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匪军 上——源代码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两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三只手抓住了他的外衣……四面八方都有挥舞的手臂伸过来，像是有只千手怪抓住了他，然后朝四面八方胡乱扯去。

像是在大海上陷入了暴风雨的小帆船，颠来簸去上下起伏完全找不到方向，只能无力的随波逐流，被风被浪头一会儿推向这边，一会儿拉向那边，无法自主。

从接触到第一双手开始，到脑子里终于找回思维的能力，斐无术才发现自己已经深陷群众的洪流之中，无法脱身。前后左右都紧紧贴着人，因为互相贴得太紧，连挤压在背上的鼓起的是女性的胸部还是塞米叔那样的胸肌也无法分清了。

或许抡起拳头砸飞几个人可以稍微喘口气，但先不说他对着这些普通民众下不去手，就算下得去手，少几个人腾出的空间眨眼功夫又会被填满，这是个没有尽头的循环啊。

斐无术忽然很庆幸自己的身高，虽然现在在随波逐流的胡乱移动着，但至少他可以凭借高出的一截身位来呼吸新鲜空气，不至于闷的要死。像斐无争那样的身高，就只能悲剧了……

斐无争？

斐无术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空荡荡的手臂。

啊咧，人呢？

环顾四周，没能找到那张脸。

斐无术眨眨眼，很无辜的表示，他本来还在计划着怎么不着痕迹的摆脱对方，但现在看来，这完全不需要他操心了，人民的汪洋是强大的，进入其中就身不由己，他真不该小看这威力。

只是，除了寻不见斐无争，连兰洛特莫生他们也是看不见的。

斐无术发现，这下自己跟大伙是完全的失散了，孤零零一个人，大概要等这人潮散去，才能再去寻找大队伍。

这种落单的时候，若是斐无争那伙人来袭杀自己，怕是最好的机会吧？斐无术已经学会了根据人群偏左偏右的涌动方向来调整身体最舒服的姿势，虽然挤了点闷了点热了点，但也不像是之前想象那么难受。于是他开始有闲心去想一些其他的事儿，比如他在首都星必然会遭遇的一场狙击。

只是这人山人海的，就算是杀手，也拼不过这人山人海来到自己身边吧？话说能不能找到自己也是个问题。斐无术忽然佩服起这些普通民众来，明明都是体术精神力极低的人类，但在此刻，却能因为崇敬和喜爱，而从身体里迸发出无比的力量来，形成如此巨大的人潮，让一众高手深陷其中自主不得。

或许这就是团体的力量……无数普通人的力量汇集在一起，也足够震撼人心。

而能够让这些人汇集在一起的黑斯廷斯，又是怎样的存在呢？

斐无术目光转向出口处，从身边人群激动到潮红的面庞，粗重的喘息和声嘶力竭的喊叫都可以确定一件事，那个少将要出来了。

啊啊，这可真是万众瞩目呢。

而在如此沸腾场面之中，却有一个人丝毫不被热烈的氛围所感染，冷静的将一枚小巧的通讯仪放在唇边，轻声吐出几个字：“斩草计划启动。”

加密的信号越过人山人海四散传递，化作冰冷的机械声传入戴着小巧耳麦的人耳中。

然后不约而同的，通讯仪被捏在指尖碾成粉碎，耳麦纷纷被摔在地上，一脚踩得粉碎。

行动开始了。

斩草要除根，到底是谁斩谁，谁是草。

第三十六章：未除根（一）

在鼎沸的人声中，停泊点出口走出了一行人。

而在那一行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只落在了为首的那一个男人身上。

他修长挺拔的身段套在深黑色的军装里，线条冷硬的军服将他完美的宽肩窄腰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白发灰眸，俊美绝伦，面无表情的站在出口，居高临下的望着台阶下的庞大人群，眼中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像个冰冷的没有人气的机器人。

他只是缓缓的环视了一圈人群，但目光所过之处，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有刹那的屏息。

