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珀 中——尼罗

作者:尼罗  录入:10-24

段提沙把遥控器给了他。转身审视段珀片刻,他发现这孩子正在专心致志的寻找频道,根本没有留意到自己的注视。

卧室房内的灯光偏于昏黄黯淡,段珀是这朦胧世界中的一个雪白小人儿。段提沙神情漠然的打量了他良久,忽然回身

抄起了床头矮柜上的台灯。“咔嗒”一声按下开关,他把这一点突兀而明亮的光源凑到了段珀头上,电线拖过地板,

发出了一阵轻微的摩擦声响。

段珀这回终于把视线从电视屏幕移向了父亲:“爸爸,你——你的可卡因还没过劲吗?”

段提沙的脸上没有笑容:“我要看看你——我从来没有认真的看过你。”

段珀难以置信的挑起一边眉毛:“你是不是把可卡因吞到肚子里去了?非要一天一夜才能消解?!”

台灯缓缓向下,段提沙看见段珀那张棱角分明的嫣红小嘴一张一合,发出洪钟一般响亮清晰的质问。

“这的确是我的老虎。”他想:“我的老虎,不是我的。”

光芒扫过单薄的胸膛和纤细的腰身,再往下就是浑圆结实的屁股和修长笔直的双腿,皮肤细腻白皙,连一粒多余的斑

点都没有。段提沙从来都承认并赞美儿子的漂亮,可是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这漂亮乃是一场障眼法,蒙蔽了他的心智

,让他在愚蠢的自喜中忽视了这孩子身上所有的疑点!

在这一瞬间,段提沙感觉自己是受骗了!他在一个野种身上耗尽感情心血,弥天骗局,持续了二十年!

轻手轻脚的把台灯放回原位,他在段珀身后跪坐下来。

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一部武侠电影,他在一片刀兵喊杀声中默默伸出双手,合在了段珀的脖子上。

段珀以为是父亲在和自己闹着玩,顺势就要向后倒去——然而在下一秒,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颈上那双大手是真的合紧了——力大无穷、坚决无比。空气流通的道路被强行截断,他在惊慌失措中抬手捂住了段提

沙的手背,两条腿也在床上剧烈的乱蹬起来。而段提沙感受着掌握中的脖子,就发觉那皮肤柔嫩、骨骼脆弱,自己只

要稍稍合紧手指,就足以把对方的脖子生生掐断。

轻轻向前探身低下头去,他打算最后再看这孩子一眼。

就一眼,他便和段珀对视了。

段珀在这突如其来的致命袭击中已经完全失去了还手之力,睁大眼睛望着段提沙,他在极度的痛苦中扭曲了表情。一

点泪光从眼角闪烁而下,划过了他那涨成通红的面颊。

段提沙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最纯粹的悲伤、惶惑、无辜、茫然。当段珀无声的向他做出“爸爸”口型时,他终于落下泪

来,带着哭腔回应道:“老虎。”

随即他忍无可忍的松开了双手——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要随着这孩子的骨头一起碎掉了!泪流满面的把段珀从床上拖到

地下,他劈头盖脸的开始了拳打脚踢。

段珀被骤然涌入胸腔的新鲜空气冲昏了头脑,他在剧烈咳嗽中被段提沙踢的满地乱滚,甚至连出声喊叫都做不到。奋

力抬头望向段提沙,他仿佛是以为自己正处在梦魇之中,不躲闪也不抵抗,单是怔怔的看着段提沙。

片刻之后,他终于哽咽着发出了声音:“爸爸……”

这一声呼唤让段提沙停下了殴打。气喘吁吁的俯视了儿子,他发现段珀口鼻间竟然全是鲜血。

“婊子养的野种,骗了我二十年……”他含混的喃喃说道:“我不是你爸爸……”

野种显然是没有听清他的咒骂。踉跄着爬起身来,段珀抬起手臂在口鼻间蹭了一下,然后哭泣着就去拥抱了段提沙:

“爸爸,你怎么了?我是老虎啊……”他用手上下抚摸着段提沙的后背,哽咽着大声问道:“到底是哪个王八蛋给你

用了可卡因?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段提沙伤心欲绝的一把推开了段珀。泪眼婆娑的望着对方,他其实真想立刻把段珀搂进怀里、勒进体内。

“你离我远一点!”他的脸上流露出了悲伤而厌恶的神情,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想再要你这个儿子了!”

