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尚真想翻个白眼给他,可惜他不会,只能选择不理他。
严齐更是不解,看样子不像是故意骗他或隐瞒他,可昨晚明明是他送他回去的,还看着他上宿舍楼,为什么他要说是一个人回去的?
不会是?
严齐心里一惊,再回神看苗尚,已经走出老远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更糟了,比他以往遇到的都要糟。
第十四章
在一条昏暗的郊外小路上,几盏破破烂烂的路灯忽明忽灭地闪着,让原本就不怎么清楚的视野笼上一层黑白胶片般,啪啦啪啦的电流声,敲打着灯壳,周围飞绕的萤虫被击得纷纷落地。
一盏剥落了油漆的路灯下,有一片暗红色的血迹,黏稠滑腻,即使不用靠近也可以闻到那腥臭的味道。
一道黑影自旁边草丛投下的阴影中慢慢分离,幻化出一个人形来,居然从紧贴的路面上站了起来,像水融分解一样渐渐有了实体。
那不可思仪的“人形”身材高大,眉头紧皱,冷静的眼中满是狠戾与不耐,半长的黑发被突来的一阵风吹得微微浮动,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修长美好得就像艺术家,如果不是那时不时随着手指往下滴落的腥红液体,应该是个叫人趋之若鹜的魅力男人。
瞥了一眼草丛附近,他转身准备走人。
“大少爷。”一个毫无高低起伏的声音唤住他。
“肯出来了?”男人并未转身面对来人,仿佛早就知道他会出现一样。
“大小姐请您回去。”来人恭敬地说。
“告诉她我现在不想回去。”说完身形一晃便不见了。
草丛附近沙沙轻响一下,躲在暗处的来人也很快消失。
邵季安一回到住处便感觉到周围磁场与平时不一样,眼中瞳孔猛然一缩,他已来到磁场波动的根源处。
苗尚回来没多久,正在收拾行李,一转身就突然多出一个人,吓得他差点叫出声。
“怎么回来了?”邵季安微微抿唇,玻璃眼珠流光闪烁。
“你怎么走路都没动静的?”苗尚不着痕迹地抚抚心口,不仅走路连开门他都没听到。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避开话题,对于“穿墙而过”这种进门方式并不打算解释。
“没看到我在收拾吗,当然是刚回来没多久。”情绪还没稳定,口气也不自觉有些冲。可能最近压力太大,他都有点神经衰弱了,一点点小小的惊吓都承受不起。
赌气般的话语让邵季安笑开,苗尚却一阵阵脊背发凉,怎么都觉得那眼神格外闪亮,好像很贼的样子。
“你笑什么?”他警惕地问。
“看到你回来我高兴啊。”
苗尚怀疑地看着他,盯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可疑之处来,但心里却一直毛毛的。
“好久没有吃到你做的饭菜了,还真是怀念啊。”说着,邵季安还笑眯眯地舔下唇。
跟苗尚在一起久了,他还真是习惯了这种“人间烟火”的日子,让他想起以前生为“人”时的不少乐趣来。
也为了能长久的享用这美味,他不得不时不时的挨下饿,这在以前是从不曾有的,不过,既然食物都自己送上门了,他没有必要再继续忍耐下去,今晚要好好饱餐一顿,当然也包括肉体的欲望,物质与精神同等重要嘛。
邵季安打的都是自己的算盘,吃饭时一个劲儿的往他碗里添菜,苗尚却一点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对着他越来越灼热的视线冷不丁儿打了个寒战,脖子上一阵凉风吹过。
“多吃些,你太瘦了。”看他吃了半天饭也不见少,邵季安忍不住劝道。吃这么少,晚上怎么能有体力配合他呢?
苗尚鼻子一酸,喉中哽咽,突然觉得食物难以下咽。
“邵季安。”他放下碗筷,两手在桌下微微用力互握,“我们这种关系算是什么?”
“什么?”邵季安一时不明白他要说什么。
“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苗尚咽了口口水,轻轻吸口气,“为什么要对我好,关心我?”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邵季安到底是怎样想的,有时觉得他遥不可及,有时又觉得他触手可及,这样在意一个男人,让他以为自己是不是要疯了。
慢慢敛去温柔,邵季安自上而下看着他一直低垂的头颅,脸上一丝情绪起伏也没有,琉璃般的浅色眼珠透着冷酷,许久,他扯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对你好有什么不对吗?”
