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了心仪的本子后,忍不住找杜冉出来商量。
说老实话,在乔应的心目中,杜冉对于剧本的鉴赏能力,要比沈敛强。
杜冉十分惊异:「你要复出?」
乔应笑着摇头:「不算复出,不过是恰好有兴趣,所以想试试看罢了。你知道的,我演了那么多部电影,从未涉足过舞台
剧,想来也有点遗憾。」
他从包内取出剧本,递给杜冉:「其实是个新成立没多久的剧团,不算很有影响力。之前公演的几部影片我也都看过,班
底是不错的,难得编剧有头脑,又肯花心思写东西。」
杜冉翻了翻那个本子,开口道:「这样的剧团怎么能请得动你?」
他原以为是圈子里那几个赫赫有名的剧团,至少都有了十年以上的舞台剧经验,才敢打乔应的主意,倒没料到竟是个成立
还不足四年的新剧团。
乔应微微一笑:「导演是我的老朋友,顾家其,你也认识的。就是他打电话叫我看剧本,结果我一下子动了心。」
杜冉忍不住「啊」了一声。顾家其,他当然知道,拍过电影,获得过国际大奖,名气颇响,乔应在年轻时也和他合作过几
次。后来顾家其开始专心涉猎舞台剧,去年上演的「人面桃花」就是他导演的,公演时获得空前成功,口碑大赞。
「这个剧团可真不容易,请得到顾家其,还请得动你。」
「不奇怪。你看了剧本就知道了,能打动顾家其,还能让我动心,真的是好本子。」
杜冉低头开始翻看剧本,渐渐的就被剧情吸引住了。
故事的出场便是一名右臂上纹着一只被切掉半边翅膀的青蝉的诡异纹身的男人,随着倒叙,男人回忆起他的年少时代。
当年他还是一名富家子弟,爱上了家里聘来的女英文老师。这名年轻女子毕业于教会学校,原本立志做一名修女,却被男
子所吸引,在对主的忠贞和男子的苦苦纠缠中挣扎不已,最后忍不住诱惑,两人坠入爱河。
谁知男子的弟弟也喜欢上了那名女子,嫉妒之下将两人的私情告知了父母。男子原本已有婚约,两人之间的事情自然遭到
了极力的反对,于是他们不顾一切的私奔了。
两人到了国外,真正生活在一起后,才发觉彼此间存在着太多生活习性及信仰之间的差异,所谓牢固不破的爱情也在日复
一日的争吵和绝望中伤痕累累。
而后男子被一封家书召唤回故乡,替父亲奔丧,离去前埋了几枚蝉卵在地下,对女子说,等到蝉卵孵化,成虫破蛹而出的
时候,他就回来接她。
男子没想到的是,回去后竟被自己的弟弟软禁了起来。妒忌得近乎疯狂的弟弟深恨着哥哥,恨他夺走了自己心爱的女子,
更恨他当年不负责任的一走了之,使父亲在震怒之下旧疾复发,撒手人寰。
他不准哥哥外出,不准他去找自己的恋人,并且逼他娶了另一名女子。而后又经历了一连串的变故,男子在遭遇家族衰微
、颠沛流离之后,实在无心也无力出国寻找自己的恋人;而同时他也与自己一同共患难的妻子产生了真正的感情,对之前
的恋人虽然心怀愧疚,却想着她应该会找到别的归宿,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也就将这段旧情抛开了。
十七年后,男子再次回到了当初与那名女子私奔的地方,愕然的发现当初自己埋下蝉卵的泥地,竟然破土而出了青蝉。
原来这种蝉名为十七年蝉,是一种穴居十七年才能化羽而出的蝉,而他的恋人,在苦等了他十七年后,就在成虫破蛹而出
的前一天,伤心绝望中死去了。
男子得知这一切后,在失魂落魄中回了国,然后就在自己的右臂上纹上了残缺了半边翅膀的青蝉,以怀念自己的初恋情人
,忏悔自己曾经辜负了一名深爱着自己的女子,耗费了她的整个青春,更夺去了她的生命。
剧本的名字便叫做《蝉泣》。
杜冉缓缓的阖上了剧本,乔应开口道:「怎样?」
「很沉重。」杜冉深深吸了口气,「让我禁不住想到你的『伤逝』。」
『伤逝』是乔应当年主演的一部文艺片,改编自同名小说《伤逝》。当年乔应为了这部片子,推掉了一部热门的商业片,
结果电影上映后,口碑虽不错,票房却是一败涂地,毕竟这种充满了晦涩基调的片子,能接受者并不多。
「可是很有挑战性,不是吗?」乔应微笑起来,「这出戏涉及到很多东西,比如宗教信仰,比如文化差异,比如兄弟人伦
