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还有你谎称有人恐吓、恶意欺骗我的事。就凭你刚才两下身手,别人绑架勒索你?你绑架勒索别人还差不多吧!
」
一语击中,越展鹏的脸色顿时变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纸包不住火。你以为,我会永远被你蒙在鼓里?」
他双腿麻痹,暂时爬不起来,我缓缓蹲下,看入他眼眸,「越展鹏,你有种,居然把我耍得团团转!你小子是第一个敢这
样对我的人,亏我当时真为你担心,还托乐嘉单独调查是谁想害你,没想到,全是假的!」
「哥,我没有故意欺骗你,你听我解释……」
「不必解释!你我到此为止,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我站直,从口袋掏出他签好的空白支票,丢到面前,便欲转身离去。
「哥!」
脚踝被人一把抓住,他趴在地上,奋力撑起身体。黑曜石般的眼眸,在如辉月色中,似星辰般寒芒四射。
「我只想留你在身边!」他嘶声道。
「我有什么好?何必执着于我?」我真的无法理解。
「辜健华有什么好,你又何必执着于他?」
这下轮到我的脸色微微变了。当初闹这么大,这件事本非秘密,可不管怎样,一再被人挖坟总是件不愉快的事。
「我和他的事,早已成为历史。更何况他与你姐成婚多年,我绝不会和他有半分纠葛。」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能接受我?」
「四年了,为什么你的性格还跟以前一样,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我只觉头痛无比。
「因为我执着自己想要的,喜欢自己所喜欢的。不像你,明知我心意,却只会一味逃避,甚至故意扮恶人企图将我吓退!
魏杨,我已不再是四年前懵懂倨傲的少年,不会被你伪装的狰狞嘴脸一吓,就屁滚尿流地逃走!」
我瞪着他,脸色想必极端难看。
「我不行吗?」
他一个字一个字道,幽黑明亮的眼眸似深不可测的海洋,缓缓涌上……
「四年了,我一直努力追赶你的背影。你喜欢个子高的,我每天拼命喝牛奶吃钙粉打篮球;你喜欢结实的,我固定去健身
房游泳馆网球场;你喜欢淡定从容的,我一有空就修身养性荣辱不惊;你喜欢成熟睿智型,我刻苦念书天文地理皆有涉猎
……为了能与你比肩而立,这四年来,我每天的行程表都排得满满的,几乎没有一天休息过。虽然当初你狠狠拒绝了我,
我却从未怪你,反而感激你。若没有你,便不会有今天的我!」
「可整整四年,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在苦苦煎熬?哥,我真的成不了你的男人?」
这一刻,光是迎接他的视线,便令我无比虚弱。
我看到他眼中强大深情的力量,扑天盖地,直欲将我盘石般的心碾为齑粉;我听到他痛切凝重的声音,如洪水般一遍遍冲
击胸堤,呼啸欲狂、心旌摇撼。
刹那间,我难过得无法呼吸。
这些,都是我,同样是他,承受不起的东西。
我张开嘴,一个字一个字,轻,却清晰坚定。
「你是越氏集团的执行总裁越展鹏,我是四海特卫的负责人魏杨,我们之间,从来没有一种叫缘分的东西。」
说罢,我冷冷抬腿,挣脱他的束缚。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绝不愿在四年前认识你。那时的话,你若听不进去,我不介意再说一遍——我和你,永远都是平
行的两个世界,不可能交错!」
我垂下眼睑,不去看他眼睛。
与心虚无关,只是这一刻,我无论如何难以直视他的眼眸。
「哥!」
无视他的疾呼,我脚尖轻点,纵身跳上阳台,凌空一翻,便跃了下去,稳稳站在后院的柔软草坪。
看了一眼身后灯火辉煌的别墅,那般明亮动人,却今生与我无缘。
只一眼,我便毅然掉头朝出口走去,不曾回头。
就此结束了吧!
