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封锁线（第二部 下）——M.猫子

「我还没买到海……」薛西莫尔的目光飘向斜前方的屋檐。

「海什么？」

「没什么，我们去下一摊吧。」

薛西莫尔反握强纳森，另一只手同时朝屋檐的方向打一个手势，不动声色地抛出魔力的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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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获得进一步的情报前，薛西莫尔等人无法行动，因此他们会合后的第一天并没有进行寻人的工作，而是在采买与交流近况中度过。

由于彼此都有很多话想说，所以他们围绕着方餐桌，从正午一路讲也一路吃到深夜，把人间的、另一世界的意外和变故慢慢统整起来。

途中，薛西莫尔多次催强纳森上床休息，但却被取回熬夜能力的爱人一一回绝。

卡洛琳翘着长腿摇晃脑袋道：「……我们现在只连络的上克罗德警官，不过他的资讯战能力和雷格斯有得比，我们没办法反过来找出他的位置。」

玛丽亚沉着脸道：「那位警官很奇怪，他以为我是活人，还代替威尔逊寄了一封绝交声明过来，缺乏常识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外星人的地步。」

汉赛尔与葛丽特双双举手道：「真的真的，好想把他的脑袋砍下来研究。」

强纳森搭着薛西莫尔的肩膀苦笑道：「你们别真的动手啊，对方可是高阶警官。」

「被停职的高阶警官！」

地精兄妹刚反驳完话，薛西莫尔忽然站起来走向梦魔背后的窗户，刷一声将窗帘拉开。

所有人都因这无预警的动作而愣住，放下手里的杯子或叉子看向薛西莫尔，这才发觉窗户外站了一整排的乌鸦。

强纳森的神经一阵灼热，他本能的感觉到异样，起身盯着乌鸦呢喃：「那是什么……」

「恶魔的使魔，其中一只曾在市场跟踪我们，至于目的……」

薛西莫尔弹一个响指，藏在某只乌鸦脚上的魔力细丝瞬间增生，织成一张紫网困住所有乌鸦：「我想直接问主人比较快。」

众人屏息等待薛西莫尔对使魔施压，然而他们等了数秒都没看到紫网起变化，反而是夜血者变了脸色。

强纳森靠近窗户呼唤：「薛西莫尔？」

「诸位，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薛西莫尔解除乌鸦的束缚，转身绷紧身体道：「我知道威尔逊在哪里，他需要我们。」

0702

暖洋洋的餐厅被这两句宣告给冻结，众人呆滞的看着薛西莫尔两秒，同时站起来去拿装备、武器和更衣，在短短几分钟内就着装完成，回到餐厅等待出发。

薛西莫尔朝乌鸦群伸出手，让一只乌鸦停在自己手上做路标，环顾众人严肃地道：「我们会直接移动到威尔逊身边，那里是『目标』的巢穴，大家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所有人一致点头，将手放到薛西莫尔的肩头，下一秒就来到严重破损的别墅，站在倒塌的书柜上。

