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火热的氛围中,一千的额发偶尔扬起,露出了下面的眼睛。他那双黑煤晶核般的眸子此刻竟然是意外的冷静,没有人能够知道他心里正在想些什么,
DJ仍在疯狂地搓动胶片,但是一千却已经感到索然无味了。他停止动作,挤出那堵由人组成的围墙走向吧台。
开阳靠在二楼栏杆上冷眼看着原本拥挤的吧台因为一千的靠近而突然空出了一大片地方,随后又挤得比之前更紧密。他的眼神闪了闪,仍留在原处,任凭一千自己去折腾。
刚才一千进入舞池时,并没有邀请开阳,仿佛知道他对跳舞不会感兴趣似的;而开阳也没去阻止他这个将自己过多地展露在凡人面前的举动。
经过游乐园的龌龊后,一神一鬼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疏远和冷淡,这是他们事先没能预料到的。
“一瓶冰啤。”
冲快步迎过来的调酒师吩咐一句,一千从裤兜里掏出那包香烟,从中抽了一根衔在唇间。他正准备再去取打火机时,面前忽然伸过来七八只手,每只手掌里都握着一枚已点燃的火机。
他叼着烟,漫不经心地扫视一遍围住自己献殷勤的这群陌生人,最后冲坐在左侧的一个将头发染成姜黄色的年轻男人点了点头。
幸运中选的男人喜形于色,急忙将打火机递得更前。见状,其他人仍不肯收回手,固执地希望一千能临时改变主意。
“谢了。”
用黄发男人的打火机点着烟,一千抬眼冲他微微一笑,黑丝绒般的睫毛上卷,眼神突然变得极其诱惑。
那人目光贪婪地上下打量他,慢慢凑上前。其他人这才不甘地收起打火机,但并不离开,而是带着讨好的笑容继续围在周围。
一千仰头吐烟圈来玩,脸上显出几分无聊和厌倦。
“你是哪个舞蹈学院的吧?刚才跳得太帅了。”
黄发男人微哑着嗓子搭讪,膝盖借着吧台掩护偷偷蹭了蹭他的大腿,目光里透露出更多暧昧的意味。
“不是,就是随便跳着玩的。上学有什么意思?”他扭头冲男人脸上喷了口烟,随后舔了舔唇角,动作轻佻而放浪。
似被一千的这个动作迷惑了,男人呆呆地看着他,随后脸上重又露出笑容,“那边还有几个朋友,想不想和我们一起去K歌?”
男人朝身后偏了偏头,一千向那个方向看去,见有四五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男女正站在不远处,一面窃窃低语,一面不时注意着这边。发现他在观察他们,那两个画了烟熏装的女孩居然马上开始搔首弄姿,另外几人也不自觉地摆出付自认为最酷的表情。
“好呀,反正也没什么事。”
仍微笑着收回目光,他端起调酒师送来的冰啤喝了一口,跳下座椅向那几个男女走去,没有抬头去看开阳。
黄发男人匆忙扔下几张钞票追上他,六七个人顺迪厅狭窄的螺旋楼梯下到底层的K厅。
他们进了个包间,又点了些啤酒和零食,全部由黄发男人买单。他似乎是这群人的老大,指派其他人干这干那,自己只陪在一千身边套近乎。
虽然彼此刚认识,不过他们倒谁也不显得拒生,几个年青人很快就开始称兄道弟地划拳喝酒。
开了阵玩笑,那两个女孩和另两个男孩走到房间另一头去选歌,而黄发男人则和另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孩一左一右挤在一千身边,继续边喝边聊。
喝过几瓶酒后,一千想抽烟,男人却抢先掏出盒已打开包装的香烟。
“抽这个吧?加过料的。”他将另一条胳膊搭在一千身后的沙发靠背上,目光引诱,语气狎昵。
不明白加料是什么意思,但一千拒绝去追问。他大模大样地挑了一根烟衔在唇间,白脸男孩立刻替他点上火。他吸了一口,没有觉出与自己那包烟有什么不同,不由将烟举在眼前仔细打量。
“千哥,你是哪里人?皮肤真好,这么滑,还凉凉的。”
点完烟,白脸男孩却不离开,顺势靠在一千肩膀上摸他的胳膊,手掌湿热而粘腻。
将烟叼在嘴里,一千把白脸男孩按在自己膝盖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乱发,笑骂:“乱摸什么?”
