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聿的话彷佛是种默许的承诺,魍魉又是那样怔忡地瞧着慕容聿,然后嘴巴不自觉地动起。「爵爷对我有什么期待?」
唇角扬起美丽弧度,慕容聿软呢道:「你觉得我能对你有什么期待?」
「我……我不晓得……」魍魉不自禁地摇着头。
「你晓得的。」慕容聿用着能迷惑人的徐缓低柔嗓音道:「魍魉,你晓得的。」
「我不晓得。」魍魉难得在他们爵爷面前坚持自己的意见。为什么他们爵爷非要跟他一问一答,就不能直接给他答案吗。
慕容聿这次倒没恼怒,彷佛是要允诺方才所说的,所以依然用他迷惑人的软呢嗓音道:「魍魉,你想清楚,你晓得的。」
界线一旦被跨越,就很容易失控。
「我不晓得我不晓得不晓得!不晓得为什么爵爷你明明说喜欢我却不准我回来,不晓得爵爷你为什么烧了屋子后又不肯让我离开,我不晓得,我什么都不晓得。」魍魉忽然觉得自己眼眶热热的,心底好像有种东西被冲破一样,无法控制地呐喊着。
垩鬼-21
「所以我说,你晓得的。」慕容聿忽然低叹了声,从木椅起身,一把将魍魉拉向自己,捏了捏魍魉有些发红的鼻子道:「小傻蛋。」
太久没被他们爵爷这么叫的魍魉只觉得时光倒流,那时他们爵爷老爱傻子傻蛋地叫他,语气也是带着这样亲腻的戏谑。
「我们到底浪费了多少时间,为什么你不阻止本爵爷的任性呢。」
欺负人又怪人家不阻止他的,这种话,只有他们爵爷才说得出口吧。
「我总是在等,等你哪天受不了想离开本爵爷了。可一想到你真有可能离开本爵爷,又恨不得想砍了你双脚,让你一辈子哪儿也去不了。」
听不出来他们爵爷是在说笑还是认真,魍魉只觉脑勺一阵发麻,可没想到会听到他们爵爷的心底话,魍魉又感到一股激流在胸口闷闷地流窜。
「每次看你那样忍气吞声,什么也不反抗,我就会想,你到底为了什么才留下来,这样和我周旋着难道不累吗。每当想到你有可能是因为本爵爷救了你,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才不愿离开,我真有股毁掉你的冲动,真想把你弄死,那么我就不用再烦了。」
慕容聿最后几句话,缓缓地,一字一语地低吟着,听得魍魉汗毛都竖了起来。
「爱上一个人怎么就这么麻烦,难怪阿桦要离开小夜了,无法让对方完全属于自己,真是令人郁闷到想找什么发泄一下。」
不知怎么地,听着以前从来不晓得的事,魍魉就这样怔怔地看着他们爵爷,感觉到一股滚热液体在眸里聚集起来。
倏地撇过脸去,魍魉想自己再没用也不该在他们爵爷面前掉泪,何况他连掉泪的原因也不晓得。
稍微将脸抬高,努力张大眼睛,想让那愈来愈模糊的视线恢复清晰,谁晓得他们爵爷却一把抓住他的下巴用力转了回来,让他先前的努力瞬间功亏一篑,滚热泪珠就这么顺延眼角,滑落脸颊。
「傻瓜,哭什么呢,本爵爷这次又没欺负你。」慕容聿凑近魍魉的脸,稍稍伸出舌尖,舔去魍魉眼角的泪水。
魍魉几乎是僵着身子任由他们爵爷温热软滑的舌尖在他脸颊移动,然后,他听到他们爵爷低柔地出了声。
「魍魉,不愿意就推开我,别让我再次对你有所期待。」
魍魉知道他们爵爷下一刻想做什么,因为那次他们爵爷也是靠得自己那么近,也是用那种深情的眼光看着自己,那时自己很茫然心慌,可他还是顺从地等待即将发生的事,结果却是-
残缺的右颊忽然感到一股火辣刺痛,魍魉眼神倏地闪过恐惧,身子忍不住颤了下。慕容聿没忽略这些细微之处,可他还是继续舔着魍魉的脸颊,然后缓缓移动……缓缓移动……来到魍魉的唇角。
感觉到他们爵爷忽然停了下来,而且停的位置如此暧昧,魍魉动也不敢动,却也没推开他们爵爷的打算。
魍魉,为什么回来?明知本爵爷对你有期待,如果你做不到,为何要回来?魍魉,不愿意就推开我,别让我再次对你有期待。
如果他们爵爷对他的期待是希望自己爱他而非敬他,依赖他而非顺从他,魍魉想,他和他们爵爷真的绕了很大一圈,因为在他们爵爷毁他容之前,他对他们爵爷就是敬中带爱,顺从中带着依赖,只是那时自己还分不清那究竟是喜欢还是想要报恩。
虽然上次的阴影还没完全挥去,虽然心里满是紧张和害怕旧事重演,但魍魉还是有些期待,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
「魍魉,现在你懂我不准你回来的原因了吗?」
被他们爵爷轻轻柔柔嗓音迷惑的魍魉,还来不及回答,只听到一抹几不可闻的低吟笑声,首次尝到原来除了被掐脖子,还有另一种方法也可以让人感到几乎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
不准你回来是不准你没抱着回来就必须成为我的人的心里准备回来,要手下要仆人要奴才我慕容聿多得是,不缺你一个。
需要听我命令的,只有我的手下,既然我不要你了,你就不是我的手下,那又何需听从我的命令?
