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孤城之事,你也参与了?”
“是。”
宇文颛突然间笑起来,像个疯子一样笑起来,瞧,自己有多傻?以为自己可以担负一些东西,兜兜转转,自己是每一
个人的棋子。真是残酷的事实。
“把他带过来。”
此时的宇文锋,就像个帝王。
宇文颛的双手被捆绑在身后,推搡着,到了宇文锋的坐骑下面。
“颛儿,你安心呆在我身边,你的母后和雪嬷嬷都不会有事。”
宇文颛浅浅一笑,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秦婉和小雪,他根本没脸面再去见她们,还有夏雨雪。此刻,夏雨雪和宇文遥
已被士兵用剑和刀抵住了身体的各处要害,动弹不得。
“五弟,你说,抓住我们有何用?嘻嘻……”宇文遥一副没有所谓的样子。
“用来威胁一个人。”宇文锋气定情闲。
宇文遥的身子微微晃动,显是因为宇文锋的这句话感到吃惊。
“四哥,此时的金銮殿,早已围满了我的人呢。”阴险的笑,从宇文锋的脸上展露。
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中,没有一个人逃得了他编织的网。
******
一个时辰前,西瑜皇宫金銮殿。
梅牧手持一方细长铁剑,抵着武帝的咽喉,武帝的脸上满是震惊和不相信,他最信任的左丞相,竟拿着剑对着他。
宇文凌在侍卫的陪同下,踏进了殿内。身上全是伤痕,走起路来也摇摇欲坠,可是,他用剑支撑着自己,慢慢向武帝
靠近。
“十九年了,今日终于可以手刃仇人。”
金銮殿中,宇文凌低哑的声音回荡着,令武帝不寒而栗。
“你真是处心积虑。”武帝指的是用剑指着他的梅牧,将梅牧安插入朝中,显见宇文凌早已计划好了一切。
宇文凌身上的衣服渗着血,脸色苍白,可脸上却挂着欣慰的笑,“呵呵,我就是因为恨活到现在。”
“把人带进来。”向身后的人发出指令,宇文凌等着他计划好的一切。
当今太后被人押着,进入殿内。
“终于到齐了。”
宇文凌已站不稳,只能靠在大殿的柱子上。
“离王,你就不怕你的云儿丧命?”太后虽然被人押解着,却依然丝毫不怕的样子。
宇文凌轻笑一声,摇摇头,按照他的计划,此刻的宇文遥应该去营救云儿了。
就在武帝禁锢宇文凌的地牢里,他与梅牧、宇文遥策划了一切。
“遥儿,孩子呢?”
“在北鲜,非常安全。”
宇文遥虽说被削了兵权,却根本不在意,他的精锐和亲信全部都在北鲜,当年成为神威大将军,他便一直在北鲜培养
自己的实力。一个庶出,没有登上帝位的希望,只有靠自己。原本打算设计让宇文凌亲手杀了宇文颛,了却心中所恨
,未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宇文锋在所有人的背后伺机而动。
“有何计划?”宇文遥看着穿过宇文凌身体的锁链,心里反而觉得愉悦,这人不久之后,就是自己的了。
“白虎符在我手里,孤城的力量虽然被歼灭,北鲜境内依旧有我们的人,只要从外施压,搬出白虎符,他必死无疑。
”
此时的宇文凌,像是潜伏在黑暗里的豹子,凶狠,冷绝。
“中秋之日,宫里定是有一番庆祝,这是太后一贯要摆的排场,到时候发动宫变。”疼算什么?宇文凌已觉得没有什
么可以顾虑的了,此生心中唯一所爱已背叛了他,他所要想的就是怎么让太后和武帝血债血偿,就算是丢了这性命也
在所不惜。
梅牧在牢门之外,留意着是否有人靠近,听到白虎符他回头看了一眼宇文凌,在这个时候提白虎符会不会太危险?
