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盯着他的眼睛说:“你说过,不管以后发生了任何事,不管我们彼此变成什么样,我们都不要躲着对方,瞒着对
方”
苏沐说:“我现在后悔说这句话了”
苏泽握住他的手道:“说话要算数,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苏沐”
苏沐微笑,眼睛有些湿。
苏逸川说:“多少还是会留一些伤痕,不过,细心调养几年会慢慢淡下去的”
待安置好了苏沐,已是亥时。
这才注意到杨书,苏逸川问何事。
杨书答道:“王爷让苏先生进宫”
看苏逸川一脸疲倦,又道:“估计王爷现在也歇着了,不如明早?”
苏逸川问:“王爷有没有说具体的事?”
杨书说:“边关大捷的急报,王爷便让我叫您进宫”
苏逸川道:“我去换身衣服,马上”
到了宫中,房中一片漆黑。
有一人打着伞迎上来,是桂子。
桂子急道:“两位大人总算来了”
苏逸川问:“怎么了?”
桂子道:“杨大人走后,王爷便让我将灯都灭了,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也不让我在里面伺候,我心里着急啊”
苏逸川拍拍他,道:“没事,我进去看看”
又道:“你们都下去休息吧,我想王爷只是想静一静”
推门进去,适应黑暗,看见床边坐着他。
苏逸川走过去,坐在另一边。
九王爷伸出手,在黑夜中摸索,苏逸川握住。
九王爷的手有点冷,苏逸川的手有点暖。
九王爷轻轻地说:“怎么现在才来”
苏逸川回答:“苏沐出了点事”
九王爷问:“叶家吧?”
苏逸川说:“苏沐没事,王爷不必为了苏沐难做”
一阵沉默,只有外面哗哗的雨声。
苏逸川轻轻唤了一声:“子轩——”
许久,九王爷“嗯”了一声。
苏逸川问:“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又过了很久,九王爷说:“逸川……”
握紧他的手,苏逸川说:“我在”
九王爷说:“我看不见了”
又重复了一遍,说:“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地紧紧的,那是一种心安。
手突然被松开,九王爷急道:“你要去哪?”
苏逸川重新拉住他的手,道:“我去点灯”
拉着他,慢慢向外走,点上了灯,查看他的眼睛,没有异状。
又查看了茶杯里的茶叶,没有异状。
查看这几日喝剩的药渣,没有异状。
切脉,一切正常,又有一些不太正常。
九王爷问:“我这是怎么了?”
苏逸川道:“没事,大概最近天气异常,你又劳心费神,气血攻心,心有淤积,导致视脉不畅,好好休息几天便好了
”
九王爷问:“你没有骗我?”
苏逸川说:“你是王爷,我哪敢骗你”
九王爷说:“这样也挺好”
苏逸川道:“你一定会好的,我保证”
九王爷道:“我从来没有生你的气,但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同你解释。我的容貌变了,性情变了,我想如果你认不出我
也就算了,但偏偏你几次离开都又回来了”
苏逸川道:“就算我认不出你的样子,看不出你的性子,但你给我的感觉一直都没变”
九王爷问:“什么感觉?”
苏逸川道:“一川烟雨,一叶扁舟,一个少年,细雨垂钓”
九王爷笑:“那时候,真美”
苏逸川说:“对不起,我当时确实不能接受男子之情,还打了你一巴掌”
九王爷说:“你那时候那么一本正经的”
苏逸川说:“剩下的时间,我陪着你,可好?”
九王爷说:“你要想好了,人家会说九王爷多年不娶,苏逸川以色蛊惑……”
苏逸川道:“我只想知道你的回答”
沉默,九王爷说:“我倒情愿我一直看不见,我怕有一天看见了便会装作不认识你”
苏逸川道:“你既然认了我,就别想收回去了”
九王爷轻笑,说:“你变了好多”
苏逸川问:“变成什么样子了?”
思考,然后回答:“变的,变的,比以前有一点坏了”
苏逸川答:“我的好,我的坏,都是因你”
九王爷动了动眉毛,说:“我想睡一会”
并排躺在床上,两只手仍旧握着。
两人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有外面哗啦哗啦的滴水声。
“逸川——”,声音很轻,很模糊,是九王爷的梦话。
“我在,我在,谢谢你在我身边”
——正文完——
【番外】
第 21 章
这一夜,九王爷睡得很熟。
天刚有点白,房门便被敲响。苏逸川起身,里侧的人正睡得安稳,下床拉上窗帘,轻轻走到外间。
门外是睡眼惺忪的桂子和一脸着急的杨书。
杨书急道:“苏先生,有急报要禀报王爷”
苏逸川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出来关上门。
问:“何事这么慌张?”
杨书答道:“刚收到急报,城西决堤了,已经有几个村庄被冲散”
苏逸川问:“王爷手下现在能调拨多少人?”
