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世,任何血族不能在人类面前暴露身份,一旦被发现,将会受到最严厉的处罚,也有可能导致所在的氏族受到牵连
。
领权,血族的领地由亲王级以上人物赐予,边界明确,认真管理。
后裔,创造新的血族必须经过领地亲王的同意,亲王对新创造的血族有绝对的处置权。
责任,血族有责任照顾自己创造出来的下一代,教导他,使其成熟。
越境,如果进入其他亲王的领地,必须晋见亲王。在此之后,可以在领地自由活动,不会受到干扰。如果未能做到这
一点,将被驱逐出境。
弑亲,擅自杀死同类的血族,将被处死。
离开议事厅,脚踩在松软土地上,法兰克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母亲派遣仆从同他一起在家乡的广场上看热闹。那是三百
多年前的事了,他还记得牵着他的仆人,手心很暖。而现在,很久都未曾感受过那种暖意。广场上架起木架,上面捆
绑着教会认定的巫女或者邪恶人士。在噼噼啪啪的灼烧声中,木架上的人就这样在巨大的痛苦中死去。他环视身边的
人,有些人侧过脸去不忍看,有些人脸上写着漠然。
那时候他不明白,为何人们可以对如此残忍的刑罚无动于衷。后来母亲告诉他,很多被烧死的人并不是异端人士,而
是出于政治原因而被冠上罪名。教士们脱离他们最初的信仰,违背上帝意愿,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同各国君主勾结
。
这就是统治者的手段。
法兰克询问他的母亲:父亲会这样做吗?父亲也与教士走的很近。
母亲柔软掌心碰触他的脸颊,一下一下抚摸着。她微笑着对他说:“我不知道,但至少他现在没有违背良心。”
终其一生,他的父亲都特立独行,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事。所以,他不长命。某一日终于惹恼教廷和国王,财产没收,
所有家人都被国王处斩,除了他。他逃了出去,但同样没活着。
如法兰克所想,撒霸特人很快忘记了夏洛克夫人的死亡,或者真的无关紧要,或者是刻意遗忘。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
打扰卡玛利拉一丝一毫。在此之后的数日,法兰克参加了议会,讨论即将召开的卡玛利拉最高会议出席成员。
长桌两边各坐着6位长老,法兰克依旧坐在约克公爵身边。
传统意义上,每个氏族的议会成员都有所不同,但通常是由领主和13位长老组成。能够参加议会的血族,一般为亲王
级以上成员。在托瑞多,数百年前也曾施行这样的不成文规定,但从卡珊德拉死去之后,氏族内部议会发生了变化。
一直没有新任领主。
那个最高权利的座位仿佛在为什么人保留一般,一直空着。一位长老退出议会,其他十二位长老共同认可不是亲王级
别的法兰克成为议会成员。自此之后托瑞多的所有事务都由12位长老和法兰克一同决定。
这似乎是一个很明显的讯号,议会有意选择法兰克成为领主。
但托瑞多人议论纷纷了三百年,法兰克却仍然没有到达亲王级别,仍然不是长老,他与领主座位的距离似乎从未变动
。渐渐地托瑞多内部开始传说,在《挪亚之书》中有一段预言,那段预言描述多年后将会有一个六代血族成为托瑞多
的领主,托瑞多将重现光辉。然而法兰克是七代血族,如果《挪亚之书》中真的有这样一个预言,那么法兰克不可能
成为领主。
在血族,《挪亚之书》是最高的预言之书,被梵卓领主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除非必要,任何血族不能碰触它。
托瑞多内部会议进行了很久,威廉在议事厅门外看见长老们鱼贯而出。法兰克最后一个走出来,威廉突然露出不怀好
意的笑容走上前:“伙计,恭喜你中奖了。”
法兰克瞥他一眼,淡淡一笑:“还有你。”
“什么?”威廉的声音拔高了一个八度。
“噢,我总不能孤身前往,那样多没有面子。所以麻烦你为我保驾护航了。”法兰克笑的十分讨打,拍拍威廉的肩:
