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住在小空山里,眼睛看不见的小苏大夫,用一包猪头肉,捡了一只大山猫回家。
小林说,苏,苏,苏大夫,那是什么山猫,那是只小白虎啊!
于是我想起来的故事就开始了。
夏天了,某虫接着写这个注定温馨可爱的文文~~^^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灵异神怪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唯,白秋池┃配角:小林┃其它:
第一章
一定是一个轻功卓绝的人。
轻,缓,如秋风压落叶,蜻蜓踩新荷。
可惜苏唯的耳力是世上顶好的。
“这位公子,不知何事?”苏唯停下脚步,扬起笑脸问。
无人应答,只是脚步又近了。
苏唯想了想,又问,“啊,那这位英雄,有何贵干呢?”
也对,有这样轻巧步法的,怎么会是整天不是背着圣贤书,就是望着窗户外头粉墙上的野雀儿发呆的世家子弟呢?
他一定是个江湖中人。
苏唯知道江湖的形状,弯如圆月的刀,利如三九北风的剑。
苏唯知道江湖的气味,血腥味,酒味儿,脂粉味。
苏唯不知道的唯有江湖的颜色而已。
那人仍不应答,脚步声又近了。
苏唯有些为难,“那这位兄台,你到底想要些什么呢?”他摸摸自己的小荷包,“我这里只有十个铜钱了,可以都给你,荷包还给我就好。”无人应答,却越来越近的声音。
“哦,我左手上是新买的宣纸端砚兔毛笔,不过是文思斋处理的陈货,要是见那墨不出数,请耐心些磨,一时意气摔了便浪费了好东西。右手的?右手的是保宁斋的点心,桂花糕和花生糖片儿。再下面是刘老板送我的风寒药,兄台要是有了头疼流涕,吃上一剂,药到病除。谨记切不可多服,是药三分毒。再下面的是王二家的烧饼,芝麻壳儿应该还脆着。最下面的是旧街口熟肉店的猪肉头,哈哈,今儿是我的生辰,就当请兄台吃肉。”
苏唯忙忙碌碌说了一大串儿,终于轻轻喘了口气儿。
他得赶紧过了这段山路回家,院子里的鸡鸡鸭鸭还在疯跑,空气里可是有了微雨的预兆。
终于,脚步声停了,苏唯感觉到右手提着的袋子被轻轻地抻了抻,劲儿却不大。
苏唯轻轻耸了耸鼻子,苏唯的鼻子也是顶好的。
“兄台,你受伤了?”
那人不答。
苏唯蹲下,轻轻摸了出去。
毛。毛。还是毛。
有一块儿还是黏黏湿湿的。
“吼唔……”低低的吼声从苏唯的脚底下传过来。
老,老,老,老虎?
也没准,只是只山猫吧……
苏唯心儿蹦蹦跳地厉害。
他听过望月楼的说书先生讲过江湖,讲过打虎的英雄武二郎。
可武二郎有孔武的臂膀,还有被灌了三碗酒的胆魄。
他,他,他,苏唯?
只有一双还算灵便的腿!
苏唯想也不想,撒丫子便跑了起来。
没,没,没,被吃了?
苏唯脚踢到了自己小院儿的栅栏,只觉得胸口疼得厉害,气也很难喘地匀实。
他抬抬左脚,还在。右脚,也在。左手,也在。
右手……被什么坠住了?不是,是那包旧街口的上好猪头肉的袋子破掉,肉香呼啦啦散出来。
被,被,被,咬住了?
苏唯赶忙松了右手上的东西。
就要开门的一刹那,他犹豫了。
他养了五只鸡,四只鸭。他的脚下有一只不知是老虎,还是山猫的肉食动物。
“你,你吃了我的猪肉头,不要咬我家的阿大阿二阿三阿四阿五,小一小二小三小四。”苏唯蹲下来,跟自己脚边上的小野兽商量。
他还试图去摸摸它的头。
“嗷唔。”那野兽拱拱苏唯的手,舔舔他的手背。
苏唯捏到了它软软的耳朵,圆圆的头,从头到尾不过三尺。手上还有湿湿的触觉,呃,受伤了吧。
然后,手被咬住了。轻轻咬,也不使劲儿,然后就松开了。
天上已经开始飘细细的雨丝了。一入秋,整个小空山的夜都沁凉沁凉的。
这只受伤的小兽,就这么淋着?