“千哥皮肤好摸,给我再摸摸。”
白脸男孩央求着想坐起身,却被一千那只看似随意、实则加了力气的右手按得抬不起头,只好乖乖地继续趴在原处。
“味道怎么样?”黄发男人那只搁在沙发背上的手悄悄滑到一千肩膀上搂定,笑着凑过脸问他,嘴里喷出股烟臭。
“嗯,还行,就是有点淡。还有没有更带劲的?”
一千一本正经地回答,然后将那只烟递到黄发男人嘴边,还学对方之前的动作用腿碰了碰他。
黄发男人咬住烟,手上一用力,一千就被他揽进了怀里。
“更带劲的?”
“有么?”一千仰脸一笑,眼风多情而迷离,右手却下意识地将膝盖上那个白脸男孩按得更紧。
男孩轻哼了一声,懒洋洋地将腿搭在沙发上,斜眼去看碟片里的美女。
“当然有。我正好刚进了批新货,送你先尝尝。”男人恋恋不舍地摸了把他的脸,这才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个扁扁的锡纸小包。
那四个正唱歌的男女发现了他的这个举动,纷纷凑过来围坐在茶几边,目光中流露出贪馋。
一千松开手,白脸男孩立刻爬起身扑到男人面前。
“都别急,先让新伙伴试一试。”
男人警惕地举起胳膊抬高小包,扫视一遍那几个已经急不可奈的男女,然后小心地打开纸包递给一千。
锡纸中央堆着一小撮白色的粉末,外观看上去像细盐,实际上却绝不可能是盐。
“大家是朋友,谁来都一样,先给她们两个吧。”
琢磨半天也没能想好应该如何处理这些不明物,一千打个哈哈,将小包推向两个女孩。
那几个男女只推让片刻就抵受不住诱惑,接受了他的大方表示。一个女孩接过纸包,用长指甲挑一点送进鼻腔再用力吸进去,然后闭起眼睛靠在沙发里,脸上流露出享受的表情。纸包在几个人间传来传去,不一会儿粉末就被瓜分一空。
学着他们的动作,一千也用吸管吸了些,但是没能察觉出有什么异常。而其他人的眼神却已经开始迷乱了,刚才唱歌的那两个男孩各自搂住一名女孩迷迷糊糊地亲吻和抚摸。
“还有没有更厉害的?你别小气,钱不会少你的。”
不想看那几人的举动,一千扭头对黄发男人说道,一面翘起二郎腿,显出腿部漂亮的线条。
白脸男孩吸过白粉后,意识似乎有些不清楚,眼皮迟钝地一张一合,赖在一千腿上不肯移开。
黄发男人诧异地打量一千几眼,“你的瘾这么大?这个纯度已经很高了。”
“真的没反应。你还有没有货?没有,我可走了。”他做势欲走。
“别,别,有货!”黄发男人急忙按住他,从裤兜里掏出只小塑料瓶打开,里面装着半瓶蓝色的胶囊,“正宗进口精货,就是价钱高些,而且已经有人预订了……”
他的话音未落,手中那只小瓶就被一千夺了过去,然后仰头将蓝颗粒一粒不剩地全部倒进了嘴巴,再用一大口啤酒送下去。
男人张大嘴,眼睛发直地瞪着他,口吃地问:“你,你,你怎么一下全吃了?那可是二十份的量!天呐,你行不行?这东西吃多了会出事的。”
冰凉的啤酒混合着小药丸停在胃里,暂时没有任何感觉,一千笑着拿起啤酒瓶碰了下男人的杯子,“行,这有什么不行的?来,喝酒。”
“真没事?”男人不相信地追问一句,但见对方神情自然,不像是在硬撑,不由怀疑地拿过小瓶嘀咕,“不会又上当了吧……”
对面沙发里那两对男女已经衣衫不整地滚在了一起,白脸男孩则开始低声呻吟,双手胡乱抚摸着自己的身体,没有人理会仍坐在沙发里的另外两个人。
喝完一瓶酒,一千想再拿一瓶,可是明明很近的那瓶酒竟然没能抓到。他困惑地看了看自己那只空手掌,再眨了眨眼睛抬起头,忽然发现眼前所有的东西都是重叠的。
“喂,你到底怎么样?”