“北鲜士兵在西瑜边境压近,到时候白虎符一出,西瑜暗势力将全部为我所用。东琉正在内乱,无暇顾及这里的事情
,奇赫则鞭长莫及,事发突然,定是无法赶来。时机已经成熟了。”
宇文遥看着运筹帷幄的宇文凌,突然明白,这个人为了复仇,可以用十几年的时间来装扮自己的无能与淡漠,也可以
在这地牢里忍受一切折磨,一步一步,从未算错。若是没有宇文颛的出现,他将是这世上最完美的强者。
“梅牧,云儿的下落已经查到?”
梅牧转过身,点了点头,“是,你说的不错,九殿下果然知道,那个名叫夏雨雪的人已经在沉宫找到云儿。”
“呵呵……”
梅牧觉得,宇文凌笑得很凄冷,透着悲伤,他的小九,是真的背叛他了。
“可是,那里的锁,与这里一样,根本无法用内力震碎。”
“嘻嘻,凌,若我说我有办法解开这锁,你可有奖赏?”
淡淡的笑,自宇文凌脸上荡漾开,“一切,如你所愿,我不要那个帝位。”
宇文遥狡黠一笑,“好,中秋之日,北鲜军队将在边关压近西瑜牵制西瑜军队,那时你们调动轩京势力逼宫,我则去
救云儿。”
宇文遥走后,梅牧问宇文凌,“你相信他?”
宇文凌缓缓摇头,当然不信,他一直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可是没有他,他们就失去反败为胜的力量。
“那你?”
“纵使有北鲜的力量,没有白虎符,谁也别想拿下轩京。”顿了一顿,宇文凌转首看着梅牧,“梅牧,我信你。”
“梅牧,若是我有任何不测,留下我,去找孩儿,他叫凌尘。”
太悲伤了,梅牧再也说不出什么。
成败全在中秋之日。
“若没有把握,我不会走今日这一步。”宇文凌憎恶地看着太后,最毒妇人心,她就是当年害死自己母后的罪魁祸首
,也是她毒死了父皇,只为夺下帝位,也是她,禁锢了云儿,让他生不如死。
“你们不是心心念念要那白虎符么?我给你们。”宇文凌转首看向梅牧。
只见,梅牧取下腰间佩戴的玉佩,向地上狠狠砸去,玉碎,落出了一块金色符牌。白虎符,白玉包裹,内有玄机。这
白虎符,一直由梅牧携带着。
武帝和太后的脸变得煞白,大费周章,煞费苦心想要得到的东西,竟然一直就在身边。
白虎符控制着轩京最庞大、最强大的军队和暗卫,他们只听令于持有白虎符的人。此时的轩京,已在宇文凌的控制之
下。
“如今看到白虎符,也是你们的死期到了!”
倚靠在大殿柱子上的宇文凌像是终于休息够了,缓缓将身体前倾,往太后所在的地方走去。
“你们两个,毒死父皇,逼死母后,折磨凌辱云儿,死不足惜。”
宇文凌用剑支撑着身体,一步一步,摇摇晃晃走向太后,举起手中的长剑,抵在她的胸口,快意的笑起来,“一剑刺
穿,你便可以去跟母后请罪。”
直到这个时候,太后害怕起来,挣扎着想要摆脱死亡的恐惧,不……,不……,口中喊着,身体颤抖着。
“其实,这样已经很仁慈。”
提起身体里仅剩的真气,用力一推,那剑贯穿了太后的身体,鲜血喷溅而出,污浊了宇文凌的长袍。他无需拖延,无
需怜悯,他只需要用他们的血来祭奠他所有的仇恨。
没有片刻喘息,宇文凌转身迈向武帝。眼前身着龙袍的人,总是摆着一副仁慈的脸,却在漆黑的夜晚,匍匐在云儿的
身体上索求无度。早已在心里将他杀了千百次,凌迟了无数回,却怎么也不解恨。
惊愕的看着自己的眼睛,欲要开口却已颤抖的不知如何说话的唇,苍白的快要变成灰色的脸,一切一切,都让宇文凌
看到了那个瑟缩的被关在地牢里十几年的云儿。就这么让这个禽兽死了,实在太简单。
可是,一定要自己亲手杀了他才可以。
一刀封喉。
不想再看他的嘴脸。
看着倒在血泊里的两人,宇文凌觉得空虚,他们就这样死了,太简单了。幻想过将他们以各种方式折磨,最终却这么
简单手刃了他们。
一口鲜血,从宇文凌的口中喷出,人也跟着往下栽去。梅牧快速跑到身边,却无法完全支撑那沉重的身体,慢慢往下
滑倒。
“凌?”
