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敏旭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分滴到几张蓝黑色符上面,然后将它们折成一只纸鹤的模样,一只塞入沈重云的睡衣口袋里,剩下的分散在卧室的角落里。
然后他掏出钢笔,在其中一只纸鹤上刷刷写了几行字,道:「我是港大医科系的交换生,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你要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记住无论去哪里,都带上一只纸鹤!」
「它们能保护我吗?」
方敏旭看了一下他白里透红的脸蛋,流露着无辜眼神的乌黑眸子,心想这人光看脸倒是挺招人喜欢的。他随口道:「会的。」
沈重云松了口气。
方敏旭接过支票,见上面写着二万九千,再看沈重云生似已经忘了涨价一说,方敏旭瞪了他一眼,他只管张大着那双无辜的眼。
方敏旭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只笑道:「后会有期!」
蒋廷玉见他远去的背影,问沈重云,道:「管用吗?」
沈重云捧着那几只纸鹤,一脸心疼地道:「早知道这几只纸鹤就管用了,何必花二万九千去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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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敏旭回了自己租住的小屋,打开冰箱拿了一罐汽水,又拿出一壶绍兴的陈年花雕,刚打开酒壶,那把伞就跳个不停。
方敏旭装作不知道,继续喝着他的汽水。那把伞见他没有动作,突然飘浮到空中,冲屋内那架电视飞去。
「停!」方敏旭喷出了嘴里的汽水,连忙大喊道。
那把伞堪堪停在电视萤幕前。
方敏旭无奈地将窗帘拉上,用符将门窗贴好。
那把伞「啪」地打开了,伞下飘浮一个身穿道服、白发白须的老头,他迫不及待地冲到桌前:拿起那壶酒对准了鼻子拼命嗅着,舒服的抖了几下,喜得白色的长眉跟眼睛挤成一团。
方敏旭冷哼了一声,道:「你敢把我唯一值钱的东西砸了,我就让你去晒太阳!」
那老头打了个嗝道:「人家养灵,你也养,你看别人的日子过的。昨天我的师妹还给我传音说,她的主人前日给她烧了几瓶SK-II,外加几套CK内衣,你却连酒饭都不给我吃饱。别人画一张符就十万,你搞个全套才三万、还赠送入殓出殡,你当自己是神棍啊!」
方敏旭不去理会他唠唠叨叨,走到神主牌位前上了一炷香,才道:「我在沈重云的房间里,发现了第五维空间!」
那老头立刻把眼睛瞪圆了,道:「啊?你是说他的房间内有冥界的地盘?」
「不然我不过才修到济世,怎么可能打开冥界入口?」
老头子抱着酒壶在屋里飘来飘去,道:「我还当你一下子就大悟了!」
「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沈重云有双影,这是有鬼附身没错,但是看他的脸色,这鬼附体足足超过了三天,为什么不取他性命?那鬼执念很大,我要你去冥界打听一下,以她这样还不足七日的新鬼,怎么能过冥界门而不入?」
那老头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喃喃道:「你钱收都收了、鬼也赶走了,还费那么大的工夫做什么?你知道冥界与仙界素来不和,我们修灵的都想位列仙班,去那里不是自讨苦吃!」
他抬头一看方敏旭的脸色,打了个哈欠道:「好吧,好吧!」
然后空中传来「啪」的一声,随着一缕轻烟,老头子不见了,只有那酒瓶轻飘飘地放回了茶几。
方敏旭打开电视,伸了个懒腰,拉开窗帘,走到天台上,看着远处乌云滚滚的天,喃喃地道:「母亲,我今天居然能不用牛泪水而能见到附体的鬼,难道说沈重云就是我的有缘人,他藏着我的一魄?」
他想起爱财如命的沈重云,想象着他的双眼都打着铜钱的样子,呻吟了一声,道:「怎么会是这么一个人?」
