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敛迟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就笑道,“原来又是‘倾风二十四杀’,莫敛迟与你们可真是有缘。”他手握长剑凝神与小满对立,两人闻风不动,都在等待对方动手一刻。
于是小满勾了勾嘴角,飞身而起。
莫敛迟见对方已动,自是奉陪,两人瞬间已拆了二十一招。
长剑挥起的剑光不过一瞬就让刀锋压下,小满也许内力并不深厚,却使得一手好刀法。而且短刀易于近身,反而克制了莫敛迟长剑的攻势。
莫敛迟也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一剑挑起数十朵剑花,小满飘身躲开,距离一下子就被拉开。莫敛迟见机刺他下盘,小满脚下一挫后顿住后飘的势头,反身一刀卡在那剑身,由下往上,运足了八成内力,狠狠一拉,“兹”地一声,尖锐刺耳之极,莫敛迟手中的长剑剑身竟被生生一分为二。
“寒冰刃?!”莫敛迟大惊之下,冷眼一扫旁边已是疼得跪在地上的楼挽风,当机立断,一掌朝着那两半断剑,一剑劈向寒露,另一剑直向小满。
小满运气双掌一击,一剑直刺入了树根。寒露见那剑朝自己直直刺来,运气内力想要抵挡却因琵琶骨被穿,无力可施。
小满见状大呵一声,反手拔出了树根的剑击了出去,又是“铛”地一声,双剑反向撞开,却是一剑反射小寒,另一剑逆向朝着楼挽风刺去。
寒露心道一句糟糕,小满暗叹一声不妙,想要救人可惜一掌挥去刚刚好劈开朝向自己的断剑,却是再难替楼挽风挡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条白玉长锁横空划过,宛如一条穿梭天际的玉带,就这样从树林中直直穿来死死缠在了那把剑上,然后被人用力一甩,那断剑就被玉链绕着袭向了始作俑者。莫敛迟回身一脚踢开,将那剑踩在脚尖用力一顿,剑身顿时粉碎,他飘身而上想要格空去抓毫无防备的楼挽风,却不料那条玉锁如有意识般挡了他的去路。
楼挽风当然将一切看尽了眼底,可惜身体越来越冷,左手的伤已经让他耗去了过多的精力,他知道自己该趁机逃而不是坐着等死,于是勉强扶着旁边的树站了起来。
而失了剑的莫敛迟没有东西可以与那玉锁相抗,纠缠之间愤恨地低斥了一声,赤手抓握住那该死的链子,右手就朝楼挽风劈了一掌,楼挽风躲之不及,刚想闭眼承受却感到一阵轻风拂面,有人一手揽在了他的腰间,带着他飞身跃起,朝后平退了一丈之远。
他抬起头看着将自己拥在胸口的人,忽然又一次大喊道,“啊!是你!”
那人浑身弥散着隐隐的香气,再次相遇仍是那样动人心魄,只是这一次,却无一分冷漠,而当时楼挽风叹息的原由此次已是全部抹了去。
此人再不如一副卷起的画,没有了笑容,而是朝他抿唇一笑,仿佛所有泼墨过后的余香都被收在了这一笑中,一副绝世的画作。
“楼挽风……”
来人的手没有放开,仍旧搂在楼挽风的腰间,然后温情一叹,竟叹出了一丝如释重负。
那一双流光般的眼睛清亮透彻,而眼底的笑意,一分分,都入了楼挽风的心。
“我们又见面了……”
第十五章:楼挽风再见风析
轻然一句,楼挽风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还来不及张嘴说什么,那人已然放开了他。
此人仍是一身白衣,当他放手一刻,那一身轻淡的香气顿时被消去不少,让人莫名的留恋起来。
寒露与小满一见到他,都微微弯下了腰,拱手道:“见过风楼主。”
这即时赶到救下楼挽风之人不是别人,自然是“倾风楼”的风楼主,风析。
风析凝视寒露片刻,似乎在审视但更象是关切,眼神中的担心极明显。他走到寒露面前,伸手摸了那条链子,上面凝固的血迹已成了暗黑色。
风析叹了口气,转身看着与他面对而立的莫敛迟。
“久闻大内近卫军统领莫大人之名,在下风析。”
“原来是江湖有名的‘倾风楼’风楼主……”莫敛迟对他的身份有一刹那的吃惊,然后挑眉笑道,“今日这吹的是什么风,没想到能让莫某见到江湖中如同传说般的人物。”
他说完看了眼楼挽风,“难道风楼主也要插手此事么?”
