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
沈君尧收起了肆意的笑声,双目圆睁看着杜新泽,原本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就这么流了出来,随着他暴怒而出的拳头一同挥到了杜新泽的身上。
毫无防备的杜新泽被他一拳打中腹部,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沈君尧没打算就此罢手,扑过去压在杜新泽的身上,紧握的拳头再度重重打到了他的身上。
第二拳、第三拳……
手腕终于被人死死握住,沈君尧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阻止了自己。
握住手腕的掌心滚烫,烫得他整个心都痛得缩成一团。
“别打了,不管杜哥的事。当年是我决定要离开的。”李放的手十分用力,可说话的声音却是轻到几不可闻,特别是最后那句话,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可即便如此,沈君尧还是听到了,一字一字似爆竹在耳边炸响,震得他脑中空白一片。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转过头,看着那个阻止自己的人。
其实此时李放的手劲小了很多,沈君尧只要轻轻挣一下就能摆脱对方。
但沈君尧舍不得。即便已经知道了对方移情别恋,他还是舍不得。他贪恋着掌心的温度和触感,贪恋着来自于李放的一切。
杜新泽站起身,腹部疼痛难忍,他却不敢吭声。
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沈君尧突然转身出了公寓。
望着大门被重重合上,两个人都想去追,却都没有动。
杜新泽看着李放眉宇间带着的悲凉之色,忍不住上前将他扶起说:“为什么不告诉他实情?毕竟当年是我逼你做出选择。”
李放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说:“如果我不愿意,你再逼我也没用。所以与你无关。是我的决定才造成了现在的处境。”
说完话,李放轻轻摆脱了杜新泽的搀扶,慢慢走回了自己的卧房。
看着他憔悴的背影,杜新泽的脑中不觉冒出四个字:心如死灰!
64.相见不如思念(下)
沈君尧开着车在纽约城里疯狂打转。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去哪里,也不知道可以去哪里,所以只是漫无目的的往前冲。
因为心神恍惚,好几次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车辆,引来对方无数咒骂。
等到沈君尧回过神,发现自己兜兜转转了四个小时,竟然又开回了杜新泽的公寓附近。
犹豫再三,沈君尧还是把车停在了公寓对面的街边。
此时已是深夜2点多,透过车玻璃,沈君尧看到公寓里有个房间亮着灯,其他房间则一片漆黑。
是不是李放和表哥正在一起,议论着自己不识时务的出现,或者李放在心疼表哥被自己揍得很无辜?
沈君尧不敢再多想,他怕万一想到某些事、某些画面,他会控制不住自己。
他相信如果现在有人递给他一把刀,他一定会二话不说冲进公寓里杀人。
其实沈君尧有一部分是猜对了,这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杜新泽的确和李放待在一间卧室内。
沈君尧离开后一小时,李放开始发高烧,脸色绯红,整个人如同火炉般滚烫,甚至一度出现了神志不清的状况,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
杜新泽给他喂下退烧药,同时用物理的方法帮他降温。
要是换成旁人,体温超过40度早就应该送医院。
可杜新泽知道自从六年前被刺伤后,李放对医院有了种抵触的情绪。
他宁愿在家躺三天,也不愿去看医生。
还好杜新泽的医术不错,对应这样的情况十分有经验,又是冰袋冷敷又是擦身,折腾了一晚上总算是将李放的体温控制了下来。
凌晨4点最后一次量表,显示李放的体温为37.8度。
即便如此,杜新泽还是不敢随便离开李放,在床边趴着小憩了一会儿。
闹钟在七点准时敲响,杜新泽被吵醒的同时李放也睁开了眼睛。
他摸了摸李放的额头,发现好像比之前又有些烫手,不觉焦急了起来。
李放把体温表放进嘴里,趁着杜新泽去洗手间的时候含了口凉水在嘴里。
等到杜新泽出来,发现温度计上显示的数据不算太高,还以为自己累了一晚上手感迟钝,产生了错觉。
而李放也表现得正常了很多,起码能起床陪着他一起吃了些早饭。
穿上外套,杜新泽对着送自己到门口的李放说:“小放,我去银行谈借贷的事,大约2小时就能回来。要是觉得撑不住,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李放笑了笑,没说话,站在门口一直看着杜新泽上车开出了小区。
门一关上,李放再也撑不住虚弱的身体,滑倒在地上。
方才他一直强咬着牙关,不敢露出虚弱的模样引得杜新泽担心,因为他知道今天的借贷对于杜新泽的公司来说有着怎样的重要性。
技术出身的杜新泽并不擅长经商,所以这些年来公司的业绩很不理想,今年甚至到了濒临破产的地步。
昨天杜新泽从斯图加特带回的合同能为公司带来一线生机,但前提是他能从银行里借到钱。
所以,李放绝不允许自己在这个时候拖累杜新泽。
昏昏沉沉地在地板上躺了一会儿,李放知道自己再不能这么待下去,至少在下一次晕眩之前必须回到床上。
失去了脾脏使他的免疫力下降了很多,要是这次病情再加重,怕是连毕业论文都无法及时递交了。
扶着墙李放挣扎着爬起来,不期然听见有人按了门铃。
李放本不想搭理,可门外那人似乎有股锲而不舍的劲头,不得已之下,李放慢慢走到了大门口,拧开了门把手。
眼前阵阵发黑,李放完全看不清门外站的究竟是谁。下一秒,他实在撑不住,像是被抽干力气迅速往地面上倒去。
在彻底陷入昏迷前,他听到了一声熟悉的惊呼!