“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很奇怪,如果只是邻居的话,你应该也很为难吧?”即使两人上过床,他也没什么表示,一定是怕自己纠缠他。虽然不太同意一夜情这种行为,但邵季安如果真只这样认为的话,起码的尊严他还是有的。
“你真是会替人着想啊,担心我为不为难呢。”他确实挺为难的,这样迁就一个人,杀不得,丢不得。
语气中明显的谑弄让苗尚微颤了下,却仍低着头不说话。这情景令邵季安有些恼意,却转而改变口气,十分温柔诚恳地道:“既然不想我为难,那就不要说什么只是邻居的话,相处这么久,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意。”
苗尚猛地抬起头,难以相信他居然会说出这种话,刚才还以为一切都已结束,邵季安根本就没有将他当朋友,现在却突然改变。
“你总是让我出乎意料。”说着讳莫如深的话,邵季安伸手揉揉他发顶,“如果说对你关心是让我为难的话,我情愿为难。”
一股甜蜜的酸涩感,温柔的在心里化开,渗透四肢,酥酥麻麻,苗尚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角,尽量压制冲出眼眶的泪意。
他承认自己傻,一开始明明不抱希望的,却在听到他否定的回答时激动得流下眼泪。他不想表现的这样懦弱,可那温热的掌心击溃了所有的防线,也终于承认了自己执着于眼前这个男人的事实,即使装得再坚强,还是敌不过内心的想望。
邵季安就这样一直安慰着他,没有说过多的话,只是轻轻拥着,吻着。这真是意外中的意外,他的猎物似乎对猎主有了不该有的奢望。
一丝诡笑久久在脸上浮现。
苗尚哭够了,渐渐止了,才后悔起来,这样像女人一样伏在男人身上哭真是丢脸死了!他尴尬的自邵季安怀里抬起头,不敢对上视线,匆匆抹了把脸站起身。
“那个,我没事了,”他瞄瞄挂在墙上的时钟,“都这么晚了。”见邵季安不回应,他又道:“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如此生硬的说法,连他自己都觉得尴尬,平时邵季安就总在自己这留宿,偏偏今晚要赶人,越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可是现在自己实在是没脸面对他。
正左右为难时,咚咚的敲门声在寂静无声的室内突兀的响起,苗尚快速反应过来去开门,也没想这么晚会是谁。
门外站着一个衣着整齐正式的男人,穿着灰色的中山装,梳着七分头,表情僵硬。
见是个陌生人,刚要开口问他找谁,男人说话了,不过不是对他,而是对门内的邵季安。
“大少爷,小姐请您无论如何抽空回家一趟。”他微微低垂着头,语气中透着敬意。
看见来人邵季安不耐烦地紧皱眉头,“你回去告诉她,该回去的时候我自然会回去。”
“大小姐说如果您不回去的话,她会亲自过来请您回去。”男人依然恭敬有礼。
“随便她。”
男人听到他这么说,沉默地站着,没有回应,也没有离开。
“你家里人?”在一旁一直未插话的苗尚问邵季安,而后者只点点头,算是肯定。
苗尚了然,“有什么事先进来再说吧,别站在外面。”侧身让开,想请男人进来。
“不用了。”邵季安一口回绝。
苗尚看看还站在门外低眉顺眼的男人,一时间不知怎么才好。
“你回去吧。”口吻明显带着命令的语气。
男人终于有了动静,冲着邵季安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苗尚呆愣住,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的关系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家人,一个低声下气,一个高高在上,倒像是主仆。
而且中山装男人好像也说了“大少爷,大小姐”什么的。难道邵季安真的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刚疑惑了没多久就被打断。
“在想什么?”邵季安一手抬起他的下巴,眼中精光闪露。
“没什么。”
知道他没有说真话,他也不戳破,“那就早点休息吧。”
到最后,苗尚还是没有弄清邵季安迷一样的身份,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怅然若失感。
说是睡觉,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继续想这件事,后背突然贴近一个温度,他一阵紧张。
“还没睡着吗?”邵季安用双手从背后搂住他的腰。
“没。”苗尚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排斥,虽然别扭,但还是默默接受了。虽然不是没有过跟别人同睡一床的经验,但邵季安却不一样,不仅因为他们之间有过更亲密的关系,还因为他对他的特殊感觉。
今天当着他的面情绪失控,即使自己没有说出口,他也一定知道了自己的心思。
邵季安没有明确表示什么,两个人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似乎是默契使然,但又缺了点什么。
他不问,邵季安也不说。
若有若无的呼吸喷在他后颈上,有些痒痒的。黑暗中只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声,紧紧相贴的身体不断传递着不属于自己的温度,陌生而安心。
苗尚对于这种异乎寻常的依赖感到不可思议,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耳边传来绵长而平稳的呼吸,邵季安知道他已经睡着。嗅着鼻端“食物”特有的香甜气味,更收紧了手臂。而怀中的人似回应般也更靠向身后那有力的怀抱,完美的契合在一起。
气氛应该是宁静而安详的,可没持续多久,骚动骤起,似有看不见的触手紧紧掐住喉咙。
躺在苗尚身边的男人原本温和优雅的脸一瞬间邪气爆掠,说不出的寒意,透人心骨,将夏季闷热的空气驱散殆尽,连怀里睡着的人都不禁缩了缩。
今晚先放过你,猎物也要适当的驯养一下才会更乖,他不急在这一时。
邪气渐缓,直至全无痕迹,温柔的表情,宁静的夜晚,回复如初。
苗尚这一晚睡得异常香甜,无梦到天亮。
这些日子以来他总睡不着,即使睡着了也不安稳,经常梦魇,一些奇怪的场景总是不停地换来换去,让他莫名害怕。
难得的睡了个好觉,精神也为之一振,倍觉清爽。一醒来他就安排着今天的计划,刚想起床,就看到邵季安近在眼前的脸,不经意间吓了一跳,随即想起昨晚来。
还以为他会对自己做什么,却只是睡觉,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耻。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谁叫这个男人前科累累,平时一副温文尔雅,含蓄有礼的样子,在床上却是个十足的霸道的恶魔!