强纳森听到一丝丝声响，立刻上膛转身举枪对准音源，瞧见躺或蹲在破碎合成木地板上的威尔逊与西装男子。

他马上把枪口转向男子的胸口，正要出言喝退对方时，卡洛琳、玛丽亚和地精兄妹先一步冲过去，两左两右冲着男子大喊。

「威尔逊！威尔逊怎么了！」

「麦瑟？克罗德你是怎么顾人的！想做恶梦吗！」

「小威尔逊、小威尔逊醒醒，你的姑奶奶和姑爷爷来了！」

薛西莫尔将强纳森的枪口压下，望着被女人、女鬼与小孩用力责骂的男人道：「别紧张，那位应该就是卡洛琳她们提过的克罗德先生，他今晚和威尔逊一起潜入这间别墅。」

「穿着有袖扣的高级西装做潜入？他在冷气房待太久待到脑袋坏掉了吗？」

「也许上面有什么特殊功能。」

薛西莫尔拍拍强纳森的手道：「我去看看威尔逊的状况，这里没有目标或其他生人的气息，但还是麻烦你帮我们警戒。」

「没问题。」

薛西莫尔走向前方，将围绕威尔逊的朋友们推开，蹲下身触碰养子漆黑黯淡的身躯，一股黑息立刻绕上他的手指。

夜血者的脸色转沉，回过头朝强纳森问：「亲爱的，可以请你过来帮忙吗？」

强纳森迫不及待的走到薛西莫尔身边问：「要我帮什么？」

「恶魔的魔力侵入威尔逊体内的灵脉，我是可以强行将魔力抽出，但无法保证不会造成永久伤害。」

「但如果由天使来就能避免后遗症？」

「没错。」

强纳森稍稍收紧眉头，低头看着脸色苍白呼吸短促的威尔逊。

他很高兴能替薛西莫尔做事，然而要烧掉魔力，而且还是烧绕在活人身上的魔力，自己可是半点经验也没有，弄不好不要说永久性伤害了，说不定还会让威尔逊直接见上帝。

薛西莫尔看出强纳森眼里的疑虑，握住对方的双手柔声道：「我知道你只有用火焰做攻击，没有尝试过净化，不过我会从旁协助你，不用怕会烧伤威尔逊，你的火焰对灵修者而言是再美好不过的洗礼。」

「……我试试看。」

「拜托你了。」

薛西莫尔捏捏强纳森的手心，直接对着爱人的脑子作指引——首先，将你的翅膀张开。

强纳森将枪挂回枪套上，松松肩膀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将力量送往双翼图腾，一丝金光从他的领口透出，丰满耀眼的金红羽翼展开，将幽暗的破室照得明亮刺眼。

——很好，接下来蹲下，震动翅膀上的火落一点到威尔逊身上。

强纳森小心翼翼地蹲下，小幅度的拍翅抖落星火，芝麻大小的火点飘上威尔逊的胸口，在接触到无形的魔气时骤然爆出闪光，带着溢散的魔气一同消失。

强纳森停止拍羽不放心的问：「这样算成功吗？」

——很成功，放心的让你的火焰落下，别担心会烧到不可烧的东西，你很清楚什么是你的目标。

强纳森鼓起勇气大胆的释放火焰，焰流从双翼流向威尔逊的头与脚，以这两个点为起始蔓延到全身，将藏在对方体内的魔力逼出并吞噬。

直至最后一丝魔力烧尽，金红翅膀收起为止，金红烈焰都没点燃不该点燃的物品，让强纳森大大安下心，站起来搂一下薛西莫尔的腰，亲吻夜血者的脸颊一下道：「谢了，如果是我自己来，此刻应该已经有好几具焦尸。」

薛西莫尔微笑道：「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来，我只是从旁协助罢了，一切都是你自己控制得当。」

「吾主，有其他非人者过来了。」

修女的警告令刚冒出的温馨气氛消散，卡洛琳拔出短刀，汉赛尔与葛丽特一前一后守着威尔逊，玛丽亚以念力抓起数块石块戒备着，强纳森抽出手枪对着地板上的大洞，只有薛西莫尔和麦瑟没有做出应对，不过前者是不需要，后者是知道来者为何。

脚步声与交谈声从下方靠近，头一个冲上来的是灰色的狼人，完全兽化的狼人张着血盆大口打算来个先声夺人，却在瞧见薛西莫尔等人时噎住，呆站在原处不知作何反应。

拜此停顿之赐，他被后上楼的同伴直接撞进书房，落入强纳森眼前的大洞摔回一楼。

「呦呵金头发的我们来救……欸？」

狼人们停在大洞前看着意料外的人，他们认得卡洛琳、玛丽亚、麦瑟和地精们，可是没见过薛西莫尔与强纳森，一时间无法判断敌我和熟人、陌生人出现的原因，一群狼通通如定格画面般不动作不出声。

直到曼努埃尔与阿方索走上二楼，狼人们才回过神让路给老板与老板的保镖。

曼努埃尔在进屋前就察觉到薛西莫尔的魔力，没有露出惊讶之色，瞥了威尔逊一眼直接问：「龙主大人，可以把威尔逊先生交给我们吗？他是我方的盟友。」

「如果威尔逊希望，我不会阻止，但是他现在无法决定自己的去处。」

薛西莫尔向前走一步，挡在威尔逊与曼努埃尔之间道：「我要带威尔逊离开，如果你想联络他就到我们的住处，我相信你知道我们在哪。」

曼努埃尔沉默地注视薛西莫尔，两名领主级夜血者的对峙使空气凝结，众人不止不敢出声，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做出压抑。