慕容聿想,这么简单的道理,魍魉也不懂,果然是个小傻蛋。
***
白桦快闷坏了!
待在这个如同鸟笼的皇宫,他真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笼中的鸟儿,飞不动也没心飞。
他得离开,白桦对自己这么说,就算得冒着被夜迷逮到的危险。
不是李炎对他不好,只是他是天生爱自由的人,无法忍受一丁点的束缚和监禁,这个皇宫,实在太无聊了。
「耐不住性子了?」从外头走进来的李炎一眼就看到白桦摊了似地趴在桌上,温文笑道。
「要就带我出宫,要就放我出宫,我快没空气了。」白桦懒洋洋地继续趴在桌上,瞧也没瞧李炎一眼。
虽然出宫就得冒着被逮到的心理准备,可白桦宁愿过着流离迁徙的日子,也不愿过着这种养尊处优的废人生活。
「耐不住性子的人往往是最吃亏的。」李炎温和笑道。
「没错,我已经彻底失去耐性了,这个地方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怎么可以在这鬼地方如此怡然自得。」白桦毫不客气地懒道。
自从上次把话谈开后,他就可以坦然地面对李炎,不再像以往地和李炎保持着界线,因为他发现李炎根本是一个不懂爱的人,所以也无谓防他了,纵然李炎自己没这个自觉。
「我们这些人,」眸中快速闪过一丝异样神采,李炎唇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不徐不缓道:「难怪你们会看上彼此,果真是本质像的人会互相吸引对方。」
「我们?谁?」捕捉到李炎似不经意的话里头却透露着些许端倪,白桦虽然依旧懒洋洋地摊在桌上,可微眯的眼眸里头却闪烁着隐隐约约的精明。
「一个也因为受不了这个鬼地方而想尽办法逃离的人。」李炎促狭地笑道。
「英雄所见略同,有什么大不了,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桦,你觉得这鬼地方像什么?」
「鸟笼。」白桦毫不迟疑道。
「所以,你想,要飞出去,有这么容易吗?」李炎笑得静谧道。
「你并没回答我的问题。」不想陪着李炎打哑谜的白桦直截了当道。
李炎依然笑得从容:「桦,想舍弃自己的血缘关系总得付出代价的,否则早晚被人折了羽翼,拎回鸟笼度过馀生。」
「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那跟我有什么关系?」白桦知道,与李炎这种人打交道,绝对不可比他还早失去耐性,否则只能任由对方牵着自己走。
「桦,你曾被谁吸引过?」李炎表情彷佛白桦不够机灵,连这都猜不出。
虽然这几乎不用想,可白桦还是迟疑了一下。
他曾被谁吸引过?除了夜迷,还有他们爵爷-
脸色倏地丕变,白桦铁青着脸看着李炎,嘴角不自觉地扭曲道:「你的意思是,我家爵爷其实是龙种?」
李炎先是为了白桦突如其来的答案愣了一下,然后道:「你是指那个闹得全京城几乎无人不晓的慕容家少爷?」
见李炎这么回答,白桦随即晓得他口中之人并不是他们爵爷,倏地松了口气,白桦可无法想像他们爵爷若真是龙子,那天下还能有平静的一天吗?可下一刻白桦随即脸色刷白,如果不是他们爵爷,那李炎指的人是-
「桦,我说过,你的男人不简单。」李炎依然笑得那样云淡风轻。
「你疯了。」白桦花了多少力气才让自己不溢出一丝呻吟。
「你难道就没怀疑过,他就这么平白无故地出现在你们身边,那样气度恢弘那样令人不可忽视,可以让你一见倾心的人,又岂是平凡人物?」
「你疯了……」白桦只能不断重复这三个字。夜迷怎么可能会是……皇子!?