“后天出发,就这样。”
第十场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卡珊德拉爱上人类。
她对那个人类表明身份,那么有可能受到严厉惩罚。如果这是她的死因,他情何以堪。法兰克将酒杯举在唇边,冰冷
的杯子碰触肌肤,在这夜凉如水的夜晚。
但仔细想来却又觉得疑点重重。卡珊德拉是托瑞多的领主,她的权威绝不会让卡玛利拉最高会议轻易做出处死她的决
定。族内的长老们都对卡珊德拉的死三缄其口,但只要提起卡珊德拉的名字,他们的脸色就比苍白更加可怕。
法兰克将酒杯放在桌上,发出轻响。他抬头看着弦月,那轮月色逐渐在夜空中消失。法兰克躺入棺中,随着棺盖闭合
,最后一丝隐约光线也眼前消逝。眼前是黑暗世界,或许是做了梦,也或许是幻觉。长久的寂静中,突然看见了很多
年前的光景,如此真实。
然而血族的梦境少之又少。
“法兰克。”黑暗中有人呼唤他,那种轻柔的声音再熟悉不过。“我要离开一会,但会很快回来。当你结束长眠的时
候,我会回到你身边。”
“请不要去往我看不见的地方,卡珊德拉。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撒霸特的领地?他们并不对托瑞多有多么好。”法兰克
握住她的指尖,只停留了一瞬,他便松开。
卡珊德拉微笑,她总是明亮耀眼。“法兰克,有人需要我,我想我最好去一趟。”
在那一瞬间,明明停止跳动多年的心,却突然间被荆棘刺痛了。是谁能够令卡珊德拉无所顾忌去往撒霸特人的地方。
嫉妒啊,像一条毒蛇吞没了我。法兰克心中有个声音说道。他长久地望着卡珊德拉噙着笑意的脸庞,最终同样露出笑
容给她:“卡珊德拉,请你保证。”
她的金色眸子中水纹粼粼:“我保证,我会回到你身边。”
卡珊德拉的面容被棺盖逐渐遮挡,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
明明说好了,食言却如此容易。卡珊德拉,从此我不再相信任何誓言。你去往撒霸特人的地方是为了见人类吗?我不
愿意相信。
十年之后,法兰克睁开眼看见一双熟悉的眸子。他是如此喜悦,“卡珊德拉!”
轻笑声在他耳边响起,面前的那人带着淡淡笑容说:“令你失望了,先生。我是莱安,梵卓的莱安。”那名银发少年
俊美非凡,他却无心赞叹。他走出棺木四下观望:“领主在哪里?”
少年看着他带着焦灼的目光,微微分神。他的目光越过法兰克,似乎望向很远的地方。过了一瞬他终于开口:“我不
能告诉你她究竟在哪里,或许她此刻就在你身边。”
“我不明白你的话。”他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托瑞多的前任领主在十年前就死去,化为尘埃随风而走。”少年的声音优美动听,法兰克却觉得如同晴天霹雳。
“你在说谎。”他如此镇定,淡淡地说道。而后突然一拳打在少年脸上,莱安被打翻在地。血族一贯敏捷的身手似乎
没有在莱安身上起到作用,他没有躲避,生生接下法兰克的拳头。很快白皙面容泛起血红,莱安用手背擦擦脸颊,转
过头对法兰克说:“你欠下的,总有一天会还给我。”
那是法兰克和莱安的初次见面,如同日后的许多次一样,同样不愉快。
法兰克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会因为再也寻不见一个人的踪影而如此不知所措。身体内部突然窜出的能够将人杀死的
心痛,紧紧地包围了他。
如此绝望。
他翻山越岭,去往卡珊德拉喜欢停留的地方,却始终看不见血族之光的身影。触犯律法,被人赶出领地,接受惩罚,
都已经无所谓。如果我在这个世上再也无法找到你,什么都黯然失色。法兰克倒在地上,深深呼吸起来。
啊,血族真的不需要呼吸吗?为什么我喘不上气来。好痛苦,好痛苦。
卡珊德拉,你在哪里。
在卡珊德拉从这个世界消失之后的若干年,不论是梦境还是幻觉,她都不曾出现在法兰克面前。却来越少的人提到她
的名字,仿佛在一瞬间,卡珊德拉成为了不能说的禁忌。后来的某一日,当偶尔提起卡珊德拉之时,新生血族问他:
卡珊德拉是什么人?