段珀满身青紫站在他面前,双手攥着拳头爆发似的呐喊道:“爸爸!你疯了吗?!”

然后他就张大嘴巴,嚎啕大哭起来。

052.我以我血

段珀赤身露体的站在段提沙面前,撕心裂肺的哭嚎着——他又委屈又害怕,周身每一寸皮肤和每一根骨头都在疼痛;

而与之相比,更让他担心的是段提沙。

他这大天使一样的父亲,怎么毫无预兆的就变成了魔鬼?

段珀那带着傻气的、直着喉咙发出的哭声,好像一把长锯,反复摩擦切割着段提沙的神经。

在今天之前,段珀的一滴眼泪就足以灼伤他的心,他爱这孩子爱的要发疯,简直恨不能把他活吞进肚子里去。可是当

下,他眼看段珀伤心欲绝的哭泣流泪,却是冷酷的不言不动。

因为他也是一样的伤心欲绝,他已经提前把眼泪流干了。

段珀是个大嗓门,哭声响彻全楼。副官长和李先生闻声而来,隔着门板小心问道:“将军,老虎少爷怎么了?”

这一句询问触动了段提沙的心事,让他立刻发出了爆炸似的一声怒吼:“没你们的事,滚!”

门外的副官长和李先生相视一眼,虽然还不大相信是将军在打儿子,不过看这危险的势头,似乎还是识相撤退比较好

——反正是人家父子之间的事情,外人本也没资格过去指手画脚。

段提沙的怒吼似乎是惊吓到了段珀。他抽抽搭搭的深吸一口气,暂时把那哭声强咽了下去。

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眼前这个现实,不死心的走上前去,他伸手又要去抱段提沙:“爸爸……”

下一秒,他被段提沙推搡的一屁股坐在了冷硬地板上。

在极端的爱恨交织之中,段提沙伸手指向门外,嘶哑着声音低声道:“你给我滚!否则我掐死你!”

段珀的身心都没有受过如此折磨。忍无可忍的一跃而起,他冲上去狠推了段提沙一把:“爸爸,你到底要疯到什么时

候?”他指着自己的鼻尖大声喊道:“我是老虎啊!”

段提沙扬起手,一巴掌就把他抽倒在地。

然后他走过去打开房门,揪着段珀的耳朵把人硬拖了出去。

“滚!”他气喘吁吁的轻声道:“你给我滚!”

当房门轰然关上之后,在走廊内蛰伏已久的何建国蹑手蹑脚的跑了过来。

段珀光溜溜的躺在地上,已经被那记大耳光扇的头晕目眩。何建国摇撼了他的肩膀,见他蜷缩着只是喘气,就索性把

他拦腰抱起来,贼一样的溜回了自己房中。

把段珀放到床上,他一边跑到浴室里浸湿毛巾,一边问道:“老虎,你和将军吵架了?”

段珀伏在床上,并不回答,只是喘气。

何建国心想将军父子的感情平时那么好,可一旦翻脸,这老子打儿子的手段也够厉害的。拿着湿毛巾走回来,他弯腰

为段珀擦净了口鼻间的血渍,又把凉手捂在了对方那滚热通红的面颊上。

“老虎,你不要哭啦。”他搜肠刮肚的想要找出话来安稳对方:“你看杜师长,还把他的二儿子吊在树上用马鞭抽呢

!”

