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驻扎在一边的禁军,那种一丝不苟的作风可不是他们能比的。原本有些不服气军规的,看着禁军的样子,也都没话说了
。至此,带领禁军到宣府的第二个目的也达到了,徐阶自然是很欣慰。
军务方面,军政分离,一层一层的向上,军权直接从属于皇帝,在明朝其实已经发展的很完善了。只是任何制度都有漏洞
可钻,人性中的阴暗面是防不胜防的,朱厚熜也只能竭尽所能的寻找不足之处,然后修补。幸好现在有徐阶可以帮忙了,
他对于军务的熟悉程度,大约是朝官中最高的了,实际经验也有,替朱厚熜分担了不少。
军队上的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那可真是理不清了。徐阶先去宣府,和杨一清一起解决了瓦剌和大明的冲突。然后
杨一清回大同坐镇,徐阶就在宣府就地开始整理军务,调整西北边防。边整改边一路往大同去,到一地就说一地的事情,
等到他终于到达了大同,再次见到杨一清,已经是出了正月了。
大同的事情自然用不着徐阶操心,他只用传达一下意图,杨一清自然能把一切都弄好。而杨一清毕竟多吃了那么多年饭,
他下手整顿出来的结果反倒要比徐阶的成绩好。徐阶看过了大同如今的军队状况之后,心里也很清楚朱厚熜必然会更喜欢
杨一清的风格模式,说不得咬咬牙,又回去返工一遍,以达到最好的结果。
于是等他终于弄完了朱厚熜交待给他的事情时,二月也都将将过去。
从他们两个人定情之后,徐阶还从未和朱厚熜分开过这么长时间,自然也是想念的。先前是事情没有做完,再怎么相似难
耐,也不能回北京去,现在终于完工,谁还会耐烦在这什么都没有的大西北停留?徐阶来时朱厚熜怕他挨冻受罪,准备了
一大堆东西让他带来,现在也算是春暖花开了,这些只会延缓行程的行李他是全部丢在了杨一清的府上,轻装上阵一溜烟
的就坐着车回京城了。杨一清送别了他之后回到家里,抬脚踩了踩徐阶留下的官窑黑青花暖脚炭盒子,有些意味不明的笑
了笑。
徐阶是急着回京城,朱厚熜自然也很期盼他赶快回来。徐阶不在的这两个多月里,空虚寂寞还说不上,但是心里总是牵挂
着的,那种滋味也不怎么好受。
更何况,徐阶前脚才出了京城,后脚蒋太后就又来找事了。
这好像是正方太太出门了,于是婆婆就跑来让儿子娶二房似的。徐阶好容易离开了一阵子,蒋太后立即趁着这个功夫,把
朱厚熜叫到了仁寿宫,好一番劝说,主题思想还是那一个,赶快临幸了哪个贵妃,再给她生个孙子。
开头先说自己现在多么寂寞没人陪,宝宝又长大了要上学不能像先前那样,整天在她跟前让她看顾。媳妇死了,儿子又不
给她找新的媳妇,她一个人在这偌大的仁寿宫中,每天都是长吁短叹,寂寞的不得了。
然后就是埋怨朱厚熜为什么会被徐阶迷惑,那样一个男子哪里配得上她的儿子云云,朱厚熜也不跟她争辩,只随她说。说
够了她自然会住嘴,反正这些非议的话徐阶也听不到,对他也没有什么损失。
埋怨完了朱厚熜和徐阶,蒋太后的正题就来了:要媳妇,要孙子。她虽然说宣告了不管朱厚熜和徐阶的事情了,但是能给
自己儿子塞个女人,这样的事情她还是很乐意做的。活到了她这个份儿上,从藩王的王妃到太后的位置,蒋太后这辈子也
算是得了子孙福。作为一个女人,地位权势也不能再高到哪里去了。要是能够再多几个媳妇,多几个孙子孙女,不用再见
到或者是听说那个可恶的徐阶,蒋太后觉得她的人生就圆满了。
对于蒋太后的愿望,朱厚熜一直都是嗯嗯啊啊应付了事,也没有放在心上。不过这次之后,却出了那么一件事,让他极端