如果可以,他必定潸然泪下。
然而他的眼睛干涸着,甚至感觉到干燥的疼痛。托瑞多的长老们不知同魔党交涉了什么,魔党交出杀死卡珊德拉的血
族让卡玛利拉最高会议处置。千年来,撒霸特人主动向卡玛利拉示弱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更别提让密党处置魔党成
员。
那些撒霸特血族死的痛苦。被火烧,而后被扔进沼泽中,最后被削去头颅放在阳光下曝晒。
然而事情远远没有结束。法兰克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说:一切才刚刚开始。卡珊德拉的能力他再清楚不过,几个魔党
成员能不能令她受伤都很难说。她的死并不简单,凶手很有可能还逍遥法外。
他需要还她一个公道,但不是现在。只有冷静,不断提高自己的力量,他才能最终做到。
没过多久法兰克认识了威廉。最初,威廉是氏族中为卡珊德拉复仇党中的一员。他崇敬着卡珊德拉,在她死去的那个
夜晚,他恰好也在撒霸特人的地方。威廉说:“当自己的女神在眼前化为尘土,你知道是什么感觉吗?就好像有一把
利刃在你心上一下一下地打磨,最后终于麻木,心不在疼痛。但是,世间所有的东西都开始腐朽,黯然失色。”
卡珊德拉身体中刺着一把银匕首,几个撒霸特人围在她身边查看。他们发现威廉突然到来,如同见到阳光一般立刻逃
之夭夭。
“卡珊德拉没有对你说什么?”法兰克问威廉。
威廉怔了一怔,说道:“没有。”
当钟声响起,
一切窒息,
回忆悠远岁月,
我哭泣。
法兰克醒来的时候已经夜深沉,他不知不觉走到卡珊德拉荒废已久的城堡。这里被黑色藤蔓覆盖,鸟雀的幽鸣在夜色
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法兰克走入城堡,伸手抚摸着所有器具。那些东西都曾在卡珊德拉纤细的手指下泛光,如同
有生命一般。现在它们沉寂已久,等待主人出现。
卡珊德拉的画像被法兰克长久地凝望,很多年前卡珊德拉站在这里,黑色裙摆衬着她的皮肤白皙的如同闪着露珠的玫
瑰。她的侧脸线条美好,看见自己的画像竟然也在出神。良久她转过头来对法兰克说:“你有画像么。”
法兰克摇头。“我不想见到自己的脸。”
卡珊德拉听后却微笑,她走近几步,金色眸子注视着法兰克:“你仍然对自己成为血族感到不能释怀?可是我却庆幸
你是血族。”
在那个瞬间,法兰克没有明白她的意思。然而很多天后的某个夜晚,他的脸却突然如同被灼烧一般。他将手贴上自己
的面颊,并没有高热。他的心中有个声音一遍一遍的吐露,卡珊德拉是不是在说:因为同为血族,所以他们共同拥有
无尽岁月?
