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惑——桃桃

s序

佟氏家族的人都走光了，整个会议室里，只剩下正在收东西的王律师、佟霁襄、佟烜川。

王律师一边心不在焉地收着东西，一边忧心地注意着佟霁襄、警戒地瞧着佟烜川。

佟烜川嘴边噙着不怀好意的笑，双手撩开亚曼尼西装下摆、叉在西装裤口袋里，晃到佟霁襄身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叉八着伸直的两条长腿，眼神冷酷地说：

“霁襄，我亲爱的堂弟，我看你是没办法在两个月内找到人结婚的。谁会看上个半身不遂的男人啊？更何况她还必须什么好处都没有地伺候你两年呢！你还是把叔公的遗产权转给我吧，作为堂哥的我说话算话，我一定会养你一辈子。”

佟霁襄坐在轮椅上，一股寒意从心底直冒出来冻了全身，让他止不住发抖，但他绝对不能示弱，绝对不能让这个造成自己瘫痪的始作俑者发觉到自己的恐惧，绝对不能让这个无恶不作的黑道首领取得爷爷的遗产！

佟霁襄面无表情地转头面向佟烜川，直视佟烜川那双邪魅的眼，轻轻地道：

“你作梦吧。”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我们就试试。”佟烜川站起身，弯下腰与佟霁襄眼对眼，冷酷地继续：“两个月内，你找不到人结婚，依叔公的遗嘱，财产就会是我的。就算你结了婚，那人不伺候你满两年，财产还是我的。我没什么专长，就是耐心超强，我会等。”

佟烜川也不想再多说废话，走到王律师面前：

“王律师，你可要秉公处理啊，要是没见证到我堂弟的婚礼，可不能随便在他的结婚证书上签名盖章啊。”

他丢给王律师一个“你知道该怎么做”的眼神，言下之意就是不准王律师偏袒佟霁襄，不然后果自负。

王律师只能回给佟烜川一个愤恨不平的眼神。

佟烜川跨着长腿离开了。

佟霁襄强撑着的面具瞬间瓦解，悲痛与愤怒让他无力，瘫软了方才硬撑的肩脊，整个人萎靡地瘫在轮椅上。

王律师早就收完了东西，只是怕佟烜川对佟霁襄不利，所以一直留在会议室内。他走到佟霁襄跟前。

“霁襄，你没什么时间了，快点想办法，来达成你祖父遗嘱上的条件，不然，连我都没办法帮你了。”

佟霁襄缓缓地抬起头，看着爷爷的忘年好友王律师，绝望地点了点头：

“谢谢王伯伯，我会找到办法的。”

1

依照佟霁襄爷爷的遗嘱，佟霁襄的婚礼必须由神父主婚、由王律师证婚，这桩婚礼才算有效。而且婚礼必须在遗嘱宣读后两个月内举行，与佟霁襄结婚的人不能是外国人、异族人，与佟霁襄年纪不能相差超过四岁，换言之，佟霁襄只能娶大他四岁或小他四岁的汉人。而且对方必须不曾结婚、没有小孩、目前没有男朋友。这些都必须经过王律师的调查与认证，条件通过才能算数。

所以随便娶个外籍看护来照顾他两年是行不通的。于是他赶紧叫秘书温柏亚找了征信社帮他搜了一些年龄符合的国内看护的名单，自己想透过面试的方式来找到合适的人。

他不是不晓得，其实爷爷是为了自己的幸福才定了这一个严苛的条件。就因为爷爷看不到也照顾不了，才会在遗嘱上这么交代，赌这两年的婚姻也许能为佟霁襄带来一辈子的幸福。爷爷临终前，不也放不下心，怕自己这个瘫痪的身体没人照应，还殷殷叮嘱让自己一定要幸福，直到自己哭着应允，爷爷才含笑离世。

虽然瘫痪，可是佟霁襄仍有能力运作国内数一数二的企业，仍能给付高额的看护费用，因此，应该会有看护愿意嫁给他吧，两年后那个看护如果不愿待在自己身边，还是能自由的……

佟霁襄还是担任着爷爷所带领集团的总经理，但所有爷爷名下的产业都得在他结婚满两年后才能全数转移到他名下。爷爷也晓得佟霁襄一直对佟烜川深恶痛绝，才会用如果不照作就会把遗产全部给佟烜川的契约绑着自己，因为佟霁襄宁愿爷爷把所有财产捐给慈善机构，也不愿佟烜川领到爷爷的一分钱。

