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而不化——未良

没有什么表情，口吻也没有什么不同，甚至都没有什么难过的样子。

但是……

你丢弃了我，不要我了……

仿佛听到荣执远软弱悲伤的低喃。

虽然知道并不是自己的错，但毕竟深深地伤害到了这孩子。

“对不起。”荣伟诚恳地道歉。

“这不是哥哥的错。”荣执远微笑。眼睛没有一丝笑意。

突然觉得，虽然这十年都跟荣执远频繁的通信，虽然荣执远一直跟自己分享他成长中的故事，但那大概都不是全部的荣执远。

至少眼前的荣执远，是自己陌生的。

“哥哥。”荣执远继续微笑着，“我早就决定了，我必须变成优秀的人，这样迟早有一天，我才会有能力将试图分开我们的家伙全部排除。”说着，又甜蜜的微笑起来：“这个世界，只要有我们两个就可以了。”

出现了……

荣伟皱眉。

仿佛是另一个人格般，疯狂的荣执远。

虽然之前通信时偶尔有察觉，但并不严重，现在看来，只能说这小子掩饰的太好了。

“哥哥，你不高兴么？”荣执远黑漆漆的眼呆呆看着荣伟，“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么？”

荣伟没有回答，只是叹口气，伸手抱住荣执远将他拖进房间：“进来睡吧，明天你还要上课。”

荣执远身体冰冷僵硬。

过了几分钟，才慢慢软化下来，然后荣伟感觉到脖颈处慢慢渗进了暖暖的液体。

“好了好了，我保证不会偷偷离开。”荣伟安抚地拍着荣执远的背。

怀里人哭到颤抖，却不肯发出一点声音来。

执拗地紧紧贴着荣伟，仿佛想将整个人融进荣伟的身体。

14

客厅墙壁上的壁钟静静走着，发出细微的声音。

虽然屋子内有些暗，但还是能看到时钟指向时间正是6：00。

房门被悄悄打开。里面蹑手蹑脚地走出个人。

先喝杯冷水，然后晃去厨房关上门，准备早餐。

主卧室内，那宽大床上被子内的人动了一下，接着伸手去摸本该睡在旁边的那个人。

当然，那是空的。

那被子内的人猛然一把掀开被子，鞋也顾不得穿，光着脚，跌跌撞撞往外跑去。

寻着声音看到那站在厨房内忙乎着的人，才松了一口气，人都几乎要站立不住，缓缓靠着门看着那人背影傻笑。

太好了，这个人还在。

那人大概意识到了自己被人注意着，回过头来，正好看到本该还在床上休息的弟弟站在玻璃门外朝自己傻笑。

搁下勺子，拉开门，“怎么不多睡一会？”

荣执远摇摇头，笑：“我睡醒了。”

眼往下一眼，正巧看到对方光着脚站在冰冷的地面上，皱眉：“把袜子穿上，还有鞋。”

荣执远顺从地点点头，进去穿了鞋子。

回来时，荣伟又在继续做早餐了，只是这次把门给拉开了。

走进去，粘在荣伟身后，一边研究着今天的早餐：“好香。”

荣伟无奈地瞥了眼挂在自己身上，在自己脖子间像只小狗一样闻个不停的孩子：“你是说我还是早餐呢？”还好香呢。

荣执远抬起头，朝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当然是哥哥了，我喜欢你的气味。”

对方那样纯粹的笑容让荣伟不晓得为何，心跳有些加快。

……这孩子，以后他的女朋友大概会很辛苦吧，自己的男朋友居然会这样的……

漂亮。

“这样的话，你去外面吃早餐吧。”荣伟哼一声。

“咦？”荣执远瞪大眼。

“不是你说早餐不香么？”

“哪有。”荣执远无辜地，“我是说，哥哥比起早餐来更吸引我啦。”仿佛为了证明这句话的真实性，荣执远一边还将脸往荣伟脸上贴：“没办法，我觉得哥哥是第一顺位的。”

还好我是哥哥不是姐姐。

荣伟微微苦笑了一下，任由荣执远在自己身上揩油。

没几秒中，荣执远又不满了起来：“为什么哥哥不亲亲我呢，你忍心看着我绕着你转没有任何动作么。”

荣伟无力地回答：“我干嘛要有动作啊。”为什么要亲亲你？你以为你才六岁吗？就算六岁的你也没有这么爱撒娇好不好，你是越长越回去了么，荣执远小朋友。

“不管不管啦。”荣执远开始耍赖，一边扯住荣伟不让他动作，一边将嘴巴往荣伟那边凑：“亲我，亲我……唔唔，亲我……”

好弱智……

荣伟在心里诽谤。

但荣执远本身就有着非常出色的皮相，而且荣伟也一直都很宠自家弟弟，倒觉得他这样是可爱得不得了。

不由自主地凑过去，轻轻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顺便蹭蹭他的脸颊：“赶紧去洗脸。”

