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哥哥最明事理!”庞若水满意的笑了笑,“哥哥,我们明天一早就要离开长安了,你和我们一起走罢?”
萧陌歌愣了愣,半晌才摇摇头,“我不能走。”走了,韩傲尘怎么办?我真是蠢,居然坐等他把自己的身份当堂揭穿。萧陌歌心中暗自嘲讽。“我只是来这里随便走走,散散心罢了,既然你们明天要走了,我来的也正是时候,替你们送送行罢。”萧陌歌走过去,在酒樽里斟满酒,小心嘀咕了一句,“顺便也给自己送送行。”
“嗯?哥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萧陌歌哀怨的叹了口气。心叹庞若水你还是快些走罢,韩傲尘可不是你斗得过的,他斗的是心性,不是异术。萧陌歌想到此处不禁摇摇头,自己想的怎么竟是韩傲尘?难道不是该想想刘碧箫么?刘碧箫可是说过,逮出和那件案子有关的人了,要把他千刀万剐的。要被千刀万剐阿,连死都这么痛苦。
萧陌歌心中一酸,扑过去一下子把庞若水紧紧抱住。
庞若水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不知所措,呆呆的立在那里被人拥抱。玄负弈瞪大眼,丢下筷子两三步就走过去扯开了两人,然后将庞若水死死护在怀里,“你,你干什么阿!就算是兄长也不能未经允许,就,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和我抢人罢?!”
“我想找男人随便去章台街搜罗一下就好了,我至于么我?”萧陌歌无奈的看着那激动万分的人,“我看你和若水关系挺好的,就别整天装作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了。”
玄负弈一听,立马推开了庞若水。庞若水已经笑得都快哭出来了,他扑过去抱着玄负弈蹭阿蹭的,“小亲爱,原来你这么在乎我!”庞若水还在笑,哭笑不得,死去活来。
“你不要会错意了!”玄负弈脸上一红,用力推开了他。
萧陌歌笑了笑,这种时候,也就只有自己这没脑子的人才笑得出来了。
毕竟明天就是死期末日了,谁会想笑的?
“诶,等一下!”庞若水见萧陌歌准备离开了,便走到萧陌歌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刚才就看你无精打采的,这么晚了散步到这种地方来,是不是出事了?”
要是告诉你了,你明天会不会杀进大理寺阿?萧陌歌苦笑,“没有,我突然想起你了,我们是兄弟,所以想来看看你。”
“瞧你这话,说的语无伦次的。”
可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萧陌歌摇摇头,如今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也见到了,自己还有什么遗愿呢?说来还真是舍不得阿,自己明明一点都不想死阿。不行,现在在这里哭,太没骨气了,自己哭了一辈子了,临死前好歹也风光一下罢?!
要怎么风光?萧陌歌顿了顿,现在冲回大理寺,把韩傲尘压倒给做了?还是溜回东宫,一瓶媚药把刘碧箫给上了?这么做恐怕连投胎都不能指望了。萧陌歌想着那两个克星就不寒而栗,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想什么呢?”玄负弈问。
“没有,我是说,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再不回去就赶不上明日送死了。
萧陌歌告别那对还算幸福的夫妻,又失魂落魄的回到了长安城。
或许韩傲尘是对的,生死都是自己的选择。
萧陌歌回到萧府,想好好睡上一觉,刚刚进门,却被一众人给拦了下来,抬眼一看,领头的竟是伺候刘碧箫的大太监高宝。只见他两手空空,看来也不像是来宣读什么密令的,只不过这个气势,太监和宫女再加上三两个侍卫,是不是奇怪了些?
高宝打量了一下萧陌歌,然后深深弓腰,“我们恭候贵人多时了。”
贵人?萧陌歌心头诧异,“公公何出此言?”
“呵,贵人和太子殿下的关系,我可不敢瞎说。”他撩起拂尘,转身对身后的宫女和侍卫说,“快些护送贵人进宫,好生梳洗了。”
那群人簇拥而上,架着萧陌歌就往马车里塞。萧陌歌浑噩的头脑一下子就清醒万分,大声呼喊却无人回应。这是什么意思?刘碧箫要把自己拖进宫中秘密处决么?!不对阿,开堂会审是在明日,自己不会连今天都过不去了罢?!
