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瞠目结舌的退了出去。李津京一边儿啃着牛尾一边儿用胳膊肘儿撞了撞秦立东:“哎,吓着人家了。”
秦立东正跟一块儿牛筋较劲呢,口齿含糊不清:“吓着就吓着,屎不了。”
屎?还尿呢!李津京觉得其实秦立东才是最龌龊的。水足饭饱,专心致志的剔着牙。牛尾好是好,就是塞牙塞的厉害。
秦立东也咬着根儿牙签儿,“你回头提前跟那人打好招呼,办事儿可以,钱只要现金,绝对不能走账。让他提前预备好了,这边拨款那边儿给钱,不能拖。”
“万一工程指挥部那边儿再卡一道呢?”
“那就跟咱们没关系了,让丫自己找辙去。”
“秦哥,咱办事儿办到底,送佛送到西啊。”
秦立东一拉脸:“你不是自己说的对事儿不对人吗?单论买卖没你管得这么宽的!”
李津京沉默了。到不是为别的,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不办利索了心里总惦记是回事儿。
后脑勺挨了一下儿,秦立东无奈的瞪着他:“你呀,嘴上说的漂亮,心还是软了吧?觉得收了人家的钱就得给人个交代是不是?得,这事儿我就给你管到底,下回可不允许了啊!”
“谢谢秦哥!”
“臭德性!”秦立东抿着嘴一偏头:“这次我可是给足了你面子,怎么谢我?”
“您想怎么着都成!”
秦立东笑:“这可是你说的。”眼睛一弯,嘴唇儿动了动,话一出口却变了:“先欠着吧,等我以后想好了再说。”
离开饭庄,李津京并不着急告诉陈家和这个消息。虽然秦立东答应了,毕竟还八字儿没一撇呢,稳当一天再说也不迟。
下午匆匆赶回证券公司,虽然盘面儿一片萎靡没什么好看的,但毕竟人家是给了戴叔叔面子才收的他,该装样儿也得装着,不能太过了。
对着绿泱泱的分时图,李津京反复回忆着曾经听说过的消息。他记得,有个经常一起喝酒的哥们儿特痛心疾首的提过,在某一年的一月初如果买进股票,到五月初抛了就能赚三倍不止。可是到底是哪一年呢?
如果陈家和的事儿办成了,他手里就会有一笔相当可观的本金,利用记忆中的线索赚大钱似乎是指日可待了。但前提是,他得想的起来。
曾经的他就跟现在的席砚一样,每天混吃等死的过日子,除了满地儿踅摸人一起瞎玩儿,一点儿正经都没有。
上着一个没有任何前途的班儿,国企,听着提气,可是他这么一个没学历没资历,还是靠老爷子的关系给弄进去的,谁看得起他呢?
今昔对比,要说李津京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
之前几次拒绝秦立东一起跑买卖,也不能说是他重生了觉悟就一下儿就变得多高,那种纸醉金迷的生活其实正是他最喜欢的。大把花钱,吃好的喝好的,出入有车接车送,玩儿起来无法无天……可这些目前都不是他自己的。
李津京随意的敲击着键盘,下意识的翻动盘面儿。这辈子他希望能痛痛快快的花自己赚来的钱,而不是跟着某个人屁股后头花别人的钱。
脑子里又闪回着曾经老爸失望的脸,老妈因为他的不争气憔悴消瘦的模样……
摔开鼠标揉着眉心。又他妈瞎想什么呢!就凭我现在不可能再那么窝囊!名牌儿大学本科生,认识了秦立东,小钱先赚着,大钱这不也来了吗?
退一万步讲,算逮不住股市的东风,一百万也不是小数儿,我买房行不行?急眼了买黄金趸着搁十年少说了翻两倍不止呢!
再睁开眼时,之前乱打出来的股票代码正好停在深发展A上……
道路上的积雪已经都化了,北方冬季干燥的气候里难得的湿润。
三天后,秦立东给了准确的答复,成了,要百分之七。
李津京进了陈家和的房间就开始扒他的衣服。
“京京?”