这话显然是并不能起到任何安慰作用。段珀接过毛巾,满脸的擦了涕泪,然后就坐起来下了床。

从衣柜里翻出一身短裤衬衫穿了上,他趿着一双天蓝色的塑料拖鞋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何建国不明所以的跟上问道:“老虎,你干什么去?”

段珀头也不回的发出粗砺声音:“我要去死,别跟着我!”

何建国在楼内蹿来蹿去,一会儿想要去找段提沙,可是胆量不足;一会儿想要去找副官长和李先生,可这两人却是已

然结伴出门冶游。在四处求援无效后,他冲出去要追段珀——然而段珀也走的无影无踪了。

在何建国急的捶胸顿足之时,段珀沿着大街越走越远,直奔夜市场而去。

茫然的穿行在夜市场中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最后停在了套圈的摊子前——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这回是玩不得了。

怔怔的看了一会儿热闹,他继续前进。

他对这个城市还是很陌生的,所知道的地方也非常少。沿着车水马龙的人潮移动了脚步,他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喜来登

饭店门口。

“启星走了。”他想:“爸爸疯了。”

他在一种绝望的悲伤中赌起气来:“你让我滚,我就滚给你看!我当真死了,看你还疯不疯?打我,你竟然打我!”

想到这里他又落下泪来:“叔叔也死了,再没人对我好了!”

正在他心如刀割之时,忽然一辆豪华汽车鸣着喇叭开了过来,他在车灯光芒中转头望过去——随即意识到自己是占了

人家停车的位置,便后退两步让了开来。

汽车果然稳稳停在了那一处。车门开时,里面却是走下来一位熟人——彼得杨。

彼得杨穿了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里面配着紫色衬衫和银色领带,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皮鞋也亮的可以照人。眼看着

车前这位衣衫不整的大男孩子,他的脸上流露出了惊讶神色:“哦……段珀先生?”

段珀抬头看了他一眼,哽咽着答了一声:“彼得杨。”

抬手抹了一把汹涌而出的眼泪,他扭头就走。

彼得杨出手极快,上前一步便抓住了他的细胳膊:“段先生,你怎么哭了?”

段珀挣了一下,没能挣开。涕泪横流的转过身来,他不假思索的答道:“我爸爸打我。”

此言一出,彼得杨,以及他身后的随从,不禁全笑了——二十岁的人,因为挨了老爹的揍而满大街哭鼻子,这种行为

着实是值得一笑。

“这种事情不值得你这样难过。”彼得杨很诚恳的对他说道:“段先生,不如和我进去喝一杯咖啡吧!”随即他一挑

眉毛,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重要问题:“段将军到清迈了?”

段珀认为自己和外人没什么好说的。用力把胳膊从彼得杨手中抽出来,他礼数周全的双手合什一鞠躬,而后转身拔腿

便跑,一溜烟的就没了影踪。

段珀在一处僻静路口停下了脚步。

喘着粗气坐在路边,他在微凉的夜风中发散了一身热汗。体力的释放似乎让他的头脑更清醒了一点。

他承认老子打儿子是正常事情,不过那都是别的老子,别的儿子!

他从没想过段提沙会用那样残酷无情的态度对待自己——二十年来他和段提沙一直是全身心的互相爱着,他受不了其

中掺杂任何杂质!爱就是爱,爱里面不应该还有恨,不应该还有这样那样的疯狂。

闭上眼睛想象了父亲的身姿面容,段珀沉沉的垂下头去,在不知不觉中露出了一点微笑。那些原来习以为常的温暖,

现在看起来,都像是闪耀着金色圣洁的光芒。

“爸爸不要我,我就去找叔叔吧!”他如是想着,站起身来。

段珀没想到自己竟然跑了这么远,所以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走回李宅。

楼内是明亮而寂静的——李先生为了让将军父子住的宽敞舒适,把三个小老婆和一些不必要的仆人全打发到别处暂住

了。彻夜未眠的何建国坐在客厅里,忽然看到段珀回来了,就赶忙迎了上来:“谢天谢地,你去哪里了?我真怕你会

迷路!”