“插手不敢。”
风析踏前一步,挡去了莫敛迟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就将楼挽风护在了身后,莫敛迟眯起了眼睛,一脸深思。
“寒露与小满皆出自我楼,而这孩子也是我楼中之人,风析身为楼主来带走楼中人,何来插手一说?”
楼挽风怔然,想说些什么却在看见莫敛迟的神情后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反正只要不被这人抓走就好,现在这个情况,选择相信这个叫风析的显然要比跟着莫敛迟回宫要好上太多。
“曲晚枫是皇上要抓之人,我也只是奉命行事。什么时候,江湖人也开始插手皇室之事了?”莫敛迟笑得挑衅,断定风析接不下口,却不料风析只是平静地回身看了一眼楼挽风,然后回首恭敬答道。
“江湖人自是不该与皇室扯上关系,只是这孩子名叫楼挽风,与莫前辈所寻之人确实并非一人。风析还望前辈调查清楚,不要勿抓了人,否则若当今圣上追查起来,风析认为前辈你也不好承担,不是么?”
风析一句话,字字在理,合情合义,听起来既是为了自己更似乎是在为对方着想,当真让莫敛迟静心思量了起来。
这些人口口声声说这人不是曲晚枫,结果又一个个保护他保护得紧。
他又瞥了眼楼挽风,觉得确实也有点不对,曲晚枫此人清冷平和,几乎没有脾气,而眼下这个人不仅脾气暴躁还满口粗话,是有些不同。
难道竟是真的?
莫敛迟心中不断猜测着任何可能性。
不对……如果是真的,那还这么介意他的安危做什么?大可让他抓了走,反正回宫让皇上一看便知不是吗?
一想到这里,莫敛迟确定了自己的职责所在,于是下了决定。
“莫某不过虚长了风楼主几岁,前辈二字不敢不敢。莫某对于风楼主一番忧虑实为感激,不过……”他也朝前踏了一步,肯定了自己的立场,“此人究竟是不是曲晚枫,我说的不算,风楼主你也说的不算,想必只有皇上说了才能作数。”
此话一出,寒露冷眼看着他,有隐隐怒气,聚在了眉心。
“你什么意思?”这时一直憋着不说话的楼挽风开口了,他站出一步离了风析的庇护,一双眼睛被火烧的澄亮,“我是不是谁还要皇上看过了才能确定?”
楼挽风是一个现代人,一个现代人最反感的东西他全都反感外加痛恨,“曲晚枫是谁我不认识也不知道更没见过,我楼挽风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没必要拿这蒙混你。”
情江的风在这晚霞过后既飘然又萧索,轻轻吹过楼挽风的面上,带着身后风析身上隐隐淡香,楼挽风忽然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他想起了他已经离开太久的世界,想起了他的爸爸还有妈妈,想起了那些从小护着他的保镖,那些亲人那些朋友,还有现在不知身在何处的施文然,于是感慨万千地念出了一句诗,只因,那句诗能在此时带给他全部的真实。
“云散重楼自挽风。所以,我叫楼挽风。”
说完这句,楼挽风暗暗告诉自己,这将是他最后一次这样肯定自己的名字。
风析听后淡然微笑,对莫敛迟轻声叹道:“风析已经说得很清楚,他是我楼中之人,也正是为了寻他,才派了楼中数人找到这里。”他双手合掌一拍,只轻轻一下,清明不知从何处现身,站在了寒露身边,而就在不远处更瞧见了大量举着火把的“倾风楼”人马。
那是隐藏的警告和逼迫,莫敛迟收起了笑。
风析知是他明白了自己的立场,甩手挥开了那条玉锁,莫敛迟摊手自看,已经有一道血痕划在了掌心。
见莫敛迟盯着掌心出神,风析看了看四周围又道:“只是不知,莫大人的这队兵马能在风析手下过上几招?”
