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皮面具虽说是由高仿真材料做成,摸起来和人的皮肤所差无几,看过去瞧不出一丁点儿破绽,但假的就是假的,仍然只是伪装工具,不能当做另一张脸。
为防止他身上还夹带有什么其他的高科技作案用品,希声对方恪建议道:“还是把他扒光了看看吧,头发和脚趾也要检查……下身也不能漏掉,等回到警察最好再让家悦给剖一剖,要是他在身体里植入了什么GPS定位装置可就麻烦了。”
方恪狡黠一笑,甩手把Ruby扔给了自己的部下,“听说这位的床上功夫相当不错,哎,便宜你们了!”这口气,哪里是什么军人,活脱脱的一黑帮流氓啊?!
几个部下相视而笑,每人脸上都是一副“老大果然又得瑟了”的表情,拖着脸色终于苍白如纸的Ruby下去了。
“你和方跃早该找我们合作才对,什么安全局,培养几个双面间谍和安插眼线还可以,对付这种人,哪有我们手段多?”方恪不屑地吹了吹黏在额上的刘海,一招手,让大家收队。
实际上,他们压根没有想过要抓到Ruby带来的人。在希声捕捉到Ruby的踪迹时,他就让方恪手下的便衣特警进到了展厅里,放置了几个模拟爆炸声控器。这东西是一种恶作剧用品,能模拟水管的爆炸声、玻璃的碎裂声,声音大小可以调控,但必须近距离的遥控。Ruby从不贸然行动是没错,但这次他为了设置圈套,非要等着将希声引出来之后再下令属下在人群中释放KA8麻疹病毒,不料展厅里的大部分人已经被接连不断的模拟的爆炸声给吓了出来,他预想好的计划也就没有了实施了意义了。
至于母戒,希声从来没认为他会在展会上直接偷走,这人的脑子里不知道埋着多少道弯弯,千尺沟壑的,他没有必要选择最冒险的一种盗窃方法。
当然,抓到Ruby并不意味着胜利,Ruby不是个害怕进警局的人,他行踪诡秘可也不是完全掩藏踪迹,这人的作案风格有个最大特点,那就是亲自操刀,他享受的是那种被警察追逐,在刀尖上跳舞的快感。
上一次被抓到也没见他紧张恐慌过,这一次也同样如此。
Ruby坐在审讯室,低着头沉默许久,蓦然笑了:“沈希声,我的确很欣赏你,但这一次……你、输、定、了!知道为什么吗?你抓了我不要紧,反正证据不足,24小时后你们还得乖乖放了我,但尹沉夏呢……你怎么不想想,你那亲爱的哥哥尹沉夏到哪里去了?”
希声冷冷地看着他,好半天没有说话。
家悦接到消息从外头走进来,刚好听见他说的这番话,立刻讽笑地走上前,手上夹出一根晃人眼眸的银针,“Ruby是吧……都被抓住了还这么从容不迫,真是教人刮目相看,听你的语气好像知道沉夏在哪,不如我们做笔交易……我扎你一针,你说一次地址,我倒是要看看你是真像传说中的那般天不怕地不怕,你不是boss么……这点小小的痛楚应该不看在眼里吧?”
Ruby的神色没有太大变化,但眼看着家悦拿着银针肆无忌惮地逼近,呼吸的节奏还是变了!
与上次相比,他们这回的神态都泰然多了,到底是哪来的自信?!
