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番外——清风入我怀

作者:清风入我怀  录入:12-09

“阿夙……我可能……要离开忘川一阵子。”易谦在夙涯耳边低语,言辞间的无奈已然分明,那尾音拖得长长的,将这突来的分别染上了更浓重的不舍。

“去哪里?”夙涯双手环上易谦腰际,蓦然就不想松手了,好像一不留神,这人走了就不会回来一样。

“回帝都。”若是可能,都不想再回去了,然而有些事终究放不下。

“我……”夙涯犹豫须臾,视线错开易谦的身体,望见满眼碧草,草间开着的野花,还有那些树上新发的新芽,这样的光景,帝都没有,也根本不会有。

“嗯?”易谦在夙涯耳根蹭了蹭。

“我能跟你一起回去吗?”夙涯问道。

他听见那人笑了,轻轻的一声,像是很开心的样子,然后自己的鼻子就又被那根手指刮了一下,眼前有易谦背光的脸,都是阴影,暗暗的,就那一双眸子依然清亮。

“在忘川等我回来,哪都不许去。”总是这样温润的笑意,从眉眼间氤氲开。

“那让阿碧跟着你。”夙涯叮嘱道。

“你越来越啰嗦了。”易谦俯下身在夙涯额上轻轻落下一吻,久久没有离去。

真想就这样一直下去,不教那人走了,就留在忘川。

但易谦总不会拿这种事跟他开玩笑的,傍晚回到家的时候,夙涯瞧见房里坐着一个多时未见的身影——庄淮。

经年不改的靛色衣衫,眉间眼底还是透着那股教人不敢亲近的冷峻,就连一个人坐着的时候,脊梁都挺得直直的,正襟危坐的模样当即就教夙涯停了脚步。

易谦如今也松开了牵着夙涯的手,一面叫着故友的名字,一面走了进去。

庄淮什么时候来的?

“就是昨天晚上,夜深了,那会儿你估计已经睡熟了。”阿碧在厨房里生火。

易谦出去见庄淮的时候,他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阿碧,你知道他要回去帝都的事吗?”夙涯追问得有些惶惶难安。

“知道啊。”阿碧拿着扇子在灶底扇着,火光照在少女脸上,半边脸都跟烧红了似的,“但是九哥哥说,之前答应了今天带你们去踏青的,所以要等过了今天再跟庄大人回去。”

庄淮亲自过来,必定不会是什么无关痛痒的事,然而白日里易谦居然还能那样悠然地与他们一班学生谈笑风生,究竟那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九哥哥说了,其实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阿碧宽慰道。

“要是不打紧,庄大人怎么会过来忘川呢?”夙涯几乎打断阿碧的话。

“那你自己去问九哥哥吧。”阿碧不生气,只继续生着灶底的火,又忽然道,“小哥哥,帮我拿些柴火来,好像不够了。”

夙涯也知自己方才失态,这就转身去抱柴火进来。

庄淮住在城里的客栈,晚膳之后易谦就送他去了,回来时看见有人正站在家门口那盏红灯笼下头。

“阿夙……”易谦快步上前,拉起夙涯的手就往屋里走,“怎么在外面?”

“想试试平时阿碧在家里等人的感觉。”夙涯回道。

这种感觉,不好受,总是要去看前头的路,一次次等着盼着,但都可能落空。

易谦抚着夙涯的发,柔声道:“时候不早了,先去收拾了睡吧。”

“你呢?”夙涯拉住易谦的衣角问道。

易谦笑容暧昧,道:“随后就来。”

夜里两人睡一块儿,易谦照旧要抱着夙涯,然而今晚什么交谈都没有,就剩下彼此的呼吸,连在一块儿,却又没有往日那么亲近了。

“九哥哥……”夙涯在易谦胸口蹭了蹭,又贴近了一些,问道,“你要什么时候回来?”

