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研考试在大四开学后一周就要进行,所以,大三下的这两个月暑假,是顾青准备保研、复习知识的黄金时期,即便少了英语、政治考试,刑法专业知识和法理学也是需要耗费时间的。
秦力扬帮顾青作了详细的复习计划,只等着暑假的到来。
只是谁也没料到,意外再次降临,残忍地打破了他们既定的预想。
058昏倒
母亲昏倒了!
刚结束期末考试,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顾青就接到了英子姐的电话,听来的却是这样震惊的消息!
秦力扬当时就站在顾青身边,看到爱人骤然惨白的脸色,心里便知了大概,怕是家里出事了。
顾妈妈是突然在店里晕倒的,英子和李叔当场吓坏了,赶忙叫了救护车将人送到当地人民医院,等两人冷静下来时,才想起打电话通知顾青,但那时顾妈妈正在接受急救,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他们也不清楚具体的病情,只能跟顾青说了基本情况,至于具体的病因他们却是毫不知情的。
就是这样模糊的答案,才吓住了顾青,过往的经历逐渐浮现脑际。前世的顾青是个孤儿,对于生老病死这亘古不变的定律,顾青自然是晓得的,他孤身一人,倒也不怕,他看得开,可对于亲人,他无法淡定自若,母亲是他这一世最尊敬与爱戴的人了,他决计忍受不了她的意外。
电话从手中脱落悬挂在床边,顾青僵硬了身子,茫然地望着前方,他自责不已,他还没孝顺过母亲。人啊,总是在快要失去之际,才会想着反悔与珍惜。
将顾青揽进怀里,秦力扬抚着他的黑发,安慰道:“妈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顾青觉得全身冰凉,眼前的男人是他此刻唯一的温暖。
顾青和秦力扬带着秦家宝当天就开车赶回C市,他们没做任何逗留,直接赶往人民医院,等他们到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英子正提着水瓶超病房走来,李叔则是颓败地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耷拉着脑袋,脸上的怆然和沮丧,顾青看得分明,顾青心里顿时一暖,有些感动,但这种感激很快就被对母亲的担忧和着急而替去。
“李叔,我妈怎么样了?”
快步走上前,顾青拉住李叔的双手,焦急地问道。
“大夫说暂时没事了,只是……”
李叔今年已经五十出头,却是典型的东北汉子,身材高壮,脸型端正,平日里又总爱说笑,心态年轻,倒也不显老,而此刻,站在顾青面前,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沧桑和低落,就连鬓角的几缕白发也变得分外明显。
“只是什么,李叔,你倒是说话啊,医生到底说什么了,我妈她……”
顾青激动极了,抑制不住地摇晃着李叔的手臂,额头的青筋微露。
“阿青,你太用力了,李叔的手都被你抓破了。”
英子见势不对劲,赶紧放下手中的水瓶试图撤掉顾青紧紧嵌在李叔手臂上的手掌。
秦家宝瑟缩着小身子,颤颤地躲在秦力扬的身后,大熊哥哥在他眼里从来都是温柔爱笑的,这样歇斯底里的样子,他是害怕的,更多的却是担心。
秦力扬直接将顾青往后一抱,就把人锁在了自己怀里。
颓然地落下手臂,顾青知道自己冲动了,他没想过伤害任何人,他歉意地看着李叔,“李叔,对不住。”
“阿青,李叔是过来人,李叔明白的。好孩子,你妈妈是个好人,她不会有事的,相信李叔,医生还在办公室,走去问问情况。”
李叔宽容地拍了拍顾青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秦家宝站出来,扯了扯顾青垂落至身旁的左手,小脸直直地望着顾青,“大熊哥哥,爸爸好厉害的,奶奶一定会好的,宝宝很乖,奶奶好喜欢好喜欢宝宝,宝宝会陪奶奶玩。”
看着乖巧的秦家宝,眼眶微微泛红,弯腰低身,顾青搂紧了软嫩的小身子。
站在办公室,顾青静静地听完医生初步的诊断结果。
“病人曾经是否后脑有过撞伤?”