沈君尧在街对面目送着杜新泽驾车离开,也看到了面带病容的李放。
虽然相隔了一段距离,但沈君尧依然发现李放的面色极差,看上去一副有气无力的枯槁相。
猛然间想起,昨天见到他的时候似乎也是憔悴状态,原本被愤怒填满的心不觉生出些许担忧。
他是得了重病还是当年的刀伤没有痊愈?为什么看着毫无人色?既然都这样了,怎么表哥还要出门?该死……
沈君尧心神慌乱,最终还是被愈发浓烈的焦虑逼得投降,飞快来到公寓门口按响了门铃。
接到沈君尧从医院打来的电话,杜新泽直接说了声抱歉后从银行冲了出来。
他开办公司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照顾李放。
李放来美国不到三个月就因为严重感染进了医院,在鬼门关上绕了好大一圈才回来,吓得他忙向医院辞职。
要不是怕李放觉得亏欠自己太多,来到纽约定居后就他打算当个驻家男,而不是他对李放说的要开公司。
来到公寓附近的这家医院,杜新泽轻车熟路地找到李放的主治医生了解情况。
李放来纽约六年,前后住过七次医院,有六次都是被送进这一家,所以杜新泽对这里非常熟悉。
得知李放并无大碍后,杜新泽长出一口气,来到沈君尧之前告知的病房。
房间内李放平静地躺在床上,手臂内侧打着点滴,脸色要比早上好了些。
沈君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的靠椅上,听到开门的声音他转过头看了杜新泽一眼,然后又一言不发地转了回去。
带着些许忐忑,杜新泽走到床边,拉了另一把凳子坐下。
因为没有人说话,房内显得很安静,只有加湿器在兢兢业业工作的同时发出细微的声响。
“能听我说些话吗?”杜新泽突然开口。
沈君尧没回应,但也没有起身离开或者挥拳相向,杜新泽知道他这算是默许了。
“知道你现在一定觉得我是横刀夺爱,觉得被人背叛了,甚至可能会仇视上小放。可是,君尧,看着我们多年的情分上,我只求你一件事,不管你有多恨我,或者说有满心的冲动想要报复所有伤害到你的人,请你忍耐一下,至少在这两个月里不要打搅小放。”
沈君尧万万没想到杜新泽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间愣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64.暂时的放手
杜新泽见他不说话,不由叹了口气,眼神变得迷离起来,思绪陷入了整整六年的回忆中。
“小放他上高中时无奈退学,入伍后表现优异,被选中送去军校学习,可谁知又因为资料造假,被部队赶了出来。接连的两次重大打击让他对读书有了非一般的执着。在亚龙当保镖的时候,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去图书馆读书,自学了高中课程和部分大学基础课程,可惜因为没有高中文凭连成人高考的资格也没有。我并不清楚他是怎么会想到要出国读大学,但他认定了目标就一直全力以赴,哪怕不断接到各所大学的回绝信也没有动摇信心。所以当我说可以为他求得一纸入学通知的时候,他答应了我的要求──离开你。到纽约的头几个月里,因为口语基础差,他几乎听不懂教授上课的内容,每次都会用手机把上课的内容录下来,回家后再慢慢听。出国后他的经济来源就是以前工作时的存款和打工,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结果由于过度疲劳加之本就免疫力低弱,不得不住进了医院,并差点死在里面。后来他明白自己无法像以前那样拼命,身体的健康情况才慢慢稳定了下来,可也经常有些小病小痛。一般不到躺在床上爬不起来的程度,他绝不会拉下一节课,每次完成作业也是要尽善尽美……”
杜新泽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很柔缓,说话的同时不断释放着一种温暖的情愫。
随着他说得越来越多,沈君尧也收起了愤怒,静下心来慢慢感受。
这样的李放对他而言是陌生又充满了吸引力。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时钟倒回到六年前,陪在李放身边和他一起奋斗生活,一起耕耘岁月,把所有的记忆都装满,等到白发苍苍时两人可以面对面地回忆。
杜新泽不知道沈君尧在听到这些话后会有怎么样的感想,但他能察觉到沈君尧的心境平和了不少,至少脸上的表情不再是戾气十足,令人生怕。
回忆完他顿了一会儿,说出了最终的要求:“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要炫耀这些年我陪伴在他身边,而是想请求你对小放暂时放手。不管如何,对小放来说,你是个非常重要的人。昨天你的突然出现令他的情绪起了很大的波动,以至于加重了病势,原本的小感冒搞到现在要住院的地步。所以我求你,别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打搅他,起码等他参加完论文答辩,顺利毕业后再说。到那时,你想怎么做,我都不会有意见。行吗?”
