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让徐离医生住这里?」骆小晴瞪大眼睛看水珄,对他的自作主张很气愤,水乡长见大家越说越僵,急忙摆摆手,安慰骆小晴说:「别担心,水珄是我们这里的捉蛇好手,他的解毒药比医院里的还管用,他说没事就一定没事。」
「呵,他这么神还要我们医生干什么?」小杨不屑地撇了下嘴。
其他几人也附和骆小晴的说话,你一句我一句吵得徐离晟心烦,他刚醒,觉得自己精神还好,除了高烧后的虚弱外,没有其他后遗症状,既然没事了,在哪里休息都是一样的,旅馆的设施也许比这里好些,却不如这里自在,他不想在同事面前示弱,说:「我没事,你们回去吧。」
骆小晴还要再说,被许医生制止了,许医生检查过徐离晟的伤口,伤处已经消肿,应该很快就能恢复过来,乡下人虽然不懂什么医术,但在一些偏方治疗上却不逊于大城市里来的医生,不过这些话不好明说,只能说不是什么毒蛇,让他们别担心,找借口把大家劝走。
何立伟临走时对徐离晟说:「好好养病,别再跑出去找什么草药了,如果下次再被什么咬到,耽误工作是小事,要是有生命危险,我们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他说完,刚出门就一脚踩中放在院子里的短木头,脚下发滑,顺着圆木滚动扑通一声趴到了地上,昨天下过雨,地面还没完全干,他爬起来时全身都沾满了泥巴,几个女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人如果倒霉起来,就算哪里都不去,也会有生命危险的。」水珄走过去,捡起滚在一旁的圆木,面无表情地说。
何立伟在大家面前出了丑,有些恼羞成怒,想发火,看看阴沉着脸的水珄,男人身上有股异常阴冷的气息,每次看到他,何立伟都情不自禁想起那天在河里见到的诡异鬼影,只能咬咬牙,将怒气咽了下去。
这怪人说不定也是鬼东西变来的,他在心里恨恨咒骂着,快步走了出去。
其他人也跟着离开了,骆小晴临走时还想交代几句,水珄没给她机会,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徐离晟高烧刚退,没什么胃口,喝了粥后,又吃了水珄帮他熬的药,药很苦,不知道是什么熬的,他忍不住苦笑,心想从来都是自己给别人开药,没想到到了这里风水轮流转,喝这种叫不出名字的草药,还好伤口消肿了,证明水珄没用错药,再休息一下应该就能复原。
「你很喜欢捉弄人吗?」他问。
刚才在门口发生的事徐离晟没看到,不过听到了何立伟的惨叫,还有女生的嬉笑声,就猜到是水珄的杰作。
徐离晟大病初愈,神情间带了几分慵懒,眉梢斜挑,流露出独特的雅致风情,水珄看在眼里,怒气顿时消减了不少,说:「他嘴上不留德,你都不生气吗?」
「有什么好气的?」徐离晟喝完药,吃着水珄帮他切好的蜜桃丁,以解口中的苦涩,随口说:「当面说总比背后放冷箭要好。」
水珄眼神一冷,问:「有很多人背后诋毁你吗?」
觉察到男人身上瞬间凝聚起的杀气,徐离晟笑了笑,故意刹住话题,看着有人为自己生气似乎是种很不错的享受,他承认自己的个性在某些地方非常恶劣,却又享受其中不愿改变。
「我累了。」他说。
水珄果然紧张起来,急忙扶他躺下,掖好被角,又将药碗和盛水果的碟子收拾了,徐离晟看着他麻利的动作,说:「你的少爷一定很幸福。」
水珄一怔,随即淡淡道:「他已经走了很多年了,现在你就是我的少爷。」
徐离晟不知道水珄所说的「走了」是离开还是指过世,不过这不是个值得探究的话题,他伸手摸到放在枕下的医书,却在下一刻被水珄抽走了,连同他的眼镜一起放到桌上,说:「生病的时候要多休息。」
真啰嗦,这一点跟他的小叔叔很像,徐离晟懒得反驳,听水珄的话乖乖睡觉,傍晚再醒来时感觉出了一身汗,头晕症状完全消失了,伤口也不再痛,看来水珄的伤药很有效。
吃过晚饭后,徐离晟去洗澡,刚发过高烧,他没敢像平时那样泡澡,匆匆洗了一下就出来了,水珄帮他腿上的伤口换了新药,又叮嘱他早点睡,徐离晟身体刚好,还有些倦怠,道了晚安后回房休息。
