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圈+番外——viburnum

“那你那些养猫常识呢？”

“网上搜来的呗。”

“哦，也对，百度万能哈。”

“就是。那什么，这一包够吗？”

“这也忒小了，有大袋儿的吗？”

“有四公斤的跟十公斤的。”

“那我来一四公斤的吧。”

“哦。”车明收回刚拿出来的那包，换了一包大的放在旁边地上，“还要别的吗？”

“我想想啊……”祁林说，他得想想。

然后，他就真的仔细琢磨了一堆东西。

干粮、食盆、营养膏、浴液、除毛刷、猫砂、封闭式猫厕所……等等等等。

“你是刚捡的猫吧。”车明看着地上渐渐堆成小山的猫用品，抬头问那还在货架之间看个没完的男人。

“啊，要不也不至于什么都没有啊。”

“那你之前给猫吃什么来着？”

“我吃什么它吃什么。”

“那就难怪闹肚子了。”

“所以我就赶紧上网采购来了呗。”

那人仍旧保持着有点儿帅又有点儿单纯的笑，拢了一把似乎有点儿漂染痕迹的头发，他指了指地上的东西，“麻烦给算算，一共多少钱了？”

车明从桌上抄过计算器，一件件计算，然后把结果给对方看。

“四百六十三，取个整，四百六吧。你是给现金还是网上付款？”

“现金现金，我人都来了，再网上给钱多麻烦呐。”边说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钱包，祁林撤出五张红票子递过去。他看着车明接过钱，看着那家伙从自己钱包里翻出四十块钱来找给他，说了声“好嘞~”，他把钱收起来。

“那，这堆东西你怎么拿走？”

“恐怕得分两批了。”

“那还是我帮你拿回去吧，反正也不远，不就是旁边那楼嘛？”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成。”

“没事儿，省得再跑一趟了，不值当的。”对方越是推辞，他骨子里没轻没重的热情就越往上涌，把几样不方便拿的小件物品装进大塑料袋里，车明一手提着猫砂，一手提着猫厕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对方，“你拿着猫粮跟那袋子，咱走。”

发现无法推辞了，祁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依言提起两样东西，和车明一块儿走向门口。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又走了不到五十米，进了旁边那栋楼，上到三层。

“多谢多谢，进来坐会儿吧。”祁林掏钥匙打开门，看着车明将东西放进屋之后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沙发。

“不用了，还得盯着网上留言呢。”车明摆了摆手，没有响应对方进一步的邀请，只是说了句有需要再找我，就转身下了楼。

他边往家走边回想刚才的事儿，觉得事情凑巧到可笑了，不过，这个人看来还挺不错，以后要是需要复印点儿什么东西，或者拍个证件照之类的，倒是可以去他那儿。优惠未必需要，至少应该能保证质量吧。哟，对了，说起来，都忘了看看他们家猫长什么样儿了……

脑子里随意瞎想着，车明很快溜达回了自己家。进屋，重新坐在电脑屏幕前，他看见几个弹出来的对话窗口里，头一个就是祁林。

「多谢了啊~我捡这货已经开始吃上了~以后你要是复印点儿东西或者拍个证件照什么的，就来找我吧，保质保量有优惠~！」

看着那竟然和自己刚才的想法不谋而合的句子，车明愣了片刻，终于笑出声来。

第三章：新增明子家户型（上）

车明在那次之后，挺长时间没有再接触到祁林。

他只是在礼拜四那天为了去楼下便利店买东西才路过了一次祁林的店，但他发现店门锁着，门上挂着今日休息的牌子。

开打字复印店还有休息日？盘货啊。

撇了撇嘴，他买了东西就又回去了。

他没有趴到窗户上隔着玻璃往里看，就只是瞥了一眼，觉得那是个挺小挺小的店铺，十平米以内的面积，靠窗放着一台复印机，旁边似乎是电脑桌。其它的，在玻璃反光下一概没看清。

