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听说苏逸卿一回来就去柴房看苏简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早就把这事给忘了。倒没说苏逸卿擅自放人的错误,只是担心,这七岁的苏逸卿敢当着自己的面说苏简是苏家是少爷,十八岁的苏逸卿还会做出什么事呢?
苏逸卿去拜见苏夫人的时候,没有怒气冲冲,很自然的说了外面的见闻,说点行程上的小事,一点也没有刚见到苏简时那愤怒的样子。临走时苏夫人才叫住了他“你怎么就把那块玉给了那小孩呢。那可是苏家长子才有的啊!这么贵重的东西,你给他,他懂什么?”
“我的身份不是凭着一块玉在证明,对我来说那和一块普通的玉没有什么特别。”苏逸卿就知道,如果自己不提这件事,母亲也会自己提起,“而且,娘,苏简不管是小厮还是其他身份,都是我的,惩罚还是奖赏,这种事情都应该是我的,你就别管了吧。”
苏夫人点了点头,苏逸卿就走了。这件事也算是过去了,对苏夫人来说,这次的事是她一时气头上做得过分了点,而对于苏逸卿来说,如果是别人敢这样虐待苏简,那无论如何苏逸卿也会替苏简讨回来。
可是这个人是她的母亲,为了苏简这事和自己的娘亲翻脸,这有点说不过去,人多嘴杂,这话传来传去的传到苏简那里,对苏简也没有好处,他的苏简没必要扯上那么多事,这事到此为止对谁都好。
苏逸卿还很庆幸自己在关键时候能冷静得下来,为了苏简,他不得不考虑得多一点。苏简醒来时,刚好是半夜,苏逸卿从回来就一直没有睡觉,一直在旁边守着苏简,就希望苏简醒来能看见自己,苏简睁开眼睛看到了苏逸卿,眨了眨眼睛,在他昏迷的时候,也总看见苏逸卿坐在他的身旁,可是再一眨眼,苏逸卿就不见了。
苏逸卿没有动,安静的坐着,苏简看了很久之后,终于确定这回是真的。脸上绽开了笑容,眼里闪着一点点泪光,苏逸卿确定苏简清醒之后,就问他:“醒了吗,身体难受不?”苏简坐床上爬了起来,可是饿得太久,没什么力气。
苏逸卿就把他扶起来,坐在床上,背后垫上了枕头让他枕着。“不难受。”苏简双手小小的,两只手抓着苏逸卿的手,拔弄着苏逸卿的手指,“苏夫人,是不是特别讨厌我。”苏逸卿就知道苏简一定不会往深的地方想。
摸了摸苏简的头,笑笑的说道:“怎么会呢,我娘只是一时生气,苏简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人讨厌。”苏简摸着苏逸卿的手心,笑了,担心那么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在被关的那段日子里,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苏夫人不喜欢自己,不让自己和苏逸卿在一起。
被关的最后几天,在他眼里变成了是在等待苏逸卿的回来。苏逸卿不希望苏简恨任何人,苏简那么的单纯,得有一个单纯的世界去配上他。紫雪熬了蔬菜粥送了进来,苏简看到她,才想起紫雪也被关了起来,“紫雪姐姐也吃吧。”
紫雪笑吟吟的说道:“这粥是特意给你熬的,里面加了姜,可以被驱寒。”苏逸卿拿过碗盛了些,一口一口喂着苏简吃,苏简担心的问题也解决了,苏逸卿又在自己身边,感觉心情好多了,苏简把一小锅粥全喝光了还说着要吃肉。
苏逸卿宠溺的替他擦去嘴角的汤渍,“你饿了那么多天,一时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不然会不舒服的。”苏简转了转头,“嗯,那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吃啊?”苏逸卿把给苏简擦过嘴的手巾扔到了桌上。
再转过脸时,却变得一脸的严肃“为什么不吃饭?”苏简吓了一跳,看着生气的苏逸卿,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她们说一开始是有给你送过饭,是你没吃之后才没送的。”苏简一听眼泪就掉了下来,“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吃不下!”