杨书答:“除去日常守卫,两万精兵可供调”
苏逸川略思索,道:“速派五千人修补大堤,五千人安置流散灾民,另派两千人巡视河岸,一经发现有涨水破堤处即
刻上报,剩下的人随时待命”
杨书领命,房内却传出扑通一声,接着噼啪噼啪一连串东西落地的声音。
苏逸川急急冲进去,杨书、桂子尾随其后。
只见桌子上的杯盏落了一地,摔成碎片,九王爷倚着桌子正要站起来,手下有血顺着滴下来。
连忙将他扶着坐下,小心剔去手掌上的碎片,取了净布包上。
陈书与桂子看着此副场景,总觉得,那里不对劲,他们二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如此如故友一般。
九王爷颇自嘲般笑道:“眼睛看不见,连喝杯水都不成了”
看不见了,杨书和桂子如遭雷击,刚才的不对劲最不对劲的就是九王爷,却没想到是这个样子。
九王爷问:“杨书?”
杨书走近了一步,答道:“是,王爷”
九王爷问:“出什么事了,一大早就这么急慌”
杨书道:“只是雨季提前,大堤需要加固,王爷不用费心,安心养好身子才是”
九王爷道:“我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了,但心还没瞎,你也不用这么明显地瞒我”
杨书扑通跪下,道:“皇上远征未归,京城全凭王爷,若王爷有何不测,臣等万死不辞!”
桂子也跟着跪下,开口已有哭音:“王爷,您的眼睛怎么了,怎么会看不见呢?”
九王爷道:“好了,都起来吧,跪什么跪哭什么哭,本王还没死呢”
苏逸川只好解释道:“王爷既非生病也非中毒,休息几天应该便能恢复”
示意两人先出去,湿了帕子替他擦手,又擦脸,九王爷接过来,道:“我只是看不见,不至于这么无用”
苏逸川道:“不论你是看得见看不见,不论是大事小事,只是想帮你做而已”
九王爷垂下手,任由他。
苏逸川道:“城西决堤了,交给杨书去办便是”
九王爷道:“我就觉得这场雨下得有些奇怪,到底还是出事了”
苏逸川说:“你终归不能放心,我替你去,可好”
九王爷道:“也顺便回去看看苏沐,我第一次见他的那个早上,恍惚觉得正是当年的自己”
苏逸川笑,握了握他手,道:“我可能会晚一些回来,你好好休息”
九王爷道:“又不是小孩子了”
苏逸川轻声说:“子轩——”
九王爷答道:“嗯?”
苏逸川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叫你的名字,在人前可没这个机会”
九王爷反握他的手,回应:“逸川”
弯下腰,看他的眼睛,苏逸川道:“我出去了”
傍晚的时候,苏逸川才回来,脱去蓑衣,换下潮的衣服。桂子正坐在地上打瞌睡,脑袋不住地往下点,突然碰到了旁
边的椅子腿上。
桂子忙站起来,说:“苏先生您回来了”
苏逸川问:“王爷呢?”
桂子道:“王爷一个时辰前刚吃了一碗粥,便睡下了”
苏逸川道:“你也下去歇着吧”
桂子挺了挺腰杆,道:“桂子在外面守着”
苏逸川劝道:“你还是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想吃什么便吃什么该休息的时候便休息,这里有我呢”
桂子退下,苏逸川简单净手擦脸。
来到床前,九王爷一只手露在被子外面,伸手握了握,冰凉。摸了摸被子里面,也是冰凉。
将被子掀了,解他的外衣。睡意被打扰,九王爷侧了侧身,躲开他的手。
苏逸川轻声道:“脱了衣服再睡”
胸前一长排盘花扣,费了一些时间。托住他后颈,将外衣脱下来;照此也将中衣脱了,倒出了一身汗。
苏逸川也脱了外衣,盖上被子。手放在他腰侧,缓缓输入一些真气。
过了片刻,九王爷身上也热了起来,便开始有些睡不安稳了,伸手扯被子。苏逸川将被子稍微拉下,盖在两人胸口,
九王爷便又安静睡了一会。
睡到后半夜,九王爷又觉得身子热了起来,所幸将身上被子掀落在地。苏逸川起身下床帮他盖上,九王爷又扯了被子
。
轮番几次,九王爷醒了。
说:“好热”
苏逸川道:“我输了些真气给你,你才会觉得热,但别着凉了”
九王爷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说:“我确实好热”
苏逸川忽握住他的手道:“你觉得热,但是为何身体却这般冷?”