杜新泽说完后,房间内又恢复成他刚来时的平静。
过了许久,沈君尧依然没有说话,一双眼定定看着李放憔悴的面容,没流出一丝情绪上的波动。
杜新泽猜不到此时此刻他心中的想法,只有焦急而无奈地继续等候。
就在他觉得忍不下去,想要再次开口时,沈君尧突然半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悄然无声地走出了病房,关上了房门。
杜新泽明白这是沈君尧的答复,至少在李放毕业前沈君尧都不会来打搅,不觉把一颗悬于半空中的心落回原处。
几乎在同一时刻,床上的李放皱了皱眉,如同说梦话般含糊不清地说了两个字。
听到这两个字,杜新泽的脸色顿时变得很惨然。
他苦笑着摸了摸李放清臒的面颊,低声呢喃说:“别走吗?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我时时在你身边,可终究你最放不开的那个人还是他吗?”
回到S市,除了工作沈君尧推掉了所有的应酬,一直躲在家里。
在他回来之前,杜新泽就和陶霖波在电话里长谈了一次,把在纽约发生的种种详细告诉了陶霖波。
确定沈君尧回国后,陶霖波数次打他电话都没人应答,甚至去他家里也被于欣拦了下来,就在他害怕沈君尧会重蹈当年覆辙的时候,沈君尧却是主动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这一日是陶霖波女儿的生日,陶家除了邀请了女儿在幼儿园里的同班同学外,成年的客人只有沈君尧一位。
拿着盘刚出炉的烤肉,陶霖波走到遮阳伞下,递给了独自坐在那里的沈君尧。
今天午餐的主题是在花园里BBQ,孩子们都围在烤炉附近叽叽喳喳,只有沈君尧这里还算安静。
“谢谢。”沈君尧接过餐盘放在桌上,继续喝着手里的橙汁。
这还是他从纽约回来后陶霖波第一次有机会和他见面。
“你还好吧?”语气中关切味十足。
沈君尧捏着细长的玻璃杯,轻轻地来回转动。
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在把地址交给他的时候,陶霖波就知道沈君尧会问这个问题,于是他立刻说:“六年前我们从李放家乡回来,我派人调查后发现李放失踪和新泽有关,可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俩的打算。直到不久前,听说了关于他的包养传闻后才又让人查了下。”
说完这些,陶霖波已经做好了沈君尧对自己翻脸的准备。
可没想到,沈君尧出奇得平静,只是点点头,然后说:“当初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如果你说了,或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陶霖波无奈地长叹一声,“当初你已经半死不活,倘若知道了李放是被新泽带走的,不疯了才怪!此外,虽然此事是新泽先对不起你,但说句心里话,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很同情他,所以没敢告诉你实情。”
沈君尧皱眉,听出陶霖波话中有话,不由转过脸看着他。
“哎,其实,你们沈家欠他良多。他就是当年你大哥死也不肯供出口的那个男人!”
“你说什么?”沈君尧完完全全被这个内幕惊到,手里的橙汁也打翻了大半。他真希望下一秒就听见陶霖波说刚才那句不过是个笑话。
陶霖波苦笑了一下,旋即有无奈地说:“很吃惊是不是?当初新泽和你大哥分手后,过的几乎就是行尸走肉的生活。虽然后来他从没在我面前提过一个字,但我知道在遇到李放之前,他一直没能从那段痛苦中抽身出来。所以当我知道他爱上李放并想法抢走了人时,既为你感到愤怒也为他感到解脱,敢于再度付出感情说明当年的伤痛已经不再重要。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没及时告诉你。我想,有李放陪着,他应该能过一段正常人的生活。”
65最后的选择
“所以你就牺牲了我对李放的感情,来成全表哥?难道就因为沈家毁灭了他的一段爱情,所以要我这个姓沈的来偿还?”沈君尧冷冷看着陶霖波。
“我知道这么做对不起你。可是君尧,你们两人都是我最好的朋友,谁伤心我都会跟着难过。在说与不说之间,我挣扎了很久。再后来,李放出国,我心想事已至此,一切还是交给时间来决定。感情这种事外人根本无从插手,你们三个人,李放才是唯一一个有决定权的人。命中注定会与你长相厮守的人,就算隔得再远,最终也会回到你的身边。”
沈君尧沉默了,他明白对陶霖波而言无论帮谁都是件左右为难的事。
凭良心说,他并不记恨杜新泽,因为从对方看李放的眼神里,他见到了并不亚于自己的深情。
他没有圣母情节,可对于一直把自己当成亲弟弟看待,甚至在自己奶奶做出棒打鸳鸯的事情后还能待他如故的杜新泽,他实在恨不起来。
两人默默无语地坐了一会儿,儿童的嬉闹声荡漾在花园的上空,令两个满腹心事的人逐渐不再消沉。
“你真打算等两个月再去找李放?”陶霖波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沈君尧点点头,说:“那张文凭是他的梦想,我不敢轻举妄动。六年都等了,何况才两个月。”
“如果,我是说如果,李放早就心属新泽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沈君尧抬起头,眺望着远处的高楼,好一会儿才平静地说:“那就下辈子重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