苏唯虽不觉得自己的心是顶好的,这时候却怎么也扔不小脚下的东西。
他想了想,先拉开麦秸秆排成的门扉,寻了缝隙,自己挤了进去。
“等等我,马上就让你进来。”苏唯轻轻说。
他进了院子,院角的那头老驴就“恩拉恩啦”叫了起来,算是给他打了招呼。一地的鸡鸭,也都滚在他的脚底下。
“老拐别吵,我马上给你添豆饼。”苏唯将他的阿大到阿五,小一到小四赶回窝里,又摸了两块豆饼,塞进老拐的槽里面。最后朝着房顶子的方向喊了一声,“下雨了,小花你该野回来了,要不弄得浑身泥!”
苏唯的话一落,房顶子上就蹦下一只通体雪白的大猫,懒洋洋地沿着屋檐儿下面走了会儿,又跳到窗台上梳毛。
这时候苏唯才回了身,走到门口,大大地拉开。“进来吧。”
他感觉到那只大山猫蹭着他的腿,磨磨蹭蹭进了他家的院子,才又掩上往回走。
“这房子这院子就我一个人住,也不嫌小。老拐老了,总是懒得动,你也别招惹它。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夫子总是这样说的。小鸡小鸭的主意你也别打了,这小空山里面的哪只野鸡不比它们有滋味?等我治好了你,你想猎哪只猎哪只。你也别欺负小花,她脾气大,也娇气,欺负走了它就不好了,再说,你也千万别被它欺负着了。”
苏唯罗嗦完了家里的户口,才想起来问,“你叫什么?”
“嗯呜。”
“阿五?可是我家已经有个阿五了,你是山猫,那就随了小花,叫大花吧。进来吧,大花。”
苏唯脚底下的小兽不知道是不是认了自己的名字,跟着苏唯进了门。
苏唯进了屋,也不吹火点灯。
屋里陈设简单地很,漫着股浓浓的草药香。
一桌四凳,桌上摆着只粗瓷的小肚儿茶壶,围着四只描金鱼小杯子。
倒有小竹塌一个在窗户边,现在被小花占领。
跟墙边竖着三四个大柜子,一半儿全被书填着,一半儿全是一格一格的抽屉。
苏唯摸到桌子边上,将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放好,立刻招呼着大花向东配房去。
他走了几步自是熟门熟路,才想起来,回过头,微微一笑。“哎呦,差点儿。”他回到那大柜子旁边,摸了一会儿摸了一根白蜡烛台和一个火折子出来,“哧”地点了。
“我都多久没有点过灯了,也是,反正也看不见亮儿,就忘了。”
第二章
苏唯进了屋子,指了指自己的炕。“上去。”
然后他坐到床边,一伸手,果真摸到了那毛茸茸的身子。
“趴好了,你这伤地不清,是不是遇到王猎户了,还是不小心掉进了张猎户的小井儿。啊,连血都结痂了,你到底拖着伤疯跑了多久?它们猎你干什么?不都说小空山山猫的肉是酸的么?”苏唯一边儿摸索它,一边儿数落它。“乖乖等着,我就回来。”
大花低低“嗷唔”了声。
苏唯出了屋子,去灶间烧了壶滚开的开水,倒在盆里拿大缸里面的凉水兑了。他又返回到堂屋里,在药柜中摸了小药罐儿。
一切准备好了,苏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就听见“呼噜呼噜”的声音。
“哈哈,大花,这样儿你都能睡着?起来,我先给你上药。”
苏唯摸索着轻轻擦过山猫肩胛上的伤痕,又温柔又细致。
小兽“呜”了老长一声,又“嗷”了老大一声,又“呜”了很小一声。
苏唯熟练地把自己的独门伤药撒上了它的伤口,还吹了吹,接着用软布细细绕了缠了。