他不过走了一会儿神,空中又传来「啪」的一声,只见老头子一脸焦黑的回来了,他原本长白顺滑的胡须也被烧了一大半。
「我呸!」老头子气急败坏地骂道:「不过是给地府看门的,还当自己是阎王!」
方敏旭连忙烧了几道符,将灰撒在老头子被阴火烧伤的地方,道:「你去打听一个消息,怎么跟他们动起手来?」
「不知道,过去也就是给几个白眼,但是今天好说歹说都不让进,冥界对香岛好像戒严了!」
「戒严?」方敏旭愣住了,道:「那岂不是这几日在香岛死去的人都不能入冥界?」
「没错,如今黄泉路上、奈河桥上挤满了鬼魂!不知耽误了多人投胎转世的时辰。」老头子有一些心疼地捏了捏胡须。
「原来如此。」方敏旭皱了一下漆黑的眉,道:「冥界为何无故戒严?」他喃喃地道:「这么一来,阳间一定会阴气大盛,怨灵的能量会倍增,是由灵入妖的大好时机!」
老头子连连咂嘴道:「冥界向来只管自己不管别人,这几日一定鬼怪横行,我们接生意可以接到手软。无论如何要涨价、要涨价!捉一只妖比捉一只鬼难太多了。」
方敏旭不去睬他,打开屋角一台破旧老式的电脑,那台电脑运行了好久,才打开介面。
老头子见他原来是要上网查资料,打了个呵欠,「嗖」一声回伞里休息去了。
方敏旭几个敲击,进入了世界上唯一一所专门存放灵异资料的图书馆,日本早稻田大学灵异图书馆。
「一九六二年,大陆四川山谷中有一个村子,出现了罕见的疫情。人中瘟疫之后,肉体逐渐腐烂至见骨,但却行动自如。
「根据当时医疗报告,未发现任何中毒以及辐射现象,但是由于这个村子与派去的医疗人员在一夜之内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很详细的报告。
「唯一残留的一份报告也只提到了一个异常的天气变化,当时正当酷暑,但村子里却忽然极其阴冷,竟比外界温度要低摄氏十度以上。有灵异学家认为,这是有阴气大量聚集所至……」
方敏旭喃喃的读道,他点了点头,道:「这么说,当时的冥界也一定对这个村子实行了戒严,这是为什么?」
他翻看着图书馆的资料,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他在搜索引擎上敲上了「阴气聚集、气温骤冷、人腐不死」十二个字之后,那台破旧的电脑就在全世界的灵异库里缓慢的搜索起来。
看着那不停翻动的电脑画面,他打了一个呵欠。忙了一天,他只觉得一阵困顿,不由趴在电脑桌上睡了过去。
梦境里他似乎迷迷糊糊听到一阵歌声,于是起来迎着歌声而去,看到一白衣女子正蹲在楼下角落里起砌墙。
偶尔一人在
手拎堤坝土
耳听坊间言
慢慢筑中庭
午半事一半
「谁?」方敏旭冷冷地问。
那女子缓缓回过头来,赫然正是被自己驱逐的汤文霞。青白的脸幽幽透着绿光,她看着方敏旭嘴里仍然低低哼着那首歌,感觉十分凄凉。
方敏旭冷哼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入我梦!」随即在掌上画了一道符,冷笑道:「既然敢来,就不要走了!」
第二章:不会死亡的小白鼠
掌上的符发出亮光,在空中画了个圆朝汤文霞扫去。汤文霞脸露惊慌之色,但嘴里还在不停地唱着那首歌。
方敏旭一愣,就在他错愕的那瞬间,汤文霞的身影很快淡去,方敏旭也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老头子从伞里探出头,打着哈欠道:「你做什么呢?气息如此不稳。」
「刚才汤文霞来访!」方敏旭白了他一眼,道:「等你守护我,只怕我被鬼吃了,你都还没睡醒!」
老头子嘿嘿干笑两声,头往伞里一缩,隔了一阵,他又伸出头来问:「她来找你做什么?」
「唱了一首砌墙歌给我听……」方敏旭回忆地道:「老鬼,我觉得汤文霞的死有古怪!我们去她那里看一看!」
「现在?」
「现在!」方敏旭拎起伞,打开了门,老头子只好无奈地把头缩回去,以免吓坏了街坊邻居。
方敏旭掏出一只蓝黑纸鹤,念了一句咒语,往空中一扔,它便扑闪着腾空在前方引路。
方敏旭跟着它,跳上了一辆公车,在殡仪馆门口下,一直到为汤文霞所设的灵堂门口,那只纸鹤才掉落在方敏旭脚下。
