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奇正在看文件,戴纳遣退了人,对他说:“楚袂,走了。”
“我知道。”里奇平平淡淡的应了一声,楚衣惊呼出声:“你知道?!”
里奇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上面蝇头小楷写了四行字。楚衣拿过去看,是一首辞别诗。楚袂回中土了……
“他回中土了,对吗?”里奇肯定的一问,嘴角都是苦笑:“他就是不相信我,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
“那你怎么打算的?”戴纳问道,“你就这么放手了?难怪楚袂会不相信你。”
里奇扔掉手里的纸笔,疲惫的往椅背上一靠,叹息道:“我没有分身术……西线的战事,内廷的政事,哪里能让我得闲?”
楚衣面色难看,把辞别信折起来放到口袋里,冷冷的说:“他在这时离开是有他的不对,可是,你如果让他定了心,他怎么会这么任性?我了解他,他不是不顾大体的人,如果不是你做了什么让他绝望的事,他认准了就不会松手。”
“他根本就没认定我。”里奇不惧的抬头与楚衣对视。
“……”楚衣无言,他想说,他没认定你,他怎么会跟你在一起?而且那种暧昧亲密的姿态,分明已经是有过身体交流了,一个男人,一个古代男人,一个古代熟读圣贤书的男人,怎么可能开放到这种程度……
里奇揉着额角,仍旧语调低靡:“没事的话,你们回去吧,我这里还有很多政事要处理。”
戴纳点点头,拉着楚衣往外走,楚衣还想再说什么,他使了眼色不让他再开口。
除了宫门,楚衣才问:“你干嘛不让我说?”
“里奇现在很伤心,你别给他撒盐了。”
“他伤心难道不是自作自受?”
“你不能这么说,他们两人的事,我们没有全部看在眼里,更加不是当事人,感情这些事本来就说不清楚,更何况我们这种情况呢。所以,少说为妙。”戴纳解释道,楚衣也认了,默默的跟着上了马车。
戴纳着人重点去查码头和驿站,希望能知道楚袂到底走了那条路,然后派人路上保护或者他们跟上去。
第六章
楚衣回去之后坐立不安,焦急的模样让戴纳也跟着烦躁起来,他拉住踱步的人,圈在怀里,安慰道:“别担心,很快会有消息。”正这么说着,侍人来敲门,说是侍卫大人在门外求见。
楚衣忙说快让他进来。由于他从来没有发号过这种施令,侍人一时不敢动,抬头请示戴纳,却被骂了句:“杵在那当柱子呢!”连忙快步退出去,然后立即进来一位高大魁梧的棕发男人,行了个礼,说:“已经查到一些线索。”
他打开地图,戴纳和楚衣走上前去看。他指着各个关隘说着他们了解的情况:“基本可以确定是从陆路走的,沿着泊尔山翻越高地进去中土境内。”
他刚说完这句,楚衣全身都软下来,双手支撑不住的从桌子边瘫下来。吓得戴纳一把抱起他放到不远处的沙发上,倒了水喂给他,帮他顺着气,说:“怎么了?”
楚衣脸色煞白,嘴唇也是白纸一样,但声音还不算颤抖:“那是条绝境……”
泊尔山是中土的天险,那里根本不用布兵,没有那支军队干从那个地方进入中土,就算成功翻越,之后还有高几千里的高地,三伏天都寒意森森。
当初楚袂给他讲说中土过境时,曾经说,那里是一片净土,也是一片死亡之地,是个适合情人殉葬的地方。
如今,他居然选了这条路,这根本就不是要回家,还是要送死!