苏逸卿做生意,看过多少人因生意失败而倾家荡产而前来求他的人,其中不乏声泪俱下的,这都不能打动他的心,可对苏简,他却狠不下心来,拍拍苏简的头,揽进怀里,“傻瓜。”苏简把积累了好几天的担心都哭了出来。
不管是笑容还是泪水,只要是苏简的,就都是苏逸卿的。
第六章
苏简修养了几天,日子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每天和苏逸卿粘在一起,过了秋,各地的商店账也结完了,苏逸卿也不用再各地的来回跑,除了处理当地的苏家名下的商行店铺的一些琐碎事务,其他时间就都陪着苏简。
有着苏逸卿的日子,苏简过得那叫一个顺风顺水,苏逸卿对他就是有求必应,苏简没有要求的,苏逸卿也尽量帮他想到。
苏简这次的事情,苏夫人也觉得自己是过分了点。这天,苏夫人再次想起了苏简,就想着过去看一下苏简。叫下人去打听一下苏简的住在哪里,可是下人却说,这苏简从被少爷领到苏府以后,一直是和少爷同吃同住的。
苏夫人听了,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当初只当苏逸卿说要让苏简当苏家的少爷是戏言,如今这般样子当初的戏言更像是誓言。听下人这么一说,苏夫人觉得自己更应该去看一下了,一个男孩子和自己的儿子相处十几年,他这个做娘竟然是从下人的嘴里得知。苏逸卿从小就和自己不亲,苏逸卿的独立和特意疏远,让苏夫人对他也关心不起来。
苏简还在赖床,苏逸卿边给他拧毛巾准备一会洗脸用的,一边哄着他起床。“还没冬天呢,你就想冬眠了,会不会太早了啊?”被子里的人依旧睡大觉,如同没听见一般。这每天上演的戏码怎么样都演不厌。
紫雪还在外厅准备着早餐。苏夫人走进来时,紫雪吓了一跳,苏夫人和苏逸卿住的不在同一个院子,中间隔的不是很远,但苏夫人却是一年都不见得有进过少爷这边的院落一次,这回来应该和苏简有关吧,不过既然有苏逸卿在,那就没事。
紫雪行了礼,说:“少爷还没起床,我这就去叫少爷。”苏夫人扬了扬手说道:“不用了,我自己进去,母子之间,没那么多的礼节。”紫雪应了声也就退了下去,苏夫人让红衣也待在外面,自己独自一个人进了苏逸卿的房间。
苏简坐在床上,身上只穿着里衣里裤,苏逸卿正拿着衣服往他身上套,苏简迷迷糊糊,苏逸卿也没有去注意什么动静,苏夫人就这样在旁边站了好一会,两个人都还没发现她,苏夫人只好佯装咳嗽,引起两个人的注意,苏逸卿才抬头看见了苏夫人。
“娘,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让人叫我过去不就行了。”嘴上这么说,苏逸卿其实心里明白得很,苏夫人主要是想来看苏简的,至于是看病还是看其它的什么,还是两样都有,这就不一定了。“你从小就自己一个人住这边院子,我都没来看过,今天想起了就过来走走,顺便看下这孩子。”
苏夫人一直没叫苏简的名字,因为他不想承认苏简也姓苏。苏简听到有外人说话的声音,抬起头,看见是苏夫人,他觉得这样让苏逸卿给自己穿衣服,被苏夫人看见不好,就要自己去系衣带,苏逸卿拿开苏简的手,继续自己手上的动作。
“嗯,那娘您先坐着,我先给苏简整理下,一会再陪您。”苏逸卿边忙着手里的边对苏夫人说道。苏夫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伺候着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她的儿子可是苏家的大少爷,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连她这个做娘的都从没让他伺候过自己。
“我也没什么事,就随便走走,我就先走了。”苏逸卿对苏简宠溺的样子她看不下去。苏逸卿这才站了起来,让苏简自己去洗把脸,把苏夫人送了出去,苏逸卿做事一向是适可而止,他不是对苏夫人有什么意见。
只是只要他想和苏简在一起,他就得把一切摆在她面前,刚刚那只是顺水推舟,也算是给苏夫人一个心理暗示。他不想让苏简来面对这一切,所以他一直想着把所有可能的隐患都铲除了,才能再进一步的对待苏简。
苏夫人和苏逸卿走在一起,想要问的话总是到了嘴边就又说不出来,结果两人就都沉默了,送到了门外,苏夫人才说了一句“到这里就好了,你进去吧。”然后带着红衣离开了。苏简还在屋内洗着脸发呆,看见苏逸卿的时候板起了脸。
“苏夫人见我这么懒一定更讨厌我了,都怪你,干嘛不让我自己来嘛。”苏简嘟着嘴的样子很可爱,苏逸卿抢过苏简手里的毛巾扔到水盆里,然后拖着他到厅里吃饭,“如果你懒我也会讨厌你啊,可是,你看,我都没讨厌你,说明你不懒嘛。”
苏简又怨了几句,但也只是喃喃几句而已。苏夫回到自己的房里,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苏简三岁就被苏逸卿给捡了回来,如今也有十二个年头了,十五岁也是成年了,苏家少爷养了个男孩,还是特别宠的那种。这听起来怎么像是养了个娈童!