语毕,风析振臂一扫,顿时马匹受到了惊吓,坐在马上的官兵们纷纷倾身拉住缰绳。
莫大人出身江湖,又武功极高,所以只要跟的时间久了就都知道,凡是能让莫大人下马的事都不是小事,绝非他们这些区区小兵能够帮的上忙。所以为免越帮越忙,从刚才起,他们就识相的闭嘴观战。谁知风析竟会突然将目标对准他们,毫无预警的出手让坐在马上安生看戏的他们差点摔下了马。
莫敛迟冷着脸,在心下打着算盘。
不错,此时此境确实对他相当不利。他现在只带了一些人手,并不是军队,因为他只是来接人,结果谁知道突然一场大火后情况大变,不仅那帮蠢货没把人看牢,还遇见了“倾风楼”的人。“倾风楼”虽不是什么朝廷衙门,却是江湖上几乎要称之为富可敌国的组织……连皇上都听闻过的名号,又怎么会是空穴来风。何况当年风析的扬名一战,他也有在场。此人一身武功只怕自己拼尽了全力也难说就能占个上风。
可是明明就已经抓到了的人眼看着落入别人手中,而下回再抓赢的层面会有多大却是再难预料。
前思后想之间,莫敛迟委实恨甚!
“你说你叫楼挽风?!”莫敛迟有些咬牙切齿地逼视着他。
“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同样的话我不想再一次一次的强调!!”楼挽风对自己的名字一再澄清已经很厌烦了。
莫敛迟也不在乎,嘴角挑了挑,忽然问出一句话,“你、难道不关心纹染的死活?”
这话效果非常,楼挽风顿时张大了眼睛,瞥了眼风析,风析刚要解释,楼挽风却已是脱口而出,“你说文然?文然他怎么了?为什么你会知道文然?!”话语刚落,风析寒露二人同时闭起了眼,摇头。
“哼!”一听楼挽风这么说,自然什么都明白了。莫敛迟嘲笑地看着风析,“你们千辛万苦演的好戏不过如此……”
他环顾四周,小满已随时准备好动手,一个神色清白面无表情的人站在寒露的身边似乎也要拉开架势,寒露仍旧闭这眼,如同什么都没有看见也都没有听见……而风析却睁开了眼,直直凝神与他对视,两人四目交汇,彼此都在打量对方的想法。
终于,莫敛迟一摆袖,荡起一阵风过,飞身跃上了马。
“风析,若非今日莫某的离魂不在手,否则定要与你好好过上几招。”
风析听后神色微变,却仍旧不动声色。
离魂是莫敛迟当年扬名之剑。难怪,如此之人所使兵器怎么可能被小满一把短刀就划成两半?
座下骏马长嘶一声后,莫敛迟在马上弯腰凑在楼挽风的耳边,最后对着他嘱咐了一句话。
“我不管你究竟叫楼挽风还是曲晚枫……”他危险的气息吹得楼挽风浑身不由自主的僵硬起来,“只要你一日不回宫,纹染就一日遭到朝廷追捕围杀,他那么在意你保护你,你忍心吗?”
