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封锁线（第一部 下）——M.猫子

「非常危险，所以我才跑走。」

强纳森抓抓头不解地补充：「不过他们什么也没做，我却觉淂受到生命威胁，真是奇怪……」

中了……薛西莫尔掐住沙发扶手，说出他很不愿意承认的事实：「强纳森，你闯进一群「目标」中了。」

强纳森抓头发的动作停顿，僵硬两秒后怀疑地问：「你说我闯进什么里面？」

「「目标」。」

薛西莫尔把手从扶手上放开——否则他会把家具捏碎，尽可能放松脸部肌肉和声带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目标」是从内部取代人类，从外观上和宿主没有分别吗？」

「记得，而且你还说我们人类只看外表，所以认不出……啊！」

强纳森愣住几秒，脸上的惊讶、疑惑转变成认真，沉下脸目光犀利地问：「那种诡异的感觉，是因为我直觉认为肉体和内容物对不上吗？」

「可以这么解释。内容物——或者说灵魂——会反应主人的本质和所属的种族，虽然能用幻术掩饰或扭曲，不过再强的术者都无法彻底改变，而「目标」则是使用人类的躯体，却没有一丝人类之魂的特征的存在。」

「……你们在看「目标」时，也是这么不舒服吗？」

「应该没有你严重，你在人类社会生活三十年，现在又变成天使——最排斥暗属性的种族，在对人有情感又特别敏感下才会这么严重。」

薛西莫尔把手往前方茶几伸，拿起瓷茶壶倒一杯茶给强纳森道：「突然碰到那么多「目标」，你一定很不舒服吧？在这里休息一会，我去找雷格斯谈谈，市内出现四五十个「目标」是很严重的事。」

强纳森伸出手，可是不是要接下茶杯，而是扣住薛西莫尔的手腕。

薛西莫尔意外地看向强纳森，瞧见爱人从脸到手都无比僵硬，彷佛被放在冷冻库冻了一整夜。

强纳森握紧薛西莫尔的手面无表情地道：「我还没跟你解释我晚回来的原因，我在路上碰到三科科长多鲁特，他约我到附近的酒吧喝几杯，所以才晚回来。」

薛西莫尔想起强纳森身上的酒味、入门时的话，恍然大悟微笑道：「原来如此，成年人难免会有应酬……」

「我不是为了应酬才答应他的邀约，我是觉得他不正常才答应。」

强纳森的手臂微抖，不过并非出于恐惧或过度紧张，而是愤怒，在团队中发现背叛者的愤怒。

「三科科长给我的感觉和公园里的人一样——他也是「目标」！」

※※※※深夜的绯血堡外宁静安详，全然看不出堡内正刮起巨大风暴。

强纳森的发现让二科发出紧急集合令，所有人都聚在地下二楼雷格斯的地盘中，在整面墙的储存装置、样本和数据显示器前，听人类讲述从今早到午夜的遭遇。

报告很快就结束，反倒是众人沉默的时间比较长，科员们好像通通失去语言能力，呆呆站或坐着看强纳森，扣除早就了解状况的薛西莫尔和雷格斯外，每个人脸上都写满讶异。

这实在不是个好消化的讯息，而头一个消化完成的不是头脑好的卡洛琳或地精兄妹，是最单纯的狼人。

蒙特嘴角扭曲地摇头道：「这是……骗人的吧？」

强纳森反问：「你是指哪部分？四五十个「目标」还是三科科长？」

「都是！」

蒙特连拍墙壁激动地道：「那么多「目标」聚在那里，人类政府怎么可能没给我们消息？那种数量应该会引起注意啊！他们也要杀人吃饭吧？再说三科科长部分，我记得他有老婆小孩，如果是「目标」，怎么可能没把家人吃掉？再说你当时有喝酒吧？喝醉状态下的判断很难准啊。」

「我是要搞清楚状况才陪他喝酒，怎么可能喝醉？」

「呃啊！强纳森你生气啦？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是……」

「无意的。」

强纳森翻白眼接话，单手撑着头烦躁地道：「我不清楚三科科长的交友状况和家庭生活，也不知道市内的警方有没有好好调查失踪人口，我只是说出我看到的，信不信你们自己决定。」