嘴角渗着血丝,人也觉得飘渺,近日来所受的折磨和伤痛,一时间全跑了出来。
“凌,云儿马上就来。”
想着就要见到十几年没有见到的云儿,心里有一丝安慰。
等到了云儿,也等到了又一场灾难。
宇文锋,他以胜利者的姿态稳坐在马背上,停在大殿之外。
“皇叔,你弑君逼宫,理应受死。”
黑压压的军队将整个皇宫包围,没人能够逃离。那些白虎符能够催动的士兵们,与宇文锋手下的军队剑拔弩张。
一个人影就在宇文锋的身后,清瘦,飘渺,容颜绝世。他看到了宇文凌,孤城一别,心中满满都是宇文凌,却在这样
的情形下见面了。他一身的伤,满身的血。
恨,背叛,他从宇文凌的眼神里读到了这些,胸口抽疼。想冲上前去告诉他,从未有背叛他,可却力不从心。浑身都
疼。
“将人带上!”
瑟缩的,神志不清的宇文云被带了上来。
“宇文凌,如今你只有一个选择,束手就擒。”
看着大殿之外,颤抖着的看着周围人的宇文云,听到他一声声地说,不,别过来,别打我,宇文凌放下了手中的剑。
已经别无选择。
“交出白虎符。”
叮的一声,白虎符落在了宇文锋坐骑脚下。
借刀杀人,这一招使得巧妙,天衣无缝。
一切都是个局,所有人都是局里的棋子,表面的虚像使人以为,他们能够控制自己的人生,其实,转身就会明白,谁
都被自己心中的那点执念迷了眼。
可是,明白的总是太晚,一切已成定局。
宇文凌和梅牧的脖子上瞬间就架上了两把刀,那刀刃冰冷冰冷。
世间的事总是很奇妙,就在你认为一切成定局的时候,它往往产生转机,而混乱往往是转机的源头。
待命的武林高手突然闯进了皇宫。
接着发难的是宇文遥,他早已冲破了被点着的穴道,内力一催,绳索崩裂,跑去解开夏雨雪的穴道,此时找个同盟比
多个敌人要好。
一时间大殿的前面一片狼藉。
宇文锋的坐骑被惊扰,抬腿嘶鸣起来,就在这一刹那,梅牧起身挡开了架在他和宇文凌脖子上的刀,宇文凌冲向了宇
文云,宇文锋的剑射向了宇文凌。
而宇文颛,则扑过去想要挡住宇文锋手中的剑。
一刹那的混乱,让局面不受控制。
剑刺入身体的声音让所有人停顿。
“雪姨!”
“颛儿。”
那剑穿透了小雪的身体,刺入宇文颛的胸膛。
大口大口的血从她的嘴里往外呕着,“别再做傻事了,孩……”话还没有说完,手已经瘫软,人已经咽气。
宇文云已被宇文遥抱入怀中,宇文凌却被制服,大声呼喝着,“走!走!……”
最终,宇文遥带着宇文云、重伤的夏雨雪和梅牧全身而退。
留下的,只有昏迷的宇文凌。
“颛儿,为了他,你总是可以不要你自己的命。”宇文锋下了马,走到宇文颛的面前,想要拔掉剑。
宇文颛却手握那剑,“五哥,用我的命,换他一条命。”若是他死了,这剑就会立即刺穿我的心脏。
******
凌帝年间。西瑜,凌霄殿。
“凌。”
“你怎么回来?不是让你守着颛儿么?”
