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水灵月

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的五官，他并没有正襟危坐，而是慵懒地一手撑着头靠在椅子上。

他也没有戴头冠，一头微卷的发松松披在肩头。

待到想要近前看仔细些，却是被黑无常冷冷地拦住了，“见了鬼帝，还不叩拜？”

沈世昌一愣，“这……”

白无常笑眯眯说道，“如假包换，不折不扣。我们鬼帝随和，但这必要的礼数，还是不能免的。每个人到了这里，都要像鬼帝下跪，无论他是生前富贵尊容，还是贫穷下贱，到了这里，都一样。”

那鬼帝只懒懒散散看着他，那视线是看着他的吗？沈世昌只觉得他只是看着他所在的方向，但他并没有看着他。他这个凡夫俗子，是不是入不了他的眼？

还在发愣的时候，白无常轻轻碰了他一下。他回过神来，忙跪下抱拳垂首朗声道，“蜀中剑川沈家庄沈世昌见过鬼帝。”

头顶上，清朗的声音传来，“你这一世前面荒唐，后面倒是发奋图强，也做了不少善事，老来受点折腾，也算是现实业报。小白啊，带他进去吧。”

白无常长声幺幺答了声“是”，便牵引着沈世昌向着里间去了。

沈世昌被带走后，就剩下黑无常，和被黑无常扔在脚边，被锁得结结实实的颜惜之。

鬼帝起身，走了过来，“小黑，放了他，你也先进去吧。”

黑无常便将锁链收回，退下了。

殿里一下子安静得出奇，只剩下鬼火偶尔劈劈啪啪的声音。

颜惜之自知犯下大罪，倒是坦然地跪在那里。

“时限未到，鬼差告诉我他们拘了你，所以我专程在这里等着你们。原来，那沈世昌就是你心心念念放不下的人啊。”鬼帝踱到颜惜之的身边。

颜惜之埋着头，不可置否。

“你心里头的结可是解开了？”鬼帝问道。

颜惜之还是不答话。

“只是你到底害了人，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呢？”

颜惜之竟是笑了，“任凭处置。”

“不需要辩驳吗？”

颜惜之抬起头来，与鬼帝四目相对，“我无话可说。”

鬼帝摇了摇头，“这情爱当真是穿肠的毒药，执着的我见得多了，到你这份上的，还真是头一遭。”

颜惜之淡然一笑，“你根本不会了解的。我害了人，该受怎样的刑罚，尽管来吧，就算灰飞烟灭，我也无所谓。”

“可是，我看他似乎根本不在乎呢。而且你们之间，我真不明白。”

“他在不在乎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爱着他，就算只是镜花水月梦一场，于我而言，我愿意，便是够了。你不明白，那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吧。”

“若是现在让你投胎，你还会排斥孟婆汤吗？”

颜惜之坦然，“他说得对，一辈子的事，就该在那一辈子了结。结束了就结束了，下辈子应该从空白开始。”

“下辈子，若是不识，你会不甘心吗？”

颜惜之又笑了，“若是仍有缘，不是可以重新开始，过往的遗憾，不就都可以弥补了吗？”

鬼帝摸着下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我还是想不明白。算了，你还是去投胎吧。”

颜惜之登时一楞，“你让我投胎，我……”

“怎么，我还以为你想通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我到底还是害了人……”颜惜之的头垂得低低的。

鬼帝唇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摸着下巴道，“我说你可以去投胎，就可以。那三人若非有非分之想，也不会遭难的。你就安心地去吧。”

尾声

奈何桥边，颜惜之又来到了这里，跟在鬼众排成的长队里，一点点向前。远远地，他看到了红玉，她还在那里帮着孟婆。

来到桥上，接过红玉递过来的汤碗，刚要挨到嘴唇，却听红玉问道，“你找到他了吗？”

颜惜之端着碗，冲着她笑了笑，“找到了。”

“那他呢？”

“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呢。不过，我要去投胎了。”看着红玉一脸奇怪，颜惜之又道，“一碗孟婆汤，前尘往事皆忘，一切再从头，果然是疗伤的圣药。”说完便是一饮而尽。

红玉怔怔看着他，和所有喝过孟婆汤的鬼魂一样，面无表情地一步步向前。过了奈何桥就是轮回池，跳下去，便又是新的开始。

“前尘往事皆忘……”看着他的背影，红玉喃喃重复他的话，想起他曾经一脸的悲伤模样，叹了口气，“再见的时候，那又是另一个人了。”

孟婆呵呵干笑了两声，“丫头啊，这就是轮回啊。人间的一些东西，是我们不能明白的，也不用明白，知道不？”

“可我们都在三界，有什么不一样吗？”

孟婆叹了口气，“是不一样的。”

红玉又舀了一碗汤，“我还是不懂。我哥懂吗？”

孟婆又叹了口气，“这事啊，指不定给你哥带来麻烦呢。”

“不会吧……”红玉舀汤的手一下子抖了一下。

没多久，玉帝一纸旨意下到地府，鬼帝罔顾纲纪，被伐重入轮回，顺道带上黑白无常。

鬼帝携着黑白无常，欣然前往。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