徐离晟离开后,水珄去了浴室,浴室里还留有沐浴液的清香,是徐离晟身上的味道,扰得他心烦意乱,匆匆洗完跑了出来,突然想到徐离晟房间里的蚊香用完了,昨天他忘了换,便去取了新的蚊香拿过去。
徐离晟的房里还亮着灯,门没上锁,水珄推门进去,见桌上的台灯亮着,徐离晟侧卧在床头,已经睡着了,医书搭在手旁,显然是看书累到了,连灯都忘了关。
水珄把蚊香点燃放在床脚,转身想出去,却看到徐离晟因为天热,把毛巾被推在一边,他把被子扯过来想帮徐离晟盖上,眼神掠过他的脸盘,却再无法移开,沉静的睡颜,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着,嘴角微微上翘,不似醒时的傲气淡漠,而是多了几分可爱,水珄的心软了下来,忍不住伸手过去,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柔和光滑的肌肤,找不到半点瑕疵,或许就算有,他也看不到,在他心里,少爷该是最完美的,那些无情的、狠心的对待他拒绝去想起。
心跳得愈发强烈,于是水珄顺从了自己的本能,低头,抬起徐离晟的下颔,轻吻他的嘴唇,沉睡的人没有任何抗拒,他索性将吻印得更热切,舌尖轻挑,探进去准备更深的吻。
就在这时,徐离晟睁开了眼睛。
水珄心神恍惚,完全忘了徐离晟的高烧已经退了,此刻跟他四目相对,突然想起那天他们在水中的热吻,有种感觉,如果现在他退开了,可能又会失去对方,徐离晟会用冷漠鄙视的目光,厌恶地把他推开。
于是他在发觉徐离晟醒来后,不仅没退,反而伸手制止了他的反抗,压住他的手,强迫他接受自己的亲吻。
「放开!」
耳边传来冷漠喝斥,水珄无视了,如果可以那么简单地放开,那他这么多年的等待又为了什么?
徐离晟没再发出斥责,因为热吻阻住了他的发言,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水珄的吻很热烈,就像水中的激吻,热切到近乎绝望的情感,在吻啄中完整地传达给他,心跳一点点加剧,在无形中汇成了跟对方相同的频率。
没有喝斥,水珄把这当作是徐离晟的默认,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觉脖颈一凉,锋利的手术刀刃抵在他的大动脉上,徐离晟冷冷道:「放开!」
水珄没放。
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放开,这份喜欢的感情连死亡都不无法切断。
刀抵在他颈处,有些微凉,血线随着刀刃压下流了下来,他却依旧无动于衷,看出了男人的无惧,徐离晟的眼眸不快地眯起,说:「如果你需要靠强迫达到自己的目的,那只能说你是孬种!」
水珄眼神阴冷,徐离晟和他咫尺相对,明显感受到他的煞气,不过仍然冷冷盯住他,最后还是水珄收回了目光,从床边退开,低声说:「抱歉,我没有想强迫你。」
徐离晟把手术刀扔到了一边,手很酸,是水珄的蛮力造成的,他哼了一声,说:「我口渴了。」
水珄有些惊讶,他以为刚才自己的莽撞惹怒了少爷,会被喝令滚蛋,甚至预料到他明天就会搬走,却没想到徐离晟说了句完全不相关的话,轻淡淡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他没时间多想,急忙跑去倒了水,双手递过去。
看着徐离晟慢慢喝水,神情不愠不喜,水珄反而心里忐忑,忍不住问:「你是不是觉得被男人亲很恶心?」
徐离晟抬起头看他,剑眉微挑,反问:「我有这样说过吗?」
事实上他二弟的情侣就是男人,这种私人感情的事情他从来不多加评论,但如果主角换了是他,那他就要多考虑一下了,他不介意自己的情人是男人,不介意外界的人怎么看,但他不想自己是别人的替身,不想男人对他的好都是出于对另一个人的习惯。