……更多的还是爱情,两个人之间的爱情。一个人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消失的爱情,另一个人却赔进了一生,这是一
个女人的悲剧,又何尝不是一个男人的悲剧。」
杜冉沉默了。
「我一直在想,男主角的弟弟,要找谁来演。」乔应微微叹了口气,「顾导也征询过我的意见好几次,我都想不出合适的
人选。如今新生代里的年轻艺人,我知道的实在不多,你们公司的新人里有可以推荐的演员吗?」
杜冉蓦地抬头了:「乔应,其实我有个人选应该适合。」
乔应疑惑的抬头看他:「谁?」
「我现在的签约艺人,凌轩。」
第五章
乔应一听到这个名字,陡然变了脸色,半晌,才开口:「你现在……是凌轩的经纪人?」
杜冉点点头:「他和你外形上有几分相似处,演兄弟不是正好吗?再说凌轩也算新生代里不错的演员了。何况我是他的经
纪人,完全可以替他接下这出舞台剧。」他见乔应神色有异,不由得问道,「怎么,你也认识他?」
乔应慢慢的恢复了平时的神色,隔了一会儿,回答:「有过几面之缘。当年他接拍安导的电影,我曾经指导过他的演技。
」
杜冉并不知道这回事,听乔应提起,便笑道:「那更好,你曾经指点过他的演技,这次如果能同台演出,岂不是缘分。」
乔应没有答话,只是盯着杜冉,然后开口道:「你会推荐他,是不是因为你是他的经纪人的缘故?以他的演技,演得来剧
本里的角色吗?」
杜冉怔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乔应,我是以一个朋友的身分向你推荐他。凌轩的演技确实还需要磨练,可他努力、肯学
,而且也聪明,一点即通。平心而论,在如今的新生代年轻演员中,他算是很难得的有资质了。」
乔应微微闭了眼,良久,开口道:「他的确很聪明,当年我稍微指点,他也就领悟了。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等我回去后和
顾导商量看看。」
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杜冉总觉得乔应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出来,但他也习惯了乔应这种心事藏一半的态度,没有深问下
去。
告别乔应,杜冉向乔应要了《蝉泣》的剧本后,独自驱车回家。一路上都在想这出舞台剧的事情,如果真能为凌轩争取到
这个角色,那就再好不过了。
如今事业正陷入低潮期的凌轩,实在需要这么个契机来扭转局势。
舞台剧,原本就是展现演技和实力的舞台,再加上顾家其的导演、乔应的加盟,无一不是聚集人气的最好噱头。凌轩若能
跻身其中,于他的演艺事业绝对会是一次飞跃的标志。
杜冉承认,自己向乔应推荐凌轩是存了私心在内的。但是,他也相信凌轩的实力,相信他能演得了这个角色。
只要他有机会得到这个角色的话。
第二天杜冉照例接凌轩去公司,凌轩坐在后座上默不吭声,忽然冒出一句:「你昨天去见了乔应,很开心?」
杜冉不明所以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嗯?」
「看你一脸的喜气洋洋。」凌轩的脸色有些发黑,不知道是不是睡眠不足的关系,整个人都显得阴沉沉的,「你们说了些
什么能让你这么高兴?」
因为乔应还没有回复他是否答应让凌轩参与那出舞台剧,杜冉也不想提前透露,免得到时候让凌轩空欢喜一场,便含糊着
回答:「没什么,只是看他最近过得不错,替他高兴罢了。」
凌轩「哼」了一声:「他和沈敛恩爱着吧。」
杜冉一惊,握着方向盘的手差点一抖。恰好遇上红灯,车子停稳后,他回头看着凌轩:「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他和沈敛
的事情?」
乔应和沈敛在一起的事情,圈子里几乎没什么人知道。而那两个人又都是低调惯了的,乔应也好,沈敛也好,都不可能把
他们之间的事情透露给凌轩,那凌轩又是怎么知道的?