在这种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氛下，只有一人仍保有行动能力——麦瑟拍拍西装裤站起来道：「薛西莫尔先生，基于信任、责任、求知欲与本人的工作，可以让我与诸位同行吗？」

薛西莫尔斜眼看麦瑟问：「同行？」

「同行，与第二人共同行动之意，我对于威尔逊先生身上的变化相当感兴趣，认为那极有可能是本人与本人的同胞追求之物，而你对于此物的了解似乎高过曼努矣先生，所以为了解答，以及替本人的第二契约对象——曼努矣先生报告威尔逊先生的详细状况，请务必让我同行。」

薛西莫尔盯着麦瑟用心语问玛丽亚——他在说什么？

玛丽亚翻翻白眼回答——他想跟我们走。克罗德警官说话就是这个样子，只有最后一句是重点。

——好奇怪的人……？

薛西莫尔忽然捕捉到一丝异样，转过头正眼看着警官，将人从头到脚细细瞧过一轮后点头道：「我接受你的请求。」

「非常感谢。」

麦瑟转向曼努埃尔道：「我会交详细报告给你，不过这回请你务必让信箱可用容量保持在百分之五十左右，以免邮件寄送失败。」

「我的信箱已经被你清空了。」

曼努埃尔扬起一只手，左右两侧的狼人立刻撤出房间，只剩他自己与阿方索还留在门口。

他看了威尔逊与麦瑟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作罢，转身带着阿方索离去。

残破的房屋恢复空荡，留下来的人松一口气，扛人的扛人，拍照采样的拍照采样，将恶魔的乌鸦留在空屋，循着来时的方式直接跳回承租的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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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已经将近二十四小时没睡，却没有一人有休息的意思，他们一回到屋内就把威尔逊扛到客房放好，拉着麦瑟下到客厅要求警官解释。

麦瑟出乎意料的诚实，他从发讯器说起，描述到威尔逊发现房子是陷阱、使用恶魔的力量退敌，最后是数不清的乌鸦降临，在转瞬间撕了剩馀的『目标』。

薛西莫尔越听脸色越难看，卡洛琳、玛丽亚甚至地精兄妹都是，五个人坐在沙发椅上一声不吭，好像骤闻家人死讯的丧家。

强纳森受不了这么沉重的气氛，干咳两声打破宁静问：「有人愿意替我解释一下吗？冒出一大票乌鸦是很糟糕的事？」

「对威尔逊而言是很糟糕的事。」

玛丽亚握紧半透明的拳头道：「那是『弄臣』进入人世的证明。」

0703

「什么弄臣？」强纳森满脸问号。

薛西莫尔举手阻止玛丽亚细说，前倾身子望着强纳森问：「强纳森，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不过我想知道你对文学作品，尤其是涉及鬼怪或神话的熟悉吗？」

「我从小到大文学课都没拿过D以上的成绩。」

「那就安全了……」

「安全？」

卡洛琳插嘴解释：「薛西莫尔是怕你在讨论中脱口说出『弄臣』的真名。恶魔的真名具有召唤和赋予其力量的效果，发言者越强大效果越好，所以他们才拚命勾引人类的创作者，把自己的名字写进作品流传后世。」

强纳森吹一个口哨问：「所以『弄臣』是一只恶魔，恶魔是什么东西？」

卡洛琳敲着椅子扶手道：「恶魔是生存在世界夹缝的灵体，他们不生也不死，拥有力量但没有可供运用的躯体，所以必须仰赖他人的召唤与附身来干涉世界。威尔逊在婴儿时，曾被某个黑魔法师选为召唤『弄臣』的祭品……」