顾青想起了一年前的那场拆迁暴动,母亲就是在那次意外中被手头击中头部的。顾青赶紧点头,补充道:“嗯,一年前。但那会儿不是好了吗?”
中年医生抚了抚金边眼镜,眼睛里射出冰冷的怒意,冷漠地回道:“上次根本没痊愈,为人子,就为了那点破钱罔顾亲生母亲的性命,你挨得过良心的谴责吗?”
中年医生犀利的言语刺痛了顾青的心,虽然医生的话不全然正确,但顾青确实是自责的,头部撞伤可大可小,他当初怎么就轻易同意母亲出院了呢,说穿了,还是他不够为母亲着想,要是当初他不放心坚持换家医院再做个检查,母亲现在是不是就不会有事了。顾青颤抖了身子。
“医生,求您,我妈不能有事。”
“早知道干嘛去了,白白错过了最佳救助时间,病人现在颅内严重积血,只有动刀,没有别的方法。”
顾青的哀痛与愧疚软化了医生原本的铁石心肠,竟不忍再责怪这个年轻的孩子。
秦力扬搀扶着顾青,斜睨了对面的中年大夫一眼,沉着嗓子,问:“成功几率多大?”
只是被秦力扬轻微地斜视,中年大夫有些惧意,却还是故作镇定地回道:“我们医院设备和技术都不行,四成怕也是勉强,若是能换到B市的首席军区医院,请他们前院长亲自动手术,至少六成。”
“什么时候醒?现在的情况方便移动吗?”
秦力扬冷静地问。
“麻醉剂效果消失,病人就能醒了,照目前的情形,要再过两天,等病情稳定了,到时只要小心些,转去B市也是不成问题的。只是动手术的人,你们怕要费一番功夫,据说前院长全家移民去了M国,已经很少回国了。”
“名字?”
秦力扬问得利落简明,中年大夫愣了两秒才明白过来,轻叹口气,回道:“杨名山,国内最优秀的脑科大夫。”
秦力扬搂着顾青出了医生办公室。
“力扬,妈她……”
“妈会没事的,你只要信我就好了。”
顾青点点头,男人的话,坚定有力,他从来都是相信的。
李叔和英子也忙了一天,神情都稍显疲惫,顾青便让他们先回去了,心里烦躁不安,他干脆放了两人几天假,眼下这种情形,饭馆的生意自然是要暂时停歇的。秦家宝毕竟年龄小,到了时间点,再也抵挡不住困意窝在顾青怀里睡了过去,顾青抱着他坐在病床旁的折叠椅上,双眼凝视着病床上的母亲。
面色暗黄,眉眼紧皱,纹印突显,鬓角银丝,无情的时间又在母亲坚韧的面庞上划过了不可磨灭的痕迹。这些细微的印记,顾青恼恨自己竟在此刻才发现,心莫名地一紧,抽搐地痛。
秦力扬提着饭菜进门,就看到顾青勾着身子,眼里几分愧疚,几分心痛,放下饭菜,秦力扬环住顾青,将人嵌在怀里。
经过了一天的折腾,顾青也着实累了,在秦力扬强迫要求下勉强地扒了两口饭,就再也吃不下了,身子极度疲倦却是硬撑着不愿睡觉,秦力扬便向医院要了两张折叠床,摊开放在一旁,将秦家宝放下后,小声地劝说:“妈明天就醒了,看到你这副憔悴模样,她会担心。”
顾青最终还是被说服了,躺上了床,只是躯腿环身,睡得极不踏实。秦力扬心疼,只能一遍遍地抚摸顾青的脸颊,借此想要他放松。
大概是秦力扬的安抚起了作用,到最后,顾青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小剧场:
小包子(水灵灵的大眼睛委屈地望着顾青):爹地,老师今天骂圆圆了。呜哇……
顾青(担心地搂住儿子):圆圆不乖了?
小包子:呜呜……圆圆好乖……呜呜……圆圆没说谎,呜呜……老师不信。
顾青(心疼地抹了抹儿子的眼泪):圆圆不哭,爹地信,圆圆和老师说什么了?