希声对监视器打了个手势,面无表情地对家悦点点头,“两个小时后内不会有人打搅你在这里练针法的,随意……”
“喂……你,你敢!……我的律师呢?在见到我的律师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Ruby的声音终而被掩盖在关门声中。
“谁管你说不说……”小声嘀咕着,希声穿上外套,拿出车钥匙准备下楼,被方恪喊住:“刚传来消息,母戒还是被盗走了,就在Ruby被我们带走之后的十分钟内。”
“哦,这样啊。”希声淡淡地应了声,似乎并不惊讶,只深深地看了方恪一眼,得到对方一个点头,继续往前走。走到车库开出自己那辆最近改造过的跑车,风驰电骋地赶往距离Y市有三个小时车程的G市。
在这个城市里,某座三层楼的小别墅内,一个男人笑声朗朗地挂断了手机,随后起身走到酒柜前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片刻,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倾斜着身子举起酒杯道:“外婆,拿到戒指了,但Ruby进去了……我想等明天十点过后,就去接他。”
殷老太太也面露喜色,眼角边流泻出一丝兴奋与狂热,“太好了,太好了!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这次的机会千载难逢,我们必须成功,也一定会成功!哈哈哈,没想到啊,我年轻时候没能完成的理想,竟然能让孟殷帮我做到,他没有让我失望,比他那对懦弱的父母要强了不止两三倍!”
孟殷的人格在儿童时期其实是非常不稳定的,在形成的关键期却遭受父母双亡的打击,随后搬去与这位是非观扭曲的外婆同居,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也就不言而喻。
“咳咳……呵……”房间里忽然响起一阵阵的咳嗽。
“尹沉夏,现在的你是不是很不甘心?怎么也没想到会被我一个老婆子骗了吧……”略带嘲笑的嗓音在沉夏耳边游荡,那笑声像是从地狱中发出来一般,枯糙的令人作呕。
谁能想到,在老妇人慈祥的面容之下,居然会是这样一副阴暗的嘴脸。
沉夏勉强支撑着自己从地上坐起来,瞟了眼墙边的摆钟,计算了一下时间,不打算再忍下去了,“啊呸!我不甘心?怎么会呢……我才是最后的赢家,我怎么会不甘心?那个因为不甘心要含恨而终的人,是你啊——殷老太婆!”
“你说什么?”死到临头,这个短命小子还在得意什么?
舔着唇边酒渍的Iolite,也将眼睛眯了起来。
Iolite的年轻时代过于平静,但他骨子里是个不安于现状的人,渴望被万众瞩目,渴望被崇拜,掌控一切他所想掌控的金钱、名利,还有……弱者的命运。他无聊的人生在遇见Ruby才焕发出意想不到的光芒,而Ruby的外婆则让他触摸到了更疯狂的东西。
沉夏故意闭着眼睛静默了几分钟,等到他们有些不耐烦了才缓声笑道:“你们不如拉开帘子看看,现在外面的景色……”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殷老太太和Iolite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
Iolite走到窗前,有手指头支开一条缝,往外看了看,外头的街面上什么都没有,连行人的影子都没有半个。
“外婆,他这是在拖延时间。怕我们杀死他,所以在这里玩空心思地和他们打心理战……”Iolite自认为还是比较他和沈希声的把戏的,不以为意地哼笑了几声,继续喝他的红酒。
“是吗?你再用望远镜向远处看看呢?”沉夏继续发出笑声,他并不打算停止。
Iolite不想理会他,但殷老太太瞪了他一眼,他只好找出望眼镜,掀开窗帘的一角,望了出去。
几秒钟后。
“该死……有三四辆陌生的车!”Iolite将望远镜递给震惊的殷老太太,走过来便给了沉夏一巴掌,“说!你是怎么和他们联系的?”但又觉得不大可能,他们一路回来极为隐蔽,而且沉夏因为被他掐晕了一直没醒,直到进来这间屋子,才给他淋了一瓶水。
沉夏从鼻子里哼出声音:“不,不是我。我可没那个本事……分明是殷老太婆自己把人给引来的。”
“你说什么?!”这句话成功激怒了她,胸口上又是一痛。
沉夏暗暗地想,你个死老太婆,一把年纪了还下手这么重?老不死的,臭妖婆!