而这份对佟烜川的深恶痛绝，就是来自于佟烜川手下所造成的自己的瘫痪。如果自己没有瘫痪，爷爷也许还真会把财产分一点给佟烜川。两年以前，他只是对堂哥跃升为黑道上某角头首领不表认同，可还是认佟烜川这个伯公的孙子为堂哥，毕竟小时后是曾玩在一起的兄弟。

但是一场肇事者逃逸无踪的车祸，让佟霁襄论及婚嫁的女友当场死亡，还造成佟霁襄从腰部以下毫无知觉的瘫痪。佟霁襄爷爷深受打击，让原本就有肺癌的病体加速恶化入住医院，还坚强地为了自己的孙子强撑住，透过关系追查肇事责任，从种种管道中，终于探听到是佟烜川手下出的手。

得知他手下故意制造的车祸杀了自己挚爱的女友，把自己伤得瘫痪，让爷爷病情加重，叫佟霁襄如何不恨他！佟烜川想要爷爷辛苦大半辈子打下的江山？想得美！佟霁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他得手！

※※※

“湛逸，都办好了？”

“都已经办好了，佟爷。王律师的家属都在车上。”湛逸，佟烜川身边的第一护法，帮老大穿上西装外套后，恭谨地开了佟烜川办公室的门，门外的八个随沪立即分成两批，一批走在佟烜川前面，一批在后面跟着老大身后走，只要出了这扇门，便随时注意着佟烜川的安全。

一行人下到停车场，一辆加长型凯迪拉克礼车和五辆BMW引擎都运转着，礼车旁还有四个人守着。

湛逸为大哥开了加长型礼车车门，佟烜川一头钻入车中。车里早坐着王律师的太太、二十七岁的儿子、二十五岁的女儿。

“真不好意思，我必须麻烦你们跟我跑一趟婚礼。啊！不，是两趟。你们的护照都带了吧？”

王夫人镇定地看着佟烜川：“你不怕被追究法律责任吗？”

“我佟烜川烂命一条，还没怕过什么，就是怕我的堂弟所托非人，让他自己后半辈子难过，所以还是决定自己来照顾他。你们只是帮帮他，也帮帮我，这会有什么法律责任吗？”佟烜川一脸淡漠，冷冷地说着。

“你只是怕财产进不了你的口袋吧？”王颂勋，王律师的儿子鄙夷地说。佟霁襄的情况，他父亲跟全家人都提过了。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不承认也不否认，佟烜川淡淡地笑着，但那双狭长的凤眼里所流露的不是笑意，而是冷寂。转头看向窗外流动的景致，又淡淡地说：

“有时候，人不要聪明过头的好，而且得学学休管他人瓦上霜，会活的安心一点，你不会希望孟云出事吧？王先生。”

孟云是王颂勋的未婚妻。王颂勋乍听之下产生惊恐，只敢怒而不能言。

“我只是想请你们一家人观礼，完婚后，还招待你们在欧洲玩一玩，请不用拘束。”嘴角上挑一笑，显然心情愉快。看样子，对即将入袋的庞大佟氏产业，要他不愉快也难。

为了防堵佟霁襄找到人结婚，佟烜川早找人二十四小时监控佟霁襄的行踪，甚至还让人在他所在的地方装上窃听器。知道佟霁襄面试看护，派人以看护的家人安全为手段，威胁那些佟霁襄面试过的女人，还真没有一个愿意冒险嫁给佟霁襄的。

霁襄头脑真好，竟然会找看护来结婚，这倒在佟烜川意料之外。他要是冒险让佟霁襄结成婚，婚后霁襄给了看护倍数的薪水，难保这桩婚姻不会持续超过两年，如此一来，他私心的计画不都付诸流水？还以为防堵已经做得滴水不漏了，没想到还是出现漏网之鱼。现在，就为了一只愿意嫁给佟霁襄的漏网之鱼，害他得必须立刻更改计划。