红衣在旁边看到苏夫人忧心忡忡的样子,红衣跟着苏夫人的时间是最长的,苏夫人也最信得过她,平时有什么心事也都说给她听,苏夫人叹着气说了出来,红衣想了想说道:“那就让少爷娶妻,这少爷十八岁了,是个男大当婚的年纪了,等少爷娶了妻再生个一儿半女,那小孩自然得退位。”
苏夫人听着这话,也觉得有道理,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就这么被一个男孩子给耽误了。或许是自己想太多了,这男孩和苏逸卿只是类似兄弟之间的关系,毕竟苏简从小身边的人就少,缺少个陪伴的人这也说得过去。可一个男孩根本就不能传宗接代更别提相夫教子了,这样养着算是怎么回事。
苏逸卿这是傻,她这个做娘的不能不管。而且这成亲之事,怎么想着也百得而无一害。男大当婚是迟早的事,现在提前一点,让她来做主也没什么不对。
就找了个媒婆放出了风声,说苏家少爷要娶亲了。像苏家这样的有钱人家,大家都巴不得能套上那么一层关系,这终于来了机会,本来这女子家的应该让男方的主动,但有了这种机会还故做矜持,就相当于把机会拱手让人了。
所以,不少家有女孩子的人都像献宝似的,纷纷请了媒婆来当说客,想把自己的女儿嫁进苏家。苏夫人也是千挑万选,终于,挑上了徐家的小女,徐铭。徐家也是当地赫赫有名的人家,徐家世代在朝廷里做官,和苏家算是门当户对的了。
苏夫人见过徐铭,长得也还不错。这人选定了,苏夫人觉得这事还是得和苏逸卿商量一下。苏逸卿不同别人家的孩子,未必会听自己的话。
苏逸卿被苏夫人叫来这么一问,想必苏夫人的确是注意到了自己和苏简的关系,说来也好笑,十几年前发生的事现在才来提,可见这疏得还不是一般的远。苏逸卿笑了笑,说道:“娘,我现在一到忙的时候就得到处跑,只怕娶了之后照顾不周,惹得人家姑娘不高兴,这事依我看就缓着吧。”
“我嫁给你父亲,你父亲在外忙时,半年都没回家一趟,我不也照样过来了,娶个妻子,又不是要你守着家不出门,而且,徐铭是大家庭里长大的,这点事必定会懂得。”苏夫人不放弃的说道。苏逸卿摇了摇头“这不行,人家姑娘不介意,但我还介意,娶了人家就不能对不起人家不是。”
苏夫人知道苏逸卿一直以来做事就很有自己的主见,一般很少被别人说动,这还包括了苏逸卿的父亲。“明天就让红衣找个人上徐家再说说吧,这事你就听娘的吧。”苏夫人想着先下了聘,这婚苏逸卿不结也得结。
“娘,您知道的,苏简还要我照顾呢,我哪里还有心思去照顾别人。”苏逸卿到底还是把苏简搬到台面上来讲,不然这太极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这苏简随便找个人照顾不就行了,就紫雪吧,既然你疼他,就让那些下人把他当成苏家少爷一样伺候着。”
苏逸卿还是摇头“这苏简我照顾这么多年也习惯了,你这让我照顾别人,我也转不过那个弯。”苏夫人见苏逸卿说得这么淡然,心里漏了一拍,敢情苏逸卿还想就着这习惯,把那小孩给养上一辈子。
“你这话怎么说的,难道你还想这么和一个男孩过上一辈子!”苏夫人的语气变得重了。苏逸卿没有反驳的意思,只是说:“这事,娘您还是再想想吧,要是因为这事得罪了人家也就不好。”苏逸卿这话有着半玩笑半威胁。