易谦没立刻回答,像在沉思,最后给出的回答也还是不肯定的——事情办完了就回来。

“庄大人亲自过来,事情一定挺要紧的吧?”

“总不是小事。”

“你回了帝都,书院里怎么办?”

“书院里不止我一个教书先生。”

“以后我就要一个人去书院,一个人回来了……”

绕来绕去,夙涯也不知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就是没话找话,借以平息内心越来越明显的不安与担忧,其实他更想说——你能别回去吗?

帝都那个地方从来就没有给过他太好的记忆,因为当初那道抄家的圣旨就是从帝都颁下的。

“阿夙啊,你究竟想说什么呢?”易谦原本按在夙涯肩头的手收拢了一些,想就此给怀里的少年更多安抚。

夙涯只安安静静地蜷在易谦怀里。

“对了阿夙,我回去之后,你要做件事。”易谦道。

“什么事?”夙涯问得快。

“那本《通世异闻录》我给藏起来了,回头你去找出来。”

“这算什么事?”夙涯从易谦怀中支起身子,低头看着仰躺在床上的男子。

幽光里这人的笑容清晰依旧,仅仅是那几个隐约的轮廓,就能教夙涯知道这会儿的易谦正在笑,还笑得很自在。

“事我交代下了,要是等我回来了,你没找出那本书,小师弟的事,你也就别知道了,以及……要领罚的。”易谦又是一记快速的动作就将夙涯按下。

“你要是把书藏外头去了怎么办?”夙涯推着易谦的肩膀问道。

“保证在家里。”撇开夙涯的手,易谦又凑近了过去,在少年耳畔呢喃道,“这事,如何能教外人知道呢?”

夙涯登时一阵脸红,只是如今光线太暗,看不出来。

“怎么了?”易谦侧脸蹭在夙涯耳根,有一下没一下的,总像在撩拨着什么,“怎么这么烫?”

“没……”夙涯推开易谦就背过身要睡觉。

“阿夙……”易谦缠人的劲儿上来势必就不会轻易放过身边这人了,如今他从后抱着夙涯,下巴抵着少年肩头,一字一句说着,“还没答应我呢。”

“知道了知道了。”夙涯抓了被子就要把头盖起来。

易谦硬是给拦下了,扣着夙涯的手,问道:“知道什么了?”

那气息扑在脸上,再不停下来,今晚他就不想睡了。

“要是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还没有把那本《通世异闻录》找出来,就认罚。”夙涯亟亟道,心里却苦苦求着教身后那人快走开,要是闹晚了,易谦明日回帝都又该累了。

“我记下了。”易谦心满意足地松了手。

夙涯心道终于消停了,冷不防那人忽然就将他抓着被子的手撇开,硬将他身子扳回去,猝不及防地就吻了上来。

两人唇贴着唇,易谦也没多做什么,就是这个姿势维持了太久,最后夙涯半边身子都麻了。

分开之后见不着你,所以如今多亲近会儿,好将这种感觉留得长久一些,足够支持到我再回到你身边。

29.这些事心里明白就好(一)

天还没亮的时候,易谦就要起身,他这才发现夙涯居然一直揪着自己的袖角没松开。心底蓦地就泛起一阵暖意,易谦用另一只手轻轻抚过夙涯额角,留恋地盯着看了会儿,便小心地要将衣袖从那少年手中抽出来,但夙涯抓得太紧了,怎么也抽不出来。

“阿夙?”易谦叫了一声。

夙涯依旧阖着眼,睡得正香。

莫可奈何地摇摇头,易谦凑近夙涯耳边,吹了口气。少年鬓边的发丝随之动了动,但那睡梦正酣的夙涯依旧没有察觉。

还是那个姿势,易谦开口道:“那我不走了。”

夙涯欠了欠身子,顺势抱住易谦的手臂,闭着眼道:“天还没亮呢……”