这一路上，佟烜川没再说什么，就等着到达位于中山南路即将举行婚礼的教堂。

2

“我有异议。”佟烜川声音不大，但却镇摄了教堂里的所有人。

佟霁襄坐在轮椅上位于新郎位置，不用转头，他就能感觉到那股寒人的刺痛，来自于佟烜川冰冷的眼光。

其它人，包括新娘、新娘的家属、王律师，全都回头看了刚从门口进来的人。王律师在看到自己老婆时的惊恐表情，没逃过佟烜川的眼。

“我不能让我堂弟娶一个连他自己都不认识的人，你们看他那么瘦弱的样子，要是被欺负，我叔公九泉之下一定不得安宁！所以，我要带他走，我自己保护他。”佟烜川单独一人边说边走到佟霁襄身边。

“你……”佟霁襄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佟烜川就俯身在他耳边呢喃：“王律师的儿女都在我手里，叔公的管家康伯、康嫂也都被我请去。答不答应跟我结婚，就你一句话。要知道，你一句话可以左右多少人的命。”

佟霁襄气得浑身发抖：“你敢对他们怎样？你就不怕受到法律制裁吗？”

“啧啧，今天怎么老有人跟我提到法律制裁？告诉你，我不怕！杀了他们，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我亲爱的堂弟。要我拿命去赔，可以！可是伤心的人还是伤心，就像你为你女友伤心、愤怒，这是一样的道理。”

“你这禽兽！王八蛋！”佟霁襄挤出气音，用力地骂，脸色已经气得发白。他心里充满伤痛，他的挚爱惨死的模样还刻在他脑里，记忆不曾模糊。

“只要我的手下说这是出自他们个人的行为，与我无关，你觉得，我必须负什么法律责任吗？我以为，从你女朋友那件事，你应该有所警惕才是。”佟烜川冷酷地笑着。

“我不会把佟家产业交给你的！”佟霁襄恨恨地说。这个禽兽！

“我有说过要佟家的产业吗？我只要你跟我结婚。你的回答？”佟烜川轻松地问。

如果我像佟烜川这么冷血就好了，如果我能不管所有人的死活就好了，这样我就能斩钉截铁地拒绝他。可是我不是佟烜川，我是爷爷的孙子……若不顾康伯、康嫂，不顾王伯伯家人，就算爷爷的财产都守住了，我也会终生愧疚。爷爷也不会愿意我为了守住财产而造成王伯伯的终身遗憾吧。

想着自己失去爷爷与女友的嗤心痛苦，佟霁襄就只能充满愤怒与无助地妥协，他不想让视自己如己出的王伯伯也遭受这种伤痛。

“除非你立毒誓保证，不管你或你的手下都不能加害于他们。另外，除非我单方面提出离婚，否则你一辈子都得忠于我，跟我绑一辈子。”

愤怒灼烧着佟霁襄的心，如果他一定要妥协，那就叫佟烜川也要给予他一定的保证，保障所有人的安全；也要佟烜川有一定的付出，付出他的一辈子！他知道佟烜川虽变得冷酷无情，却从来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这一点是他在黑道立下威信的立足点。

佟烜川眯起眼睛，审慎考虑着。第一个条件，他没问题。第二个条件嘛……霁襄真想跟自己绑一辈子？

“霁襄，你很会开玩笑嘛！人在我手里，凭什么还要照你的条件？你要嘛，乖乖跟我上飞机去荷兰结婚，要嘛，我就让王律师的儿女去当妓男妓女。”佟烜川直接把视线对着王律师说着这些话。

王律师心里一急，紧张地望向佟霁襄。他没想到自己的子女会被拿来当要胁霁襄的筹码。毕竟这个时候，真正亲的还是自己的子女，他不愿求霁襄帮忙，毕竟霁襄与佟烜川确实结有深仇大恨，他现在只能期待着，看霁襄想怎么做。但是，王夫人马上就开口求霁襄了。

“霁襄，拜托你……”王夫人的语调破碎，她的一双儿女啊，不能让他们受这种罪！那比杀了他们还惨啊！

坚持下去！坚持下去！佟霁襄无力地说服自己。要找对佟烜川有利的方向切入！

“如果你不答应，那我也可以学你的冷血，马上娶了颜小姐，这样你什么都得不到。你不愿冒险让别人跟我结婚吧，不然你不会杀到这里来威胁我！答应我的条件，你还可以监视我，也许还有机会能入主佟氏集团。不答应，那就什么都没了。我也是这码，要嘛！你答应我提出的，要嘛！我马上跟颜小姐结婚。”