懒得理他,直接扒光了往床上一推。李津京才开始慢条斯理儿的一个一个解开自己的衬衫扣子,“陈先生,准备出血吧。”
陈家和惊了……
“不是下面儿出血,是让你掏钱呢。”李津京甩开裤子一把抄起陈家和的腿挂在自己肩上:“材料款确实是上边儿没给拨下来了,我找人给你办,但是咱们之前说好的提成儿得多掏百分之二,这是给联系人的好处。”
“真的?”陈家和很惊讶。他知道在B市这种地方能人多,可万万想不到会是一个大男孩儿把这件事给办了。
“那边儿给你结账,这边儿你给我现金,两天的准备时间,够不够?”握住他的小兄弟缓慢的摩擦着,李津京心里明白对方未必全信:“我也是拐弯儿托了个哥们儿,他们家是高干,和军区特别熟悉。是什么人你就别问了,不能跟你说。”
陈家和按住李津京的手:“你确定可靠吗?我可以不问对方的身份,但我要知道事情的流程,百分之二也不是小数目,这个钱得让我花得明白。”
李津京心想,这就是商人本色。于是也不隐瞒,把秦立东中间儿给他分析的那一套仔细说给陈家和听,当提到需要找军区副司令的时候,陈家和神色一震。
“你的朋友一定很厉害。”
秦立东?李津京想起这家伙咬着牛筋往死里拽的德性,噗哧一乐:“嗯,他可厉害了。”
“我怎么确定这笔款子落实?”
李津京慢慢压了下去,顶着陈家和的鼻尖儿:“三天后,下午两点半,带好了提成儿现金工程指挥部见。”
【芫爆散丹】:说白了就是羊肚儿炒香菜。
散丹是羊肚的一部分,芫爆就是用热油爆炒以芫荽(香菜)为主要配料的菜。清香柔软,鲜咸微辣。
【方言注释】
满嘴跑舌头——北京方言,胡说八道。也有一种说法儿是:满嘴跑火车。
鸡贼——北京方言,形容一人特别小气,抠门儿。另一层意思是说这人狡猾,耍小聪明,还有点儿猥琐。李津京是后者。
第十五章
陈家和站在酒店房间的窗前,默默的看着马路对面的建筑出神。
自从再次遇见李津京之后,出乎意料的事太多,一个接着一个。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在李津京随口一问之下就坦诚的告诉对方生意上的事,这不是他平时行事谨慎的风格。
后来的一系列意外就是因为他的一时坦诚造成的。身后的写字台上摆着两只捆扎整齐的硬纸壳箱,里面是提成款一百四十七万。
即使明天就是约定的办事时间,即使钱已经如数备齐,陈家和到现在也不完全相信李津京。可又是什么让他决定顺水推舟?
因为李津京笃定泰然的神态?因为他丝毫没有为了办成这件大事而沾沾自喜夸夸其谈?不到二十岁的青年即使做戏也不可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茶几上有半包儿李津京遗落的烟。
陈家和慢慢走过来打开,拿出一支,不点,只是看着。这种烟他经常能见到,在D市偶尔会流落出来一些类似的国产外销走私烟……京京,你来G省是因为这个吗?如果是,我还真小看你了。
酒店提供的火柴“嗤啦”一声被陈家和点燃,橘红的火苗儿不安的跳动着。点烟,吸一口,弥漫开的淡淡烟雾是李津京身上的味道。
秦立东在车里看着李津京一溜儿小跑儿冲过来,缩着脖子耸着肩,上了车还抖啊抖的不停的往手上哈气。
“帽子围脖儿手套一样儿都没有是怎么着?”瞧瞧那样儿,小可怜儿似的。
李津京把两只手夹在腋下:“我那闹表不知道让哪个孙子给摁了,本来想中午小睡一下儿结果一睁眼差三分钟两点,出来着急就全忘了。”
秦立东回身儿从后座儿拿了个纸袋塞给他:“席砚让我带给你的,说那天去酒吧看你用的那条围巾皱皱巴巴的跟出土文物一样儿。”
李津京探手一摸就知道是好东西,软乎乎的。掏出来,倍儿嫩的粉蓝色……“这,艳了点儿吧?”