方敏旭将它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又把它放到了自己的校服口袋里。
灵堂里汤文霞的母亲已经哭累了,正歪在旁边的椅子上休息。汤文霞不是本地人,所以她的灵堂经过白日的喧闹之后,晚上似乎已经没有了宾客。
方敏旭一进去,汤文霞的母亲就睁开了眼,迎了上去道:「您是阿霞的朋友吗?」
方敏旭看了一眼灵堂上方那张黑白分明的照片,嘴里道:「算是吧!」
他绕着灵堂走了几圈,汤文霞的灵位摆得极其奇怪,它没有正朝着大门,背靠墙的方向,转了九十度,背靠着东边的窗户、对着西北的窗户,当中有一条红色布带横贯东西。
方敏旭忽然问:「你这个灵堂是谁让你这么摆的!」
「是阿霞她阿爸。」
方敏旭点了点头,问:「那他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汤文霞的母亲掏出手帕揉了揉眼睛,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身长裙,长得与汤文霞很像,但显然长年生活在乡下,一身庄稼阿桑的气息,眼神流露的是一种乡间的纯朴,而不是汤文霞那种妩媚。
她又道:「自从阿霞过去以后,她阿爸几日都没合过眼了,刚才在这里眯了一小会,困去了。可是目睛一睁,就突然跑了出去,到现在也还未回来。」
「去了哪里?我找他有一些要事。」
「不知道!」她摇了摇头,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跑到桌旁拿起一张纸,道:「你看看,是不是这住址!刚才她阿爸就是在上面写了些东西,才跑了出去的。」
方敏旭连忙接过一看,将那张纸折叠好放在口袋,嘴里轻轻念道:「砌墙歌!」
他见那老妇人满面疑惑,就笑道:「我是汤先生请来的风水先生,你们这座灵堂最好靠墙朝门、挪回原位,准备一些五谷,在这屋内的四个角落里洒上一点,这样有利于汤文霞平平安安上路。」
老妇人连连应是,千恩万谢的将方敏旭送出了门。
方敏旭一直走到大门口,长吐了一口气,道:「前窗对后窗,一剑贯中堂,居然摆了这么凶的一个灵堂。」
伞的里面,老头子轻声问道:「汤文霞家里的人怎么会懂得摆这种聚灵堂?」
「所以我们要会一会汤文霞的父亲,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谁教他摆这个灵堂的。」
方敏旭说着掏出口袋中的纸鹤,念了一句咒语,往空中一扔,但是那只纸鹤没有腾飞上空,而是「啪」的一声掉回了方敏旭的脚边。
「怎么回事?」老头子扒着伞边,探出头看着那只掉在地上的纸鹤。
「汤文霞的父亲死了!」方敏旭淡淡地道。
他捡起那只纸鹤,手一扬,那只蓝色纸鹤燃烧起来,掉在地上成了一堆灰。但随着方敏旭修长的手指慢慢的旋转,一只纸鹤的模样又重新组合了起来,它再度腾飞到了空中,「嗖」地一下,快速朝前方飞去。
方敏旭提着伞跟在后面追,一直追到中环大厦附近,那只纸鹤才在空中化作轻烟被风吹散。
这时空气似乎骤然间冷了下来,天色急遽转暗,隔了一会儿竟然飘起了小雪。
街上的行人纷纷跑路,边裹着身上单薄的衣服,边道:「有没有搞错啊,香岛冬天都不下雪,现在才九月分,倒下起了小雪。」
「有古怪啊……」
方敏旭一抬头,只见中环大厦上乌云滚滚,地面上的风很大,几乎刮得人眼都睁不开。
方敏旭集中精神闭上眼睛,一片漆黑里渐渐浮出另一个空间的影像,只见阴沉沉的空间里,有一个身着唐服的中年男子正在往前去。
方敏旭追了上去,一搭他的肩,道:「慢走!」
谁知那个中年人却没有回头,而是一只冰凉枯瘦的手猛然紧扣在了方敏旭手腕上,强行拖着他向黑暗处走去。
方敏旭心中大惊,却身不由己地被他拖着前行,刚走了没几步,身体一顿,只见老鬼在身后拉住了他另一只手。
方敏旭猛然睁开了双眼,他仍然在中环大厦的楼下。他浑身冷汗喘着气对伞里的老头子说:「老鬼,谢了!」
老鬼哼了一声道:「跟你说过几万遍了,莫搭鬼肩、莫搭鬼肩,一搭鬼肩,共赴黄泉!」
方敏旭承他刚才救了自己,破例装作没有听到他在训斥自己,摸了摸手上泛着青黑的冰冷勒痕,恨恨地道:「这汤家的鬼也奇特,既想说事,又神神叨叨,还居然拖人下水!可恶!别再让我撞上!」
方敏旭平素总是一副正经严肃世外高人的模样,如今差点吃了大亏,才露出二十岁少年人的心性。