“我要回去!”楚衣越想越难过,眼泪含了眼眶打着转,一骨碌爬起来,戴纳都阻拦不及就让他跑进了卧室去,他跟着进去,就见他在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床上铺着一个蓝色的包袱。
戴纳从身后抱住他,脸颊贴在他背上,说:“我跟你一起走。”
楚衣停下来,回身紧紧的抱着他,说:“不要让里奇知道……”
戴纳不解,按他的意思是立刻通知里奇,让他知道楚袂的想法,然后去做挽回。楚衣摇头:“楚袂这次如果不死,他是不会再回到戈蓝国了;如果死了,就没可能了……”
“这一去,竟是诀别?”
楚衣点头。
“何以如此刚烈?”
“你可以去问问里奇,他究竟做了什么!”一提起这个,楚衣就是一肚子气,愤而推开戴纳,收拾自己的东西,然后叫来侍人给他准备衣服和马匹,他要尽快赶上楚袂,从另一条路送他回去。他总是支持他的,但是不会支持他去送死。
既然是不值得爱的人,那就更不值得为此去送命!
戴纳尊重楚衣,他相信楚衣对楚袂的判断,所以并没有去通知里奇,反正他一个侯爵的权利还是很大的,一路上不会有什么障碍。但是他留下一封信让侍人交给里奇,里面简单说了一下自己要陪楚衣回中土见老侯爷,然后问他,究竟做了什么让楚袂不得不离开的事情。
里奇收到信之后发了半天的呆,然后压倒文件下面,继续和大臣们讨论最紧要的问题。他有必须要做的事。
戴纳用暗栈了解情况,时刻都把楚袂的情况掌握在手里,但是他们追了三天还是离着楚袂有段距离。他每每惊奇的问楚衣:“传说中土神秘,我今天终于见识了。”
“怎么?”
“我们骑马,楚袂步行,他比我们早走了……就算一天,现在我们还在他身后,他是会什么法术吗?”戴纳百思不得其解。
楚衣摇头:“我不知道,他懂很多……”
一直以来,叠路法术都在民间故事中出没,这个时代是有很多奇人异士的,这种事也许不是没有,但是要说楚袂会这个,他还真没法去确定真假,无神论了二十多年之后遇到这种事,又接受了十八年的有神论思想,他一想起这些就觉得脑袋里在天人交战。
这一路追下去,直到接近泊尔郡,暗栈的人才把楚袂拦住,他们将人请到郡守的府上,昼夜轮班看着他。戴纳收到信,日夜兼程和楚衣赶到了,却见楚袂裹被睡的正香。
楚衣坐在床边守着楚袂,戴纳先去休息了。
天色暗了,楚袂终于醒了,看到楚衣也不惊讶,淡淡地说了句:“你来了。”
楚衣现在是百般滋味在心头,又想骂人又想质问更多的还是心疼,这个少爷自小就是被呵护着长大的,老侯爷虽然看着严厉,本质却是宠溺到不行,他一路光鲜长大,从来没有遇到什么坎坷,更没有让他这样伤过神,这个天之骄子,头一遭受创,却是这样一种感情。
憋了半天,楚衣问道:“你怎么跑这么快?”
楚袂坐起身下床倒水喝:“我从小练轻功,也没机会用,你只是不知道罢了。”
轻功……这么飘渺的东西,楚衣还真无法想象,但是他忽然想起来,这么多年他们一起去过很多地方,每每都是他累得腰腿疼,热的满头汗,冷的打寒战,楚袂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这么说来……是真的?
楚衣袂他一脸的惊讶表情,嗤笑:“我爹一身武艺平西北,我身为他的儿子,怎么可能不习武。”
“那我没见你早晨起来练啊?”
“我四更半起来,练一会再回头睡觉,你一向睡得死沉,怎么可能知道。”楚袂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楚衣脑中灵光一闪:“这么说你不是想自尽?”
楚袂皱眉:“谁要自尽?我死了我爹怎么办?我万贯家财千里封地怎么办?我侯府上下百人怎么办?还有,你这个笨蛋怎么办!”
楚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无语的抹掉额头的汗,心里道:白白给这混蛋担心了!他站起身,没好气的说:“既然你没事,换我睡一会,这一路追你丢掉半条命!”
