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 上——一枚道人

作者:一枚道人  录入:12-20

千影不乐意了,一拳打在百里钧遥娇贵的鼻子上:“你属狗的么?!”上次回京之前被啃的那一口,千飏差点没把他的皮给扒下来。

“你还真说对了,本王就是属狗的——那年年底润了一月,虽然只比你大三天,你这只小猪也注定给哥哥我吃得干干净净!”某人揉了揉鼻子邪魅一笑,扯了千影的手过去,“来,猪蹄儿给哥哥啃一口——”

十八岁的百里钧遥,已经有了成年男人的体魄和面容,身量力气上也比千影大了许多,真要放肆揩油那也就揩了,最多给千影打两下呗,男子汉大丈夫,不惧风霜……

这个时候陆陆续续有人来了,虽然一到便软在地上成烂泥了,不过当着别人的面他们也不好再闹腾。

秦朗从了望台上下来的时候脸色黑似锅底了,盯着两人半晌,视线扫过倒在校场中心的一半士兵,在又看看另外一大半倒在半道的身躯,挥了挥手道:“好了,今年的考核在场中的合格,可以散了,明年开春集合依成绩授官职。没有到的,一律送交军法处罚二十军棍!”

千影正诧异这帮贵族子弟怎么可能轻易就范且看秦朗怎样收场,一队黑甲士兵仿佛天降,铁靴发出铿锵整齐的声音跑步前行。排头两人拎着漆黑的长棍,后面每两人抬着一个担架。

那铠甲他识得,是仅此于明光铠的黑月铠,只有自己有家底的人给自己的亲随精锐才舍得置办这么一身。除了款式不如明光铠好看,实用性能上相差不多。像他大哥千飏,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地盘有地盘,也只给自己弄了三百来套。

阴霾不知不觉密布了天空,刮骨钢刀样的寒风从领口钻了进来,千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那对人马动作十分熟练,不一会儿,清场就清干净了。仿佛这些人从来都没出现过。

空空荡荡的校场中,又只剩下三个人,那呜咽的风声愈发凄苦哀伤,隐约中,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夹杂着痛苦的哀号和呻吟。

“很不错嘛,小看你了。使暗刀子这种事,看来你是熟门熟路不需要别个教了,昨儿还说你心眼儿实诚——”秦朗冷笑道,居高临下地看着还蹲在地上的两人。

那时他还没反应过来,匕首已经出鞘了,自己都吓了一跳。“对不起……可是若今日众人真有个好歹,就算是如秦府这样的门楣,也架不住这个京城的贵族参奏……”他在说什么,真把秦府参倒了不是正好……

“姓秦的,你别不识好歹!”百里钧遥扶了千影站起来瞪着秦朗。他除了太子百里明睿之外,谁都敢瞪,连皇帝老子都不放在眼里。

“你这是在和谁说话,别忘了这个大营里谁是老大!”秦朗昂头突然咆哮道,“哪怕下一秒爷让人剐了,你该挨的板子也休想打折扣!”

从来人短他就长的小王爷,这次硬气地瞪了回去。千影吞了口唾沫单手拦住他示意他不要多嘴。千影昂起透露,一字一顿:“千影冒犯将军,但凭将军责罚。”说完便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单膝跪了下去。看着淡薄的肩膀在寒风中凭空添了许多坚毅,百里钧遥终是退后半步选择成全。

秦朗脸上寒霜尽扫,又恢复了那个痞里痞气的调调,轻轻抚摸着下巴上青黑的胡子渣,笑道:“这笔帐,你打算怎样还?”