因为荣伟的动作，荣执远整个人几乎都要闪闪发亮起来。

开心地点头，然后冲去洗漱了。

吃完早餐还有一点时间，荣执远看着荣伟在那洗碗，一边跟他说着话：“哥，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餐馆，中午我来找你，我们一起去吃吧。”

荣伟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我等下要回去。”擦干手。

荣执远有些反应不过来地问道：“回去？”

“啊，对，李亚说给我联系好了大学，今天得回去。”

荣执远瞪大了双眼：“这里，这里……”

“什么？”

“我们，我们才是一起的吧，是我们！”荣执远有些疑惑的样子，“我在的地方你才应该用得上‘回’这个字吧？”

荣伟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不是才，是也。”

荣执远呆呆地：“我以为我也是哥哥的第一位。”愣愣看着他，“哥哥，我排第几呢？”

看着荣执远那无神的眼，荣伟不自觉地叹口气：“第一。”这句话并没有说假，“我愿意为你付出生命，如果有必要。”这也是早就决定的。

荣执远是眼慢慢恢复了光亮，露出一丝笑容：“我也是，哥，我也是。”

“但是，我也同样需要李亚他们。”

荣执远再次呆住。

“这个，你应该知道的吧。”虽然是呆住了，但万幸的是，刚才那种失神状况并没有出现，他只是有些受打击的样子。

看着荣执远的表情，荣伟不由地露出了浅浅微笑。

虽然是个任性霸道的孩子，但真正让我为难的事情，他还是不会去做的。

这大概也是我从来不会对他产生厌烦的原因吧。

他沉默着，看着荣执远微笑，并未要求荣执远立刻回答。

荣执远低下头看看地面，又看看荣伟的脸，最后，慢慢地，不高兴地翘起了嘴巴：“我知道。”

“乖孩子。”荣伟摸摸他的头。

“我会忍耐的。”荣执远苦着脸说，“我知道这是你希望的，所以我会努力忍耐的。”

看起来似乎真的很辛苦。

荣伟笑：“谢谢，对了，你跟我说，你在学校也有朋友的，哪天带回来我给他们做顿饭吃。”

荣执远呆了一下，有些迟疑地：“啊，恩，好的，改天。”

荣执远的表情有些微妙的怪异，但荣伟以为是因为情绪低落的原因，也就没多想，笑了一下：“准备去学校吧。”指指墙壁上的钟表：“快七点了。”

“恩。”荣执远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哥，我这么乖，有没有奖励的？”说是这么说，脸颊很明显地朝荣伟偏去。

荣伟苦笑，有些抱怨地说：“荣执远小朋友，你太爱撒娇了。”凑过去，亲了他脸颊一下。

荣执远眯眼笑：“因为我知道哥哥会让我撒娇啊。”

倒是了解我。

“晚餐我会到你这儿来给你做的，中午随便在外面吃点什么吧。”荣伟揉揉他柔软的头发笑道。

虽然很不情愿，荣执远还是应了下来。

之后硬缠着荣伟再亲了他一下才肯乖乖出门。

收拾一下屋子内的东西，荣伟拿着昨天晚上荣执远给自己的手机也回去李亚那儿了。

“目前有三所学校。”桌子前摊着三沓资料，“你看看比较喜欢哪一个，我们再去联络。”李亚在旁边道，“其中一个是我曾经任教的学校，这次可能还是会回去那里，而且我个人觉得那里比较适合你，无论是学习风气还是环境，你也知道你跳级了两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还是有不少需要巩固的东西，去了其他学校，我不太方便找人给你开小灶。”李小琴夫妻俩都要上班，刚才碰了个面就匆匆赶去单位了。

荣伟笑了一下：“恩，谢谢你，不过，我想，我还是选这个吧。”手上拿的资料正是本地的一所大学。

李亚的表情微妙地出现了波澜，有些无奈，声音微颤：“……为什么选择这个学校？”

荣伟有些不解地看着李亚难得的激动表情：“因为我想留在这里啊。”

李亚大概也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下头，吐出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朝荣伟笑道：“因为那个荣执远？”

“恩。”荣伟倒也应得爽快。自己在国外的时候虽然有跳过两次级，但荣执远却是非常听话的从三年级一直读到了高三一个学期也没落。

“我告诫过你吧。”李亚苦笑。

“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荣伟道。

李亚的表情有些不以为然，但却没有说下去，直是叹口气：“你既然决定了，明天我们就去看看吧。”

荣伟看他情绪似乎不太好，有些迟疑地问：“是不是那个学校有什么……”你不太喜欢的人？

李亚有些疲倦地笑了笑：“今天出去吃个饭吧。”没有回答他。

“好。”荣伟应道，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快十二点了，想到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荣执远不晓得又会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犹豫了一下，询问李亚：“那个，吃之前可以先送我去个地方吗？”