强纳森话中的决绝令其他科员沉默，他们不想伤害朋友的感情，然而理智上又无法接受，也不想背着良心说话，只得闭上嘴你看我我看你。

薛西莫尔做为二科科长，有责任处理这种尴尬的局面，他将手放到强纳森的肩膀上，用眼神请求对方将场面交给自己，获得爱人后退作为回应后开口道：「我们先就四个可能讨论，第一个是强纳森看错，没有「目标」集会，三科科长也不是「目标」。」

当薛西莫尔讲出这些话时，他敏锐的感觉到强纳森的手指收紧，赶紧看爱人一眼做安抚，再把视线放回众人身上道：「第二个是集会为真，三科科长为假；第三个是集会为假，三科科长为真；最后一个是两件事都是真的。大家觉四种可能的可能性如何？」

蒙特举手抢第一个发言：「我觉得第一个可能性最高，但是我不是不相信强纳森。」

强纳森转开脸低声道：「你这样哪里算相信我？」

蒙特肩膀一缩想解释，可惜地精兄妹的动作更快，直接挤开狼人道：「我们选最后一个，因为蒙特是笨蛋。」

「喂，为什么扯到我身上！」

「嗯，那我也选最后一个。」

「海蓝特你嗯什么啊！」蒙特转向海蓝特，双手揪住人鱼的衣领。

卡洛琳连忙拉开蒙特，抬起双手缓和气氛道：「好啦好啦大家都认真点，不要开玩笑不要吵架。我的看法和蒙特接近，不过两个都是误判的机率也不高，所以我选第二或第三，但比较倾向第二，强纳森有可能是一次碰到太多「目标」才判断失准。」

玛丽亚飘到梦魔身边道：「我和卡洛琳的看法一样，强纳森的身体刚恢复，又是第一次碰到能看到「目标」，不是没有误判的可能。」

「……吾认为是第四个。」

亚克的选择超乎众人预料，而且也不像汉赛尔、葛丽特和海蓝特一样，是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话，精灵是认真选择第四。

蒙特错愕的看老友，激动地挥舞手臂问：「为什么你会选第四个！那个不合理啊，「目标」野餐会就算了，三科科长可是在那个位置上坐了快十年，怎么可能十年都没漏馅？」

「吾从未与其直接面对。」

「哈？」

「吾、二科全体从未与其正面相对。」

亚克提高音量强调，清秀的脸上堆满严峻之色：「三科科长每每藉故推托与本科之互动，唯一当面见过其人者仅有强纳森——身为人类，无从辨识「目标」时的强纳森。」

「他不跟我们见面，是因为他怕鬼吧，那家伙一脸胆小的样子。」

「惧鬼者能任三科科长之职吗？」

「是不能，但是光凭这点实在……」

蒙特捏手蹋地想不出好说法，转向电子妖精求救：「雷格斯你说呢？你一定也是选第一种可能吧？」

「第四种。」

「对嘛，应该是第一……雷格斯你说什么！」

雷格斯却用相当肯定的语气重复：「我选第四种可能。」

「……你确定？」

蒙特的问题是众科员的问题，就算是选择第四种可能的地精兄妹、海蓝特与亚克也感到意外，他们四人中没有一个对自己的决定有完全的把握，其中三人甚至是基于半开玩笑的心态做选择。

「我确定。」

雷格斯抬手阻止蒙特三度追问，移动到场中央双手插口袋道：「我觉得大家有点搞错事情的原因、结果，我们现在得到的是结果，要作的应该是去反推产生的原因，而不是用原因去否定既成事实。」