“就知道你没睡。”易谦又躺下,让夙涯靠着自己的肩,他则望着房梁,道,“早去早回,不然就要耽搁久了。”

这一次夙涯没接话,还是那样抱着易谦的手臂不动,像是在说,再一会儿,天亮了再走。

有些话,夙涯不会说,就想实际做出来了让易谦明白,好比这样抱着那人的手臂,或者两人在岔道口分开的时候,他目送着易谦离开。

“再不去书院就要迟到了,张先生是出了名的严厉,迟到了要打手板的。”易谦将夙涯朝书院的方向推了推。

早知道就不缠着易谦现在才走了,早些去渡口,他也能一路送过去,总好过现在就分开了。

“安心等我回来就好。”易谦朝夙涯微微一笑,这就转身与庄淮一起走了。

又是那样两个人走在一起,小时候跟在易谦后头看着,就觉得易谦跟庄淮这样并肩走在街上是道绝对抢眼的风景线,如今过了这些年再看,依旧如是,只是有什么东西变了。

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夙涯拿在手里,指尖触着玉佩上的花纹,还跟当年一样的。

阿夙要是喜欢的话,就送你了。

易谦送他的东西,他小心收着呢。

夙涯记得那时候自己从山上滚下来,一个不留神,这块玉佩就不见了,明明是放在最贴身的地方的,于是急得他一路找,本身就已经快体力不支了,偏偏为了那块东西不肯放弃。

后来易谦将玉佩交还到手里的时候,夙涯惊诧得半晌没有说话。

“这玉佩,怎么会?”看着已经缺了角的玉佩,夙涯只紧紧将佩握在手里,握到整块佩都已经变得温热了,他也没松手。

“弄丢了的东西自然要找回来的。”易谦坐在夙涯身边握住少年的手,道,“何况,是阿夙一直在找的东西。”

夙涯瞧着易谦唇角微微的笑意,只将那块玉佩握得更紧,缺角的地方还有些锐利,扎着手心隐隐有痛楚传来,但他不松手,只教那痛的感受一分一分传入身体里,好教他记得更清楚些。

“你当时伏在我背上直叫唤。”才开春的时候夜里还吹着料峭的风,两个人坐在半开的窗户下,易谦搂着夙涯笑着摇头道,“旁的不叫,就叫着那块玉佩了。”

那是他夙涯视若珍宝的东西,能不在意吗?

那会儿夙涯都已经没力气了,却还对那块玉佩念念不忘,一个劲儿地在易谦耳边叫。起初易谦没听清楚夙涯究竟在叫什么,也以为那少年醒着,便几番询问,谁知夙涯神智根本不清醒,一直都像是半梦半醒,任由易谦问他话,他也没回。

“你还在我背上挠啊挠,就差挠穿了我的衣裳直接在我背上挠出印子来了。”易谦起身取来条毯子给夙涯盖上,还跟刚才一样抱着身边的少年,望着窗外挂在家门口的那只红灯笼。

“原来还有这茬……”夙涯恍然,却是低声叹道。

“那是,我从来不知,你挠起人来下手也不轻。”易谦见夙涯一脸羞愧,便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后来总算是把东西找回来了,不是吗?”

“嗯。”夙涯点头道,不自觉就伸手进衣里去摸那块玉佩。

“既然是我家阿夙要的东西,就算是被挠得后背都烂了,我也要将那块玉佩找回来了。”易谦说得云淡风轻,就连眼底的笑意都淡得跟水一样,慢慢淌着,一点点流出来,跟那红灯笼的灯光接洽在一起,安宁浅浅。

阿碧跟夙涯说,易谦为了找那块玉佩特意从他摔落山的地方下去,沿着有些陡峭的山壁一路寻过去。当时农大叔跟连宝也在,看着易谦一步步艰难往下,好几次都要重蹈夙涯当时的覆辙从山上滚下去,他们就劝易谦放弃。