每次让他这样,又那样,百般折磨,说些下流话,只顾自己享受,一点也不管他的死活!
想到这个就后悔,昨晚干嘛说那些一听就知道是嗔怨小媳妇似的话,好像受了多大委屈,非要巴着人家不放。他这么坏,不把自己当朋友岂不是正好,偏偏又自虐地找苦头吃,丢脸丢到姥姥家!
不过……他有时也挺温柔的,偶尔流露出来的关心,还到学校去看他,默默陪着他看书,吃饭,聊天,抱着他睡觉,……
“醒了?”邵季安慵懒地睁开眼,一手随意地搭在枕上,半长发微乱,说不出的性感。
苗尚出神地望着他的唇,对男人的询问毫无反应,仿佛他还在熟睡一样。
“发什么呆?”邵季安不解地看向他呆愣的脸。
见苗尚还是没什么反应,邵季安坏笑了下,眯眼轻声在他耳边蛊惑道:“在想什么?”手也伸进短裤里捏了下弹性极佳的臀部。
苗尚立刻惊弹起来,“你干什么!”
邵季安耸耸肩,那表情好像他明知故问。
脸上一红,苗尚就要起床,“我去做饭。”
一时间觉得自己蠢到不行,面对邵季安的从容竟无所适从,缚手缚脚。
只刚才一瞥,那强健的身躯,肌理分明的流畅线条,让人不禁遐想隐藏在薄被底下的是怎样一副光景,尤其是那双有力的臂膀还曾拥抱过自己。
身体莫名一阵燥热,怕被对方发现自己的不正常反应,只能选择逃避。
直到做好早饭,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才驱逐了些。只有两人的安静早晨,还是有些不自在,苗尚打开了电视,随意转到了新闻台,正是早间新闻时间。
“现在为您播报社会新闻,一年一度的高考即将来临,各项部署工作已基本就绪。教育部负责人2日表示,在确保平稳、安全实施的同时,今年高考在招生计划、打击舞弊、信息公开、考生志愿填报等政策服务方面均有完善,在此也预祝各位考生金榜提名……”
“你快高考了吧?”邵季安吃着煎蛋,不经意问着。
“嗯,三天后。”
“要不要我去送你?”
“啊?”突来的话语让苗尚的视线自粥碗移到对面男人的脸上。
“考生不都是有家人陪考的吗?”邵季安拿过他喝了一半的粥继续喝,“要不要我陪你去?”
呆了半晌,恍然,怪异的表情也不知是害羞还是生气,“不用,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啊,是啊。”声音中有着浓浓的失落,“是我自己太自作多情。”
“我没这么说。”将快见底的粥碗抢过来,又补了一句,“我可以自己一个人,没那么脆弱。”
“那就好。”邵季安笑逐颜开,“那你临考前想做些什么?”
“不知道。”
“既然你没有安排,那我们去约会如何?”
刚喝进口的粥险些喷了出来,勉强吞进去时又呛到了气管。
“就当放松心情,对你考试也有好处。”邵季安伸手帮他顺背,完全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可以让人喷饭的话。
咳得脸红脖子粗的苗尚稍微顺过气来,一口将剩下的粥喝下。这家伙,说话不经大脑还是自己会错意,怎么才过了一晚两人的思维模式就不一样了?不过,一开始他就对他不是很应付得来,难道果真是搞艺术的富贵少爷?价值观天差地别。
中午意外的接到一通严齐打来的电话,还是问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苗尚不耐烦,草草回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看看时间,准备去趟超市。昨晚回来时,为了预防万一,他在路上买了些食材才有饭吃,现在家里几乎没有任何食物,都不知道邵季安住的这段时间里是吃什么来维生的。或许他都在外面吃,或是回自己租的房子吃?
被留下来的邵季安,百无聊赖,本来想跟着一起去,可苗尚死活不肯,现在是大白天,想出去捕食也不行,电视节目又没兴趣,只能回去睡觉。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有人按门铃。
皱皱眉,难道苗尚忘记拿东西?又不是没有钥匙,为什么不自己开?
严齐还以为来开门的是苗尚,却看到一个半裸的陌生男人。
邵季安也一愣,他印象中苗尚的朋友中没有这个人,但当嗅到那似曾相识的味道时脸上一变,又很快掩饰过去。他在苗尚身上闻到过。
“你找哪位?”摆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邵季安礼貌地问道。
“啊,请问,苗尚是住这里吗?”稳下心中那股不安,严齐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刚才那一个眼神让他莫名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