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蒂,真看不出是个男人的房间。
他坐回沙发上,兜里的手机依旧在响,快没有电了吧?他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宝宝。
宝宝对于他和炎彬的事情极为偏激,但感情的事情是两人的,旁观者也未必清。何况他还……想到这里他又是一阵烦躁,
在他来看宝宝对他的感情不过是依恋,谈不上是爱情。他只是一个恰好在低靡期照顾过他的好朋友罢了。他一直期待能和
宝宝达成那种可以互相抚慰拥抱接吻但不带情 欲,但这似乎是一方面自私的想法。
友情就不可以么?
他站起来想要摆脱沉淀的心绪,推开了画室的门。东西依旧没有变,甚至某天未画完的半幅素描还在画板上面。这里与外
面像是两个世界,居然落了不少的灰尘。
他整理出一片地方,坐下翻看以前的画。多半是杨炎彬,想来他这辈子画的最多的人,就是炎彬了。画上的炎彬几乎都在
笑,温柔的,色迷迷的,调侃的,他居然都忘记曾经画过这么多的表情。似乎,是在他们最好的那一段画的吧。
他与炎彬的回忆不多,真正安宁的就只有那么一点点。
今天的炎彬会摆出哪种表情?
他自嘲的笑笑,但心里紧张感没有消减一分。他和炎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炎彬追了他有半年多的时间,他死守着的防线
要在今天被突破。
这一晚他等了很久杨炎彬也没有回来。他从渐渐的不安变成了彻骨的寒冷,中午时候的情景又在提醒着他,这一次似乎是
他多情了。
他从沙发上起来,进到了浴室。热腾腾的水让冻僵的人又暖和起来,随手披上炎彬的睡衣,他到了卧室。
没有开灯只是接着夜空里点点的霓虹的照亮,他找到了床沿的位置坐下。这栋公寓住的人并不多,楼道里很难出现声音,
可他还是认真的听着,生怕错过什么。
其实他现在大可以离开,因为文件就在杨炎彬的西装底下,签过名的。但他没有,说不清是为什么,是为了还炎彬一个人
情,还是别的什么,他自己也不敢想清楚。
他是有点喜欢炎彬的,否则不会这么淡定的坐在这里。
想来这是他们之间,他唯一一次主动。
时间过异常的缓慢,黎昕稍稍活动一下僵直的颈子,猛地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他心里一惊,炎彬的钥匙在他这里,曾
经有把备用的也在他这里,开门的会是谁?
还来不及等他反应,跌跌撞撞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炎彬的卧室是对着门口的,用一个巨大的屏风挡住。
现在上面印出了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
黎昕闭上眼睛,任凭那个暧昧的声音越叫越大。
他告诉自己,不过是场交易而已,何必在乎这么多?若是今晚杨炎彬没了力气,那他不是赚大了?