黄发男人发现了一千的异样,扔下酒瓶扶住他的肩膀,嘴里的热臭一股股喷到他脸上。
“……嗯,没事……”
仿佛什么也没能闻到,一千呢喃一句,甚至还想朝男人笑笑。可是脸上的表情肌却不再受他控制,只是浅浅地牵了牵就凝固不动了。
望着怀里这个此刻眼神迷离、唇色鲜艳的男孩,男人的目光变得炙热起来。他忘记再去考虑药物的问题,慢慢收紧了双臂。
一千无意识地摇晃着脑袋,感觉浑身半点力气都没有,而皮肤上却传来越来越奇怪的触感。
“……你,你在干嘛……”
他瞟一眼正在解自己皮带的黄发男人呓语,然后不待对方回答就又无力地垂下了头。
“你不是知道吗?我在干你……宝贝儿,你太迷人了。”
男人将汗湿的脸埋在一千颈间胡乱亲吻着,双手用力扯开皮带,开始剥他那条紧紧绷在腿上的牛仔裤。
仿佛听到了男人的回答,又好像什么也没能听见,一千晃着头想推开他,却只催发了对方的欲望。男人的动作变得粗暴而急切,撕裂布料的声音刺耳地回响在室内。
长裤终于被剥了下去,身上的T恤也早被脱掉了,一千感觉有双汗湿的大手不停地在自己身上游移,然后慢慢将他压倒在长沙发上。
他抬起眼皮扫了眼面前这个陌生的、说不上好看还是难看的男人,眼神呆滞而麻木,然后头一歪,彻底丧失了意识。
见身下人声息俱无丝毫不做反抗,黄发男人急不可待地扯下自己的裤子,正要紧跟着爬上去,身体却忽然一僵再也无法动弹。
随着一声清脆的榧子响,昏迷的一千慢慢起身走下沙发,赤裸地来到凭空出现的开阳面前。他已恢复了天人装束,淡漠的脸上此刻隐隐闪动着股莫名的怒气。冷冷地瞪一千一眼,他展开广袖一挥,一神一鬼都消失了。
锦江饭店值班经理最后巡视一遍各岗位的员工,在确认所有人都保持着清醒后,正准备去值班室休息,眼神却是一呆,接着机械地走到前台吩咐客房部马上将总统套房整理出来,并送去宵夜和香槟。客房部工作人员虽然诧异于这个突然的命令,但却迅速办好了交待的业务。
开阳将一千扔进总统套房的浴缸彻底清洗干净,再丢上那张巨大的双人床。一千陷在柔软的被褥间,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白皙的身体在若明若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诱人。
盯住床上这具毫无意识的身体,开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仇恨,又似有些迷茫,慢慢向床边靠近……
不知道过了多久,混沌的黑色逐渐淡化,触目处是熟悉的黄褐色天幕与银色巨钟,时针恰正指在半夜十二点。
天空并不完整,而是被彼岸花围成不甚标准的椭圆形。彼岸花也不是一千从前所熟悉的模样,此刻的它们高大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如森林般密密麻麻地占据了大部分的视野。在粗壮得宛如儿臂的杆茎顶端,花朵大而馨郁,颜色却全部变成了诡异的紫黑。而且,无论是花还是茎都在奇怪地动荡着,隐约带着某种韵律。
呆呆地注视着这些变异了的彼岸花,一千一时没能弄明白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
过了片刻,他才想到自己应该是仰面朝天才能有如此怪异的视角,同时也发现了另一个让他更加困惑的事实:如同上次那个大铁围的怪梦一样,眼下的他又找不到自己身体了。
彼岸花丛剧烈地摇晃,杆茎此起彼伏,四周是嘈杂的花枝被压断的“噼啪”声,花朵如雨点般“噗噗”地坠落,将他的视线不停地打断再打断。
在这些声响中,还混杂着其他一些奇怪的动静,由于它们时断时续不甚连贯,因此直到现在才被他注意到。起初,他没能想到这是些什么声音,但再听一阵就明白了,然后开始发囧。