的不耐烦蒋太后的唧唧歪歪和所谓好意的劝说。
第一百一十三章:送她回去
那天朱厚熜是实在被蒋太后缠磨的没办法了,也是一时不察,答应了她在仁寿宫吃晚饭。
儿子陪老妈吃顿饭当然不算什么,但是要是在这晚饭餐桌上还有一个老妈想塞个儿子的女人,这顿饭的意义就立即大不一
样了。
特别是当这个儿子已经有了两情相悦的恋人,可老妈还安排了一个心怀特殊念头想要接近儿子以获得什么的女人和自己的
儿子见面,这里面的味道就值得琢磨了。
朱厚熜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多想,但是当他随口答应了蒋太后会留下吃晚饭的时候,蒋太后脸上那抹不一样的笑容,就让
他知道,今儿这晚餐,不是一般的母子亲情晚餐。蒋太后不会为了他陪她吃顿饭就高兴成这样,因为平常两个人也算比较
和睦的。必然是有什么阴谋得逞或者是她能预见这顿饭会产生什么对她有利的后果,蒋太后才会笑得得意。
当即朱厚熜就有点想反悔,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了,蒋太后也大声的吩咐了皇帝的晚膳要摆到仁寿宫,这会儿要是朱厚熜再
说不,估计蒋太后能立即跟他翻脸。
绞尽脑汁的构思了N种蒋太后能使出来的手段,朱厚熜最终假设了几种最坏的情况并准备好了对策,然后看着一个面容有
些眼熟但是更多的是陌生的女人从后殿走了进来,妖妖娆娆的向着他行礼,自我介绍是张贵妃,然后一副小鸟依人样坐在
了他旁边。
对于这种情形朱厚熜很是不适应。当初他跟陈皇后相处,陈皇后是极端的害羞的模样,基本上是不近身的;后来两个人熟
悉了,她也从来都不会这么扭捏着在他身边蹭——顶多就是两眼发光的絮叨几句什么东西很好她很想要,举动上是很规矩
的。
而对比他跟徐阶相处的模式——或许他比徐阶更加适合依靠而不是被依靠。
更关键的是,这个女人只能让朱厚熜感到浑身恶寒,寒毛竖起。她的一脸白粉涂得像日本艺妓似的,血红的一点小嘴跟刚
刚吃了死小孩一样——或者他在内心夸大了这个女人化妆的失败之处,但是这样一个人,坐在身边,摆明了是要勾引他,
别说朱厚熜已经定下来了就是徐阶的人,哪怕是现在他单身久旷,也不会觉得荣幸欣喜。
于是朱厚熜往旁边让了让,然后皱着眉头说:“朕让你坐了吗?一点规矩都不懂!”
正一脸娇羞的笑容,含情脉脉地看向朱厚熜的张贵妃顿时愣住了,讪讪地站了起来,捏着手里的帕子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样
子。她面对着朱厚熜,两只眼睛却带着求助的神情看向蒋太后,不多时就蓄满了泪水。
真是比演员还专业,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能憋出来眼泪。朱厚熜撇过头,在蒋太后看不到的地方不屑的撇了撇嘴。
女人一哭,总是想让男人哄的,只是朱厚熜很不配合。但是蒋太后却是十分之配合的,立即拍了一下桌子,道:“皇上,
你怎么这么不会怜香惜玉?张氏是你的贵妃,也就是你的妻子,坐在你身边有什么不对的?”
然后就转向张贵妃:“张氏,你坐下。皇上整日操劳国事,是个不解风情的,你不要怪他。这是哀家让你坐的,不要担心
皇上责骂。”
那张贵妃立即配合地向着蒋太后笑,然后又一次娇羞无限地小鸟依人,顺带抬起手,柔弱的擦了擦眼泪。
一整套动作简直让朱厚熜有点反胃了,他皱起眉,连带着屁股底下的椅子一起向旁边平移了一尺多,然后道:“你也是宫
妃,怎么就不知道尊重!挨着朕像个什么样子!”