可自己还是骗不了自己,由心底翻出的苦楚让他直不起腰,双手紧紧的攥住睡衣的下摆。
那两人交互这姿势深吻,踉踉跄跄的往卧室移动。
他抬眼看了一下表,四点半,天亮是几点?五点还是六点?只要天一亮,他就拿着合同走。
那两人已经到了他的跟前,不过两米的地方。一个人伏在另一个人身上喘息,而另一个人看见了他。
黎昕觉得世界好像停滞了五六秒钟,然后所有人都发现了他这个不速之客。
有人啪的一下开了灯,刺目的光芒让他下意识地举起手来抵挡。
“哟,瞧瞧这是谁?”阿离慵懒的倚在墙上一脸讥诮。
黎昕也不知道眼睛看哪里才好,不去看他,似乎是怕了他,去看他,心里又疼的厉害。
炎彬沉默了一会儿,“你怎么还在这儿?合同在床头柜上,拿了就走吧。”
阿离似乎感觉到了炎彬忽然低沉下来的情绪,搂住他的腰整个人贴了过来,幽幽的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我员工。”炎彬甩他的纠缠,脱了西装扔在黎昕旁边,边解衣扣边往卫生间走。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眼前的所有像是电视里的内容一样,极其的不真实。黎昕觉得心像是被人撒了一把针,说不出哪疼,哪儿都疼。
欠债还钱,他这一刻只期待时间能快一点,让今天过去,让他把所有欠炎彬的都还完了。然后干干净净轻轻松松的从这里
走出去,再无瓜葛。
阿离后来说了几句话,他也没有回答,那人也就自顾的跟进了浴室。
又只剩黎昕一个人在床边静坐着。
炎彬出来了,整个人散发着热腾腾的蒸气,黑色的头发上水珠滚落下来,一路划过他的胸膛。他没有穿衣服,只拿毛巾围
住了下身。
黎昕先是惊讶他的打扮,后来发现他的睡袍在自己身上,局促的站起来想要还给他,手扶在了腰带上却没了动作。
炎彬一双眼睛凌厉的看着他,黎昕突然觉得这样的他很陌生的危险。
两人正僵持着,浴室门哗啦一下开了,阿离裹着个更小的浴巾出来了。
白皙修长的大腿就露在外面,再往上是柔韧的腰身清瘦的胸膛,目光还没移到阿离的脸上,他就放弃转向炎彬,心中顿生
一阵委屈和气恼。
炎彬也不看他的眼睛,只往床边去拿了合同递给他,又说了一遍‘走吧’。
阿离依旧嘻嘻闹闹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对着炎彬酸溜溜的说,“这小美人儿要被你弄哭咯~”
炎彬也不吭声,靠在床边又抽起了烟。
黎昕不记得他是怎么穿的衣服怎么出的大门,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撑着自己——离开。
快点离开。
那房间空气都凝结了一般,窒息的感觉让他眼花腿软。奔,一路狂奔,不要喘息不要停留,离开的越远越好。
跑了好久好久,他才抬手在眼前一抹,湿润的感觉迅速的被寒冷给替代。还好还好,不是那么狼狈。
外套一直被他抓在手里,现在才套上却一点用也没有,身体都被冻了个透彻。
他扬手打了个车回家。他的小窝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最舒服,最踏实。只有躺在他自己的床上蒙起被子来,才能真正的轻
松。
匆匆的开了家门,他往卧室走去。
猛地发现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个人,他一转头,是宝宝。
他心中哀叹,他居然完全把宝宝的事情忘记了。
强打起精神,对着宝宝说,“合同我拿回来了,你家那边还好么?”
宝宝盯着他的眼睛快要喷出了火,良久才开口说到“你昨天在他那?”
黎昕一闭眼,“是。”
“黎昕我喜欢你,我不会愿意你做这样的事情你懂不懂?”宝宝跳起来,暴怒的抓住他的衣领。
他觉得头好疼,全身像是被灌了铅,沉重的难以挪动,他现在只想躺回床上去,“宝宝,我很累,晚点再说好么?”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没有要你这样么做!你懂么?我会想办法!”宝宝依旧不依不饶。
黎昕扶住额头,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
“你说话啊?是不是他逼你了?是不是?你们做了?做了没有?黎昕,黎昕你答应什么了?杨炎彬对你做什么了?黎昕…
…我……”
“余荣宝!你闹够了没有?”
宝宝存了一晚上的话顿时没了下文,惨白这脸质问“我闹?”
往日黎昕定会说点别的就算过去,可今天他难受,他极其的难受。在门外还好,进了家就不想再掩饰一分的情绪,对着他
怒吼“他能怎么逼我?我不答应他能逼我?”