卡洛琳提出尖锐的质问：「你相信强纳森的判断？即使他才变成天使不到半个月，且没有见过「目标」的经验？」

「我知道他是可靠的人，你们也知道，只是你们无法把强纳森的发现，和自己的经验做出调和。」

蒙特双手抱胸大大不满地问：「你是说我们过去的经验都是垃圾吗？」

「不是，但是经验不是真理，当有新的经验出现时，它就有可能被修正或推翻。」

雷格斯双手摊平，换上较轻松的口吻道：「不过我想还不到推翻的地步，「目标」还是喜欢吃人，政府还是有在监视那群怪物，只是怪物方用更巧妙的方式躲藏。」

「这有可能吗！人类社会到处都是摄影机，还会登记谁家几个人、住哪里，更不准随便猎食。」

「蒙特你把人类社会想得太美好了，大城市、进步国家要把活人抓去做汉堡肉是有难度，可也并非完全不可能，袭击流浪汉、吃尸体也是个选择；而在某些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不用「目标」动手，就有人类在卖人类，只要有钱买回去要吃要玩任君挑选。」

雷格斯突然朝强纳森丢话问：「这点你应该比我们清楚吧？在战乱和贫穷地区，钱和食物远比人命重要。」

「这我不否认。」

「感谢你的回答。总之，进食这点有办法解决，而政府监视这部份更好解释——既然三科科长是「目标」，他当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玛丽亚听不下去，飘到雷格斯面前高声道：「雷格斯你等一下！就算三科科长是内奸好了，其他人可不是，不可能完全包庇「目标」这种会对人类造成危害的生物。」

「你确定？」

「当然！譬如四科科长威尔逊，他就不是会允许「目标」存在的人！政府的高层一定也会有这种人！」

「你搞错了，我是问「你确定「目标」会对人类造成危害」？」

玛丽亚用看蠢蛋的眼神瞪雷格斯，整整盯了对方五六秒才拔高声音道：「你忘记现场的惨状了吗？目标当然会对人类造成危害！」

雷格斯同情地凝视玛丽亚，摇摇头真诚地道：「你真的是死太久了。」

「……你想打架吗？」

薛西莫尔在玛丽亚用念力摔东西前，紧急叫出紫龙把修女拖过来，转向雷格斯板起脸要求：「好了！我们是在讨论不是在吵架，不要说出挑衅的语言，好好说明你的论点。」

雷格斯做出深呼吸的动作，收起玩闹换上严谨的表情道：：「你们看的到真正的「目标」，知道那根本不是宿主，可是人类看不到，因此常会以为眼前的不是怪物，是复活的亲友。」

蒙特插嘴道：「只要「目标」孵化，就算是人类也会知道那是怪物。」

「或者复活实验的失败品。」

「啊？」

「或者复活实验失败，结果变成丧尸的失败品！」

雷格斯有点烦燥的弹出几个投影萤幕，指着上头的古代炼金术文件、坟室中的复生壁画道：「所有生物都会逃避死亡，人类尤其如此，自古就追求长生不老或复活，在这种不切实际的欲望下，将「目标」当成某种复活或长生手段也不足为奇。」

「但是「目标」是……」

「人、类、看、不、出、来，蒙特你别让我重复第三次！」

雷格斯罕见的凶人，把狼人吓回墙边才继续道：「假如我以上的假设成立，那么人类极有可能对「目标」加以保护与豢养，并以降低其食人需求或延缓孵化作为研究近程目标，而这也让「目标」更容易躲藏。」

「喂喂等一下，雷格斯你的说法有漏洞。」

卡洛琳将手放在胸口道：「如果你的假设成立，人类何必成立二科？我们可是「目标」的天敌呦。」

「那能用消灭失败品，或是掩人耳目做解释。」

雷格斯再次弹指，这次叫出的是因「目标」而死的人类总数：「人类政府不能光明正大的拿老百姓做实验，而且副产品还是他们不能处理的东西。就算长生不老、死者复活的吸引力再强，也一定会有人认为牺牲太大而反对，所以只能暗着来。」

蒙特吞吞口水不敢相信地问：「你的意思是……我们只是道具？」

「在这个设定中？是，我们是道具。」

研究室内的空气凝结，尽管众人早就不把人类的看法当一回事，不过被当工具用还是很不快。

不，严格说起来是非常不快，怒气、侮辱和背叛感在他们心中蔓延，连最爱笑的地精兄妹此刻也摆着杀气腾腾的脸。

大伙基于对薛西莫尔的情谊、一部分正义感和挑战自我的欲望，才组成二科对抗被称为「目标」的食人者，如今却发现自己保护的人就是制造敌人之人，不管是人类还是非人者都无法接受这种发展。