萧陌歌被送进宫中,然后有推进漱仙池被一群人伺候着更衣沐浴,焚香曲琴,弄得萧陌歌晕头转向。
萧陌歌泡在这一池子花瓣澡里,颇有受宠若惊之感。难道还要洗干净脖子再开刀?
萧陌歌打了个寒战,四下看看却找不着自己的衣服,总不能赤裸裸的就溜出去罢?
匆匆梳理完毕之后,萧陌歌被两个宫女和高宝带到了犹春宫。
今日的东宫气氛感觉不同往日,并不是平日里的灯火通明,这个时间,刘碧箫一般都在赏玩他的那些古董花瓶,只是灯火怎么黯,他怎么看阿?而且他干嘛把自己叫过来?
走廊上一片死寂,没有宫女,也见不着侍卫,高宝领着萧陌歌,朝太子的寝宫走去。
推开门,里面烛光的亮度忽暗忽明的很暧昧。
刘碧箫坐在床上,面前摆着一桌酒菜,笑意盈盈的看这萧陌歌。
高宝退了出去,关上了门。听高宝说他在萧府外等了很久,没等到自己,就回宫了。索性高宝留在萧府外等,似乎也等了很久。只是一桌酒菜都凉了,刘碧箫也一点都没有因为等待太久而不耐烦。这才是最诡异的地方。
“臣,臣拜见太子殿下……”萧陌歌颤巍巍的弓着腰,抬眼偷瞄着刘碧箫的脸色。
“萧陌歌,坐到我身边来。”刘碧箫的笑容含糊暧昧,措辞倒是一针见血。
君臣怎能同位而坐?这岂不是有违人臣之礼?
萧陌歌想拒绝,刘碧箫却道:“过来。”
这两句话句句咄咄逼人,萧陌歌不得已,只好走过去在他身边小心翼翼的坐下。
刘碧箫饮了口酒,他的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红晕,更衬得整个人美艳如花,他侧脸细细看这萧陌歌,萧陌歌眼睛直视前方,却觉得这气氛越来越不对味。这情景,分明是前时帝王临幸妃子的排场!萧陌歌抖了抖肩,不是罢,自己在客栈的那点想法都是胡扯的阿!万万不能成真阿!
“萧陌歌,你觉得我如何?”他问。
“殿下,殿下自然是好。”萧陌歌觉得脸上的肌肉在抽搐。
他干什么阿,说这种话,不是在调情么?
“你我何必君臣相称?总有一日,总有一日我定让你光明正大的坐在我身边,坐在东宫内,坐在大殿上。”刘碧箫抬手摸着萧陌歌的面庞,一点一点勾勒着轮廓。
萧陌歌吓得颤了颤,刘碧箫指尖有些凉,让萧陌歌有些不适。
“仔细看看,你生的好俊呢。”
他这番言辞,就是要将那房事继续下去。萧陌歌连忙推开了整个人都快贴到自己身上的刘碧箫,萧陌歌面目通红似能滴血,他连忙退开跪在地上,道:“殿下,这有违礼数,万万不可阿!”
“有何不可?再怎么有违礼数,不过都是一床被子遮住的事!”刘碧箫坐在那里,脸色立马沉了下去,他未料到这人居然拒绝的如此明快,“有朝一日我废了安王,君临天下,我还要看看那些昏庸老臣能胡说八道些什么!”
萧陌歌一再往后退,以致无路可退,刘碧箫简直就是变相要自己死阿!“殿下请自重!”
“萧陌歌你敢!”刘碧箫走过去一把扯住他的衣服,两人挨得极近,萧陌歌甚至都能听到他的喘息声,“你再说一次?你不跟我,难道你要去跟着那大理寺卿么?!”
萧陌歌低下头,“微臣绝不是这种重色之人!殿下可以误会,但请不要拿微臣的人格来开玩笑!微臣岂是威福自下的人?!”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韩傲尘?!”
喜欢韩傲尘,也比喜欢你来得强罢?!你们两个都要命的甚,还让不让人活了阿?!
萧陌歌心中一横,干脆破釜沉舟,“殿下如果一定要这样,微臣,微臣不如死好了!”
