,让人不怀疑她都有些说不过去。
“八九年前,张倩如还在上大学,根据她母亲提供的说辞来看……她那个时候不正和李亦偳在恋爱吗?”沉夏用指头撑着太阳穴,忽然感到了一阵轻微的麻麻的刺痛。
“是啊,所以现在她又牵扯上一个案子了,我已经让人与发现李亦偳尸体的当地警方联系了,他们说愿意和我们合作,张倩如这条线他们也正在查……如果不是我们正巧找上门,他们也打算好要派人过来的。”
方跃想了想又说:“总觉得这件事,张倩如的母亲是不是还有所隐瞒?她一直在那里生活,她是肯定认识李亦偳的,当地警方确认尸体身份后在电视和报刊上都发布了消息,希望有人提供线索,但张倩如的母亲没有露过脸……如果张倩如当年真的对李亦偳感情很深,听说他死了,怎么也不会不闻不问吧?至少,也该告诉张倩如一声。”
沉夏冷然一笑:“你觉着,张倩如肯定不知道他死了?”
“哎?如果你要这么想,又是另外一个疑点了!又或者,她就是凶手,在八九年前她因为某个原因杀了李亦偳,抛尸在湖里,随即假装被他甩了,因为失恋而变得萎靡不振、情绪失常,并对外宣布与他分道扬镳,一直表现的很悲伤。之后,有人发现李亦偳失踪了自然就不可能往她头上想……所以她早就知道他死了,搞不好她母亲也是知情人,这样一来,这母女俩的行为就说得通了!”方跃说的唾沫横飞,越说越觉得有这是有可能是真的。
这一回沉夏的想法和他是比较相近的,“这的确是条思路,可以顺着查。还有,我总觉得林华和方琴的那把银行保险柜的钥匙,不也正是多年之前办理的……会不会,八九年前,曾经在他们几个人之间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情?”
如果当真发生过什么事情,能将他们几个人关系结合在一个点上,案情或许可有重大突破。
希声这时起身走过来,也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方跃怀疑的有道理,张倩如的母亲你派了几个人去接?”
“两个人,怎么了?”方跃一直估摸着时间,明天应该就能到了。
“再派两个人去接应一下吧,如果她真的知道些什么,说不准,如果张倩如的同伙知道了……”沉夏担心,这件事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
对于他们的建议,方跃能办到的从来不打水漂,但是他眼下人手也不够,为难地说:“腾不出人来了!让你们去接,我又觉得有点大材小用。”
沉夏对眨了眨眼,“你傻啊,年中正不闲着么?找他去啊,张倩如身上的嫌疑越来越重,说到深挖背景广布网,他绝对比你们还要在行。告诉他,张倩如的母亲有重要情况没有交代,她的安危哪还用我们来担忧?”
“对呀!啧啧,还是你厉害,这狐狸毛长的……油光水滑的!”方跃一咧嘴,躲过沉夏的侧踢,到一边去给年中正下套子去了。
这厢,希声把手里找到的东西装进证物袋里,给沉夏看。
“沙子?”沉夏不明白这里为什么会有沙子,看来看去,这里也没有人在天台施工的痕迹啊,但这些沙子……
“重要的不是沙子从哪里来的,而是它有什么用途。”希声抬手一指,让沉夏看清楚某个角楼里堆积的东西:一堆沙子、栏杆上缠绕着的数圈麻绳、一叠结实的胡乱横放在破旧水桶下的麻袋。
“这些东西有些时候了。”但是都还能用。
沉夏走过去蹲下身子看了半晌,眼睛里现出笑意:“你是不是在想,这些东西里,一定留下了最近有人使用过的痕迹?”
“是,但是这几样东西,全部都不会留下指纹,所以……”希声耸耸肩膀,“就算找到了也没有办法指证任何人,棘手啊。”
“指纹没有,但其他东西呢?”沉夏不死心地戴着手套翻找,看看天台朝向那棵梧桐树一侧的栏杆,又看看这脚下的东西,疑惑道:“不对……不该只有这些而已,还应当有一样东西……”
“不,是两样!”希声对他指了指天台中间的一个两个多高的铁水箱。“那上面,去看看?”
沉夏笑着给把双手一搭,右手握住左手的腕子,蹲马步,临时给他充当了一把垫脚的。希声后退几步,小跑着一脚踩上,往上一跳,双手撑住水箱边缘,动作矫捷地落在了水箱的顶部。
过了不大一会,希声弯腰蹲在边上,对沉夏摇了摇手中的一捆树枝。
把东西扔下来给沉夏接住,希声稳当地跳了下来,得意地一扬眉:“怎么样,现在就剩一样东西了。”
“嗯……”沉夏笑眯眯掏出纸巾给他擦手,自己拿起被粗略捆好的树枝,抽出一根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又目测了一下长度说:“跟那截这段的树枝长度差不多……”用双手握住两头往下压,发现这树枝的韧性很好,自己用力想要这段它很有些吃力,递给希声,希声也没能一次折断,但多试几次,它还是断了,不过也并非像某些树枝那样断的干脆,中间仍由几缕纤维拉扯着,确实韧性很足。
“看来要找内行人看看这是什么树的树枝了,这样才能估算一下它的最大承重力。”沉夏很满意这次的发现。
方跃打完电话搞定年中正回来时,发现他们已经收罗了好大一堆证物,头疼地想,自己又要充当悲惨的廉价劳动力了。
两人却还在地毯式地寻找着什么,跟突然患了近视眼似的,盯着天台上的每个角落和缝隙看,连藏匿在老鼠洞的老鼠都给惊跑了一窝。
“不会的啊,怎么就没有呢?”沉夏嘟着嘴嘀嘀咕咕。
“莫非是给处理掉了?”希声自言自语。
看他两人这种状态,方跃是想帮忙也不知道从何下手。
几分钟后,希声总算发现了方跃的茫然,对他指了指大梧桐说:“带高像素相机了么,对准那个地方,对对,就是那里,多拍几张照片!”
方跃不明所以,但还是敬业地拍摄了十几张,拍着拍着他也看出一点端倪,问他们:“怎么树上那个地方好像有一些刮痕?”
“都是一条一条的,是什么痕迹还不好说,但一看就是人为的。可是……你有什么办法,能让鉴证科的人站在那个高度,给这棵倒霉的大树取证吗?”希声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方跃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搞什么啊,鉴证科的美女们会想撕了你的!这个天台虽然有挺大的一块‘眉毛’,但站在这里也够不下去啊!”
大梧桐的树梢尖儿正好与天台保持水平高度,而希声要他想办法去取证的树皮部分,是从树梢往下70~80厘米的位置,那里刚好有一个突出的树结。
“你刚才说什么‘眉毛’?”沉夏跑过来,勾着身子往下看,把希声吓得一跳,赶紧从后头伸手箍住他的腰。
“哈哈……我就说嘛……这样一个东西怎么可能没有!从时间上看,要扔,凶手也来不及啊!”沉夏笑着拍希声的手背,告诉他自己很安全,让他稍微松开一点。
希声见他要弯下去捡东西,还是果断地把手臂收紧到胸前,让他靠边站,轻轻在他耳边吹口气:“哥,这种事情还是让我来。”毕竟他的身高要高一些,更容易,当然这后半句他是不会说的。
很快,希声手里拿起一根晾衣杆直起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