小包子(讨好地蹭蹭顾青):老师问小朋友,宝宝是从哪里出来的?
顾青(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然后?
小包子(得意地回道):我说,我是从爹地肚子里出来的。
顾青(满脸黑线!!!):谁教你的?
小包子(更加得意状):爸爸说的,爸爸还说,圆圆就是爸爸和爹地常常嘿咻嘿咻出来的。爹地,嘿咻嘿咻是什么,圆圆也要。
顾青(双拳紧握):秦力扬,你死定了!
小包子(瑟缩地躲在爹地怀里,为爸爸同情):哎,爸爸,你又要顶碗跪地板了。不是圆圆的错哦……
059中医
翌日。
经过抢救,安稳地睡了一夜,顾妈妈醒来时,精神看上去不错,只是胃口不好,草草地吃了半碗肉粥,就再也咽不下了。
顾青心里担心,但也没勉强,母亲大病初醒,食欲不振,医生告诉他这是正常的,吃多了反而不利。顾青因为心情郁闷,早饭也吃得不多。
收拾干净碗筷,顾青便和母亲提起转院去B市治疗的事情,已经耽搁太久,母亲的病再也经不起拖延了。
顾妈妈静静地听着儿子的安排,她心里愧疚得紧。头痛、眩晕是这几个月才出现的,起初她以为只是忙碌疲惫导致的,便也没多注意,想着补补身子大概也就能好,直到最近病情加重,经常莫名其妙的昏倒心里才有了不安。但顾青那会儿正忙着期末,不想让儿子担心,她就瞒了下来。
听儿子意思,自己这病是上次头部撞伤的后遗症,要到更好的医院才能治愈。虽然担心钱,但顾妈妈也不想儿子难过,对于到大医院手术,她还是能接受的,可再听到儿子说要去B市时,顾妈妈猛地抬起头,拒绝道:
“阿仔,妈不去了,妈的病多休息些日子,不碍事的。”
正切着水果的手一顿,顾青叹口气:“妈,钱的事儿,我来解决,咱先把身子养好。”
“阿仔,现在的医院,医生水平都差不多,要不咱在这儿也成的。”
顾妈妈心急地看着儿子。
“妈,你在担心什么?”
顾青原以为母亲是在着急手术费,但母亲眼睛里的闪烁与急迫,顾青却觉得事情也许不像自己想得这么简单。
顾青从来不会强迫母亲,但这次关系母亲的身体健康,他不能坐视不管。
“阿仔,妈不能去那儿。”
眉眼间全是痛苦的挣扎,顾妈妈说完,闭上眼。
秦家宝嚷着要吃蟹黄包,秦力扬一大早就带他出去了。回来时,将母子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秦力扬低头附在秦家宝耳边,嘀咕了几句,秦家宝仰起头,拍拍自己的胸口,“爸爸,宝宝知道的。”
父子两人一进屋,秦家宝就拉着顾青出门了,顾青疑惑地望了一眼秦力扬,看到对方的口型,感激地点了头,牵过秦家宝往外走去。
顾青牵着秦家宝去了医院后面的大草坪,随便找了处遮阴纳凉。医院里的孩子很多,秦家宝长得又可爱,很快就和他们打成一片,一群孩子玩着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欢快纯真如琳琅敲击般清脆的笑声抹去了顾青心底不少的伤感。
男人会劝服母亲的吧,顾青这样相信着。
也不知道男人和母亲说了什么,但母亲竟真的同意去B市接受治疗了。秦力扬没说那天的事,顾青也就没问。
经过半个多月的调理,顾妈妈的身子已经恢复不少,医生便建议让他们赶紧安排手术,颅内积血拖不得,稍有不慎造成颅内神经挤压便有可能导致昏迷,严重者,甚至再也醒不过来。
所以,手术越早越好。
顾青听得心惊胆颤,不敢再有任何耽误,在秦力扬的安排下很快将母亲送往B市军区医院。
病房一早定下了,顾青陪母亲说了会儿话,就跟秦力扬去见了传说中很难预约的杨医生。
“你怎么联系上杨医生的?”