“霁襄……”王夫人已经软了腿。王律师全身发抖，等着佟烜川的决定。

他的霁襄堂弟会这么无情吗？不顾这些人的命吗？为了守护佟氏集团，霁襄确实有可能不顾人质的安危。这些人的处置，对自己来说应该是筹码，而不是麻烦。如果，即使对人质不利了，却捞不到一点好处，那么那样做其实就没什么意义了不是？霁襄堂弟不愧是佟氏集团的总经理，谈条件手法一流。

佟烜川沉静的眸里不禁闪出一丝激赏。他已经开始认真考虑霁襄的条件了。

沉默中，佟霁襄的信心一点一点流失而去，他怕，怕他的条件打动不了佟烜川，怕佟烜川考虑的结果还是倾向伤害他周遭重要的人。佟霁襄像是靠着佟烜川这个峭壁走在悬崖的栈道上，是被救起或推落，就等佟烜川一句话。

“好，我答应。”佟烜川轻轻地溜出这一句话。

摒气凝神的佟霁襄，终于松缓，那因等待而落入冰冷的僵硬身体，便开始巍颤颤地抖了起来。身处于教堂里的王律师夫妇也不禁发了身冷汗，并感谢上天的庇佑。

“那就请霁襄、王律师跟我走吧，去欧洲结婚还需要王律师的证婚呢。王律师证完婚后，我会保障所有人安全，让他们回去过自己的生活。”说着就亲自推着佟霁襄的轮椅往外走，还弯下腰在霁襄耳边戏谑问道：“这样可以吗，霁襄？”

“既然你答应了，就白纸黑字写份一式三联的协议书，双方签字，并请王律师认证，以免口说无凭。”佟霁襄冷冷地回答，尽管佟烜川的言而有信在道上出了名，但他仍需要一个保障，因为人是会变的，到时候佟烜川要是翻脸不认帐，自己还有这个立据。

“当然。”佟烜川也毫无表情地表示同意。

自始至终，颜小姐一家无插足余地。看佟烜川来的阵仗与谈话，就知道这人来头不小，得罪不得，更何况刚刚还讲到什么死啊死的那些有关法律制裁的事情，更不敢轻易插嘴，要是被牵连，会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3

大门的声音惊动佟烜川，促使他看向窗外，原来是佟霁襄从公司回来了。他看了眼墙上的钟，才三点，佟霁襄今天提早下班。

结婚后，佟烜川马上就搬到佟霁襄和他爷爷山上的大宅来住，把这儿当成司令总部，暗地里安排了很多保镳守着。

看着佟霁襄的男看护兼司机梁冰先下了车，从后车箱拿出轮椅，才绕到后座，开了车门，把佟霁襄抱下车，妥当地放进轮椅。

看梁冰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怕碰痛了佟霁襄，佟霁襄腰部以下分明没感觉的不是吗？

佟烜川带佟霁襄到荷兰结婚时，佟霁襄“命令”他让梁冰一起去照料自己，说从瘫痪后，都是梁冰在照顾自己。本来佟霁襄打算在结婚后，资遣梁冰的，毕竟找个女看护结婚，女看护可以照顾自己，梁冰不需要留下来。

被迫与佟烜川结婚后，才想到，爷爷的遗嘱上要他结婚并未规定他一定得跟女人结婚，他可以比照和佟烜川到国外结婚方式，请梁冰这个男看护跟他结婚的，因为最主要的，只要有了王律师的见证，就没问题。但如今，就算他想这么做，也已经来不及了。

佟烜川初见梁冰，就感觉这个小子应该不简单。梁冰看起来像个瘦弱的书生，斯文俊秀的长相，瘦瘦细细的体格，怎么看也跟看护这职业兜不到一起。温和的微笑下，有让人看不透的心思。就算听到雇主要与男人结婚，梁冰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既不恭喜雇主，也不批评两个男人结婚的怪异，只是安安份份地做他份内的事。

佟霁襄没出事前，身高就有一米八，体格也满精硕的。但佟烜川每每看到体格瘦弱的梁冰一把横抱起佟霁襄，走上半天还大气都不用喘一下，更觉得这个看护有诡异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