九王爷说:“我现在就感觉好像是夏天最热的三伏天”
苏逸川开始用双手轻搓他的身体,道:“你的身子偏寒,承受不了我输给你的那些真气”
有些发痒,九王爷笑道:“你别碰我的笑穴,我忍不住”
苏逸川手上不停,道:“只能让你身体发热,将那些真气都散发出来”
九王爷拉住他的手停下,说:“真的好痒啊”
苏逸川便只好问:“你的笑穴在哪,我不碰便是”
九王爷道:“全身都是”
苏逸川压下一口气,开始搓他的后背,力道轻重得当,九王爷这会倒享受开了,舒服哼了两声。
按到腰侧的时候,九王爷突然翻过身靠着墙边,说:“好了,好了,我身上已经不那么冷了”
苏逸川揉揉有点酸的手背,也躺下。
九王爷一直对着墙,离苏逸川远远的。
苏逸川问:“还觉得热吗?”
九王爷闷声答道:“不热了”
伸出手将他揽过来与自己相对,九王爷的脸有些红,呼吸有些重。
九王爷往里侧挪,说:“我没事”
苏逸川揽着他腰扣住,道:“别忘了我还是个大夫,听你呼吸声我便知道你怎么了”
九王爷的脸突然涨得通红。
苏逸川将他扣在怀里,轻声道:“人有七情六欲,很正常”,手顺着他的脖颈向下滑,在前胸略作停留继续向下,在
小腹处上下画圈。
说:“此处聚集人体经脉,每日轻搓有助行经走穴”
手继续向下,九王爷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而将自己的脸埋在枕头里。
将他的手轻轻拂去,苏逸川的手覆上那片热烫之地。
九王爷将自己的脸埋得更深,手紧抓着身下的床褥,心中有万马奔腾,有什么东西就在喉头。
苏逸川将他的脸掰正,说:“子轩,这是人之常情,你别这样压着自己”
九王爷呼吸既短又急,突然一口咬在苏逸川肩膀上,身下也如那决堤之水泄了出来。
长呼了一口气,九王爷瘫在床上。
苏逸川皱着眉看他,然后端来热水给他擦身子。
九王爷突然拉住他的手,结巴:“我,我,我也帮你”
苏逸川道:“不用,你好好歇着”
九王爷道:“你,我知道,你……”
苏逸川笑道:“等到你能看见了,好不好?”
九王爷点头,脸又红了。
第 22 章
这两日雨势稍微小了一些,修补大堤也接近尾声。
苏泽赤着脚正在麦田里拔麦子,这些麦子移到他处还可以存活,泡在水里再过几日便要被淹死。
大堤上立着一个人,仅戴着一个斗篷,遮不住多少风雨,外衣湿了不少。顺着泥路一路走过来,到了麦田。
苏泽抬头,微鄂,说:“你怎么到这来了?”
苏沐道:“出来透透气啊,躺了三天快憋死我了”
知他性子,苏泽走出麦田,将身上的蓑衣披在他身上,就着麦田里的浑水冲了冲腿上的泥巴,道:“你身上的伤还没
好,到棚子里坐坐”
苏沐指着他腿道:“那是什么?”
苏泽低头,小腿肚上有一只水蛭,已经吸饱了浑身圆滚滚的。苏沐蹲下,衣服下摆沾了一些泥水,伸出手啪的拍在苏
泽腿上,水蛭掉在地上。苏沐用树枝挑起来,扔在路上,过往拉着麦子的马车碾过。
苏沐道:“它竟敢跟你有肌肤之亲”
苏泽哭笑不得,拉了他的手朝大堤走去。
大堤边的棚子很简陋,遮些风雨罢了,里面只摆着一张桌子,放着河道图。苏泽将图纸收了,苏沐顺势坐上去,被拉
住。苏泽用袖子擦了擦,又在角落里摸出一套还算干净衣服铺上,说:“到处都湿着,你将就着点”
苏沐站着没动,苏泽问怎么了。
苏沐说:“大家都在忙,就算我帮不上忙,在一边看着也好”
外面一阵喊声,两人出去,汹涌的河道中一个士兵挣扎着伸出双手,河岸边王之至伸出手抓他。士兵抓住了王之至,
王之至脚下一滑却被带入河中。苏泽叮嘱苏沐在岸上呆着,自己便跳下了大堤。
河中二人已被冲到河中央,眼看就要顺着激流冲下去。苏泽一急就要跳下去,身后有人叫他,苏沐扔了绳子过来。
将绳子抛入河中,王之至接住,先将自己绑住,又将另一头扔给那个士兵,那士兵也许是在水中时间长了,支撑不住
,沉了下去。
王之至正要游过去,身体却被拉向岸边,喊道:“你们放我过去救人!”
扑通,有一个人跳进来,游到他身边,道:“来回一折腾,你也会体力不支”
王之至道:“你也小心一些”
苏泽游过去,憋一口气,沉下,摸索。接连三次才找到那个士兵,拖着上了岸,将那士兵面朝下放在膝上,拍打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