秦立东瞟了一眼,挂挡起步儿:“他就喜欢这种颜色,没辙。”
秦立东开车属于比较快的那种,到地方比约好的时间提前了几分钟。
李津京伸着脖子寻了一圈儿,很快就找到了陈家和说的黑色皇冠,“秦哥你真不跟着一起来啊?我有点犯怵,指挥部的人也不认得我是谁,这要给撅回来可就丢人丢大了。”
秦立东拉好手刹悠哉的点了根儿烟:“放心,你们进大门儿我就给他们打电话,一准儿首长的待遇。”
李津京还是有点儿不死心:“你还是一起吧,也见见陈家和。”
“我见他干嘛?你以为什么人都能见着我是不是啊?”秦立东弹了他一个脑崩儿:“快去吧,瞧你那怂样儿!”
为了保暖,李津京还是围上了席砚送的围巾。
秦立东看着他走到一辆黑色轿车旁边敲了敲玻璃。一个男人从车里出来,两人简单说了几句话,那男的很亲密的帮李津京整理了一下围巾,还抚平了他被风吹乱的头发。
秦立东眯着眼看俩人肩并肩的走进军区医院大门儿,掐灭手里的烟,拿起手机拨了号码……
李津京绷的特别辛苦。他现在就想笑,想乱叫,想撒欢儿。成啦!成啦!一百万是我的啦!
陈家和只是表现出少许的意外,很快又变成了平时温和的样子。两人都特稳重的走出工程指挥部,一路上说些不疼不痒的对话,就好象刚才他们不是要回了这么大一笔款子,而是买了二斤萝卜。
走出办公楼,李津京在门口儿点了根儿烟:“钱带来了吗?我一会儿就得给办事儿的人送去。”
“我送你吧。”陈家和微笑着说:“叫出租车不安全。”
“不用,朋友开车带我来的,他就跟外头等着呢。”
陈家和点点头:“你的朋友真多,你家也是部队上的吧?”
李津京心里警惕起来,面儿上还是不变:“是啊,不过我们家可没这么大本事。这个就是我的车,你把车开过来吧。”
陈家和扫了一眼车牌儿,“好的。”
等陈家和一走开,李津京的口气就变了,特别欢实的敲了敲后盖儿:“打开打开,装货了啊~”
秦立东在车里开了尾箱盖子,回头儿看着那眉飞色舞的小孩儿:“咱有点儿起子成不成?别跟没见过钱似的。”
李津京先瞄了一眼陈家和那边儿正在调头,这才探进车里压低声音说:“这可是我宏伟人生规划的第一笔本金,能不兴奋吗?你理解不了!”
秦立东把墨镜褪下一点儿,好像在看什么稀有大猩猩似的打量了一下李津京:“又是人生规划,你他妈就喜欢规划,从高二就老听你念叨这个词儿。怎么着?琢磨好投资项目了?一百万能干嘛?”
“我能让这钱翻番。”李津京倍儿得意:“说了你也不懂。”
“臭小子来劲了吧?”
因为陈家和过来了,对话被打断。李津京到是不在意告诉秦立东自己打算跟股市来一把最亲密接触,正事儿先忙活完了再说。
但当他看见那辆黑色皇冠里跳出来仨大男的时,李津京心里有点儿抵触。干嘛弄得跟怕我们要打劫似的?还一下来这么多人,有劲没劲啊!