他今晚全然没有收获,悻悻然回了自己租住在天台的小屋。这么一折腾,已经过了午夜,他往床上一躺,呼呼大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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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沈重云刚刚看完TVB电台的长篇粤剧,抱着纸巾盒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往盥洗室走去。他擤完鼻涕,对着沈家那块高级的防静电镜子,又吸了吸红通通的鼻子。
他刚拿起牙刷,这时候外面有冷风吹进来,吹起了他身上那件印满了KITTY猫的睡衣。
沈重云走过去,想把那扇窗户拉上,但是他突然看到那扇窗户上搭着一只带着漆黑龟裂指甲的手。
披头散发的汤文霞吃力地从窗外慢慢上升,一双混浊暗红的眼珠紧紧盯住房内的沈重云,然后缓缓爬了进来,一直爬到了浴缸里,霎时浴缸里的水染上一片艳红。
她抬起破碎的脸朝着沈重云一笑,脸上的一块皮肉就掉到了浴缸里,刺鼻的血腥味弥漫着整间浴室。
沈重云「啊」的尖叫了一声,把牙刷一扔,连滚带爬往外跑去,他一口气冲到卧房门口,一拉开门,看到一个身穿唐装的中年人堵在门口。
沈重云也没心思细看,他只想赶快跑出这个鬼屋,拍了拍那中年人,颤声道:「里面有鬼,拜托你让让!」
中年人没有回答他,表情木然、脸色惨白。沈重云想要绕过去,但他无论朝哪个方向,那个中年人都无声无息地堵住他的去路。
沈重云怒了,他猛地抬头就想破口大骂,这才想到,为什么会有人立在他房门口?
只见那中年人眼神发直,脑门正中央插着一个子弹头,鲜血从洞口沿着鼻梁蜿蜒爬行着,已经干涸。
沈重云又一声尖叫,刚往回跑没几步路,就看见汤文霞正从浴缸里爬到了地板上。
沈重云吓得连滚带爬,角落里突然有东西升空,那是一只蓝黑纸鹤腾空而起。
沈重云想起来了,这是那个年轻天师给他的护身符。他连忙扑过去揪住那只纸鹤,这时又一只升空,他又动作敏捷的逮住一只,再升、再逮,不一会儿,四只角落里的纸鹤都被逮在了手里死抓着不放。
沈重云乐坏了,他晃晃在他手里拼命扑腾着翅膀的纸鹤,道:「看到没有,别再过来,这些符是很厉害的,小心它们打得你魂飞魄散!」
那个中年人摇晃着走到他的面前,尽管沈重云吓得腿都软了,还是挺起胸膛将那些纸鹤伸到中年人的面前。
那个中年人歪着头,目光呆滞的似乎研究了一下扑腾的纸鹤,然后揪住一个将它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了起来。
沈重云吓呆了,没想到这符这么没一点攻击力,他原以为这符会像电视上所演的,「轰」一声把妖魔鬼怪打退,岂料什么反应都没有。这个时候他的口袋里,又飞出一只纸鹤,扑腾了一下翅膀,迅速从窗户飞了出去。
沈重云则无力的手一松,手里的纸鹤就都飞到了空中。
中年人似乎觉得纸鹤味道还满不错,在卧室里脚步迟钝的捉起纸鹤来。
沈重云心中一喜,他踮起脚尖快速地溜过中年人,往门口扑去。这时,那只女鬼已经爬到了卧室里,她嘶嘶的叫着,中年人似立刻反应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沈重云的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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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从沈重云卧室飞出的纸鹤穿过方敏旭的窗户,「啪」一声掉在了他的脸上。
方敏旭立刻就惊醒了,他一闻纸鹤上面的味道,皱眉道:「怎么搞的,怎么这么晚才报信?」
他连忙盘腿而坐,口中念念有词,一瞬间,方敏旭便魂体出窍,来到了沈重云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