目不转睛地盯住巨钟坚持了一分钟,最终却仍是没能忍住。他匆匆扫一眼弄出这种声响的始作俑者,马上调回目光。虽然没有身体,但他却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脸烧得厉害。
始作俑者共有两位,而且都不陌生,一个是天府真君,另一个自然是阎王大人,两位神仙此刻正如同刚出生的婴儿般,全身上下不着寸缕地交缠在一起行那凡人的鱼水之事。他们是如此投入,以至谁都没有发现旁边多了位非主动的听房者。
但,令一千略感惊讶的是,阎王大人居然是下面那个。
眼望巨钟琢磨半天仍是没有半点头绪,而那两位神仙的欢情却正浓,充溢在花丛间的那股暧昧越来越浓腻,听得他越来越尴尬。
虽然开阳说过他是天府真君,但此刻旁听这位前世的床事却仍令一千感到极不自在。至于,阎王大人……他心里更加别扭地盯住那些疯狂摇动的花枝。
阴间的王者、统领十殿阎王的大神,为什么会处于下风?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应该是他压倒那位好看得晃眼的真君才对,而不是反其道而行之。……可是,那位真君似乎是自己的前世。
他忽然想到后一点,随即下意识地又偷偷瞟了眼天府真君。这次看得比较真切,但他心里却莫名其妙地一荡,随之泛起丝惆怅。
此时的天府真君神情沉醉,额际遍布细密的汗珠,整张脸帅气到令人无法正视。他那身赛白云般的肌肤上也挂满了诱人的汗滴,这些水珠还随着他猛烈的动作不断汇集下滑,一直流淌到下面的阎王大人身上去,再和后者的混合在一起,仿佛正如他们正在进行的某种亲密举动。抛却了前几次见到时活泼有余而霸气略感不足的气质,天府真君突然化身为温柔强悍的伟丈夫,浑身充满了力量与魅力,的确当得了上面那个……
但,他惆怅什么?这样的天府真君再吸引人,也不过是另一个自己而已,有谁见了自己也会着迷的?难道他有自恋情绪?
他正在胡思乱想,彼岸花慢慢停止摇晃,那两位神仙开始低声细语。
“疼不疼?”
真君气息微乱的询问声距离很近,一千甚至能感觉到有股气流吹拂过自己。随着这个问话,花丛中响起了轻轻的亲吻声,似乎是真君先亲了阎王一下,另一位又回吻,接着是长时间的热吻。
在这么近的距离听到这种限定的声音,一千不自觉地产生了自己也参与进这个亲吻的荒诞错觉。他口干舌燥地瞪着那丛安静下来的彼岸花,恨不得它们能立刻恢复摇晃,那样自己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难捱。
“……还好,这种痛法还能忍受。”
过了很久,空中才响起阎王大人暗哑的回答。那个一向清正平和的嗓音此刻竟然透露出浓浓的媚意,听得一千极想用棉花塞住耳朵以抵御这种要命的诱惑。
“我没什么经验,肯定很疼……”真君抱歉地又吻了吻阎王,四唇相接的声音让周围的银光都因此变得更加温柔。
“……要不,你换个姿势?疼得可能会轻些。”
“嗯。”阎王的回答慵懒而风情。
息息梭梭的声音过后,彼岸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摇晃,但幅度与频率比之方才略有减弱,似是真君在努力控制自己的动作,以便心上人不致太过难受。
但花朵仍经不起如此的动荡,纷纷从空掉落,有一朵恰巧将一千的视线挡住了。他闷闷地看着那片花瓣,祈祷这两位神仙尽快完事。
听房其实是件折磨人的事情,虽然事关自己的前世,但,仍让他极不自在。
但是,那两位的体力超好,接连换过好几个姿势都没能完成他们的亲密。遮住一千视线的花瓣掉了又落,落了再掉,花枝摇呀摇呀,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