凌轩怔了一下,似乎有些自悔失言,随即满不在乎的回答:「我知道有什么可奇怪的,沈敛和我以前一个公司的啊,我也
是听别人说的。」见杜冉仍带着惊疑的眼神,便忙又补充了一句,「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杜冉沉默着发动了车,总觉得凌轩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怪,虽然心里仍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再继续这
个话题了。
凌轩坐在后座,悄悄吁了口气,转过脸对着窗外。
隔了两天,乔应打电话给杜冉,说顾家其想约凌轩见面。杜冉的心情实在可以用喜出望外来形容,向来举止稳重的大男人
对着电话连问了几遍:「真的?顾导答应要用凌轩了吗?」
乔应隔着电话回答:「只是约他先见面而已,用不用他我也不敢保证。」
杜冉不由得连声道谢,乔应叹气道:「你对我这么客气干什么,这件事说起来还是你帮了我的忙,不是吗?」
杜冉笑起来,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一下子激动过头了吗?稍微平静下来后,挂断电话,转身去找凌轩。
那边乔应握着电话,神情有些呆楞。
他想起当年自己陷入事业的最低谷时,杜冉也是这样每日奔波的辛苦替他拉关系,接工作,物色剧本。偶尔接到好本子的
时候,即使是半夜也会忍不住给他打电话,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凌轩多么幸运,能遇到这样的经纪人。
对于凌轩,他心中或多或少还是有些介怀。毕竟当年那个气焰嚣张的男孩子,曾经在他面前一次又一次的露出挑衅的眼神
,有意无意般的炫耀他和沈敛之间的关系。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答应杜冉向顾家其推荐凌轩,或许是出于对杜冉眼光的信任,又或许是想证明自己再看到凌轩时,能
否释怀。
那段他曾经遭遇背叛的过往,是否过了两年,能真正心平气和的面对。
杜冉找到凌轩的时候,他正百无聊赖的对着电脑挑自己的专辑封面照片,桌上还放着杯早已冷掉的咖啡。
「凌轩。」杜冉走过去,拍他的肩,「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凌轩转头,懒洋洋的看着他。
「有个舞台剧的剧本,给你看看。」杜冉将《蝉泣》的剧本递给凌轩,「很不错的本子。」
「舞台剧?」凌轩一脸的疑惑,接过了剧本,「我没演过啊,是公司帮我新接的工作吗?」
「是我帮你接的本子。」杜冉在他旁边坐下,「导演是顾家其,男主角有意请乔应出山。我觉得第二男主角挺适合你,就
向乔应引荐了你。」
正翻阅着剧本的手停顿住了,凌轩用一副不可思议般的表情看着他:「你向……乔应推荐了我?」
杜冉点头:「上次我和他吃饭,就是谈这件事情。乔应拜托我帮他物色适合的第二男主角,我觉得你挺不错。」顿了顿,
笑道,「对你来说,也是个新挑战不是吗?能和乔应同台演出,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凌轩的脸色青白不定,隔了半晌,才开口:「乔应会答应向导演引荐我?」
完全不敢相信的语气,令杜冉有一丝忍俊不禁:「他已经向顾家其引荐你了了,约你明天下午过去面谈。你先看看剧本吧
,做做准备。」
本以为凌轩会兴奋不已,谁知他竟是将本子一丢,冷冷的开口:「我没兴趣。」
「什么?」杜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没兴趣?这种时候你耍什么脾气,凌轩!」
「我就是对舞台剧这种玩意儿没兴趣,不行吗?」凌轩狂躁起来,「谁稀罕和乔应同台演出啊!是你求他的吧?让他看我
的笑话吗!这种施舍我才不要!」
杜冉气得脸色铁青,要不是竭力忍耐,只怕真要一巴掌打在凌轩的脸上。
「你闹什么?这是施舍?乔应和你非亲非故他凭什么要施舍你?你以为你现在什么立场?工作任你挑吗?」杜冉拾起被凌
轩丢在地上的剧本,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要替你辛苦争取这个角色。」
真的是一瞬间心都凉了。
杜冉这辈子都没这么愤怒过,同时又夹杂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替凌轩争取到这次机会时,那种兴奋而喜悦的心情现在
简直像个笑话,被浇灭得干干净净。任性也该有个限度,凌轩这种态度,把别人当什么呢?