“好……好!你这么想死,那你就去死好了!”刘碧箫扯着他的衣领往地上一摔,拿起酒杯砸过去,“萧陌歌,你不识抬举,我算是看透了!韩傲尘,韩傲尘是罢?!我把他拉来给你陪葬!”
萧陌歌被他这般失态的样子吓得魂不附体,从地上连滚带爬的站起来,转身就夺门而出。
刘碧箫站在那里,低头看着摔在地上的酒杯。杯子破了,怎么完整?
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着相思。
你可以对一个娼妓,一个男倌痴情,为什么却不屑于我?萧陌歌,你明明是痴情之人,难道是我错了么?
◇◆◇
萧陌歌一夜未眠,在河岸走到天明,才起身去大理寺。
昨晚之事,着实把人吓得不轻。算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自己虽然没有风流上,却让刘碧箫把自己风流了一把,现在那催命的大理寺卿就要开堂会审了,自己能死在他手里也不枉此生了。
自己这浑噩的一生还真是缤纷阿,十一年前家族灭门,留下三个活口,一个给自己希望,一个成为送自己去黄泉路的证人。先是遇见刘碧箫,做了他的侍卫,后是遇见韩傲尘,靠他成为了大理寺少卿,而后自己请辞,安王又硬是安了个上将军的名号在自己头上。自己有才能,无从施展,自己不懂武功,偏偏还要做将军,何德何能阿。
萧陌歌挠挠头,咬紧牙走进了大理寺衙。
来到公堂之上,刘碧箫和赵王孙坐在一旁听审,看见萧陌歌来了,睁大眼哼了哼,然后侧目装作没看见。萧陌歌倒是无所谓,反正临死之人了,脸皮厚一点没无妨。
只是等了半晌,都不见韩傲尘来,刘碧箫沉不住气,这件事对他意义重大,刘碧箫道:“韩上卿怎么还未到?”
“殿下,大人在殿外……”那侍卫说到一半,忽的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在殿外做什么?”刘碧箫追问。
“在殿外,负荆请罪……”
众人皆向殿外看去,韩傲尘撩起绮罗乌纱,跪在殿前,他低着头看着地面不语。众人两旁退开。刘碧箫大惊,忙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大人说,说重犯昨夜受刑过度,暴毙身亡了!”
“什么?!”刘碧箫大怒,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用刑过度?!”
萧陌歌猛地抬头,看着殿外的韩傲尘。
他说什么?用刑过度?为什么要这么说,他那时早就吩咐衙役不要加刑了,怎么可能会是用刑过度?!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韩傲尘韩傲尘,你到底在想什么?
刘碧箫拿起茶杯往地上一摔,怒道:“韩傲尘,你这官是不想做了罢?!连用刑尺度都拿捏不准,你到底做的什么官?!”
那侍卫走过去,和韩傲尘说了几句,然后折返回来,道:“殿下,大人说愿意承担罪责。”
“承担罪责,他承担的起么?!混账!你知道不知道我等这案子水落石出等了十一年?!”
十一年,刘碧箫心中如热水沸腾,十一年了,自己追查这个案子的活口都十一年了!为什么王家有这么多人活下来,为什么自己的亲人就得全部都死?!现在好不容易抓住了尾巴,眼看就能有结果,逮出那多年隐匿民间的王凌云,现在居然被他一句“用刑过度暴毙身亡”给打发了?!
刘碧箫得不到回答,盛怒之下带着赵王孙一起离开了大理寺衙。
韩傲尘站起来,步子稳妥的走进公堂,砌了一壶茶。萧陌歌坐在那里,低头不语。
良久,萧陌歌才站起身来,准备告辞而别。
“萧陌歌,”韩傲尘呷茶,抬眼看着他的背影,“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为什么?萧陌歌心里问,张张口却说不出话。
谁知此时不语情?
“旧事如天远。”韩傲尘也站起来,轻声说道,“我为官,为人沉冤得雪,只是为了十一年前的已死之人逼死活人,是太子殿下错了。但是为了私情,处决重犯,错的人是我。”
“大人是为我错的,不是么?”萧陌歌侧目,看这满城风絮。
“你为人太重情义,你知道么?”
韩傲尘说罢,轻笑两声,走向殿堂深处,消失在一旁阴影中。
萧陌歌转身时已不见他人,空留满堂空洞。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这世间的羁绊,只会越理越乱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