礼拜四就那么风平浪静过去了，礼拜五中午，接到老妈一个电话，说是让他晚上或者礼拜六白天过去拿泡菜，车明看了一眼手头的订单，轻轻一咋舌。

“妈，今儿还有好些货要发呢，礼拜六上午还有新货送过来，够呛啊。”

老太太“怒”了，说，那你甭吃，反正这回新做的桔梗的，还有贝尖。

“您等着啊！我下午四点半发了货就打车过去！”车明嚷嚷起来。

不成，这两种都是他最爱吃的，清晨傍晚，喝粥必备！不要？不要是孙子！

听着老妈在那头没辙的笑，他挂了电话。然后，在一个下午的加紧忙碌之后，他跟着快递员一块儿出了门。

“您有事要出门啊？”操着南方口音的小伙子回头看着他。

“啊，回娘家。”挺认真的随口说着，车明锁好门，在快递员忍着笑的目光中大踏步下了楼。

从他的窝，到父母家大概需要半小时车程，直接打车跑了个来回的车明，怀里抱着装满了泡菜的纸袋，感到了异常的满足。

冰箱里有中午熬的粥，待会儿从楼下小饭馆叫一份大拌菜上来，舒舒服服看着电视喝着啤酒，吃一顿。控制了一下口水，车明顺着小区外头的路往家走。然后，就在他无意间一抬头时，发现自己正要经过那家麒麟打字复印店。

今天，那店铺开门了。

后来回忆一下，他确实忘了自己当时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走进去的。

感兴趣？也许吧，遏制不住的兴趣刺激着他推开了那家小店铺的门。

“欢迎……哟，你呀。”祁林正在切割相片，看见进来的是车明，露出一个挺灿烂的笑。

“你这儿还真小。”车明打了个招呼，而后小小的环视了一下四周。

果然是十平米以内的小铺子。因为玻璃窗挺大，所以阳光充足，没有许多小打字复印店那种阴森森的感觉。正对着门是一张很小的老式沙发椅，旁边是饮水机和一个超小的荷叶形洗手池子，墙上有古旧的镜子，镜子下面的玻璃搁板上是梳子和两个眼镜框。再旁边是一张狭长的操作台，上头有照片切割机之类的东西，操作台上方是一排排窄架子，摆着各种制作好的相框或者台历。拐过来是拍照用的幕布，垂着的是一面淡蓝色的，还有一些整整齐齐卷在高处。照明用的器材紧挨着幕布，拐过来则是那台从外头能看见的大复印机，以及干净整齐的电脑桌，打印机和扫描仪在桌子下头摆着，线路归置得特别赏心悦目，桌子旁边靠着门的地方是个因地制宜的瘦高书架，上头放着一些摄影方面的杂志和书籍，以及做好的各种名片、胸牌、小册子，和书籍论文装订的样本。

地上是擦得干干净净的鹅黄色地砖，墙上是有暗布纹的淡米色墙纸。

我的老天爷哎……

车明暗暗感叹了一句。

这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凌乱不堪的街边小铺子吗？！那种墙上满是污迹，地上满是碎纸屑，玻璃上有裂痕，窗台扔着快餐盒和啤酒瓶，不通风不透气房顶上还挂着捕蝇纸的……

“印东西？”祁林问了一句。

“哦，不是，我刚出去一趟，瞅见你开着门儿呢。”傻乎乎的笑了一声，车明感慨，“你这儿拾掇的真干净，北京照相馆都未必有你这儿强。”

“得，我就算这是表扬我呢吧。”对方也傻乎乎的笑了一声之后，指了指那张沙发椅，“坐。”

“不坐了~还得回家做饭呢。”