然而有些人,固执起来就是不到最后不罢休,一直到把玉佩找回来了才肯收手。

易谦那样一日日坚持不懈地去找,那个时候,夙涯正在农家调养身体。少年不知道就在自己出事的地方,有那样一个人正在为自己努力,而他想一起过去寻找的心,却只因还未痊愈的身体而被搁置着。

当易谦终于将那块落在草丛里的玉佩找回的时候,夙涯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呢。

“阿碧说你原来想要偷偷就走的,为什么不把玉佩交给连宝转交呢?”阿夙抬首望着易谦,淡淡笑道。

“想见你啊,也想让你看见我,不然我哪里知道你也想我留下来的呢?”易谦宠溺地睇着夙涯。

等等,这话怎么与阿碧说的有些出入?

想法这种东西可以一日变三变,何况是在他天天偷窥夙涯的情况下,明明就是只要几步的距离就能看见彼此,怎么就又要分开呢?既然夙涯在帝都留不得,他就留在忘川,谁陪着谁都好,只要在彼此身边就可以。

“有些事,意会就可以了,弄清楚个七八分,剩下的两三分就让它糊里糊涂的,这样想来想去,变出好多种法儿来,不是更有意思吗?”易谦让夙涯坐来自己腿上,搂着怀里的人,继续道,“你可懂了,阿夙?”

所以当日易谦出手拦下那几个地痞的情形,除了他当真心急之外,也是因为终于忍不住了想要让自己看见他,然后留住他?

易谦,这些说辞,我不懂!绝对不承认自己懂!

但你做的事,你的心意,我都懂……

看着夙涯似懂非懂的样子,易谦将毯子又往少年身上掖了掖,道:“我只愿你一生平安。”

平安,这两个字说来容易,但有些人真的很难做到,像易谦这样的身份,如果不是有皇帝护着,怕也不能独善其身,但这样一个可能连自己境遇都把握不住的人居然想着要给他一生安乐,并且事到如今易谦都一一办到,又是做了多少努力呢?

看着手里那块已经残了角的佩,夙涯又想起易谦过去一直都喜欢配玉的,但是自从来了忘川之后,他就没见易谦再佩过玉。长衫紫衣,还是当年的样子,偏就没有了腰间那块玉——易谦说,总是戴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太招摇了,隐居就要有隐居的样子。

只是这一趟回去,似乎多少有些不安。

易谦立在船头,看着两岸江景,愁色渐渐。

“就是还剩下最后一些事没有办妥,九殿下不用太过担心。”庄淮走来,停在易谦身后,同样看着江面宽阔,然而已不再是当年陪着易谦南下时的模样了。

“能让你大老远从帝都过来,还说不是大事?”易谦反问,衣发被江风吹起,他眯起眼,却是扬起一丝感激的笑意,道,“当初还要多谢你替我将阿夙送走了。”

“那是阿夙太幸运,遇见个下不了手的人。”庄淮脸上没有表情,纵然是看着易谦此时显露出的惊讶,他仍旧那样不为所动,继续道,“不是上面那位仁慈,也不是我还顾念当年情义,是凡事都有出乎意料的时候。”

官场沉浮,那些年少时的故交情谊都不若自身安稳、平步青云来得实在,纵然庄淮也曾想过保全他与易谦之间的情分,然而一旦选择了阵营,就由不得他不做——他与易谦不同,他需要为自己的将来努力,凡事只能靠自己。

“懂的。”易谦忽然坐下,随性之至,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就仿佛他还在忘川城。

庄淮也席地坐下,与易谦相视而笑,道:“趁着船还没到帝都,再舒坦一些时候吧。”

“庄淮,我总是要谢你的。”易谦道。

当初带走夙涯的事是庄淮负责的,所有一切也都是他来办的,要说船家心善,倒不如说是庄淮留了个心眼,放了夙涯一条生路。

“九殿下为了阿夙几乎把什么都抛下了,当真值得?”庄淮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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