这一刻,我这样想着,如斯期盼着,却也难以形容地心痛着。
◇
「沉没森林」,深夜。
看到我,坐在吧台的乐嘉便张开双臂,笑容满面,如同欢迎刚从残酷战场归来的士兵,「魏杨,你没失身吧?」
劈头便是这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乐嘉将我牢牢抱住,捏捏肩膀,又摸摸胸肌,然后将魔爪伸向我臀部,我抬手将他格开,示意阿B来杯烈酒。
「几天不见,怎的这般憔悴?酷脸消瘦不少啊。」乐嘉吃惊地东瞅瞅,西瞧瞧,「莫非,你真的听从我劝告,和那位痴情
少爷滚上床,大战三百回合,精力都被榨干了?」
「滚!」我冷眼吐出一个字,掏出一根烟,点上。
「哇,脸色这么吓人,都没人敢请你喝酒了。」乐嘉坐在我身旁。
「别在我面前提及那小兔崽子。」我没好气道。
听乐嘉提及越展鹏,原本就很差的心情,更加恶劣。我拿过一片柠檬,在杯缘上转一圈,朝手背洒点盐粒,喝一口酒,再
用舌尖舔一口盐……咸酸辣顿时像把火,猛地从喉咙窜入胃部……
「哎呀,说曹操,曹操就到。」
顺着乐嘉视线,我转头一看,全身温度即降到冰点。
「好冷……」乐嘉看了我一眼,搓搓手臂。
来人无声无息,轻盈似猫。不敢太接近我,拣了个西侧位置坐下。角度很巧妙,我眼角余光恰能瞥到他。
「越看越觉得你家少爷出落得一表人材、俊美非凡,穿着搭配很有品味不说,全身还散发出微妙的倨傲感,反而更显优雅
贵气,真是吸引人眼球啊。」乐嘉摸着下巴,叫道:「哇,你看,才刚坐下,就有三个人上来跟他搭讪!靠,这简直破了
『森林』最快被搭讪的纪录,魏杨,你的宝座要让给他了……」
我理也不理乐嘉老妈子式的唠叨,继续喝酒。
「你家少爷01通吃耶,请他喝酒的有0也有1,甚至还有0.5,真是受欢迎啊。」
「咦?他怎么跟这些搭讪者谈笑风生,甚至还让他们坐在身边?哇,不会吧,他肯定会被人吃豆腐的!」
「哦卖糕,我看到一个人的贼手已经摸上他大腿,还有一个人,用手揽住他肩膀捏来捏去……」
「不得了不得了,你家少爷竟然站起来,与他们勾肩搭背往外走……难道,他们要玩4P?哦不,他的小菊花或小黄瓜会爆
掉的,爆掉的……」
「吵死了!」我喝道,一把重重将酒杯搁到吧台,起身几步,便拦在越展鹏面前。
我凝视他,他也凝视着我。
如同凝视无底深渊。
我面无表情,他同样不动声色。
内心惊涛拍岸,汹涌咆哮。
「放开他。」我冷冷道,挥开搁在越展鹏肩头的禄山之爪,将他一把拉入我怀中,宣告独占权。
「魏哥,他是你的……」搭讪者们期期艾艾地问。
「他是我的人,你们少来惹他。」
这几人面面相觑,摸摸鼻子,灰溜溜散开。
「哥,我算看出来了,嘴上骂得凶,心里根本很在乎我。」耳畔传来戏谑笑声,亮晶晶的眼眸,有止不住的喜悦。
我头顶一把无名火熊熊燃烧,揪住他衣领,拖到角落,「越展鹏,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凭什么?你不能剥夺我的人身自由。」
「你就这么想跟男人上床?」我的手紧了紧。
「我只想见你,哥,我想你!」
直击球永远最有效,我想控制住面部的僵硬,却显然不太成功。
「你根本听不进我说的话,对不对?」
「你可以继续装,继续使用拒绝的权利;但我,也有继续喜欢的权利,你阻止不了!什么缘分、什么平行世界,别拿这么
虚幻的东西来搪塞我!」