“等老婆下班儿？”祁林有点儿贼兮兮的问。

“没有那么高的配置。”车明撇嘴。

“也是哈，要不不能住那么小的屋子。”祁林仍旧在玩笑，车明却没什么心思继续这笑谈了。

住小房子，不是因为他尚且单身，没有老婆，也不是因为他住不起大房子。他对女人基本就是毫无兴趣，也缺乏交流技巧，甚至由于家里从来不怎么多操心他的私事，他长这么大，连个被迫相亲的对象都没有过。

“我至今纯洁知道吗。”车明用大拇指反手指了指自己，“无比纯洁。”

祁林笑了起来，那笑声挺爽朗，不过知道适可而止。

“哦对了，我刚从我妈那儿回来。”意识到这个话题不能再进行下去了，车明从手里的纸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乐扣餐盒，“给你点儿泡菜尝尝，我妈做这个最拿手了。”

“哟，泡菜啊~~”对方似乎突然兴奋起来，“这是……桔梗的？”

“内行啊，你吃过？”

“可不嘛，老家有一街坊，朝鲜族的，泡菜一绝，截长补短儿的就分我们家点儿尝尝。”祁林接过餐盒，打开盖子闻了闻味道，“嗯！味儿正！”

“正吧~”

“正正，你母亲……朝鲜族？”

“哦不是，她就是喜欢吃这口儿，也是跟别人学来的。”

“这做的可太出神入化了~！”

“嘿嘿。”车明乐了，心里有点儿小骄傲。

“那什么，要不你晚上跟我这儿凑合一顿得了，我正准备做凉面呢，咱俩就着面再喝两口？”

“不了不了，我晚上饭已经有了。”摆了摆手，车明没有答应对方的邀请。

那天，他到了儿还是走了。他不想和这个刚认识的人搞得太近，自己又不是片儿警，不需要团结群众，也不是重度自来熟，还是先不要太热络的好。

于是，那天他就真的像自己预先想好的那样，喝着粥，吃着从楼下小餐馆叫来的大拌菜，就着桔梗和贝尖，咕嘟着啤酒，看着电视，又度过了有声有色却也无比孤单的一个晚上。

说起来，他已经这么过了半年了。

起初，还会偶尔宿醉，后来，就连宿醉都没了心情。何必呢，只是失恋而已，大老爷们儿顶天立地，不能失个恋就要死要活的吧。这么想着，车明把“燕京”和“牛栏山”都扔进了垃圾桶，开始琢磨自己离开警界，该干点儿什么谋生。

开网店，是灵机一动，正式开始大操大办，则是靠冲动和心里头憋着的那么一股子邪劲儿，他觉得自己不干出点儿什么来，就真没脸活着了。

可是，在他真的干出点儿什么来之后呢？似乎忙碌也成了孤单的一部分，于是，孤单就真的愈发孤单了。

是，客户比同事多，网聊比审讯忙，没有过去的危险，家里不用再担惊受怕，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穿惯了警服的车明，现在套着大背心，只穿着内裤一条懒散的窝在沙发里时，却由衷在怀念那些已经不复存在的时光。

他怀念那些暗恋着某个同事，暗恋到心都麻了酥了的日子，怀念那种不敢说不敢讲的自虐的淡淡感伤，就算现在过得比那时好得多。

人呐，果然是贱，对吧。

哼了一声，车明收了收因为轻醉而开始散乱的思维，收拾了残羹剩饭，把纸袋里另外几个餐盒摆进冰箱，挨着那些密封的，需要冷藏的宠物药品放好。直到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都进了那家打字社了，都把泡菜给人家分享了，也没想起来问问那只捡来的野猫情况如何。

是老年痴呆还是人头猪脑啊。

心里嘲笑着自己，车明关了电脑，准备去睡了。

随便冲了个澡，顶着还有潮气的头发就滚上床去，车明扯过薄被搭在身上。

关了灯，屋里一团黑，只有窗外偶尔有汽车经过的光亮和声响，车明默默盘算着自己明天得几点滚起来准备上货，然后什么时候洗那堆攒了一个星期的衣服，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杂事都什么时候干，一点点，在睡意袭来时闭上了眼。