当年乔应挑剧本,那是出于自己的坚持,而凌轩这是在干什么?平时连那种毫无内容的白烂狗血剧都毫不挑剔的他,这次
发什么神经对这出舞台剧如此排斥?乔应好心把他推荐给导演,却被说成是施舍,那自己难道是乞丐吗,在为他而向乔应
乞讨吗?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却被他毫不在乎的踩在地上,连自己的前途都无所谓了,他还能替他争取什么呢?
「你不想演,那就算了。」杜冉的声音毫无温度,「我替你回电话推掉。」
脚步刚迈开,就被人从背后一把揽住了腰。凌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轻微的抖音:「你生气了吗?」
这不是废话吗?
见杜冉连回答都懒得开口,只用手用力想拨开自己缠在他腰间的手,凌轩一下子慌了。
「我不是冲你发脾气……我,我只是自己想不开……」
他怎么会不明白杜冉的苦心,怎么会不知道这出舞台剧对他而言有着何种意义。顾家其的导演,乔应的男主角,这该是一
出多么引人注目的舞台剧。如果他能够出演其中的第二男主角,并且获得成功,绝对会是他演艺生涯中的一次飞跃。
只是在他事业陷入低潮的时候,竟然是乔应拉他一把,这种滋味真是不知该如何形容。
一下子被乔应那个名字冲昏了头脑,那个在他眼里永远都高高在上的男人,对他的挑衅无动于衷,从来都只是冷漠的看他
两眼的男人。他无法想象杜冉竟会开口向乔应推荐自己,更无法相信乔应竟然答应了。
他那么骄傲,怎么能容忍自己以低姿态出现在乔应面前。
他的声音软下来,杜冉的心不由自主的也跟着软了下来。他真的对凌轩偶尔流露出来的软弱很没辙。
回过头,拉开凌轩抱着他的腰的手,杜冉眼神复杂,「你是怕又被人拿来和乔应比吗?对你而言这难道不是一个千载难逢
的机会吗?可以和乔应同台展现演技,你难道对自己那么没信心?」
凌轩猛的抬头:「谁说我怕他!」又慢慢垂下眼,「不过……肯定还是会被拿来和他比吧?」
杜冉叹了口气,有些想笑:「拿来和他比又怎样?乔应付出多少努力才得来今天的口碑,你只要自己做到最好,就没什么
可害怕的。」
凌轩闷闷的不吭声,不知道又在闹什么别扭。
「想通了没有?」杜冉把剧本又塞回他手里,「想通了就好好看剧本,明天跟我去见导演。」
凌轩默默的接过了剧本,坐下来认真的翻阅起来。
杜冉靠在椅背上,看着凌轩,不禁有些感慨。
前一刻还张牙舞爪的,现在又乖乖的听话了。也不知道凌轩怎么会养成这样的性子,在别人面前明明一副高傲冷漠的样子
,在自己面前就时不时的抽风炸毛,就算有时候被他气狠了,下一刻又不由自主的原谅了,是不是自己对他太纵容了呢?
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人,大概都无法拒绝会对自己撒娇的对象吧。
第二天杜冉开车送凌轩去见顾家其,凌轩一路上都在做思想准备,见到了乔应该摆出什么样的姿态,开口第一句话该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