宝宝的脸色又白了一分,嘴唇哆哆嗦嗦却没有说出话来。
“我喜欢他,才会去找他帮忙,就是这样。”黎昕不知道这句我喜欢他能说的如此坦然,好像他很久以前就确定了似的。
在他心中宝宝的位置很重要,他其实见不得宝宝伤心,若是要伤心,那就一次伤个够吧。
“黎昕,那种人不会爱人,也不可能爱人!”宝宝争辩道。
“我还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就是他爱我的证明!”
宝宝踉跄了一步,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膀,“黎昕!!我再想办法,你不要急。咱们把合同还给他。我来想办法。”
“你想什么办法?你能想什么办法?”刻薄,那就刻薄到底,刮骨疗伤。
宝宝忽地明白过来,突然欣喜的说“你喜欢我对不对,所以才肯为我做这么多。但是我不愿意让你做这样的事,我们不要
荣宝了,好不好?其实有股份的话爸爸还是荣宝的人。”
宝宝像是胡搅蛮缠的小孩子,抓住一点就一直纠缠。黎昕气恼:“你爸爸把荣宝看的比命重要!你能想出什么办法?有什
么理由再这里任性?”
宝宝一愣,惨淡的一笑,眼角的泪水就滑了下来,“我把你看的比命重要,这个够不够?”
见他如此的模样黎昕心中也是一痛,又想起和炎彬的种种,“宝宝,你那个不是爱情。”
“哈哈,你居然说这样的话。怎么是?我现在从这楼上跳下去了才是?”
“你只是对我有依恋,或许……”宝宝的表现让他说不下去了。
“怎么不接着说?说我是多么不可能爱你。说你对我多么好,我是怎么以德报怨?”
黎昕被他说的恼羞成怒,“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我现在不想和你讲。”说完就进了卧室。
“你凭什么否定我的感情,我就是把你看得比命还重要。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认可。”宝宝的声音没了刚才的慌乱,这句话
说的异常的坚定。
黎昕听完没有回答,只是大力的甩上了卧室的门。
等身体陷入床垫的时候,他深舒了一口气,然后整个人瘫软下来。因为刚才的争执胸口还在砰砰的跳动,与宝宝争吵的内
容还拼命的在脑子里膨胀。
他伸手拉上被子,蜷缩在里面,像婴儿在母体时候一样,把自己蜷起来,才觉得好安全。
后来朦胧中又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想要起身去看看,身体却不听使唤,终于又睡过去了。
不知持续了多久,起床,喝水,又接着倒下。
倦意就像突然疯长的野草,绵绵不绝地从骨骼的缝隙里长出来。于是他躺在床上,连动都懒得动一下,睡不着也始终懒洋
洋地躺着。
生活变得黑白颠倒起来,他每天做的唯一事情就是睡觉,一周里把过去欠的睡眠债都补完了,睡不着了也还躺在床上懒的
动。
等他再次开机的时候,涌进来的短信和来电提示让手机震了个不停。他难得这么任性,没打任何招呼就丢下工作。
没事,他也等着那份辞退信呢。
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时候头晕的几乎又要再倒回去,他用手撑住沙发靠背,从桌子上翻出一个巧克力放在嘴里。
稍稍缓了一会儿,就往公司的去。
毕竟是小人物,这么多天没有出现居然没有任何人表示怀疑和不解。吴承不在办公室,他从楼梯又来到炎彬的办公室。
依旧没有人,他这才想起来,今天是要开例会的日子。
说通了秘书部的姐姐,他进了炎彬的办公室。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个人的味道,躺了这些天他也想明白了。管他爱不爱呢,他和炎彬之间已经互不相欠,从今天开始
。
他把装钱的信封放在炎彬的桌子上,顺手撕了个便签条,提笔居然写不出什么,他暗自笑笑把便签装进口袋。
他从兜里摸出房子的钥匙和一个96年的硬币一并放在信封上,算是个提示。
房子其实他一早就知道那不是员工的宿舍,贪图个方便就装傻应承下来。信封里有两月的房租和上回炎彬多给他的工资,