那双浅灰色的眸子像是可以把一个人的一切，从里到外都映在他眼里，清清楚楚透透彻彻，不留一点隐私。就算有着无与伦比的美貌，却引不起人再看他第二眼的冲动。但即使没有勇气多看他一眼，也绝对不妨碍他在联邦民众中的高人气和声望。

于是不再出声欢呼的人群，用另一种沉默的姿态来表示他们对这位少将的支持与崇敬，他们握紧拳头，一次次高举起手臂，用有力的含蓄的方式，表达他们此刻热烈而激动的心情。

斐无术不知如何描述此刻的场景，庞大的人海竟然安静如斯，静得连黑斯廷斯一步步走下台阶时，军靴与地面碰撞的哒哒声也能清晰入耳，但如此安静的场面，却孕育着火一样炽热激烈的感情，煽动着每一个人的情绪。

他站在人群中，被热烈的氛围感染着，一时间的震撼难以言说。

黑斯廷斯没有对人群投去多一分的关注，不管此刻有多少人在支持着他，有多少人在无声的振臂，他都不再多看，或者是直接无视掉了这些他认为不相干的人，径直的走向停在台阶下的悬浮磁车。

车门无声的滑开，黑斯廷斯坐了进去。

人群在这时候再次骚动起来，他们急切的想涌到那悬浮磁车旁边，靠近了又该怎么做，可以做什么，他们完全还没有去想，只是想单纯的靠近过去，只是单纯的不愿意就这么看着人离开。

斐无术在人流的涌动下，不由自主的也朝着那个方向靠去。

他无奈的感慨着：“还真是疯……”

“！”眼角余光却在此时，瞥见从天而降的一道晶莹闪光，正笔直的朝着他所处的方向落来，心中陡然一紧，长时间生死搏斗中训练出的危险嗅觉让他直觉不妙，身子一动便要往旁边退去。

然而他却忘了，他现在身处人群之中，退无可退。

那道闪光的落下，也只是在眨眼之间。

然而并没有如斐无术所想的那样，落到他的身上，而是砸在了离他不远的一个年轻女孩子头上，“哐”的一声闷响，然后是玻璃破碎的脆响……

这是一个玻璃瓶？

女孩子捂着流血的额头痛呼一声，她四周多多少少被玻璃碎屑溅到的人们也抽疼的惊呼起来。然而这一切，只有斐无术清晰的目睹并且注意了，更多的人，还是恍若未觉的朝着悬浮磁车涌去。

心中的危机感并没有因为这样而减轻消退，反而发出了更严重的警报。一阵又一阵的心慌在斐无术心中蔓延，他不由自主的抬手按住了衣服下的一枚突起，他的空间钮，他的机甲……

要离开这里，必须尽快离开！

曾经在生死关头救了他好几次的灵敏直觉在脑子里疯狂的叫嚣着，立刻、马上、就现在！离开！

脑中念头一转，也不管突然放出机甲会不会被当做暗杀者，斐无术从来都是遵循自己直觉行事的人，而事实总是证明，他这么做都是没错的。

当下决定，便不再迟疑，然而意外在这时再次发生。

只是一个呼吸间，只是他脑子里念头一转的时间，斐无术根本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四周的人们就已经倒下了一大片，好像闭眼再睁眼，原来挤挤攘攘的人群都像被抽去了骨头，站立不稳的昏迷了过去。

由于人口密度太大，这些昏迷的人也都是你挤着我我挤着你的半跪下去，因为无力的身体，姿势扭曲的十分怪异。

而这种昏迷不止发生在这一处，以悬浮磁车为中心，本身情绪激昂的人群好似收割麦子似的，一片片的倒了下去。

斐无术来不及去关心别人，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击中了他，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靠在他身上的晕倒的人，只是目光坚定的开始唤出他的机甲。

但在这时，他才愕然的发现，他的精神力宛如凝滞了一般，粘稠的不复平时的活泼，怎样都调动不起来，好像是一个没有精神力的废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细想，一阵昏沉袭上脑海，眼前骤然闪过一片昏暗，脚下一软，似乎就要像之前那些人那样昏迷过去，但随即，斐无术咬紧下唇，让痛觉刺激着神经，勉强拿回了一丝清明。