见楼挽风不出所料地睁大了眼瞪这自己,莫敛迟知道自己攻心成功。
“曲晚枫,你一直都是个聪明人,怎么就不懂呢?皇上始终要的是你,如果你乖乖听话回去,皇上必会放过纹染,还是、你真要见他被追杀至死吗……”
就在莫敛迟还要说下去的时候,寒露突然劈手将楼挽风拉离了他,一道浓烈的杀气从寒露眼中迸射了出来。
莫敛迟只是轻轻一提缰绳,意味深长地朝呆站在原地不动的楼挽风沉沉一笑,“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想通的。当然,也有可能,那时你心心念念的纹染,已经浑身血迹更或者是……身首异地!”
语罢,他头也不回的一声轻斥,那一队兵马于是跟在他的身后卷起了地上的尘土,在一阵飞扬过后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莫敛迟的离去并未让剩下的人有更多的动作,彼此皆是一阵沉默。
安静无声的状况让小满摸不着头脑,连清明都有些不知所措。庄子明更是局促得近乎不安,想问又不敢问,想走又不知该往哪儿去,一双眼睛倒是一直放在楼挽风的身上,毕竟那是几个人中,他面前算的上认识的人。
风析身上的清香始终随着情江的风隐隐飘散,落日后的晚霞映照不远处烈烈火光让已近了夜幕的天空仍旧红亮。
风淡淡的吹开,香漫漫的弥散,就在所有人都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而静心缓气时,楼挽风蓦地冲到了风析面前,不顾左手的剧痛牢牢揪着他的领口,恨声怒道:
“姓风的,你把文然弄到哪里去了?他到底怎么了他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会被皇室追捕他到底犯了什么法?!你现在最好赶紧给我解释清楚!!”
“放肆!”小满一声呵斥,想要上前扯回楼挽风揪着风析的手,却被风析一记眼神制止。
楼挽风狠狠盯着风析,揪在他衣领的双手因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
风析不动声色地伸手盖在他的手上,冰凉的手背立刻传来了温度。
“冷静……”风析只说了两个字,却让楼挽风觉得他事不关己,于是更怒火中烧。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刚那个叫什么莫的说的话你是没听清楚还是全给忘了,啊?!”一想到这个人那天从自己手中抢走了大然,楼挽风气得发抖,“你那天为什么要把他带走?你是不是认识他?还有你为什么会认识他,你根本不可能认识他!”这一番话说的没头没尾而且前后不连贯,在场众人除了风析之外全都听得一头雾水。
少年的脸因怒气而满面痛红,揪着自己的手又冷又颤,那一双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眼睛里尽是担心和害怕。
一样都是这样为了情义啊……风析觉得,他就要为这两个孩子动人的义气折服了。
于是他握紧了楼挽风的手,想给予温暖并试图让他稳下心,“此事说来话长……”
“那你就长话短说啊!”楼挽风并不领他的情,执意要问个清楚明白。
一想到施文然此刻不知身在何处,不知安危与否,楼挽风就忍不住心下那一阵阵的发慌。
“我问你,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个人和我朋友长得很像,而你又刚好认识他?”见风析不回答,楼挽风告诉自己要理智要克制,于是径自推测起来。
“是。”风析也不含糊。既然自己理不清,楼挽风这样问他反而省事了不少。
“那人就是刚才那个叫莫什么要抓的?”
“不错。”
“他犯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们的皇帝要抓他?你知不知道这样会牵连到我朋友啊!?”
“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因为我们比你更想知道他究竟犯了什么事。”风析据实以答,在没有弄清楚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之前,他不想擅自告诉楼挽风到底出了什么事。
“……”
楼挽风一阵沉默,他死死盯着风析,在心里打量着他这句话的可信度。良久,似乎是确定了风析说的是真话后,楼挽风从刚才起就一直紧绷着的脸顿时缓和了不少。
于是他松开了手,问出了从来到这个鬼地方后,自己最关心也最担心的事。
“他好吗?他的伤怎么样了?你带走他应该就是要救他吧,他……现在好吗?”楼挽风闭起眼睛,问得又忐忑又小心,生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
风析目不转睛地看着楼挽风,对他突然问得这么低声下气有些叹息,“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