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出唐纳德交给他的那张名片,上面简单地写着姓名和联系电话及地址。
梁扬之三个字特别有力。
能被唐纳德认同却在法律界声名狼藉的家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忽然按着眼睛笑起来,自己不用说出想要找谁沉静云就能猜到,这家伙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了解他了?
而沉静云挂了电话用眼神示意会议继续的时候才发觉所有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刚才他说话的语气柔和完全没有凌厉的气势,令人忍不住揣测电话那端的人到底是谁。
只有严赋,微微抬了抬眼镜。
夜晚七点多,街道上仍旧车水马龙,沈谚非穿着休闲裤和宽松的T恤,而站在他身边的沉静云则是格子衬衫和牛仔裤,完全的英伦打扮。
两人上了公交车,沈谚非投币,沉静云跟在他的身后,紧蹙着眉头,一副非常受不了别人靠过来的表情。
“公交车就是这样。”
“我们不能开车去吗?”
“开着你那辆跑车?低调点吧,而且我很久没坐公交了。相信我,去那个地方公交车会比较方便。”
车厢里嘈杂的可以,高峰时间没有座位,两人吊着扶手。沈谚非要覆在沉静云的耳边对方才能听见他在说什么。
“怎么不干脆说你自己就是怀念平民生活呢。”沉静云刻意将脑袋凑向沈谚非,装作是为了方便和他说话,其实他只是喜欢沈谚非身上的味道。
“你用的什么洗发水?”沉静云深深地嗅了嗅,就差没亲在沈谚非的头发上了。
没好气地侧开,沈谚非简洁地回答:“海飞丝。”
“啊……听说过……”
公交车一个转弯,众人随着转弯的方向倒去,沈谚非拉紧吊环,半个身子倒进沉静云的怀里,对方堂而皇之地抱住他,乘客们抱怨着司机转弯太急,沈谚非却看见沉静云的坏笑。
一帮高中生挤上了车,叽叽喳喳谈论着什么。
其中一个女孩小声指着沉静云的方向,其他女孩也看了过来,发出叹息声,甚至掏出手机拍照。
“她们也太不尊重我的肖像权了吧?”沉静云小声说。
“你不是最注意风度的吗?”沈谚非笑着用胳膊肘顶了顶对方。
“是啊,我应该很有风度地展现我最好的一面给她们。”沉静云很认真地说。
“什么最好的一面?”沈谚非一回头,嘴唇便被对方吻住了。
那是一个比电视剧里更加纠缠的吻,沈谚非想要回头却被沉静云扣住了后脑,随着公交车偏移,两人向一个方向倒去。
车厢里安静一片,只是那几个女高中生兴奋地尖叫了起来。
沈谚非简直没脸见人,狠狠一拳打在沉静云的肚子上,却又被对方按住了拳头。
到站停车,沈谚非低着头挣开沉静云的手,冷着脸在众人的目光中挤下车。
沉静云拨开人群紧跟在他身后。
“你刚才干什么啊!如果那些女高中生把你照片放到网上去怎么办?”沈谚非的脸都气红了。
“那又怎么样?有谁相信我们会乘公交车?又有谁相信我们会在公交车上接吻?”
“那你也不能随时随地发情!”
“我不是发情,应该说我很久没抱过你了。”
沈谚非这才意识到,自己一门心思扑在沈氏上,忽略了沉静云。而沉静云却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正事先。”沈谚非低着头走过沉静云的身边,手指却扣在了对方的手腕上。
沉静云顿了顿,沈谚非的力气大的可以,拉着他一个踉跄,但是唇上却是忍不住的笑意。
他们面前是一条小街,街边是各种各样的小商小贩,这样的道路别说公交车了,自行车骑进来都很困难。如果沉静云开着跑车过来,根本没有停车的地方。而街边则是几十年的老楼,破旧不已。一个中年人扛着煤气罐走上楼去,这里连天然气都没有吗?
“梁扬之住在这种地方,不至于吧?”沈谚非呼出一口气,怎么样对方曾经在纽约也小有名气,能够出国学习法律,家底应该也算殷实。
“大隐隐于市嘛。”沉静云迈开长腿走上楼去。
“以前我住过类似的地方,房租便宜。”沈谚非回想起那段和母亲生活在一起的日子,那个时候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沈氏这样一个古老华商家族的董事长。
“嗯,我去过那里。暗黄的灯,没有暖气,没有空调,地板踩在上面还会吱呀呀的响,天花板偶尔还会漏水。”沉静云自顾自地说。
“你怎么知道?”
73.
“因为……我去过。”沉静云回头,轻笑一声。他的眉眼带着几分心疼的味道,俊逸的五官和这样老旧的楼就像电影中的画面。
“你怎么会去那种地方?”沈谚非不解地问。沉静云是有洁癖的,他喜欢干净明亮的地方。
沉静云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与沈谚非面对面,“有一次在餐桌上你向父亲说起你以前的生活,感谢他照顾你和你母亲。我那个时候看你还有点不顺眼,觉得你是在夸大其词向父亲装可怜,于是我就去了你住过的地方。”
“所以当你看到那个房子的时候,觉得我是真的可怜了?”