那个玻璃瓶！

只闪过这个念头，脑中的昏沉便像是无尽的黑暗朝他压来，压得他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就会被拖进无止境的黑暗之中。斐无术拔出腰上暗藏的小巧匕首，避开血管，反手扎在大腿上，让更加剧烈的疼痛来维持岌岌可危的神智。

他勉强抬眼环视了四周，极远处的人仍是好好的，但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观望着这边，而这片区域中，除了零零星星几个人还像他这般站着以外，其余的人都已经倒下了——包括仍然自动悬浮在空中的战车，上面的武装人员抱着威力巨大的枪械，东倒西歪的靠在车上，昏迷不醒。

这是针对他的狙击？还是针对黑斯廷斯的狙击？

斐无术昏沉的大脑完全没办法去思考这种事，他只知道，不管是哪一个，他都必须好好的度过这一关！

所以，绝对不可以昏迷过去！不能把命运交给未知去掌控！

零星还能站着的人里面，有熟悉的同伴，有警备司的高手，也有黑斯廷斯以及跟随他的一众军官，然而因为之前的人流，他们此刻相距甚远。而他们面前，都已经站着了敌人。

那么，我的敌人呢？

斐无术与精神深处的昏沉艰难的抗争着，一边努力提高注意力，来警惕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

他知道自己的精神状态支持不了多久，但他也知道，这里是首都星，这样大的骚动，又牵连到黑斯廷斯这个人，首都星必然会做出最快的反应，最慢三分钟，首都星的力量便会在此处汇集，来袭者只能失败退去。

他需要坚持三分钟，在精神力完全被抑制，使用不了机甲的情况下。

他提防的对手很快便来了。

与兰洛特他们的敌人一样，都是驾驶着普通的制式机，猎鹰Ⅱ型机甲。虽然是普通制式机，但至少是机甲，机甲对上人体，怎么也是极有优势的。

耳边传来一连串轰隆隆的巨响，那是别人已经开始的战斗。

斐无术从身上摸出了另一柄匕首，双手握住匕首，打开了匕首上的电磁振荡开关，匕首锋利的白刃上迅速的被镀上了一层幽幽的蓝，薄薄的一层蓝光在急速的波动着，会让任何小觑的人后悔不已。

“老子可是斐家的人，身上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好玩意儿！”腿上的疼痛趋近于麻木，精神世界仍然被沉重感狠狠的压制着，但斐无术却感觉此刻精神无比的亢奋起来，他咧了咧嘴，眯着细长的柳叶眼，宛如最冷静残忍的猎人一般，用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盯着前方的机甲，好像机甲在他的眼中已经被分割成无数块细小的零件，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把机甲变成他眼中该有的样子。

机甲驾驶者似乎被他眼中的狠戾骇到，举起的聚能抢对准了他，却没能及时的发射。

于是驾驶者只能看见瞄准镜前的人影忽然从十字准心中消失，然后机甲传来咯吱刺耳的巨大声响，他下意识的控制机甲后退，才发现原本的猎物已经呆在了他之前所在的位置，脚下踩着握着聚能抢的机甲手臂，朝着他放肆的笑着，笑容致命的危险。

这时他才听清楚了，耳边不停的响起的刺耳平板的提示声：“红色警报！机甲严重损伤，是否检索损伤部位？……红色警报！……”

恼怒的屏蔽了提示，让机甲左臂弹出了锋利长刃。

该死的，以为废了他的枪就可以肆无忌惮了吗？身为一名在黑暗界颇有名声的机甲骑士，面对中了药剂的对手，竟然一开始就落入下风如此狼狈，男人不由的愤怒起来，他也是有机甲骑士尊严的人！