此刻的西瑜,已经大难临头。宇文遥果然是个不简单的人,身中两种剧毒,却依然能够指挥北鲜的军队大肆进犯西瑜
。北鲜一族本就嗜杀成性,若不是地小人稀难成气候,说不定早已灭了其他几国。可宇文凌和宇文遥之前一直在北鲜
培养自己的实力,现在的北鲜已不能小觑。
宇文凌虚弱地躺在躺椅之上,昏黄的烛光之下,苍白无力。指甲泛着黑气,是中毒已深的迹象。梅牧看着觉得惊心,
他何时已经变得如此。
“他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夏雨雪就在旁保护。凌,你怎么样?”
虚弱地笑着,宇文凌看了一眼梅牧,无所谓地泯了一口茶,“如今,心情很顺畅。梅牧,颛儿可好?”
“好。”
“梅牧,再请你帮个忙。”
“你说。”
梅牧替宇文凌拉了拉毛毯,坐在了他的对面。
“探子已经找到云儿和尘儿,均在北鲜。尘儿是奇赫一族的骨血,他们定当营救,你去趟奇赫,告诉赤翟泉便可。至
于云儿,你好好照顾他。”
“凌!”
“梅牧,去吧。”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一切?”梅牧不明白,明明可以有其他方法的。为何要独自一人承受那么多
?
“宇文遥存在一日,西瑜便不得安宁,他终是要杀了颛儿的。他想要的又岂止是西瑜?吞并了西瑜,他就会对北鲜动
手,接着便是东琉和奇赫。他会不惜一切代价,牺牲再多人的性命,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
宇文凌撑起身体,推开梅牧的手,慢慢走向书桌。伸手拿起羊皮卷,摊放于桌上。
“你瞧,北鲜的疆土毗连着西瑜,若是西瑜被他拿下,天下黎明百姓将入火海。梅牧,我负了颛儿,我已还不清,只
求他在有限的余生里活得自在。我负了咏妍,她全心全意待我,我却从未把她放在心上,甚至未能照顾好孩子。我负
了你,你为我出生入死,你有治国的抱负,我却只是利用你为我复仇。我短短的一生,杀戮不断。如今,我能做的,
就是为天下苍生求来一点安宁。其实,我是自私的,我希望,我下辈子还能做人,下辈子,我一定好好待颛儿。”
说完一席话,宇文凌已经喘息不止,人也站不稳。
字字血泪,句句凿心,梅牧无言以对。
“梅牧,如今,我能还的,唯有一个天下太平。”
“我答应你,尘儿和云儿就请放心,就算丢了性命,我也会将他们安全救出北鲜。”
收起羊皮卷,宇文凌坐在书案前,拿起笔,开始画梅。“梅牧,这梅,若是有机会,你替我送给颛儿。”
他的颛儿,是真的离开了他的生命。那么多年,他们痴缠了那么多年,却总是若即若离,等明白过来,彼此却已越行
越远。
在梅牧看来,那红色的蕊,不是朱红色的墨,而是宇文凌的血。
雪城,月下村。
那日之后,宇文颛反复做着梦,各种各样的梦。在梦里,一直只有一个人,宇文凌。他有着各种各样的姿态,有的时
候浅浅淡笑挂在嘴边跟他说着话,有的时候阴冷地说着恨他,有的时候则痴迷地吻他说爱他,还有很多时候,他痛苦
着,呻吟着。梦里还有大雪,还有梅花,还有鲜血染红的衣襟。
他仿佛就坐在自己的床头,看着自己,嘴角挂着淡淡的可以解人千愁的笑,丹凤眼明亮如星辰,“颛儿,我带你去听
雪。”
“凌云……凌云……”
在梦里,宇文颛呓语着呼唤着。醒来的时候,满头虚汗,胸口闷闷的疼。情不自禁,隔着衣衫,抚摸着腿根处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