“不……”沉静云叹了一口气,“我觉得我应该对你好一点。等到我发觉自己不可控制地在乎你的时候,我想成为世上对你最好的人。”
“沉静云,你真会甜言蜜语。”沈谚非走过他的身边,在他的肩上敲了一下,“不过,我相信。”
他们来到六楼,一扇破旧的铁门,门那端传来电风扇吱呀呀的声响。
沈谚非本想敲门,沉静云却直落落将铁门拉开了。
“喂……”沈谚非示意对方这样的行为有些不礼貌,但是沉静云却像没看见他的表情径自走了进去,沈谚非只好跟在他的身后。
一进屋,沉静云的眉头就没有松开。
因为这里“脏乱差”,就差没有苍蝇蟑螂聚做一堆了。
走了没两步,沉静云的脚尖就踢到一条内裤,他快要发怒的瞬间沈谚非赶紧按住了他。
那台破旧的电风扇像是垂死挣扎般缓慢旋转着。电风扇的对面是一把木头椅子,一个穿着邋遢的男子向后靠着椅背呼呼大睡,下巴上满是胡茬,身前是一堆酒瓶。
“这就是你要找的人吗?他已经完全废掉了。”如果可以,沉静云估计连呼吸都想省去。
“他应该就是我要找的人。”沈谚非来到对方的面前,仔细看着那张容颜,他在网络上有搜索过梁扬之这个人,虽然比起照片上落魄不少,但是确实是梁扬之没有错。
“梁先生,不知道您何时酒醒?”沈谚非正声问道。
椅子上的男人发出一声呢喃,砸了砸嘴巴偏过头继续睡着。
“与其说您是自暴自弃了,我更相信您是在蛰伏等待机会。”
男子的唇线缓缓弯起,懒洋洋地说:“好话并不能说动我。因为好话我曾经听的够多了。”
沈谚非侧目看向沉静云,沉静云的手指插在口袋里,四下打量着这间房间。
“原来不是卧薪藏胆只是彻底沉沦了啊。真是浪费时间。我们回去吧,谚非。”沉静云去拉沈谚非,但是沈谚非却纹丝不动。
“只要请的动他就不是浪费时间。”
“好吧,好吧,”沉静云走到梁扬之的身边,“我说,骨子里是狮子的人,永远做不了绵羊。你是想继续假装绵羊在这里喝酒养蟑螂,还是做回一只狮子帮我们还击梅迪奇呢?”
“梅迪奇”三个字令梁扬之的眼皮颤了颤,而沈谚非将这个反应收进眼底。
“梅迪奇的CEO凯勒雷文诺想要用专利战拖垮我们的一个商业条线。”
“哦,你想要我帮你赢专利战?”梁扬之仍旧闭着眼睛,唇上却是不屑的笑意。
沈谚非却知道他并不是真的不屑,如果不在乎的话大可以继续睡觉,而且在国内不是任何律师有机会能和梅迪奇的律师团正面交锋。
沈谚非直接将吱呀呀的电风扇给关了。
“我不要你赢专利战,我要你一直拖下去,要他们想结束都结束不了,要他们主动认输退出。”沈谚非抱着胳膊笑道。
“哦——”梁扬之睁开了眼睛,目光依旧涣散,“你这招真够损的。但世上能用这么损的招数来反击梅迪奇的,你一定是凯勒雷文诺的学生沈谚非。”
沈谚非惊讶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凌少白学生的事情已经传的这么开,连梁扬之这种足不出户的人都知道了。
“既然知道,你的答案呢?”
“我没有答案,只有建议。”梁扬之终于坐起身,只是背脊仍旧弓着,他倾向前方看进沈谚非的眼睛里,“我的建议是你雇佣其他人吧,我的名声可不怎么好。”
“你是指美国三大药品制造商之一罗迪集团因为你出庭指证他们的产品有问题而濒临破产吗?”
“是啊,罗迪集团现在一落千丈,市场份额和业内的领先地位都瞬间被取代了。”梁扬之撇了撇嘴巴,“如果我替沈氏工作,我怕我忍不住像当时对待罗迪一样到法庭上曝光你们沈氏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梁扬之的表情里有几分玩味,更有几分得意洋洋,他以威胁沈谚非为乐。
沈谚非看向一旁的沉静云,对方的双手仍旧撑在口袋里,无所谓地一笑。沈谚非却能从他的笑容里读懂很多东西。
“那么我求之不得,梁先生如果你真的像你自己说的那样正直,就会对我直言相谏,而那些想要蛀空沈氏的人在你的眼睛下面也不敢胡为。”
“现在你需要我,好听的话谁都会说。等以后你不需要我了,再把我一脚踢走。我是不会有机会接触到沈氏的核心机密的。”梁扬之伸了个懒腰,表示沈谚非说的话对他没有诱惑力。
这家伙可真是难缠。
沈谚非不是一个擅长说服别人的人。
“谁说谚非只是让你打这个专利战的?”沉静云悠闲地用脚尖踢着那些啤酒罐,唇上的笑容却充满深意,“如果不想让你进入沈氏的核心,我们根本不需要来找你。沈氏要的就是一个麦田里的守望者。这样一个古老冗繁的家族,里面势力纷杂,人人想着的都是一定要站在最有实力的阵营里,他们已经不在乎这个家族会怎样,与这个家族相关的企业会怎样,沈氏还能走多远?他们要的只是权力罢了。”
“哦——那么我呢?你们要我干什么?”