薛西莫尔接着卡洛琳的话说下去：「不过我和威尔逊的教父破坏仪式把人救出，在即将发动的召唤阵上加上一层封魔阵，防止恶魔的力量与意念接触他。」

「可是小威尔逊自己把通道打开了！」

汉赛尔和葛丽特手牵手同声道：「怎么会这样啊！小威尔逊学坏了，居然释放那个『弄臣』的力量。」

「『弄臣』是很危险的敌人吗？」

「可否详述『弄臣』为何？」

强纳森与麦瑟同时发言，两人愣了一下你看我我看你，开口想让对方先说话，结果却第二次和对方撞话，陷入开口也不是闭嘴也不是的窘境。

而这让沉重的气氛稍稍得到缓解，薛西莫尔的嘴角微微上扬浅笑道：「这两个问题我一起回答。『弄臣』是形成超过千年的恶魔，有许多魔女奉他为信仰者，力量和狡猾程度都是恶魔间数一数二的强者，但是他实际造成的伤亡却远不及中下级恶魔。」

强纳森挑眉问：「为什么？他不够敬业？」

「你说对了。一般而言，恶魔在某一类的欲望上会特别突出，最常见的是七原罪，无论其中哪样都很容易造成人类死伤，不过『弄臣』饥渴的方向不属于七原罪，他饥渴的是『游戏』与『追寻』。」

薛西莫尔交叉双腿继续说下去：「为了满足欲望，他不会轻易让契约者死亡，对于亲手杀人的意愿也很低——对手死了就没得玩了；同时也因为如此，他并不特别执着于善或恶，而是看游戏对手而决定自己的位置。曾有人类这样描述他：『善人和恶人都需要你，于善人是盔甲，督促他们减欲精进；于恶人是良侣，鼓励他们恣意妄为，而二者均使神明喜悦。』」

麦瑟思索片刻做出小结：「行为模组无法预测的意思吗？」

「没错，所以与其说『弄臣』危险，不如说他棘手，摸不清的敌人是最难应付的敌人。」

薛西莫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头仍残留着一丝丝恶魔的气味：「就像今晚，如果他不强行关闭威尔逊的意识终止魔力释放，威尔逊的灵脉一定会被完全污染，变成优秀的恶魔降生体，『弄臣』为什么要自己破坏这么好的机会？甚至差遣使魔来通知我……」

「也许他想表现善意？」麦瑟问。

「恶魔能有什么善意！」

玛丽亚神情激动地反驳，双手插腰目光如炬地道：「八成又在计划什么一点也不有趣的游戏……吾主，我认为为了威尔逊的安全，我们应该马上把他带回绯血堡，严加保护到找出恶魔现世的肉体并消灭。」

「这是最保险的作法，不过我想威尔逊不会让我们带走……」

「呃啊啊啊啊哇啊啊——」

尖锐扭曲的哭叫声从二楼传出，众人静止半秒后跳起来往楼梯跑，冲到发出叫声的客房直接撞开门，一眼就瞧见威尔逊双眼紧闭卷曲如虾，双手揪着衣领与被子用碎石般的声音哀叫。

薛西莫尔、玛丽亚和卡洛琳立刻上前，三人想摇醒威尔逊，可惜对方的体力消耗过大叫不醒，改以触摸来安抚却招来手脚抵抗，正考虑要直接做精神介入时，麦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穿过玛丽亚，从威尔逊的外套内抓出耳机塞进对方耳中。

威尔逊的挣扎瞬间转弱，长叹一口气后软绵绵地摔回床上，纠结的五官和绷紧的手脚缓缓放松，虽没到『睡得像个孩子』的地步，但至少看起来是有好好休息的模样。

薛西莫尔等人松了一口气，不过马上就对耳机起了疑惑，六个人一同看向麦瑟，无言的要求警官做说明。

「威尔逊每次睡眠时都会戴上耳机，我合理怀疑这是他安眠的手段之一，因此基于过去的记录做出相同的处理，事实证明本人的判断是正确的。」

薛西莫尔问：「只要戴耳机就行？」

「不只，还需要播放特定人士的留言。」

「哪位特定人士？」

「李斯特先生。基于对李斯特先生的承诺，我无法为各位重播他的留言，如果各位有兴趣请洽威尔逊，他是李斯特先生的唯一遗产继承人，在法律上有资格对李斯特先生最后的录音档作处置……」

麦瑟一个人滔滔不绝地报告，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在听他说话。

众人看着靠逝去朋友入眠的疲倦青年，脑中只有一个结论——要威尔逊放弃复仇去避风头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