「我有必要骗你吗?」
被李炎的话轰得脑子一阵晕眩的白桦忽然想到一件事。
「他为什么要接近我?他有什么目的?」全身血液彷佛冻结般地冰冷,白桦倏地打了个颤栗。
「他接近你?不是你被他所吸引才不自禁地接近他吗?」李炎如沐春风地微笑道。
「我-」白桦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会忽然产生那负面念头,或许是夜迷带给他的意外惊喜太多,让他像只惊弓之鸟,什么事都朝最坏方面去臆测。
「那你为什么要接近我?」不能怪他怀疑李炎的目的,白桦已经不知他现在还能相信谁了。
见白桦脸色苍白地彷佛全身力气被抽乾,可依然展露出浑身倔傲姿态,李炎先是微叹了口气道:「桦,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这是无庸至疑的。」
「为什么接近我?」白桦毫不接受地冷漠道,原本在这男人面前卸下的心防,一点一滴又被筑了起来。
「桦,别这样。」无法见白桦那样受伤神情,李炎想伸手触碰白桦的颊,却被他一手拍开。
「你们这些该死的混蛋。」白桦从没像此刻如此冷静却又如此痛恨一个人。不,是两个人。
「白桦,你觉得我接近你,能有什么目的?」李炎难得收起温和神情,眼神深沉语气静肃道。
「我不晓得,不是该你来告诉我吗?」虽然被李炎不严而威的气势震住,可白桦依然挺直身子,毫不畏惧地与李炎四眸相对。
「白桦,你晓得吗,你的眸子写满了不要背叛我的哀求。」李炎低沉道。
「去他的哀求,别随便解读别人的心,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离开这该死的鬼地方,远离你们这些该死的混球。」
「白桦,我说过永远不会背叛你欺骗你,你觉得我像是在说笑吗?」李炎倏地逼近白桦,让原本想站起来的白桦不得不又坐了回去。
白桦没想到,严肃起来的李炎全身张扬的魄人气势一点也不输给夜迷。
不让自己退缩地抬头与李炎对望,白桦却忽然发觉这个角度似乎很适合让对方做出一些事。
「桦,碰上你是巧遇,这点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的确没欺骗你。」李炎伸出手抚上白桦脸颊,嗓音扰人心弦地低缓道。
「可在你调查我后,你就晓得我和那人是什么关系,也晓得用什么方法能不费你吹灰之力,就让这只逃出去的鸟儿被迫回到这鸟笼来,不是吗?」白桦脸上带着自嘲神情。
「想逼鸟儿回来的不是我,不过我的确是想助那人一臂之力-」李炎像是想起了某个人,唇角笑容不禁弯得更深。
「不过我也在期待,期待你发现事实后彻底死了心,然后爱上我-」李炎眼神充满深情地瞧着白桦道:「多希望你可以在我身边一辈子。」
不可否认,让人这般温柔瞧着,尤其是李炎这样人物,白桦的确有些迷失在那深邃的眸中,尤其那黑眸正慢慢地俯向自己,愈来愈低……
「放开他。」一个不冷不热的语调忽然响起。
耳边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嗓音,白桦全身倏地打了个激灵,想也没想地伸手推开眼前的李炎。
空气弥漫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平静。
被推开的李炎也不气恼,只是瞧了瞧白桦绷紧的脸,然后转过头去望着来人轻叹了声:「来得时机多不好,李靳。」
李靳?白桦眯起眼望向彷佛死了神经而无表情的夜迷,见他依旧不起一丝波澜地回望着自己,白桦唇角扬起了抹冷酷弧度,撇过头去。