楚袂一副你随便的表情,楚衣躺到床上临睡前又咕哝道:“你别一个人跑,我也要回去……”楚袂看着他疲惫的面容,无奈的笑了。
三人会合之后,赶路的速度就慢下来了,而且路线也换成正常的经由三河源高地进入中土,虽然这样要绕过整个泊尔郡。
整整过了四十天,他们才终于到达狮子胡同,进了定波侯府。这时离着楚袂被掳走已经过去了五个月,明媚的春光也变成了初秋的空寂。
老侯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楚袂楚衣并肩站在门口,后面还有个陌生的男人,三匹马正被仆人牵去马厩。
“我儿……”
“爹。”楚袂叫出一声紧紧的咬着下唇,不敢再发出声来,直直的看着突然苍老的父亲,都不敢眨一下眼。
护院追出去两个月后无功而返,他一度以为儿子已经遇难,又过了俩月收到他的亲笔书信,说是过些日子就回家了,他真是没想到……
老侯爷仍旧稳健,扣住儿子的手上下检查了一遍,然后把他拥进怀里,用力的拍打着他的背,发泄自己的愤懑。
几人进了正厅坐下,老侯爷才问俩孩子那个陌生人是谁,戴纳行了个礼说自己是楚衣认识的朋友。知道他们此来的用意,楚袂连忙说正是这位好心的戈蓝国侯爵出面才帮着楚衣找到自己,他实在是自己的恩人。老侯爷看戴纳的眼神立刻就变了,让仆人准备上房带客人去休息。
接风宴,庙里还愿,进宫面见皇上太后,楚袂从回来就没闲着,楚衣想找他商量个事都没机会,好容易等他空下来,却发现老侯爷最近情绪很不好。
“陛下告诉我爹,已经找到是谁绑架我的了,可是不好处理。”楚袂说。
“到底是什么人,总不会是几位皇子还是亲王吧?”
“这倒不至于……”楚袂也挺烦躁,“是大学士季允的儿子,季风。”
楚衣惊讶,张了半天口,才说:“他,他犯得着吗?”那时候也不过就是呛了他几句,再怎样也不该绑架人啊。
“当然不止这么简单。”楚袂揉着额角,坐下喝水:“他爹和我爹政见不合,太后寿诞的时候矛盾突然激化,他又长年被我压制才名,这少爷也缺脑子,居然就请他在太后寿宴上认识的几个戈蓝人绑架我,是要送到西域去,本来是想吓一吓我,顺便威胁一下我爹,没想到半路上遇到爱管闲事的里奇,看见我不情不愿的跟着他们,就明白了,然后救下我。倒霉的是我听不懂他说话,他也不明白我的意思,我说让他送我回家,他看我画的图以为是我求他收留我,求他带我走……”
“结果是,里奇狗拿耗子,还好心办了坏事?”楚衣傻了眼,“如果当时他不插手,你一早就被老爷带回来了吧?”
楚袂点头:“我知道这个之后也傻眼了……”
“那现在怎么办?”
楚袂摇摇头,重重的吐了一口气,烦躁的说:“我爹不能大张旗鼓的讨伐季允,又咽不下这口气,季允这人在朝堂上又一向表现良好,陛下想帮我也找不到合适的由头。”
“反正你也回来了,那就算了嘛。”
“我可以算了,我爹恐怕不行。”楚袂撇嘴,“好了不说这些了,反正我头上有三个人做主,他们折腾去吧。你打算什么时候摊牌呢?”