“疼吧,让你乱跑,这时候不知道你娘多担心你?”苏唯摸摸山猫的头,摸着了垂下软下的圆耳朵,苏唯的手掌上有密密麻麻的小伤疤,还有一个接一个的茧子。“别担心,五天,五天就好了,你就又活蹦乱跳,想追山鸡追山鸡,想追狍子追狍子。但答应我,以后不准追我家的人头儿。”
山猫在苏唯温热的手底下挨舒服了,伤口也干净了,回蹭蹭苏唯。
“好孩子。”苏唯轻轻浅浅笑起来。苏唯看不见,但眼睛清亮弯弯如回清河上面的石板桥。苏唯长得平凡,脸上最出色的就是这两湾春水,可惜最没用处的也是这两湾。迷迷茫茫,什么都能清澈地映进去,却什么也不能反照给他。苏唯看着谁,都像看着全世界。
外面的雨滴大了,啪嗒啪嗒打在了房檐上。
苏唯一拍大腿,“糟了,没让小林把晒着的草药收进来,淋着了我还吃什么。”
山猫看着他匆匆忙忙掀了门帘,出了屋子,接着外面传来“稀里哗啦”的声音,还夹着苏唯一直的唠里唠叨,“诶呀呀,我的三七,我的柴胡,我的望月砂”。
山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卧好了,尾巴尖儿盘过来收到肚皮底下。
小空山的秋雨特别好闻,翻着股落叶的沉香,带着石头缝子里面的清气。
山猫惬意地吸了吸鼻子,睡了。
苏唯收拾好了那些草药,早就沦了半湿。这时候雨偏偏停了,月娘也洗干净,明晃晃挂着。
他回屋坐到桌子旁边,摸摸自己肩头,湿漉漉的,叹口气。
猪头肉被大花吃了,苏唯倒不觉得特别生气,不过生日好歹也是要过的。
苏唯到厨房去,吹火,煮了锅水,听了滚泡儿的声音,下了干面条下去。心里掐算着时间,差不多就捞上来。加盐,点上几点油,滴醋,砸了细细的蒜。
苏唯闻闻干巴巴的光面,觉得还是少了点儿啥。
他摘了墙上挂的腊肉,仔细切了小丁儿。他自家种的大头青菜,上回拔了没吃完的,这会儿还有。
抹了荤油,下锅,炒地有了香味儿,出锅。
一切都停当了,苏唯又坐到桌子前面,不知从哪儿拿了坛小酒出来。
他自言自语,起了酒坛子,一股浓浓的桂花香飘出来。“还是去年行秋客,往年桂花今日酒,这一年一年。”
酒还没入口,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就卷上了他的手腕子。
“大花?”
“嗯呜。”
“要喝酒?”
“嗷唔。”
苏唯第一次见到要喝酒的山猫。
酒只给两种人准备,得意人,失意人。不是给山猫。
不过大花偏偏是只爱这种味道的小兽,刚刚苏唯从树底下挖出来这坛子的时候,它就忽然醒了。
肩背还痛,它也顾不得了,呼啦蹦下床,朝那人讨些喝。
苏唯摇头,它就“呜呜”地低吟。
苏唯叹气,它就张了嘴,用牙轻轻磕他的手掌手背,啃他手上的茧子。
苏唯被他弄得又痒又痛,只好点了点头。
于是大花颤颤巍巍坐到苏家的条凳上,尾巴垂到地上,打着拍子。
苏唯倒了一杯,递到大花面前。
“愿我生辰快乐,来年平平安安。”
他干了酒。大花也低了头,舔干净了杯子,又去舔苏唯的手。
“还要?”
“嗷唔。”
“喝了我的酒,就要唱首祝寿歌给我。”苏唯弹弹酒坛子。
“嗯唔。”
“唱吧。”
“嗷唔嗷唔嗷唔……嗯呜嗯呜嗯呜……”
苏唯听着这荒腔走板的兽吼,嘴角儿微微抿起来。
“真难听。”
“嗷……”
苏唯又摸索着满了酒杯。
不一会儿,酒就被喝光了。
苏唯去盛了两碗面,拿了一副筷子,摆在桌子上。
“吃吧。”
“咚”一声,是大花从凳子上跳下来,晃晃悠悠回了东配房。
“馋猫,就知道吃肉。”苏唯想起那一路上被吃光的猪头肉,那可是十五个大子儿!