“随你!”这是一个巨大的赌博,连性命也一起压了出去,然而他的赌本自己并未看重,所以无所畏惧。

百里钧遥驻着长枪站在廊檐下,顶着寒风默默守着不肯离去,眼睛执意锁定着一个地方。那边,千影忍受着秦朗的刁难——倒悬。

倒悬之苦具体是如何艰难,参见每每有起义军的口号便是“解民倒悬”,从中可见一斑。

空蒙的天地翻覆着,冰凌晶亮的七彩光泽很是晃眼。千影不禁有点可惜——如此独到的体验,却不见春花烂漫。

双目渐渐赤红,意识渐渐模糊——他看见春日里有人银凯长枪踏马而来,但笑不语英武非凡,他向前靠近一步,虚花皆散……

突然不知从哪里得来一丝清明,忆起之前那些杂书里,有一段是讲筋脉逆行的,不妨练一练吧,条件正好得天独厚,便是练毁了,这身子还能再差到哪里去……

浑身的刺痛先是骤然增大,然后慢慢平缓,一点点暖流悄然扩散置全身——秦大哥,倒是谢谢你了……

恢复意识的时候,只听得耳边喷嚏连天。扭头一看,行军床上挤了三个人,百里钧遥裹着被子眼神呆滞,喷嚏不断鼻水长流。感觉有人在搓自己的双脚,一抬头,看到的是秦朗。他专注地捧着自己的双足,拿烈酒仔细得揉搓。

百里钧遥见他醒了毒舌功力也恢复了:“装什么?一个个的把人弄残了知道担心?早时脑子被骡子踢了?!阿嚏——”

“殿下赶紧把药喝了是正经,不然的话,臣只好去请太医了——”请太医,太子哥哥和皇帝老爹就一定会知道,届时,皇帝老爹肯定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找太子哥哥麻烦,何苦折腾,他金贵,太子哥哥就比他贱么?

百里钧遥闷闷地灌下去,骂道:“秦朗,你真是本殿下见过最变态的!”

“承蒙殿下夸奖。殿下可觉得好些?”秦朗捎带着关心他一句,“本将军治军就是这样,敢对本将军使暗刀子,吊一吊算是小惩大诫,有什么?怎的,你有意见?还是觉得五十大板更爽快利索一点?”

“秦将军……你答应过我,明日,明日放我回家……”千影插了一句,声音虽然不大,倒是让他们停了下来。

两人无语对视了一眼,百里钧遥发出一个纵横捭阖气吞如虎的声音:“操!”

“阿嚏——”

第二日一早上,百里钧遥连打了三个喷嚏,把另外两人都给闹醒了,他欢乐地拍拍手笑道:“走吧走吧,不然等下他们入席了咱们就得吃剩下的了。”

“呃……”没这么早吧……千影撑起身子有点发愣。

“父皇多难得啊,那么小气一人,光是贡酒就送了几车。”百里钧遥不爽地撇撇嘴,他偷尝过几次,不过又不敢多喝,那滋味反而总是萦绕不去。这回总算能过次了瘾。

“七仔,我们这样去可不行。你大哥可是要娶美娇娘的,你穿成这样不是就矮了一头么?”见某人还在发呆,百里钧遥摇了摇他,“七仔你这个小猪虽然迷糊的样子还满可爱,但是还是要稍微打扮一下。”

秦朗见千影始终茫然,憋笑道:“殿下说得对,趁时间还早我们尽早去流锦轩看看,营房可没什么好东西。去得晚了可就赶不上了。还得走小道去,街上已经戒严了。”

百里钧遥鄙视他:“去个毛的流锦轩,现在去流锦轩你当那胖老板会变么?本王早就准备好了。就是为了找千影才来这里的,白受了二十圈的苦——”语气相当不满。将自己垫在脑袋底下的包裹拿了出来几下扯开。

红漆锦盒里,衣料叠得整整齐齐,发出隐隐约约的暗香,精致的料子有着典雅高贵含而不露的美。

“自己换,我们去外面等,要快点啊。别拒绝啊,想想二十圈呐——”百里钧遥神秘地眨眨眼,跳着猛拽着秦朗跑了出去。就算千飏是个钢铁直男又如何,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怕是千飏这么扭曲的人,也知道要娶舞阳皇姐而不是番邦和亲的女子,先瓦解他的心理防线,再抄了后方,哼哼……

秦朗看他面容诡异,似笑非笑或嗔或怒,时而鄙视时而叹息,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小王爷这是做什么?为姐夫准备的变脸节目么?”