“就是你,使你自己画出了坐标,带领他们一路跟过来的……怎么,还不知道为什么?”沉夏送给她一个同情而轻蔑的眼神,“你确实很厉害,假装腿脚不便要做轮椅,做出自己半身不遂的假象,好让我和希声围着你忙前忙后,你呢,就坐在轮椅上编造一通又一通的谎话等着在适当的时机说出来!当然,说的话亦真亦假,不然我们怎么会上当,还自以为是地套出了不得了的线索……但你得意忘形了老妖婆!”
殷老太太狐疑地盯着他的脸,不愿意承认自己被看破的事实,“不可能,我哪里露出了漏洞?!你在诓我!”
沉夏喘口气,继续说:“如果你因为女儿女婿的死打击过重,造成了选择性失忆,那么一切与他们死亡有直接或间接关系的事情,你都该忘了才对!但你的情况也未免太稀奇了,居然只在脑袋里裁掉了他们死亡那两三天的事情,对于他们死前和死后的发生的事情,还都记得那么清楚?!还有你告诉我的,Ruby在不同的时间给你讲的故事……杂而有序,是有相互关联的没错,可既然它们都是故事,在你的印象中还是一个十来岁孩子讲的故事,怎么可能将事件的发生的地点、案发时间、目击者反应都说的那么详细?当时我在阳台上对希声复述故事情节时,心里就已经在怀疑你了,后来我们着手去证实这几桩案子,发现案卷和你告诉我的相差无二时就更加认定了,你在对我撒谎……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这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人对于案件最大可能的了解!
不过,查查也无妨,动静不做的大一些,不真的让警方和安全局的人都忙起来,你和Ruby怎么会相信我们真的上当了呢?
跟着,我就开始怀疑你的腿了,每次夜间你都不曾起夜,这让我很意外,因为老人家的膀胱都不太好,起夜一两次都非常正常,但你从不喊我帮忙。有天晚上我强打着精神不睡,总算发现了原因,你会起夜,因为你自己上厕所就很麻利,又哪里需要我帮忙?你想的也实在周道,每次坐着轮椅去厕所前,先帮我关上了门。而你起夜的时间较早,凌晨一两点,那个时候我才刚睡下不久,自然睡意正酣,不会起来。
不久,你提出要给Ruby打电话,我就知道你恐怕是要有进一步行动了,才会来试探我……你也担心我是不是怀疑上了你,但我的表现让你非常满意。所以,Iolite出现了,但你不知道,我在怀疑你那天,便在你鞋底嵌入了一枚定位仪。这种定位仪较为特殊,受到压力时才会发出信号,也就是说如果你没有骗我,这东西装了也等于白装,但你骗了我,所以在你走出大门那一刻起,它就成了一个会几秒钟报告一次方位的信号发射器。”
房间里蓦然一片沉寂。
“……这么说来,你几次和沈希声通电话……是故意让我听见的?”殷老太太从没吃过这样大的亏,不但被一个不到三十的小年轻蒙骗了这么久,还帮着他们完成了这处戏。
她望着浅笑愔愔的沉夏,就想扑过去扼住他的咽喉,看他在跪倒在自己脚下呼救,看他两眼暴突地对自己求饶!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她的自尊受到践踏,开始失控地嘶喊起来。
Iolite则比她冷静的多,尽管得知沉夏早就察觉了老太婆的骗术也异常惊讶,但他更在意眼下的状况。他从抽屉里拿出两把枪塞进后腰,掏出一把钥匙抛给殷老太太,“这里已经暴露了,不能再待下去……但幸好戒指已经被送出去了,我们计划还是会成功,既然马上要成功了,那BGC总部暴露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外婆,你还在等什么?”
殷老太太这才镇静下来,拿着钥匙去开保险柜的门,要把BGC这么些年来的黑合同、黑账本还有成员名单都烧掉,不然落到警方手里那可真是全完了。
但显然,他们已经晚了!