张贵妃又一次泪盈于睫,盼向了蒋太后。于是蒋太后再次出马,道:“皇上啊,张氏是你的妻子,跟你亲密一点不正是夫
妻和睦?这样才好。你不领情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出口伤人?这么说她这孩子实在是委屈了。”
朱厚熜微微眯起了眼睛,深吸一口气,道:“母后又不是不知道,儿子不习惯别人太靠近。当初许妈妈照顾儿子那么多年
,儿子也不喜欢她给儿子穿衣,一向都是自己来呢。”
事实的真相是,朱厚熜当初没有调试好自己的状态,对仍旧风韵犹存的许氏总觉得别扭,才会拒绝她给他穿衣服——后来
换了黄锦,朱厚熜不照样是衣来伸手?只是这些没必要说,只注重自己不喜欢被人碰就行了。
这么说了,蒋太后也没办法,正巧这时太后身边的大宫女走过了进来,回报晚膳来了,朱厚熜松了一口气,蒋太后也没再
说什么。
晚饭摆了上来,却是放在一个小圆桌上。朱厚熜看了蒋太后一眼,蒋太后笑道:“这里是咱们一家人,许久没有亲近过了
,坐在一起亲切。”
明知道这是蒋太后的小花招,让他跟那个张贵妃坐在一起,但是朱厚熜也没办法拒绝,只能坐下来。张贵妃见他这回没有
挑刺,喜出望外,窃笑着坐在了朱厚熜身边,那笑容被朱厚熜看在眼里,只想狠狠地刺她几句,叫她笑不出来。
好容易坐定了,蒋太后动了筷子,朱厚熜也挟菜吃。满满一桌子的菜,但是因为他和蒋太后的口味差别比较大,而仁寿宫
传膳,自然要先顾及蒋太后的口感,所以还真没朱厚熜特别喜欢吃的。再加上下午批折子辛苦,半晌的就饿了,朱厚熜来
蒋太后这里之前朱厚熜也吃了点点心垫肚子,这会儿还不怎么饿,意思意思也就搁下了筷子。
不过蒋太后不知道这前因后果,看朱厚熜不怎么吃,有点担心。不过这会儿有张贵妃在,正好该让张贵妃献殷勤,她便向
张贵妃频频使眼色。
张贵妃自然伶俐的接收到了,立即殷勤地给朱厚熜往碗里挟了一块甲鱼肉,然后巴望着朱厚熜,希望他能吃下去。
然而这番好意注定是要被辜负了,朱厚熜只是很嫌恶的看着碗里的那块甲鱼肉,然后磨了磨牙,把筷子放在了桌上。
他的习惯是,筷子还放在碗沿儿上就是还会继续吃一点,但是一旦筷子搁在了桌上,那是一定什么都不会再吃的。张贵妃
之前一定被蒋太后知会过他的这个习惯,那声筷子碰撞桌子的声音还没落下,她的眼睛里就又是热泪盈眶。
这回倒不是朱厚熜故意刁难她,实在是他活了两辈子了,从来都不吃甲鱼。苏沉照小时候又一次跟苏爸爸逛菜市场,看到
了一只黄色的甲鱼在水盆子里待售,那时候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就问苏爸爸,这只奇怪的动物是什么。苏爸爸告诉他
这是甲鱼,和乌龟是差不多的动物。于是期待接受新知识的苏沉照就继续问,为什么乌龟是绿色的但是甲鱼是黄色的。
无良的苏爸爸就告诉苏沉照,因为乌龟是吃青草长大的,所以是青草的颜色,而甲鱼是吃便便长大的,于是就是便便的黄
色。
从此之后,苏沉照对甲鱼此物便退避三舍,即便他日后知道所谓便便养大的只不过是苏爸爸忽悠他,也坚决不吃甲鱼。
苏沉照不吃甲鱼,朱厚熜自然不会改了这个习惯。蒋太后却是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对于甲鱼有着这样的抵触心理的,于是张
贵妃自然也无从知道。而甲鱼历来对男性某个方面的能力很有好处,于是张贵妃一动手,就自动自觉的挟了甲鱼肉,正好
撞到了朱厚熜的枪口上。
此间种种蒋太后看在眼里,也有些生气了。打从张贵妃进来,朱厚熜就没给过她好脸色看,即便是他心里只有徐阶所以不
想看到后宫妃子出现在他面前,也不能这么不给面子。好歹张贵妃也是她特意叫过来的,起码不能这么恶声恶气。
于是蒋太后也搁下了筷子,皱着眉道:“皇上,张氏给你挟菜,你不吃也便罢了,却不能这么不领情啊。这顿饭是咱们一
家人好好一起吃的,张氏也算是你的妻子啊,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小性子怎么能行?”