两人并肩走在医院的走廊里,脚步齐整和谐,秦力扬看得赏心悦目。
“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杨伯伯其实是我爸大学里认识的好朋友,我爸妈在M国期间,就住在杨伯伯家里。”秦力扬握了握顾青的手,微笑道,“杨伯伯在国内外都很有名,妈不会有事的。”
男人的笑容有种安心的味道,顾青咽下了提在嗓子眼里的不安的心。
“对了,杨伯伯这些年也在研究中医,你最近总头晕,别累着了,待会儿也去做个检查。”秦力扬对顾青沉沉说道,末了,又补充了句,“别让我担心。”
后一句话彻底截断了顾青的出口,这段日子他忙着母亲的事,身子时常感到疲惫不适,他本想等忙过这阵子,再休息些日子就能恢复了,但男人的强硬和温柔让他不愿再试图拒绝。事实上,这些日子,男人怕是比他更累更辛苦,公司、医院两边奔波,还要担心自己,顾青心里很是温暖,有种酸酸甜甜的味道。
平缓了呼吸,顾青回握住男人的手掌,四目相对,相视而笑。
两人走到办公室门口,顾青下意识挣开紧握的双手,却被大力地反抓住。
顾青眨眨眼,不明白男人的举动为何意。
“杨伯伯也算是我半个亲人了,你是我媳妇,自然是要见他的。”
顾青恨恨地睨了男人一眼,但也没再抽出手掌。
办公室门被敲响,里面传来稳重的男声。
“请进。”
顾青突然有些紧张起来,手心出了些汗,大抵是真把见医生当成是见家长了。
“杨伯伯。”
秦力扬难得一副恭敬的模样,顾青看着忍不住发笑,倒也减轻不少紧张感。
“杨医生,您好。”
顾青礼貌地笑道。
“呵呵,你就是力扬的媳妇吧,别紧张,同力扬一样,叫我伯伯就好。”
杨名山在外国生活了好几年,身边也不乏同性恋朋友,他对此并不介意。他笑呵呵地打量着顾青,不住地摸着山羊胡子点头,顾青长相俊美,性情恬淡温柔,看得出来是个善良的孩子,对这侄媳他是挺满意的,也就不奇怪自己那个向来冰冷严肃的侄子缘何一提起他口中的“媳妇”时就完全换了副神情,温暖幸福。
秦力扬紧了紧眉角,回头望了一眼顾青,不明白自己怎么得罪了他,就被狠心地剜了手背呢。
顾青低着头,一副柔顺模样,心里却在咬牙切齿,男人竟敢对外宣称自己是他“媳妇”。顾青狠了狠心,觉得自己是该好好教训男人一顿了,要不然,自己迟早会被吃得死死的。
毕竟是在医院,也不好长聊,加上这次事关顾青母亲的安危,三人简单地寒暄后,就谈起了顾妈妈的病情。
杨名山在顾青他们来之前,就已经仔细研究过顾妈妈的病例报告,病情虽不轻,但也没严重到不可救治的地步,他宽慰了顾青几句,就说他还须多做几天观察,等全身检查报告出来后,到时再做定断。
顾青心里虽然着急,但见杨名山说得乐观,而且也信誓旦旦,他也欣慰了。
“杨伯伯,我听我妈提过,您这几年都在研究中医?”
秦力扬突然问道。
“呵呵,你小子这是在质疑你伯伯的技术?”
杨名山抿了口茶,反问道。
“哪能啊。就是想劳烦伯伯顺带看看顾青,他身子不好,体寒怕冷。”
杨名山拧了拧眉头,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钢笔,利落地写了两行字,然后将名片递给秦力扬,嘱咐道:“我也就半路出家,看不准的,这是我师弟,研究中医四十几年了,绝对是个行家,只是听说去年退休了,就住在这园子里,你要是有空就带侄媳过去看看。平日注意休息,别太操劳。”
秦力扬接过名片,小心地放进了钱包里。
知道母亲的病情并不严重,顾青总算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猛地一断,紧跟而来的疲倦和劳累突地全涌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