我揉着额角,一阵头疼欲裂。
「更何况,你刚刚还在大庭广众下,承认我是你的人,这不正确定了你我之间特殊的关系吗?」越展鹏弯起嘴角,露出几
分促狭意味。
我败了,彻底败了,「我送你回家。」
「可夜才刚刚开始……」
「闭嘴!」我理也不理,拖着他往外走。
◇
车子停在高级公寓楼前,我打开车门。
越展鹏缩头垮肩,乖乖下车,还不时哀声叹气,如同向主人讨好却受了斥责的宠物犬,可怜极了。
我不会心软。
这小兔崽子鬼主意多的很,装腔作势也最擅长,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早点睡,我回去了。」
「我睡不着。」越展鹏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那就吞颗安眠药。」
「哥,最近好像一直有人在窥伺我。」
「你神经错乱了吧。」
「哥,我真的觉得自己需要保护。」
「你以为我还会再上当?」我压低声音,额头似乎又冒青筋。
「这次我没有骗你……」
有些……不对劲……
我猛地伸手止住他,屏息凝神。
夜已深,万籁俱寂,行人寥落。大街上几片枯叶,被风一吹,擦地发出细碎声响……
凭多年习武练就的野兽般直觉,我本能意识到,这附近有人。
而且,来者不善!
我环顾四周,约五百米外,是一处公园。
一片苍郁灌木林,矗立巨大阴影,仿佛蛰伏已久的猛兽,忽然,光芒一闪,我的瞳孔霎时放大……
「危险!」
我心知不妙,一个箭步挡在越展鹏面前,却被反应敏捷的他一把摄住手腕,向后一扯,反挡在我身上……
所有事情,均发生在电光火石那一瞬。
「越展鹏!」
我痛彻心肺的声音、子弹击中肉体的声音与他的闷哼声几乎同时响起,脸颊一热,溅上好几滴温暖液体,鼻间闻到浓重的
血腥气。
可恶!
我左手揽住越展鹏摇摇欲坠的身躯,右腕手扬刀起,将藏在身上的一柄薄薄银刃,笔直如箭般射入灌木丛中……
惨呼声传来,我心知已中目标,凭丢刀的力道,凶手非伤即残,根本跑不了。我抱住越展鹏,将他缓缓放在地上……
心脏怦怦直跳,手颤抖得厉害,我尽可能迅速地替他止血。虽然有经验,然而枪伤在左胸靠近心脏要害处,岂能那么容易
止得住?只见鲜血如涌泉般,不断冒出,很快染红他的前襟,触目惊心。
「哥……你……没事吧……」越展鹏躺在我怀里,咳嗽几声,嘴角缓缓溢出几缕鲜血。
殷红的血液在大量流失,仿佛他年轻的生命。察觉他气息渐弱,我不由心如刀绞。
「你个蠢货!为什么要替老子挡子弹,我他妈不会感激你的!」我向他咆哮道。
「到现在……你还是对我这么凶……」
「如果你没受伤,我会把你揍到死!」
「可我……从没见过……你这种表情……你果然还是……在乎我的……」
「给我闭嘴,再废话,一拳打昏你!」
不愿他说话浪费体力,我小心翼翼护住他伤口。掏起手机叫救护车,同时通知乐嘉及银狐马上赶来……
表面看,我依然镇定;可内心,早已天翻地覆。
这一枪,本该是我受的,却被他挡住,以自己的生命,换取我的安全!
一切都是我的疏忽!
以为他曾佯叫狼来了,便以为狼永远不会来,才如此放松警惕,送他回家时竟不入地下车库,而是直接停在公寓外。
须知再怎样,以他的家世背景,必背负着各种利害关系,想除之后快的人恐怕不少。我是他保镳,在这行打混这么些年,
怎可如此大意?
愈想愈痛悔,若手上有家伙,我真恨不得一枪崩了自己!