那时候，他只是想赶紧睡着，却不曾想到，自己的家会在第二天，被祁林再度造访。

第四章：新增祁林家户型（下）

车明现在心情很是不好。

又到了一周一度的集中洗衣服时间，他烦闷之极。

本来就不是家庭主夫类型的，又多多少少挺在乎衣服穿得是否干净利索，可把衣裳都带给老妈去洗，自己就成了多半个不孝子，眼瞅着快三十的人了，还给人如此缺乏自理能力的印象，去死算了。

于是，不愿意麻烦老妈，也不愿意穿脏衣服的车明，就只好在上货和盘货都忙完了之后，自己开始了围着洗衣机转的“美妙而孤独”的时光。

连中午饭他都是坐在洗衣机旁边解决的。就着早晨剩下的炒饭和昨儿拿回来的泡菜，他随便吃了两口，然后在甩干机停止工作后一件件把洗好的衣裳晾起来。

有时候这人就是这样，忙碌之前一脑门子官司，忙起来只想着赶紧结束，等到真的结束了，在高潮一般的解脱感过后，竟然会突发性的涌起一种想“再来一次”的冲动。

车明就如此。

他冲动了。

既然已经是初夏，何不顺便做个初夏大扫除呢？

衣柜里从冬天到现在就没好好收拾过，有些穿不着的冬装是该拿出来晒晒然后收起来了。这么琢磨着，刚才还在暗暗抱怨腰酸背痛腿抽筋的车明，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到地上。

然而，当他真的开始着手收拾大衣柜，情况却并没有意料中的那么顺当。

刚把两件冬装从衣架上摘下来，看到第三件时，他就停下了动作。

那是他的警服。

那是他从辞职之后，就一直没动过的，一整套警服。衬衣，裤子，外套，整整齐齐挂在衣架上，好像在挑衅他似的，好像在催促着问他到底有没有勇气再碰触过往。

“那有什么不敢的。”哼了一声，车明三两下摘下来那套警服，正好自己只穿着内裤和大背心，换上就换上一点儿不麻烦。就当是试试看自己胖了没有瘦了没有吧，苦笑着讽刺自己的念头，车明真的穿上了那身已经半年没穿过的衣裳。

他看着穿衣镜里头的自己，好半天，叹了口气。

没胖，good，没瘦，也good，腰身依旧贴合，裤线依旧挺拔，那件淡蓝色的衬衫也照例好像长在他身上似的那么合适，可，他现在不是警察了，警号、枪、手铐，他都没资格佩戴了，他现在穿着这身衣裳，就好像披着假狼皮的狗，看似严丝合缝，却终究没了过去真的是头狼的时候那种发自内心的，那么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坦荡。

现在，他之能偷偷摸摸一样套上警服，对着镜子笑话自己罢了。

“你老母的。”低低的骂了一句，车明烦躁的去解外套的扣子。然后，就在他刚刚脱掉外套的时候，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他吓了一跳，但是却条件反射的急忙跑去开门了。

门口站着的，用讶异的眼神打量着他的，是麒麟打字社的小老板——祁林。

“哟。”被让进屋来的祁林确实不太相信眼前的景色，“你……穿警服干嘛？”

“哦，没什么。”没起初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摇了摇头，车明觉得自己陷入了尴尬的境地，里头没穿件像样的衣裳，要是现在脱了衬衣和裤子，全身上下就只剩一条内裤了，这成何体统，就算都是男的，可毕竟不是哥们儿啊。结果，由衷觉得骑虎难下的车明干脆实话实说了，“那个，我原来就是警察，干过几年，后来辞了。”

“警察还能辞职？”祁林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你别告诉我你现在当便衣卧底呢啊~~”

“我见天儿挨家伺候买卖，这当得是哪门子便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