李亚扬扬眉看他。

“送个饭。”荣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因为那孩子似乎总是不会照顾自己，我想在我能照顾他的时候多看着点他。”

李亚了然地：“荣执远。”

“恩。”

“干脆约他出来吃午饭吧，我知道他学校附近有几个地方还不错。”李亚站起身。

“啊？”荣伟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

“反正我也想见见他。”李亚道，“走吧。”

“呃，我先给他传个简讯。”荣伟一边走一边给荣执远发短信。

发出去不到三十秒，短讯就传回来了。

无视一堆甜言蜜语的废话，荣伟抬起头对李亚道：“他说，他也想见你。”

这俩人才是父子吧，居然这么默契！

15

本来以为荣执远会按他的性子耍横什么的，意外的，这顿饭吃的非常和平。

荣执远表现非常好，举止稳重大方，谈吐得体合宜，跟李亚的对话也非常礼貌，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

只有中途荣伟去洗手间时，荣执远跟了过去，缠着他腻歪了一会儿。

吃完饭，荣执远先回学校，李亚开车载着荣伟无目的地闲逛，顺口聊些有的没的。

突然，李亚道：“那孩子，我目前看不出他对你有那方面的想法。”

虽然有些突兀，但是荣伟还是理解了李亚的意思，笑道：“那当然，我说了，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亚笑了笑，没说话。

“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是我可以看得出来，他很看重你。”李亚淡淡道。

“唔。”荣伟一边看荣执远发来的短信，一边回答李亚：“我们关系一直不错。”

已经远远不是不错那种标准了吧。李亚在心里暗想。

而且，只是目前，目前没有那样的想法，照这样发展下去，你觉得会变成怎样？

微微苦笑了一下：“大概是命运吧。”

“什么？”荣伟不解地问。

李亚笑了笑，没再说话。

已经晚了啊。十年的岁月，让这两个孩子的命运紧紧纠缠在一起，已经无法分割了，迟早，迟早会走到那一步去，这是没办法避免的吧。但愿他们能够不那么辛苦吧。

新学期没开始多久，再加上李亚在学术界也有点名气，荣伟终于在一周后进入了预计中的大学。

得知荣伟打算住在荣执远那里，李亚也没说什么。

倒是李小琴，很是坚持了一阵子，非得要让荣伟住她那儿。

荣伟断然拒绝了。

他觉得李小琴结婚后，破坏力成三倍增长。

虽然曾想过要去住宿舍，但实在是没有勇气跟荣执远说，只得老老实实地两头跑。

这天，荣执远因为要回去荣家大宅一趟，午餐晚餐都不会回来吃，要晚上才能回，所以荣伟打算中午先去食堂随便吃点什么，在这上了一个月的课，但是去食堂的次数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这里的学生们虽然很有竞争意识，可都是些正派的年轻人，荣伟不到一周就跟他们熟悉起来。

看着大家激烈争论的样子，让荣伟心情很好。

这些家伙，未来都有着无限的可能吧，让人看着就赏心悦目。

“荣伟！”后面突然传来女生的声音。

荣伟回头去看，一个打扮时髦，笑容甜美的女孩站在自己身后。

“尹华？”荣伟呆了呆。

身边的同学暂时停止了争论，个个露出了暧昧的笑容：“哦，是尹华耶，小子，尹华学妹很受欢迎哦。”

尹华大步走了过来，然后没好气地瞪荣伟：“我给你的电话呢！”

“啊……”忘记了，彻彻底底的。

“我就知道你肯定忘记了，害我还一直等着你打电话过来！”尹华不爽的样子，“拿来。”

“啊？”

“手机啊！”尹华嚷嚷道。

荣伟想了一下，还是把手机拿了出来，递给尹华。

“还是最新款呢。”尹华嘀咕，按着键盘。

这支手机是荣执远送给自己的，跟他现在用的一模一样。

没几下，尹华身上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她掏出自己那支粉红色的手机看了看，笑道：“好了，我现在存下来了，”将手机还给荣伟，再示威般地扬扬手上的粉红：“我随时可以去骚扰你哦，所以，你要跟我经常联系。”

“哦，被美女威胁了！”周围人再度起哄。

你们要是知道她的目的是我家弟弟，你们就会理解我现在的心情了。

荣伟在心里抱怨。

“可以一起去吃饭吗？”尹华存好号码后，巧笑倩兮地问大家。

“当然当然，一起去吧。”一群年轻人连声应道。

荣伟笑了笑：“走吧。”

他喜欢这个女孩子，若是荣执远能跟她在一起，自己也会放心很多。毕竟自己没办法陪伴荣执远一生。

他不知道扭转了荣执远命运的自己将会付出什么代价，但至少有一点，他是能肯定的——绝对不会像上次那样只是付出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