再多零碎的他也没有算,想来炎彬也不在乎,忘光了也说不定。
没了住的地方,他又搬回了学校宿舍。
冬天宿舍暖气不好,盖两床被子都冷的要死。
半夜里一翻身就看见宝宝的空床,心中总是怅然。每每想要拨个电话和解,却又在最后一刻放弃。后来宝宝的消息他只能
从报纸上看到,再后来荣宝的事情渐渐被别的新闻掩盖了,他们就真的断了消息。
某天突发奇想的逛商场,习惯性的走到了紫荆的专柜前面。他做销售预案的那套保湿乳液已经上市了,卖相颇好,估计销
售额也不错。
导购看他看的仔细又问的详尽,当他是上面派来私访的人,丝毫不敢怠慢。
男士香水也上市了,摆在显眼的位置。
香水用的是吴承的那个方案,华丽的宣传。导购热情的给他喷了一点,他笑着拒绝。退后一步却也沾到一些,扑鼻而来的
居然不是熟悉的味道,让他定住了身形。
不是杨炎彬的那个。
不可能,吴承做的预案他是看过的,为什么临到了最后换了人选?一个被判处死刑的配方一般会被公司冷藏七到八年,基
本是没有了重建天日的机会。
炎彬的心血岂不是都白费了?
他翻出手机拨通了罗哲的电话。
“喂,罗哲。”他惊讶自己急切,“吴承的预案怎么换东西了?”
“啊,你才知道……哦对了,你回学校了。那个案子定下来没一个星期就换了,大老板让换的。吴承当时没有气晕过去,
开会的时候差点跳起来指着鼻子骂人。”罗哲一边说一边感慨,“人家的公司,让然说风就是雨咯。”
黎昕仍不死心,“哪个大老板?”
“还有哪个?不就是和你关系好的那个杨炎彬么!说起来啊,你怎么不劝劝他啊……吴承做预案,多好的机会……”
后来罗哲唠唠叨叨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眼眶一阵发热,腿脚也不听使唤的往紫荆去。
章四十三
他一开始就该想到让炎彬签那个合同就得抵掉了香水预案,120万,以炎彬在公司的实权和信用,很难再挪用另外一笔钱
。
哈哈,他居然掠夺了炎彬的希望成全自己的好心。
慌慌张张地跑到了大厦的的附近,喘息休息间,看见杨炎彬满面笑意的带着一队人走进大楼。
黎昕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炎彬,笔挺的西服敞开了怀,脖子上用蓝色的带子挂着长方形的卡片,亲切温煦的笑容,热情的
对着后面的人。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要上前,炎彬已经无怨无悔的承担起了他好心的结果。
以前炎彬说过喜欢实验,觉得面对实验室的瓶瓶罐罐才是美妙的生活,如果每天面对尔虞我诈的人那就实在太无聊。
黎昕嘲笑他这位放荡不羁的公子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当时不过是一阵笑语谁也没有当真,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他时刻都觉得炎彬在逼迫他再一步步的侵蚀他的生活,突然发现他一样在把炎彬推向他不喜欢的环境。
很长一段时间,他沉浸在自怨自艾的小圈子里,舔舔伤口,然后对所有人呲起牙。
当他真正走出那里,再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居然自己是这么多自私。
刚才疯狂的脚步一点点慢了下来,直到停滞,他在大厦门口紫荆的基石旁边站了很久。
微笑着抚摸着黑色凹陷的字体,阳光把石头的表面照的有点暖,冰凉的手指贪婪的吸收着热量。
他站了一会儿,眯起眼睛看看二十几层楼亮闪闪的玻璃墙。
这就是他与炎彬的距离,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终究是殊途,他转身回了学校。
实习大致都结束了,同学们又都回到学校开始做毕业设计。
黎昕期待过宝宝能回来,然后两人能像以前一样,哪怕是最初的那样都好,但是宝宝没有回来。似乎是家里的事情很繁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