水珄还在看着他,眼瞳如墨,墨色中水波涟漪,映亮了眼角的朱红泪痣,血线已经凝固了,绕在颈旁,有种天然魅惑,徐离晟想这个男人身上有种很独特的气质,像是怨恨,又像是悲伤和眷恋,还有那份古雅的气息,都让他觉得男人不像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他甚至可以透过那层阴戾面具,看到后面隐藏的无奈,这一切都让他无法无视,明知他把自己看成了别人,却仍为之心动。
「去包扎一下,我的手术刀是用来救人的,不是杀人的。」徐离晟指指自己的旅行箱。
不是颐指气使的吩咐,却让人无法抗拒,水珄照办了,旅行箱有些乱,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药膏在哪里,就听徐离晟在他身后说:「我不讨厌你。」
水珄一怔,没回头,静静听他继续往下说:「我是个追求完美的人,我的手术成功率是百分之百,因为在手术台上我不允许自己有半点差错,我对自己医术的在意多过患者,人的生命反而是其次,对一个医生来说,这有些本末倒置对吧?」
「你没有错,你医术高超,就能治好病人,不管出发点是什么,目的达到就好。」
徐离晟笑了,他发现就算自己用手术刀杀人,水珄也会赞成地说是那人该死,少爷你没做错。
「感情也是一样,」他说:「我要对方绝对忠诚,不含一丝瑕疵的感情,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再来招惹我。」
「我做得到!」水珄听出了徐离晟话里隐藏的深意,不顾得再找药,跑到床边,急切地说:「少爷,除了你,我绝对不会再喜欢其他人,永远不会!」
「我现在不在意你把我当成替身,但是在床上,我不想听到我以外的名字。」
说到这里,徐离晟自己都有些好笑,他做事一向都喜欢本末倒置,其实只要目的达到,过程怎样无所谓,替身只是一种错觉,如果不在意这个名词,它就什么都不是。
腰被搂住,水珄低头吻在他的唇边,轻声说:「我喜欢你,你就是我的少爷。」
是解释,也是承诺,徐离晟眉头微挑,这个回答他暂时接受,不过还没等他说出自己的想法,双唇已被封缄,像是怕他反悔似的,水珄吻住他后,便马上把他推倒在床上,迫切急躁的动作,吻也吻得急促,让他应接不暇,很快衣裤被褪了下来,男人的手有些凉意,徐离晟身体本能地微微弓起,觉察到他紧张,水珄贴着他耳边说:「莫怕,少爷,我不会伤着你的。」
最好是这样,他可不想身体刚刚才好点,又因为「操劳过度」继续休养。
还好水珄没有骗他,虽然中途动作急躁了些,但很照顾他的感受,很难想像这个阴沉冷漠的男子也会有这么温柔的一面,而且那份青涩成功地取悦了他,兴奋达到极致时神智迷蒙起来,恍惚感觉水珄撩起自己的发丝,亲吻中笑容温煦。
就这样也不错,陷入沉睡时徐离晟想。
就这样也不错,水珄抱着他,也抱着跟他相同的想法,这一刻怨恨报复都不存在了,只想,这样的入眠真好。
第六章
清晨朝日初升,水珄没像平时一样早起,身旁的人还在沉睡,昨晚他们没折腾很久,但对于体力还没恢复的徐离晟来说还是很大的负担,于是水珄也偷了懒,抱着他,享受睽别已久的温暖。
人类的世界真好,没有水底的冰冷和黑暗,这个想法掠过,水珄脸上的笑稍微淡下来,他急忙压住那个让自己不快的记忆,伸手把玩着徐离晟的鬓前发丝。
徐离晟睡得很香,乖乖听凭他的摆布,温馨气氛缓解了他心底的怨气,原本报复的心思有些淡了,鬼的执着和怨恨不是无法化解的,也许他想要的就是这样简单,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仅此而已。
不过温存的时间没有太久,最后水珄还是起来了,今天心情很好,他想做几道少爷喜欢的小菜,来到厨房准备做饭,谁知刚点着火,火光就突然腾起,化作一团烈焰向他扑来,水珄急忙伸手遮住,弹出的水色将火泼灭了,他回过头,炎枫就站在他身后,阴笑着看他。
「春宵一度,没让你降低警觉心嘛。」炎枫双手抱在胸前,笑嘻嘻说。
「滚!」
「把冰魄给我,我立刻滚。」
水珄哼了一声,眉间杀气加重,这次连一个字也吝啬说,手握住,水气在指间盘桓隐现,汇成利刃,等待随时击出,平时炎枫没少找他的麻烦,他都不在意,不过这次不同,敢打扰少爷休息,比夺冰魄更杀无赦。