「魏杨……」一分钟后,救护车与乐嘉银狐他们几乎同时到达。
「越展鹏被枪击中了?凶手逃了吗?」乐嘉急问道。
「没有,被我用刀刺中,逮住了。乐嘉,你负责处理后事,并通知辜健华他们。银狐跟我来,送越展鹏去医院。」
「是。」
救护车上,医护人员手脚麻利地替越展鹏简单止血,我坐在一旁,紧紧握住他的手,一眨不眨看着他。
掌中温度,一点点低下去。
我的心,亦一点点往下沉……
以颤抖指尖,轻抚他蜡白似纸的脸庞,内心不由阵阵绞痛。
前一秒,他还在我身边嬉笑怒骂,此刻却死气沉沉,我从未像现在,这么害怕一个人的离去。
「越展鹏,你他妈给我打起精神,我不允许你就这么挂了!」
或许是我的威胁太狰狞,他动了动,微微睁开眼睛,「哥……如果……我没事……你就答应……做我的BF……好吗……」
我靠,生死关头,小王八羔子居然满脑想着这个!
「只要你没事,别说BF,就算你要上了我,我都会张开大腿,任你干到爽,他妈的总行了吧!」
救护车上除了银狐,还有医生护士一干闲杂人等,奶奶的,老子一世英名,付诸东流。
「真的?你可要……说到做到……」越展鹏眸光蓦然发亮,如同瞬间被注入强大活力。
「好好保持清醒,上手术台前,都不许晕过去!」
手指插入他发间,语气很粗鲁,动作却异常温柔。我低头,轻轻的,在他宽阔额头,印下虔诚一吻。
「我会一直陪着你。」
贴着他耳畔,我缓缓道。那时,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这句话,与誓言并无二致。
第十三章
三天后。
市第一医院,VIP加护病房。
脚步不疾不徐间,带了一丝平时未有的迫切,我朝熟悉的病房走去……
远远便看到越家派来的三个佣人,百无聊赖地在房外晃来晃去,煞是引人注目。
幸亏止血及救治及时,再加上越展鹏年轻,身体素质强,弹头虽击中他左胸,却未伤及心脏,经过急救手术后,已无大碍
。监护室重点看守一晚后,他被转入特级病房。
VIP病房设施先进,有医生精心看护,条件相当不错。但越家担心医院的护士照料不周,又派了三位经验丰富的佣人,专
门来伺候他。我虽觉如此排场没有必要,但毕竟要体谅越展鹏身分特殊。
「你们怎么在这里?」我皱眉。
「魏先生,您可终于来了。」其中一位年长佣人,看到我,感动得老泪纵横,「我们一直在等您呢。」
「怎么不进去服侍你家少爷?」
「可是少爷不要我们服侍,嫌我们吵,硬把我们都赶出来了。刚才家里厨师特地送来热腾腾的饭菜,他也没胃口吃,都晾
在一边呢。」
「怎么如此任性?」
我示意他们留在外面,自己推门而入。
干净整洁的病房,一片雪白,床上有位俊美的年轻男子,闭目静躺。
春光明丽,透过薄薄窗帘照在他脸上,映出一层柔软光圈。
他赤裸着上身,胸口被层层纱布包裹。失血过多的脸色,苍白若纸,却别有一种脆弱的性感。
我无声接近,内心仿佛有道暖流,缓缓涌过,一路流转,将我曾冰封的坚硬内心,一点点软化,悉数融解为疼惜的温柔。
没错,我一直在欺负他、打击他、拒绝他,一遍又一遍,将他狠狠挡于门外,那是我深知现实的残酷与无奈,不愿他遭受
痛苦。可我从不曾讨厌他,正相反,四年前,当我逼出他眼泪的那一刻,他便在我心里占据重要一席。
经历生死关头,他毅然挡在我面前这一幕,已成永恒,深深刻入我的血肉中。从来,我都习惯了为别人刀山火海,从未想
到,有一天,别人竟会奋不顾身地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