百里钧遥却突然认真起来了:“七仔应该得到疼爱而不是苦难,我比他大三天呢,差一点儿就是他比我大了,这是缘分,我要帮他。”理由很牵强,不过对他来说足够了。他并没有看着秦朗,更像是对虚空中的某些力量做出承诺。

“哦?是么?疼爱这种东西,太飘渺了,就你们这些小孩子事多。”秦朗嘿嘿笑道。

“所以,你不准打千影的主意,否则本王让父皇腐了你!“百里钧遥恶狠狠地威胁道,一把揪住了秦朗的衣领。

秦朗轻巧地挣开,整了整衣襟笑道:“殿下当是谁都喜欢男人么,那红袖楼飘香院还怎么做得下去,都改开相姑堂得了呗。”

33.洞房花烛(上)

“吱呀”一声推开门,两人看着千影愣了一下不说话,清俊的少年郎,愈发彰显美好的年华。

千影见状有点子不好意思:“不好,我还是换了吧……”穿成这样,虽然说京中世家子弟多是这类打扮,但是大哥千飏生活一向简朴,也不许他铺张浪费,穿这么华丽会不会适得其反。

“换什么换!”秦朗几巴掌啪啪拍在他的关节上,“大小伙子挺帅气不是,那点巴子出息,抬头挺胸收腹——挺精神嘛,男人也是要好生收拾才显出样貌来嘛。走了,喝喜酒闹洞房去——”

“七仔……”百里钧遥眨巴了下眼睛,搂了上去假兮兮地哭道,“俺的七仔妹妹啊,你可不要丢下哥哥跟着别的野男人跑啊……”趁机揩油是正经。

要去见那个人了,心中很是忐忑不安,本不是可以见光的爱情,如何与明媒正娶的公主去争夺。不过,今日是佳期,便当做那拜堂的是自己又如何。

到了千府门口,敲锣打鼓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在外迎客的三哥见到他时笑得有些尴尬,不过立刻调整了面部表情笑道:“见过小王爷,秦将军。七弟倒是赶趟儿,正好快开席了。这个时辰,大哥迎亲的队伍应该在路上了。里面请——”

百里钧遥非要闹腾着去他房间里看看,秦朗个成年男人此时也如同孩子般闹腾着要去。

他的清藤苑地处偏僻,离主屋太远,这里似乎并未沾染上千府的喜气,光秃秃的藤蔓蜿蜒在墙上,很像裂痕。台阶上满布青苔落叶,斑驳的院门半开半合,满目萧条荒芜。他才走了一个多月,就被人从记忆力彻底删除了么?心中虽不免黯然,不过事前也多少有点预感,总算不至于失态。

“好了,小王爷你又不是没来过,非要看什么?”里面也是堆满了尘埃,百里钧遥一进去就咳得口水四溢鼻涕横流“咳咳……妈的……咳咳咳……”

“你等等——”百里钧遥捂了口鼻逃命一样冲出院门随便抓了两个看着还算顺眼的丫鬟拎了进来,“这里,打扫干净了爷赏你这个——”摸了一锭银子给了丫鬟,丫鬟立刻眉开眼笑地去打水收拾。

丫鬟很快收拾妥帖,千影走去床头,一掀开枕头,直直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枕头下面,他信手荼毒的那本兵书已经消失不见。再找找别处,花盆里,书桌上,书架上,哪里都没有……

洒扫的丫鬟就算喜欢顺手牵羊应该也不会看上一本兵书——想到某种可能,他的脸上不经意地浮现笑容——

百里钧遥凑过去瞅了瞅:“你怎么笑得这么淫荡?看什么呢?”