决不允许，这个人继续放肆下去。

机甲跃起在半空中，然后凭借冲力朝斐无术直直攻去。

斐无术咬紧了牙关……再坚持一会儿，只要一会儿……

……三分钟的时间而已。

不，现在只差两分钟了。

他抬起头，越来越模糊昏暗的视野中映出机甲冰冷而优美的轮廓，他也不管姿势怎样狼狈，小腿用力弹跳到另一边，躲开了这次攻击。

机甲的巨刃落下，斩在密集的人群中，鲜血四溅。

斐无术也踩踏在一个人的背脊上，这块区域上完全铺满了昏迷的人群，找不到一块可以直接落脚的空地。

也因此，在四周各处发生的每一次攻击或者防守，都有无数人的生命被白白消耗。

三分钟的时间，足够这里的人在昏迷中毫无知觉的全部死去。

这是谁的布局？如此漠视着生命。

斐无术扔掉了手中的匕首。

机甲中的男人残忍的眯起了双眼，怎么？想要束手就擒了么？

他毫不留情的继续攻击过去，怎么？现在只知道躲闪了么！刚才的气势呢？刚才的嚣张呢？小小的一个人而已，难道还能在金属怪物面前有什么作为吗！

……还有一分钟。

斐无术狼狈的闪开攻击，大腿的伤口在剧烈运动之间被撕裂了更大的口子，鲜血汩汩流出，带来一阵阵的虚弱感。然而唯一的好处便是，这样的疼痛让他越发不支的精神再次清醒了些。

脚边躺倒的人让他的行动分外艰难，再次从锋利巨大的刀刃下避过，刀锋带起的劲风擦得脸颊生疼，借着这次近距离交手，他双手撑地跃到了机甲背后，然后便站住不动了。

他在扭曲着手臂的肌肉。

做着在游戏中做过很多次的动作，这些动作在他脑子里已经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只要想，就可以顺其自然的做出来。

然而现在这是他自己的身体，而不是秦弋那个千锤百炼，堪比金石的身体。

然而现在这个身体，并没有在游戏中那半月里重复动作千百次后打下的基础。

于是斐无术感受到了手臂上巨大的撕裂般的疼痛，远远多过大腿上的伤口，这种剧烈的疼传递到了身体所有的神经末梢，让他绷紧了每一根神经，感知度与集中力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机甲转过了身。

斐无术跃起朝机甲扑去。

坐在机舱里的男人，从眼前的光屏中看见了一张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逐渐在光屏中放大，痛苦着，狰狞着，却依然在笑着的脸，带着几分得意与恣意，细长的眼睛狼一般的盯着自己。

越来越近，让他恍然觉得，那张脸只是隔着一张薄薄的光屏，那双眼睛距离他近在咫尺。

被惊出一背的冷汗，为这样的反应而恼羞成怒，男人看着斐无术握紧的拳头，眼中冷笑不已，扔掉了武器的你，还妄想用拳头来对抗机甲吗？是绝望到最后的自我了断吧？

他提起长刃，反手朝扑到近前的斐无术的后背扎去。

光屏中的人朝他扬起一个诡异的笑，微翘的唇角似乎在诉说着某些隐秘的存在，男人看见斐无术的嘴动了动，但他还没去想斐无术说的是什么，就听见轰然一声巨响。

——斐无术抡起了拳头，狠狠的撼在机舱上。

差一点就扎进斐无术后背的长刃停滞了，机舱的地方凹陷下去，整个机甲发出不堪重荷的咯吱声，然后轰然倒地。

我赢了……男人在陷入最深沉的黑暗之前，忽然明白了斐无术无声的说的那几个字。

“我赢了……”斐无术弯着腰喘着气，鲜血淋漓的右臂被过大的冲击力折成了几段，无力的在空中摆动，撕裂的皮肤和肌肉暴露在空气里，滴答滴答的不断淌着血，他的身子摇摇欲坠，却笑得畅快不已，“斐家的人怎么可能会输！”

脚下一软，他终于仰面倒了下去，目光抬高，望见越来越近的武装战舰和悬浮战车，首都星的力量赶到了。

三分钟到了。

他的精神力没有崩溃，他的右臂只是折断……躺进医疗舱不出一周，他依然会是之前那个，能担负的起父亲期望的斐无术！

渐渐的，他闭上了眼。

只等塞米叔来捡他了。

他这么想着，无边的黑暗终于将他拖进了暗沉的深渊，却不知道有一股庞大的精神力悄悄的来到了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