两只箱子很快被搬进了秦立东的车,李津京冲陈家和一笑:“陈先生,那我先走了。”
“京京!”陈家和拉住了正在关尾箱盖儿的人,从大衣兜里掏出一个手机:“这个送给你。”
李津京看着手里的摩托罗拉StarTAC,这应该是目前最先进的吧?又小又轻,还是翻盖儿的,“谢礼?不用了,给你联系这个事儿我也赚钱来着,还要你东西多不好意思啊。”
陈家和示意跟来的人都回车里,转过头有点儿迟疑的说:“不完全算是礼物,我希望以后能跟你保持联系。”
联系?李津京有点儿懵,炮友儿?
“咱们交个朋友好吗?”
“陈先生还真有意思,咱们现在不就是朋友吗?”
陈家和抿着嘴角微笑:“是,还是很‘亲密’的朋友。但是,我希望能主动联系到你,而不是被动的等着再一次相遇。京京,我喜……”
李津京伸手按住陈家和的肩膀:“明白了,这个手机我收下,回头办了号儿给你打电话啊。”
“号码我已经办好了,手机里现在就有卡。”又贴近一点儿:“充电器和其他配件在酒店里,你什么时候来拿?”
李津京笑:“明天吧,下午收盘我就过去。”
“我等你。”
李津京一上车就看见秦立东叼着烟,有墨镜挡着他的眼睛看不出表情,但他那边儿的车窗是降下去一半儿的……
随手把手机往大衣兜里一揣,李津京又活跃了:“秦哥,钱先放你那儿几天,我下午去证券公司开个户儿。”
“这人不靠谱。”秦立东摘下墨镜看着李津京:“悠着点儿吧你。”
李津京调了一下椅子的距离,舒展开长腿坏笑:“偷听可不是好习惯啊,你当我傻呀?陈家和人是不错,但我和他还不到那个份儿上呢。”再说,看今天这行市,陈家和防贼似的让他很不爽,玩儿就玩儿个痛快的,干嘛给自己添堵啊?
秦立东翘起嘴角:“知道就好。”
这一下午秦少非常仗义的全程陪同李津京开户头办帐号,弄这套手续按说是很费时间的,但李津京的钱数大,证券公司的人跟供祖宗一样儿拍着。
虽然之前一直想着怎么用这笔钱,但李津京的最终决定还是都放在股市里。
那天无意中发现深发展A,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几个字儿眼熟,似乎那个说股市大涨的哥们儿就提过这只股票。
每个周末和没课的时候都混在证券公司让李津京收益良多,之前看着跟乱码儿似的K线图,分时图,各种技术指标,现在也陆续都明白了。
但凡跟他未来赚钱有关的事儿,这家伙是上一百个心,各种溜须拍马追着公司里的大拿(方言注释)问问题。八成儿是碍着戴叔叔的面子,人家还算有耐心的给他讲,但李津京不满足,学校图书馆里跟证券沾边儿的书几乎都看了个遍,如饥似渴啊。
要说最可怕的就是他这样儿对证券一知半解的人了,教西方货币金融的教授就特别无奈的承认:“李津京同学,你问的问题已经超过了我的专业知识可解答范围。”
从此,李津京对“教授是无所不知的神人”这一观点抱有了怀疑态度。
秦立东看着李津京跟打了鸡血似的来回乱窜,终于忍无可忍的叫住他,手指敲了敲显示器:“你确定这玩意儿比跟我一起做生意靠谱?”
李津京掐着一叠单据很神秘的点点头:“这玩意儿能让我的钱迅速翻翻。”
“扯蛋!”秦立东耻笑:“真能这样全来炒股票了,还做个屁生意?你那个商人情儿干嘛还做工程啊?直接炒股呗。”
这还真没法儿跟秦立东解释。
李津京挠头:“你那个不合法,我这个合法。陈家和有本钱做大买卖,我这一百万放股市里是个数儿,拿出去够干嘛的啊?总之,你不信我也没辙,等着我发了的吧。”
秦立东揪了揪他的耳朵:“你想做什么买卖?不够钱我支援你一点儿,就当入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