Ruby自作聪明的从不对手下人透露的总部地点,以致于如今方圆百里都没有人能及时赶来救他们。
别墅的报警系统突然铃声大作,二楼和三楼的窗户都应声而破,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摸进院子的武装特警顺着绳索从房顶滑下来,用金刚石切割器划破玻璃就扔进来数十颗催泪弹,如迅捷的豹子一般跃入,对准站立着的两个人影就发动起攻击。
十五分钟后,沉夏被担架抬了出来。
方跃凑过去检查他的伤势,发现都是皮肉伤,情况还不错,就是方才被催泪弹呛的又晕了过去,心里忍不住嘀咕:哎呀,早要他们不用催泪弹了用别的了,就是不听自己的!大哥的手下的人也太过分了,没一个拿正眼看自己的!
沉夏一张开眼看到方跃,就不客气地骂起来:“TMD你想呛死我啊!”
方跃无语凝噎。
裹着毯子在车上坐了一会儿,喝了水吃了干巴巴的面包,沉夏才又有力气说话了,询问了他和家悦被绑架时的情况,又简单地说明一下这次自己和希声的全部计划。
“最后要不要深入虎穴,是我临时决定的。希声不想答应的,但奈何他怎么也说不过我呢,再说重新换个人示弱让老妖婆绑走也不实际,我本来就病着么,装病示弱是最像的,本色演出加上一点随意应变,不容易引起怀疑。再说,老妖婆在哄我,我也在哄她,她一直做幕后黑手做惯了,这回被我们逼得不自己出手,多少是有些手生的……”沉夏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甩开毯子从车上跳了下去。
“唉,你还没说完哪!”方跃这个气,看着不远处两个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人,立时倒了牙。啊啊,酸死了,还是快点回家找家悦讨颗糖吃。
确认沉夏只是一点轻伤,希声脱下身上的衣服裹住沉夏,什么也没说,捧起他的下巴就凑过去,果断堵住,迟迟不肯松口。
五分钟后,他一把拉开Iolite所在的那辆车的车门,一言不发地挥过去两个拳头,都打在了他的脑门上。随后,提起脚想往殷老太太身上踩下去,犹豫了一会儿,换了张笑脸给她,慢条斯理道:“放射性超强的母子戒呵,打算搜集起来害一个人么……到底是谁值得你们筹划这么多年,只为了求得一个绝佳的谋杀机会呢?让我想想啊……下个星期,数十年不露面的西藏活佛要上京与国家领导人会晤,如果随行的礼物中多了一套藏族的戒指,他该是不会怀疑的哦?这套戒指那么特别肯定是会被活佛看中的,送给某位大人物的几率非常之高……他却不知道此戒指就是彼戒指,因为聪明的贼人更换了戒拖。贼人们的目的,就是等着这套戒指在后来被发现有问题,等着看活佛牵扯进这场有蓄谋的谋杀事件中,等着大人物派人去西藏调查……然后,趁此机会,鼓动藏独势力再次兴风作浪!”
殷老太太这一回是真的懵了,眼眸快要瞪出眼眶,他死盯着希声,用她仅剩下的一点力气问:“你……你们怎么可能知道的?”
希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一眼,轻叹道:“你培养了一位和你一样丧心病狂的外孙,却好运地有一个生性善良,衷心爱国的女儿。”
沉夏在寻找Ruby日记本的时候,无意中却发现了他妈妈藏在箱子里的日记。他把日记中内容用手机拍摄下来发送给希声后,希声告知给年中正,安全局还能放过这条线索?自然立刻将殷老太太的底细挖了出来,其中艰难不用细说,但她是三十几年前藏独事件中的首脑份子的事情已经暴露出来,再联系这个月活佛要进京的事件,他们便做出了大胆猜测。
“所以说,我们根本就不害怕你们偷走那枚母戒,活佛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会严加防范。”说完该说的话,也当让她输的瞑目,希声无意去看她和Iolite有何种表情,潇洒地转身,将一切恩怨情仇都留在了身后。
方跃看着他俩回到车上,便腻在了一起,煞风景地问:“但KA8麻疹病毒怎么办?他们到底有没有解药啊,沉夏……你的情况不是恶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