“我们要你撇开沈家和其他家族的利益,我们想要沈氏走在它应该走的轨迹上。所谓的心腹,都有他们自己的考量和立场,这也使得这些人无法客观的判断局势,所以我们需要你。你大可以觉得这番话很虚伪,但是虚伪又怎么样,你为什么不试一试?因为在这里,甚至于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其他人不在乎你的立场只在乎你的能力了。”沉静云停下脚尖的动作。
“那么你今天来到这里的立场呢,沉静云先生?你可是华天的CEO。”
“我今天的立场是某个人的情夫。”沉静云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但是梁扬之却愣了愣。应该说所有人知道这个消息都会呆住。
“这可是丑闻,你想用这个丑闻来收买我。”
“不是收买,而是试探我和你评判一件事物的标准是否相近。我不认为这是丑闻,只是难以被世人接受。你觉得这是丑闻吗?”沉静云笑容不减,那份坦然令他耀眼。
“忽然觉得有意思了。不过我跟任何律师团都合不来,说不定你们沈氏的律师团会迫不及待将我踢出局。”
“放心,沈氏的律师团只应对现在正在打的这场专利案,而我要你帮我的是起诉梅迪奇旗下智能手机系统对沈氏的侵权。”
“哈……”梁扬之点了点头,唇上的笑容十分恶劣,“你这是要把战火烧到欧美,梅迪奇只怕腾不出手在亚洲与沈氏较劲了。你想要这场官司打多久?”
“越长越好,最好等到马尔基诺将智能手机的产品铺满所有渠道。”
梁扬之拍了拍手,“不求打胜只求够久,这CASS有意思,我接了。希望沈氏不会让我觉得无聊,而你们也不会因为我而头疼。”
此时,某酒店的豪华套房内,凌少白撑着脑袋看着眼前的沉默男子,露出乏味的神色。
“为什么你不问我是谁?也不问我为什么把你弄到这里来?为什么你一点都不担心?”
面前的男子双眼没有焦距,冷峻而刻骨的轮廓在沉默中隐隐散发出一种压力,即使他一句话不说也令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你是凯勒雷文诺。知道这点,其他的一切就都有答案了。”男子漠然开口。
“啊哈,只是在王振坤的晚宴上听过一次我的声音就记下了,是不是我太有魅力了?”凌少白换了个姿势,唇上的笑容带着恶劣的意味,“还是我让你觉得失败。谚非在监狱里的那两年,你全然不知他和我的关系。我和他睡在一张床上,只要侧个头就能看见的鼻尖眉梢,他的呼吸清晰地在我耳边响起,甚至于他仰慕和信任我的眼神现在想起都觉得美好。”
“所以说,美好的事物都是用来怀念的,因为它们属于过去。”
这个男子就是沉思博。当警察到达沈洛缨的别墅之前,他就被凌少白派去的人带走了,阿志也被软禁了起来。
今天已经不是沉思博困在这里的第一天。最开始他以为将他劫持的人很可能是王振坤或者林肃,但是当凌少白这么多天之后第一次出现时,他明白情势与他料想的差了很多。
“真是什么都不能让你发怒啊。不过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让你选择谚非代替你的位置。他没有经验,过分善良,心肠也软,太重感情,这些都是商场上的大忌。”
“那么是什么让你选择在监狱里做了他两年的导师?”
“因为无聊。”
“我也是因为无聊。”沉思博的坐姿由始至终都没有换过。
这个人沉得住气,情绪始终由他自己掌控,凌少白忽然钦佩起他了。
“你不担心沈氏现在的情况吗?”
“不担心。你会把我带来这里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威胁谚非。要用到这样的伎俩,说明谚非做的很好,给了你很大的压力。”
凌少白摸了摸下巴,“听起来你在洋洋得意?”
“我确实在得意。”
“沉思博,你真是诚实的令人讨厌。”凌少白起身走向书桌,“不过依照你对谚非的了解,他下一步会怎么走?”
“我只是一直关注着他,不代表我足够了解他。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了。”
“啊哈,再一次表示我对你深深的敬意和厌恶。”
回到沈家,沈谚非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沉静云在他身边坐下,托起他的后脑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你还在烦恼什么?”
“当然是如果梁扬之不肯接受我的邀请,我到哪里去找比他更合适的律师?”沈谚非伸手玩弄着沉静云的衣领。
对方扣住了他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吻,“他一定会来。”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沈谚非撑起上身,缩短了自己与沉静云之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