雷格斯环顾众人，一开始还维持冷冰冰的脸，不过在瞧见大伙的表情后很快就破功，露出讨人厌的笑容拍手道：「以上，是没有直接证据的推论。」

研究室内陷入寂静，然后在两秒之后被抗议声塞满。

「嚎呜嚎呜呀！」蒙特惊讶到骂出狼人语的脏话。

亚克没骂脏话，可是他拔剑指着雷格斯说不下去，咬牙切齿好一会后吼出：「雷格斯汝！」

「雷格斯你竟然骗我！」玛丽亚替亚克把话说完，同时将好几张椅子举起来抛向科学家的投影。

拜椅子轰炸之赐，海蓝特的感想——嗯，我觉得比较接近被耍——只有他自己听见。

「雷格斯如果有头，我们就去砍掉他！」汉赛尔、葛丽特透过双人合声盖过碰撞声，两兄妹一边说话一边掏出斧头，要不是雷格斯真的只剩脑袋，他们绝对会冲过去砍人。

卡洛琳摇头叹息，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大骂科学家，只是又气又好笑地看着雷格斯。

雷格斯悠悠哉哉的让众人骂脏话、砸椅子和语言威胁，直到所有人都发泄过两轮才不耐烦地道：「有必要那么生气吗？我不过是提出一个假说。」

蒙特跳起来大吼：「假个鬼！我差点以为是真的！没根据的话不要乱讲！」

「真是没有幽默感和想像力的野兽……」

雷格斯翻翻白眼双手插腰道：「好吧，那我就去找点根据，正巧之前趁乱偷埋进三科、五科的骇客系统已经建构完成，就当做试营运用用看。」

强纳森靠近薛西莫尔低声问：「趁乱偷埋？」

「先前三、四、五科找我们开视讯会议时，雷格斯刻意把灯光调暗，用电子妖精制作汉赛尔的假人影，蒙骗其他科我们全员都在，然后再将汉赛尔送进三科，在他们的内部网路安装程式。」

「视讯会议……我当时也在场，居然没注意到这事！」

「当时你状态不好，又在气头上，没发现很正常。」

在两人交谈时，另一边的骚动也渐渐休止，大伙都回到原位，只有椅子还倒在科学家的投影边。

雷格斯叫出几个萤幕，粗粗瞄了几眼道：「结果应该会在两天后出来，这两天就先给大家放假，要出去庆祝、尖叫或烧杀掳掠的都尽管去，但是两天后的这个时候，我要所有人都神智清楚的在这里集合。」

蒙特马上由气转笑问：「真的可以出去玩吗？不用假装死了老爸的样子了吗？」

「因为再装也没什么意义，再说两天之后……」

雷格斯的声音转弱，闭嘴沉默片刻后突然打开大门高声催促道：「总之就是这样，从现在开始的四十八小时是你们的自由时间，计时开始！」

雷格斯的「始」字还没落下，研究室内的人就跑到只剩薛西莫尔、强纳森和卡洛琳。

「年轻人真是有活力啊。科长、各位，我也去放松罗。」

卡洛林踏着摇曳地步伐离开研究室，室内再去掉一人，剩下各怀心思的三人。

薛西莫尔难为地偷瞄强纳森和雷格斯，他有点担心爱人会因质疑而自尊受损，可是又对自家血子的异样颇为在意，一时间竟拿不定主意要先关心哪边。

「我没事。」

强纳森的话声突然钻进薛西莫尔的耳中，他讶异的看向爱人，发现对方脸上带着无虚假的轻松微笑。

「去做你想作的事，方便的话顺便帮我探探雷格斯的口风。」

强纳森把薛西莫尔拉过来，靠在对方的肩头上用气音道：「但是接下来四十八小时你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