楚袂提起这个,楚衣又烦恼起来:“现在老爷跟个炮仗似的,我哪敢去点火啊。再等等吧。”
“我看戴纳要有点等不及了,他不太适应这里的生活。”
这个问题,楚衣早就发现了,可是也没办法,他是有上辈子的经历,接受起来要容易的多,可是戴纳却不行。只是这个时候,实在不适合开口,他跟楚袂说声去看看他就走了。
第七章
戴纳正在房间里东摸摸西瞧瞧,他看着什么都觉得新奇,这好几天了还是没有看明白,这中土一向富饶神秘,他这次总算看到了。一个外表文弱的楚袂已经让他吃惊了,没想到年近五十的老侯爷身体如此硬朗,一掌拍在他肩上让他差点腿软矮下身去……
他一转身,瞅见楚衣抿着嘴在笑,一把把人拉到怀里,忽而惊觉这不是在戈蓝国自己府上,忙四下里看了一遍,把门关上拉人躲到书架后面,捉着下巴捏牢了狠狠的吻下去。这一吻倾诉了多少思念,一直缠绵到两人都气喘。
楚衣双手攀着他的肩膀,只剩喘气的劲了。戴纳抬手捋开他额前的发丝,细细的吻再次落下,额头脸颊全都来一遍。到最后把人抱起来后背抵着墙,伸手就往衣服里面探去,深秋的衣物繁琐起来,他费劲的一层层剥开,楚衣已经恢复了清明,赶紧抓住他的手。
“你干嘛!”这里可是随时都有人会进出的!
戴纳的呼吸明显粗重了,他不答话只一个劲的在楚衣身上摸索,楚衣见他这样便知道这动物又发起情来,但被牢牢钉在墙上,他只好用力的拿手拍打对方的头。
“你想打死我?”
“住手!让人看见就死定了!”
“看见就早一点说出来!”
“等不及你就滚回去!”
……戴纳傻眼了,楚衣不是小绵羊,惹着他了他也会急,说话尖酸刻薄很有些办法气死人,但是还没这么直白的骂过人呢。果然是,在自己的地盘,比较要底气?
这么下去很有可能造反啊,还是得赶紧带人回去才行!
戴纳示弱,把人放下来:“这都来了半个月了,你是不是不想回去了?”
楚衣一下子不说话了,他这沉默着可把戴纳吓坏了:“你,你不是真的想……”
“不是……”楚衣摇摇头,戴纳的表情刚变晴朗一些,他又说:“可是楚袂这个样子,老爷……老爷也正冒着火,我短时间内不会走。”
戴纳表示不解:“他们俩……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楚衣不答:“而且,离开这么久了,我也想多住些日子,你不喜欢这里吗?”
“不是不喜欢,是不习惯。”
“那总会习惯的!”楚衣灿烂的笑,只要不是讨厌就好办,“明天开始我陪你到处走走,没准最后你就不想回去了。”
好吧,戴纳再次投降,他猜到会这样,不过既然这人答应陪着自己,那也算目的达到了。
狮子胡同是京城的豪贵集中处,各种好玩的东西自然也多,连着几天楚衣和戴纳都在是一清早就到外面去,夜很晚才回来。这一天回府却见到楚袂拿着信件等得着急,一见人把信扔到戴纳脸上。
“戈蓝国的信,我只认得你的名字。”明若冰霜,说完坐到一边用眼刀狠狠的剐着愣在一边的楚衣。
戴纳一看字迹是里奇的,连忙拆开,越看神情越严肃,到最后把信折了几下,凑到烛边烧掉了。楚衣问怎么了,他锁着眉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楚袂在旁边冷笑:“哼,还回避楚衣呢……”
戴纳没和楚袂抬杠,解释道:“里奇想到来中土的办法了,但是他要先攻打鬼海王,占领海岛。”
楚衣顿时呼吸都听了,戴纳担心的把他拥在怀里,抚着他的胸口帮他顺气,说:“不要担心,戈蓝国的海军很厉害,我就在你身边,不会去的。”
楚袂听楚衣简单的提起过,毕竟那一场事件是他和戴纳关系的重要转折,所以在讲述他们的经过的时候,他都说了。见他此刻的反映,他也有点后悔自己刚才说了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