苏简百无聊赖的坐在池塘边上喂着鱼,只要有苏逸卿在,苏简光围着苏逸卿把鱼都给忘了,这会苏逸卿不在才又想了起来。苏逸卿让苏夫人给叫了去,苏简有点郁闷,本来苏逸卿是要带苏简去湖边走走的。可既然是苏夫人叫的,苏简也不敢耍性子。
只是盼着苏逸卿早一点回来,苏简特别喜欢湖边那种清风拂面的感觉。那是苏逸卿带他去过最美的两个地方之一。
苏逸卿会带苏简去那个地方的源由也是说来话长。苏简从小就觉得苏逸卿拿着笔,一笔一画认真写着的样子特别好看,很是羡慕,苏逸卿见他这个样子,就给苏简找了个教书先生。苏简很是高兴,倒是苏逸卿总觉得不习惯,本来像尾巴一样跟着自己的人这样就不见。
那时候苏逸卿还开着玩笑说:“等我的苏简中了状元,就送我个芝麻官当当。”苏简一听这个就笑得特欢,说:“等我中了状元,你爱当什么我就给你当什么。”苏逸卿知道苏简不可能去考状元,因为自己根本不可能给他这机会,他只想把苏简圈在自己够得着的范围内,却还是和苏简开着这不可能的玩笑。
苏简每天过了晌午就去学习,到了晚上回来,就忙着写先生布置的作业,苏简写的字很漂亮。那段时间苏简每天都特别开心。但有一天,苏简回来却扁着嘴,苏逸卿问是什么事,苏简也不肯说,就是扁着嘴,一副欲哭却哭不出来的样子。
然后紫雪才说,先生昨天布置的作业是把教的字抄十次,苏简抄了十张纸,后来放在池塘边上,苏简喜欢一直喜欢趴在院子的池塘边上边吹凉风边写作业,但那天写完就忘了用镇纸压住,其中一张让风给吹走了。到了学堂才发现,苏简被先生打了二十下手心。
苏逸卿拉过苏简的手,小手都肿了起来了,苏简觉得很疼却还是没有哭,苏逸卿心疼的拿着热水给他敷上,“你怎么不跟先生解释呢。”苏简本来不想哭的,被苏逸卿这么温柔的对待着,泪水反而流了出来,抽咽着说道:“先生不相信。”
“明天开始别上什么学堂了。”苏简最怕的就是苏逸卿不让他上学,苏简正着急着说话,却因为苏逸卿的下一句话而高兴得不得了,“你跟着我,我教你,保证比先生教得还多还好。”从那以后苏简就一直跟着苏逸卿识字看书,苏简好学,苏逸卿一有空就教他。
话说苏逸卿写字他研墨的习惯也是从那时候养起的。苏逸卿看着苏简一天一天进步的样子也十分得意。苏简刚学会背唐诗那会,就读到了“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苏简特别喜欢这两句,整天摇头晃脑的就背着这两句,后来苏逸卿就带他去看那个湖。
不知道诗里描写的是不是苏逸卿带自己去的那个,每回苏简问苏逸卿。
苏逸卿总是说:“这是上天赐给我的好苏简,别人怎么可能看过还写出诗来。”苏逸卿这么说着,可苏简还是觉得这湖就是诗里描写的那个,湖很大很宽,四周都是垂柳,偶尔会有两艘渔船,苏逸卿曾经还和和渔夫借过一次渔船,带着苏简泛舟到湖中心。
但更多是苏逸卿骑着马,苏简坐在前面,苏逸卿的下巴搁在苏简的头上,两个骑着马绕着湖岸走,每回去的时候,苏简总是想着要绕着湖跑上一圈,可那里景色实在太美了,马跑太快就看不清楚了,结果,都是边欣赏着美景然后天就黑了。
最后又下定决心,下次一定要把整个湖给绕一遍,又约定了下一次。苏逸卿没告诉苏简那江是出城的江并不是湖,只是江面特别宽,看起来有点像湖,而且在苏简眼里很美的柳树在别人眼里却是哀伤的代表,折柳送别,折柳送别,折了柳就意味着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