你才淫荡——“没什么,我们出去吧,我这里又不会有宝贝。”千影推着百里钧遥出去,他这里的用度虽然有千飏照顾一直有新的用,但是还不算很值钱吧,他最值钱的家当,就是那杆长枪,那匹小义,当然,如果算上未来一定要拿到的明光铠和千飏,他还是挺有钱的……

“啧啧,看看这腐败的,雕梁画栋啊——”站在门外的秦朗闲闲地说了一句,看着里面两个小子闹腾。半大的孩子,纨袴膏粱,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千影母亲活着的时候很是得宠,即使要求住偏院,老头子也极尽奢华地布置。只是近年来没有经过大修,已经脱落暗淡了许多,过去的荣宠逐渐隐没在斑驳的光影中。

“乱说什么你,说得你们秦府好像多廉洁似的,这宅子皇上赐的。”

这时外面响起巨大的爆竹声,连这个小院都受了影响。这么隆重,不是贵宾来着,就是新娘。

“虽说舞阳公主是本王的姐姐,不过说句公道话——”百里钧遥察觉到千影心情有些低落,揽着他的肩膀笑道,“还是我们七仔更胜三分——”说完还挑挑下巴摸摸脸颊,“走,看新娘子去。”

尽管秦朗是千家拒绝往来黑名单里的头牌,不过因为百里钧遥这个挂着王爷名号招摇撞骗的家伙身份高贵,也只好请他们上坐。而女眷们为了避嫌则在另外一个院子里入席。

“吓,平时当你们家就这么几口子,原来还有这么多叔伯兄弟。”百里钧遥看看首座的那一大桌老头子,再看看另外一桌年轻子侄,不由感慨道。

“钧遥,你架子倒是比我这做哥哥的还大了,这个时候才来——”已经入座的百里明睿冷然道。

“太子哥哥——”万物都是相生相克一物降一物的,百里钧遥在外面再鼻孔朝天,在太子面前也乖得跟小猫似的。

千影见礼道:“参见太子殿下。”然后抬腿朝哥哥们入座的那桌走去,被百里钧遥一把拽住,“去哪?坐本王旁边。”

“钧遥!”明睿出言警告他不要乱来。

“舞阳公主到——”礼官长出一声,千影一愣,被百里钧遥大力一扯便挨着他做下。

终于,在飞舞的彩花中,那人携着美丽的新娘款款而来,大红的吉服衬出一向严肃的他身上别样的魅力,从容不迫,温润如玉。

原来所谓高低,就是这样分明,原来相形见绌,就是这么明显……

他们三拜礼成,他们从此结发,他们相依相伴。他们从此受着神明的庇护,再不分开……

他过来敬酒,眼眸里溢满了温柔。

千影站起来,说恭喜。明明应该是心虚或者痛苦,这次却坦然对上千飏的眼睛,满眼的赤诚和清明,再不掩饰炽热的感情。压抑的感情,很苦,不如诉说一次,哪怕被唾弃……

千飏过来敬酒,看着千影的眼睛不再躲避,直面他的感情,只能告诉他,很抱歉……

“一个月不见,倒是结实许多嘛。”拍拍他的肩膀,甘冽的喜酒一饮而尽。

“多亏秦大哥帮忙……”灼热的液体滚落喉头。想象中的许多话,出口的永远是最体面但也是最不痛不痒的掩饰。

从今而后,大哥就只是大哥了么?原来你送我走,却是为了这个,可笑我明明知道,却无法反驳。那时候暗自跟自己赌了,看是你所相信的时间厉害,还是我所依靠的坚持更胜一筹。

敬了一杯之后,千飏说了些场面上的话不做过多停留迅速离开,前往下一桌。贵族们的任何一次聚会,都伴随着难以想象的交易以及蕴含着将来的大面积洗牌,而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逮着糊涂装明白的,真的鳄鱼和假的饵料,齐聚一堂,每个人都希望淘汰别人,每个人都希望利益最大化。

千飏早已成长为让老头子放心的继承人,在满园鳄鱼中谈笑自若游刃有余。千骋看着自己风华正茂的大儿子,满足感油然而生。他已经上年纪了,不再如当年那样热衷于对权势的追逐,但是他不热衷,他的家族却是奇虎难下,幸而这衣钵,能够让千飏当之无愧地继承下来。

推书 20234-12-20 :如果爱+番外——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