段珀没理睬他。放出目光扫视了客厅,他目标明确的走到茶几前,弯腰从果盘里拿起了一把切菠萝的钢刀。

在沙发坐垫上蹭掉了刀身残留着的碎菠萝皮,他扭头走向楼上。

何建国眼睁睁的呆看片刻,忽然反应过来,连忙撵了上去,同时急促的小声说道:“老虎,你干什么?将军可是你爸

爸啊!哪有家里人打架还动刀子的?”

段珀充耳不闻的走到二楼卧室门前,一只手握着刀藏到身后,另一只手抬起来咣咣敲响了房门:“爸爸!我是老虎!

房门立刻就开了,段提沙红着眼睛堵在门口。

父子两个眼睁睁的对视片刻,然后段珀凑上前去,在段提沙的脸上亲了一下。

“我此刻死在他面前,他总会抱着我痛哭后悔了。真是舍不得他啊,我还以为我们可以一辈子都在一起呢。不过他那

样凶狠的打我撵我,我一定要让他难过一下。”

想到这里,段珀骤然举起那把钢刀,毫无预兆的刺向了自己腹部。而在何建国的大声惊呼中,段提沙瞬间出手,不假

思索的就去握住了刀身!

刀刃割过手指,刀尖穿透衣衫。何建国从天而降一般扑倒了段珀,希图可以阻止他的行动——然而还是晚了一点。

段珀侧身躺在地上,那柄钢刀已经斜斜的插入了他的腹部。

鲜血浸透了他的薄薄衣衫,不过他还没有感到剧痛。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段提沙惊恐万状的跪伏下来,一边大声命令何建国去喊人,一边将他搂抱进了怀里。楼内一切

的鸡飞狗跳都成了微不足道的背景声音,他在血泊中枕着段提沙的臂弯,感觉旧日的空气一点一点的回复过来,可是

他的美梦与噩梦都要一起结束了。

眼望着父亲那张惶惑慌张的憔悴面孔,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点满足和愉悦。微微张嘴吐出一口气,他耳语一般的叹息道

:“唉,爸爸,你不喜欢老虎,老虎要死啦。”

053.如何是好

在这个阴雨靡靡的下午,段珀醒了过来。

麻药已经失效,他是被疼醒的。

睁开眼睛环视四周,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陌生房间里——而段提沙就坐在床边的折叠椅上。

父子两个怔怔的相望了片刻,段珀那把前尘往事全部回忆了起来。世事真是残酷奇妙,两天前他在段提沙那里还是活

蹦乱跳的宝贝老虎,可是无缘无故的,他被父亲殴打抛弃了,肚子上还挨了一刀。

“否极泰来。”他想:“我已经死过了一场,爸爸应该能够回心转意了。”

于是他向段提沙伸出一只手,开口发出了细弱的声音:“爸爸。”

段提沙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住了他的手。

段珀在油煎火烧一般的痛楚中出言问道:“爸爸,是不是我做错了事情?”

段提沙低头望着儿子的手——软软的,薄薄的,指甲剪得很短,因为当年冯参谋长经常教导这孩子要讲卫生,不许把

小手弄成爪子模样。

“当年”像一场决堤洪水,卷着段提沙身不由己、顺流而行。默然无语的低下头去,他轻轻亲吻了段珀的手指。

抬眼望向对方,他忽然发现段珀满头满脸皆是虚汗。

“爸爸,我好疼啊……”段珀如是对他说。

因为当时段提沙的阻挡和何建国那突如其来的一扑,段珀并没能使那把钢刀深入体内——事实上钢刀切过太多的菠萝

,已经比较钝了。

不过段珀的动作太快、力气太大,还是把刀尖刺进皮肤、笔直的划向了下方。这是一次浅浅的开膛破肚,他的肠胃脏

器都还完好无损,可是刀锋切断了几根主要血管,导致他几乎把浑身的鲜血都流干了。

推书 20234-12-14 :凤燃八荒+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