「早该猜到世上能将人藏得如此一滴不露的人唯有你。」诡异氛围中,夜迷淡漠地缓缓开了口。
难怪总在他快要追寻到白桦的踪迹时又倏地消失不见,如同从未存在这世上,化成一丝烟缕。
若非一心放在如何找回白桦上,他早该想到这是个计谋,逼他自投罗网的计谋,可这夜迷并不担心,他只担心,那人的目的不只在逼自己出现,而是实质上白桦已吸引了那人的目光。那人想要将白桦从他身边取走,进而让白桦爱上他。
夜迷很清楚那人身上拥有白桦在自己身上获得不了的东西,从方才白桦竟不怎么反抗的情况看来就可印证。想到刚才那画面,夜迷眼神倏地暗沉下来,若他再晚来一步,白桦肯定就被收服了,臣服在那人铺天盖地的柔情下。
「是你退步了,靳弟,依你的聪明才智,怎么会今日才想到那人是我?」李炎噙着微笑道。
没有理会李炎的揶揄,夜迷只是再次看向始终撇过头去的白桦低缓道:「白桦,过来。」
倏然回过头,盯着夜迷,白桦先是扬起一抹冷笑,然后慢慢弯起嘴角,语气轻松悠闲道:「你在跟我说话吗?我可不认识什么叫做李靳的人。」刻意强调李靳二字,白桦语里字字嘲讽。
从白桦的反应,夜迷知道白桦已经晓得他的身份,而透漏口风的,不是李炎是谁。反正原本就不是刻意隐瞒,所以夜迷低沉又道:「想知道我的事可以直接问我,无需透过别人。」
夜迷这样不着痕迹的浑话着实激怒了白桦,只见白桦咬牙切齿地一字一语道:「你不说我怎么问。」
可夜迷依然那副不冷不热地淡道:「你没问我怎么说。」
气到极点的白桦不怒反笑:「夜迷,你好样的,这样对我。」
「我们回去再说,白桦,过来。」夜迷还是用着听在外人耳里堪称命令的口气。
纵然有太多疑问想问眼前这人,可一次又一次被蒙在鼓里的白桦已经死了心,所以他只是紧抓着自己的手腕无表情道:「爵爷知道这事吗?」如果连慕容聿都晓得,白桦会连他家爵爷一起痛恨。
「他不知道。」夜迷的否决让白桦原本紧抓的手缓缓放开,神情稍微放松了些。其实何止这事,就连有些他们爵爷自以为知道的事,不过也是自以为是。
「夜迷,我是不是从来没了解过你。」白桦落寞道,嗓音有着一丝悲伤。
「人从来无法真正了解另一个人。」夜迷只是面无表情道。
无论再怎么亲密的人,或许穷尽一生,也无法真正了解身边的人,
白桦想就像他和他们爵爷,如斯亲密心灵相通,可对于他们爵爷的心思,他总还是有些摸不透。
夜迷一句话对白桦来说如同醍醐灌顶,可白桦却怎样也无法释怀。或许他只是不喜欢被人欺瞒的感觉。
夜迷从来就见不得白桦那副苦涩神情,可偏偏白桦自从与自己再在一起后,不快乐时间总比快乐多。
「白桦,别再闹了-」
听夜迷又说出那种彷佛他不识大体的话,白桦实在是又气又恼,正想反驳时,却被夜迷下一句话震得只能怔在原地。
「我想你想得快疯了。」夜迷低沉嗓音中掺着一丝沙哑。
垩鬼-22
看着夜迷眸底闪着毫不掩饰的暗沉情欲,那是一股被压抑过度的思念爱恋,白桦只觉得呼吸阻窒,彷佛满腔空气都被眼前这人给夺走。
许久后白桦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才一开口,竟也哑了嗓子:「夜迷,我也不想再与你玩什么你追我躲的游戏了,我累了,也没力气了。」
「那就回来,白桦,回来。」夜迷语气一瞬间又恢复那样沉着淡漠,可瞅着白桦的炽热眼神却怎么也掩不住。
「我做不到。」白桦摇了摇头艰难道:「夜迷,我做不到。」他真的无法再忍受一次又一次的隐瞒,拖泥带水一向不是他白桦的个性,与其这般无结果地纠缠下去,他宁愿快刀斩乱麻,结束这段原本不该死灰复燃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