呵,如果是真的,这是多么甜蜜的梦境啊。
第十一场
城堡外有树枝‘咔’地一声断裂,法兰克迅速靠近墙边细听,似乎没有什么异样。猛烈的风从窗子的破裂处吹进来,
城堡中充满了血族的气味。法兰克突然从窗子跳出,落地的时候内心却渐渐平静下来。他颓然靠在墙上,自嘲一番。
多么疯狂的猜想啊。
卡珊德拉是永远不会回来了。
他抬头仰望天空,微微一笑,然后收起脸上迷茫的神情。轻轻足音越来越近,法兰克向那个方向走去。一只白皙的手
从墙边伸出,蕾丝袖口花纹精美。法兰克握住那只手,稍稍用力将手的主人拉到自己身前。
“你还好吗?”艾丽娜抬起另一只手为法兰克理了理碎发,手指沿着他的脸部轮廓滑动。她红色的眸子望着他,里面
含着关心目光。法兰克望着那双美丽眸子,试图在那里面发现什么。他突然微笑了,松开艾丽娜的手。
果然不一样啊,血族与血族瞳色再像,里面的东西却是不一样的。
“你怎么会来这里。”法兰克问她。
“本来不准备打扰你,没想到你的感觉却如此敏锐。”艾丽娜露出无奈表情:“包容自己的情人心中想着另一个女人
,我还真是大度。”
法兰克俯身在她脸颊印上一个吻。“当然要奖励你。”
艾丽娜微笑着看他,目光柔软异常。
林间夜风吹过,枯枝老叶擦擦作响。法兰克没有任何预兆地向树林偏过头:“这座城堡今日倒是十分热闹。威廉,还
不出来,需要我动手吗?”
风声大作,叶子碰撞的声音如果被人听见,会觉得毛骨悚然。一个黑影从高处跳下落在地上发出很轻响声,威廉一身
狼狈,发中,衣服上沾满树叶。他忙不迭地拍打着,不满地开口:“亲爱的,你同情人约会,我可不想出来当碍眼的
人。”
艾丽娜微笑:“威廉先生,你嘴上说着不想出来,步伐倒是矫健啊。”
“我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威廉耸耸肩。
艾丽娜嗅了嗅,“有什么不同吗?”
“是一股酸葡萄的味道哟~”
“……你在耍我啊。”
“是的。”
“……威廉,你皮痒了是吧。”
艾丽娜陪着法兰克在爱尔兰繁华地段随处走走,她看着法兰克颀长身影,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多少年来我总看见
你孑然一身,你的表情似乎毫不在意,但我却觉这样并不完美。你的身边少了一个与你一同俯视地平线的人,我愿意
留在这个位子上,尽管我知道它并不是留给我的。法兰克,如果你怀念着卡珊德拉,我愿意同你一起怀念。任何血族
输给卡珊德拉,都心甘情愿。”
法兰克没有说话。
他们此刻站在宽阔河流的大桥顶端,夜已深,四处寂静无声,没有人会注意桥上有两个黑影。法兰克望着深黑的河面
长久出神。一种腐烂的气味突然似有似无地飘来,艾丽娜警觉,法兰克却对她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紧。艾丽娜
微微一怔,不再动作。他们就这样静静站在桥顶,当天色开始泛白的时候法兰克开口道:“这里的风景很好。”他伸
出手指在虚空中仿佛想要触摸什么一般,而后缓缓收紧手指。“太久没有见过日出了。”
艾丽娜侧过头仰望他,在那一瞬间她开不了口。她突然发现,原来血族不是无所无能的,血族并不强大,她甚至无法
开口许诺一个对于人类来说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她无法回答他说:我愿同你一起看日出。
因为看见日出,也就看见死亡。
法兰克并不在意身边的沉默,他微笑着侧头询问她:“当你还是人类的时候,你喜欢朝阳,还是夕阳。”
“夕阳。”
“是么。”法兰克没有再说话。
桥下突然传来一声尖叫,艾丽娜条件反射地想跳下去将那个人类的脖子拧断,法兰克突然捉住她的手。那个人类瞬间
跑的没了踪影,艾丽娜皱眉看着法兰克:“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被我们吓到,不要紧张,只是这座桥下有古怪,你方才也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