炎枫跟水珄认识上百年,也争斗了上百年,看他表情就知他动了杀气,水是火的克星,他知道跟水珄动手,自己很难讨到便宜,又不甘心就此离去,恨恨道:「同道为鬼,就该遵守鬼的准则,我们争了这么多年,我可从来没使过阴招,这次是你先坏了规矩,可怪不得我!」
水珄没听懂炎枫的话,只觉得他打扮很狼狈,脸上衣服都蹭了不少灰尘,像是刚从土里钻出来似的,炎枫生前出身皇室,衣着打理一向讲究,难得看到他这副模样,水珄很奇怪,问:「什么?」
炎枫悻悻地啐了一口,冷笑:「少在这里装糊涂,既然你找道士来收我,就别怪我对你的情人不客气!」
「你敢!」
水珄不知道所谓的道士是怎么回事,不过这句话惹火了他,炎枫更恼火,挥手一道火光劈来,水珄用水剑挡开了,正要反击,一声高喝在外面响起。
「该死的火鬼,给我滚出来!」
炎枫一怔,犹豫了一下,看看水珄,发狠道:「走着瞧!」
说完,身形化作一团火光消失在空中,随即一道身影从外面冲了进来,见火光散开,气得一跺脚,道:「这只鬼太狡猾了,又让他给跑了。」
男子嘟囔完,看到对面的水珄,眼睛立刻又瞪亮了,急忙掏出背在身后的桃木剑,指向他,喝道:「你身上一股妖气,到底是何方妖孽,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好好一个温馨清晨被接二连三的打扰,水珄很不快地扫了男人一眼,确切地说,那是个还没完全脱离稚气的少年,那柄略带修道罡气的桃木剑他没放在眼里,冷冷道:「滚!」
「你、你这只鬼居然这么嚣张,我钟瑶今天就替天行道收了你!啊……不要……」
少年的狠话没说完,就觉手上一空,那柄桃木剑已到了水珄手中,几下折断了扔进灶火里,他惊得瞪大眼睛,只见水珄眉间杀气沉郁,带着冤死怨魂的黑气,这种怨气缠身的恶鬼最凶悍,只怕比那只火鬼还要狠毒几分,以他的道行根本不是对手,可是身为道家子弟,又不能仓皇逃命,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身后传来懒洋洋的说话声。
「大清早怎么这么吵?」
钟瑶转过头,见是个脸色有些苍白的男人,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水珄看到徐离晟,杀气立刻消下,走过去说:「抱歉,吵到你了。」
「喂,你别靠近他……」
钟瑶想拉开徐离晟,不让他跟怨鬼靠近,看他气色就是被鬼吸了精气造成的,长此以往,一定会被鬼害死,不过水珄冷色眸光瞪来,吓得钟瑶立刻本能地缩回了手,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窜出房间,跑到院子后才对徐离晟大叫:「离他远点,越远越好,否则他会害死你的!」
「滚!」
这一次钟瑶没敢多停留,乖乖地滚了,看着少年仓皇跑走,徐离晟好笑地问:「他是谁?」
「疯子。」水珄没好气地说。
「我才不是疯子,我是钟家第七十六代嫡系传人钟瑶!」
远远听到少年的叫声传来,徐离晟噗哧笑了,「果然是疯子。」
水珄怕徐离晟真相信钟瑶的话,急忙问:「睡得还好吧?」
「还好。」
至少腿上的伤口开始愈合,照目前的状况他明天可以去上班,徐离晟靠在桌沿上,很满意水珄对自己的紧张,说:「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水猴子会怕你?」
水珄一怔,刚才炎枫和钟瑶乱入说话,他不知道徐离晟听到了多少,心里多少有些怕,徐离晟不是笨蛋,许多事情如果深究的话,他一定会怀疑自己,可是突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说辞,于是扳起徐离晟的下巴,让他面对自己,想确定他询问的用意。
「因为我是鬼。」他盯着徐离晟的眼眸,半晌,一字一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