第三次了……这是第三次了!朱厚熜眯起了眼睛,站起身。
从她进门,她的一言一行,虽说朱厚熜是刻意挑她的刺,但是张氏仗着蒋太后给她撑腰,逼着他接受她坐在他身边,然后
往他身边蹭,给他挟菜——这已经是第三次,张氏借蒋太后来逼迫他,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有些事再一再二不可再三,朱厚熜生平最恨别人威胁他,这会儿他是真的有点恼了。之前甲鱼肉的事情,他只是有点恶心
,所以才丢了筷子。可是张贵妃又这么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让蒋太后替她说话,这才是让朱厚熜厌恶的地方。
朱厚熜站了起来,张贵妃自然也不敢继续坐着,也跟着站了起来。只是朱厚熜虽然不算高,起码也是要比张贵妃高出半个
头的,又有积年来做天子的威仪,自上而下的威势,顿时压得她喘不过气。
眯着眼睛看了她片刻,直到张贵妃脸色苍白,朱厚熜这才缓缓道:“一家人?朕和母后是母子,只是这女人,却是什么身
份,也敢跟朕说是一家人!”
蒋太后还没有张嘴,朱厚熜就继续道:“她是朕的妻子么?朕怎么不记得曾册封她做皇后?朕的皇后历来只有陈氏一个人
!”
他微微附身,盯着张贵妃的眼睛道:“想取而代之?哼!等你能及得上陈氏一根手指头的时候再奢想这件事吧!”
几句话说得张贵妃面无血色,摇摇欲坠。朱厚熜看在眼里,心底也有一些不忍。不过这会儿要是再温言安慰,倒显得过于
虚伪。他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径自坐下了。
第一次见识到儿子这么不留情面的样子的蒋太后张了几次嘴,但是到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声,道:“先时皇上跟哀家承诺过
的,都忘了不成?”
这是说当初蒋太后答应不阻挠他跟徐阶时,说过要让他多留子嗣才行的话。当时朱厚熜的确是答应了,可那时不答应又能
怎么样,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这会儿她拿那句话来压他,朱厚熜还真不怕她会怎么样。
“载城还小呢,朕想着再缓缓,过两年比较好。”
“还小?这不都出阁读书了?”蒋太后立起眼睛,“皇上可不要欺瞒哀家。”
有外人在场,母子俩私底下的一些话就不能搬到台面上来说,朱厚熜也好逃脱。于是虚应了一声,也就过了这一劫。
一顿饭吃成这样,也不能继续下去了,蒋太后叫人来收拾桌子,朱厚熜就想溜了。只是又被蒋太后叫住。
“你看她哭成这样,就一点不心疼?”蒋太后指着一边抹眼泪的张贵妃低声道,“即便是皇上铁石心肠,一点都不心疼,
难不成皇上也没有愧疚?她好好的一个姑娘,到了这深宫大院里,皇上却……皇上啊,你也得想想女人家的难处。”
她这句话只有母子两个听清楚了,但是张贵妃也知道是在说她,于是抬起头,用红色的眼泪汪汪的眼睛看了朱厚熜一眼。
那神情中说不出的委屈,即便是朱厚熜也觉得她这样子的确很惹人怜惜。
女人的眼泪的确是一项利器,朱厚熜自觉抵挡不住,于是一种愧疚悄然袭上心头。
他的确对不起她,对不起这深宫中每一个因为他而选秀进宫的女子。别的人还好说,反正也没有位份,但是张贵妃不一样
,她已经是皇帝的女人了,却被这么冷落着,于情于理朱厚熜是对得起自己的,但是却亏欠了她。
今天他又说了这么过分的话,的确是刻意地想要刺伤她,让她从此离他远一点。但是现在看她这么伤心的样子,本来就存
在心里的愧疚立即变本加厉。
蒋太后也是知道儿子的性格脾气,看见朱厚熜低下头,就知道这会儿他的愧疚已经占上风了,于是立即趁热打铁,道:“
既是这样,皇上啊,你今日就陪着张氏回她寝宫吧。就算是顺路送送她也好——这么久了,你连她住在哪里都不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