不过他还是没有生气,“就当你刚刚唱歌给我赔罪了。”
苏唯吃完了面,将东西收回去洗干净了,也回了东配房。
苏唯摸着炕沿儿,将那大猫向里面推推,“去去,里面睡去,还想占着整张床。”
跳到苏唯怀里的小花也“喵”一声。
山猫不动。
“懒!”苏唯上了床,跨过它毛茸茸的大身子,故意用脚尖儿压着他的尾巴。
“嗷~”
“哈哈哈。”“喵喵喵。”
苏唯马上滚进自己的被窝里。小花也飞快地滚进苏唯的被窝里。
大花扬起尾巴来,“啪”,照着那鼓鼓的被团儿就抽了上去。
第三章
小林确定自己走了对的路,这小空山他生了多少天,就走了多少遍,比山精还精。
小林也确定自己没有喝醉,昨个晚儿上孙哥儿给他的高粱醉,十足是酒糟煮水。
小林更确定自己没有攒够银子能去天河轩会那个翠姐儿,翠姐儿手绢一摇,他就被香粉迷了心醉了眼。
小林站在苏唯的院门前张大了嘴巴,嘴巴大地能塞进小四下的一个鸭蛋。
一定是上天惩罚他,昨个儿忘了给苏大夫收好晾晒着的草药。
那不是苏大夫的院子?
小一小二小三小四,阿大阿二阿三阿四阿五,一只只欢蹦乱跳。
老拐慢吞吞嚼着豆饼子,时不时打个嗝儿。小花站在房子最顶上,拉长了脖子看隔了老远,树杈子上蹲着的陈老六家黑毛的二丫。
早就知道小花每次出去野之前都好好梳梳舔舔,原来是发春了,哈哈哈。
不对,那洋槐树底下停着的,是只老,老,老虎?
身子底下一个平平整整的草窝,安安静静懒洋洋趴着,肩上还粗粗缠着软布绷带。
小老虎是雪白雪白的,身上的黑色斑纹画地也极精神。真漂亮。
它有一会儿没有一会儿地摇着尾巴。
它有一会儿没有一会儿地用尾巴把鸡鸡鸭鸭扫到自己看地见的地方。
一会儿飞来只小花蝶,它也翘着鼻子,认认真真盯半天。
小林犹犹豫豫了半天,心眼里着急得很。
他倒是想啊,苏大夫是躲在屋子里啊,还是已经躲在老虎肚子里了啊?
他是应该抄了旁边的大石头冲进去跟那畜生殊死搏斗啊,还是应该回村儿叫了好多人过来啊?
小林一想起来自己不在,眼盲的苏大夫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眼角儿都酸了。
“苏,苏,苏大夫!”他刚小小声一喊,那小白老虎的眼睛“刷”地就移了过来,盯地他简直要炸了毛。
金黄色的大杏仁眼,黑黑的竖瞳。
“苏,苏,苏大夫,快逃啊!”小林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大喊,全身抖得像筛糠。
“逃什么逃?”苏唯从窗户里面探出头。“小林啊,快进来,我这儿给李婶配了几幅药,还是觉得手上没准,你过来看看秤上的准头,我才放心。”
“老虎啊!苏大夫。”小林双手揪着麦秸秆的门,要把苏家的门捏烂了一条缝儿出来。
“什么老虎啊,是山猫,山猫大花。”苏唯干脆从屋里走出来,给小林开门。
“苏大夫你看不见啊,那就是只小白老虎啊!”小林不能平复自己蹦蹦跳地起劲儿的小心肝,一把捏住苏唯削瘦的肩膀。
“什么啊?就是山猫!是不是,大花?”
“嗯呜……喵嗷~”大花勉为其难地拐了个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