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哲觉得自己的脸在抽筋,“那要怎么才能借全本呢?”
“如果你成了魔门门主,那九冥玄阴诀,自然随你处置。”薛此荣笑容可掬,宛如在参加一场双赢的商务会谈。
“魔门门主是要干什么的?”
“统领魔门,与武林同道——现在的话,差不多也就剩下那五大世家——周转交涉,一些小事而已。”
周转交涉?联想到前几天的沈越影,薛哲很难相信这个“周转交涉”是如他想象那般大家坐在谈判桌上客客气气的“周转交涉”……
“也就是说,如果我成了那个什么魔门门主,应付那五大世家的责任,就都是我的了?”
“然。”薛此荣微笑,颔首。
“……”靠!
现在想来,薛哲可以确定,薛此荣绝对是打着让他去干那个劳什子“门主”的算盘,甚至都懒得对自己的企图加以掩饰。
不过……为什么呢?
薛此荣毕竟是他亲爹,两父子做得好好的,没理由莫名其妙找他麻烦。
如果说是为了“历练”一下自己……薛哲摇了摇头,这想法也不靠谱,他老爹不是那种会放任自己儿子陷入险境而不理不睬的人。而且就算他是,要是他真为“历练”儿子而导致薛哲出了什么三长两短,那薛哲毫不怀疑,他那位温柔娴静的老妈会立刻化身母狮子让薛此荣好好尝尝什么叫“河东狮吼”。
鉴于他老爹一贯气管炎的立场,这个门主就算当了,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况且眼下怎么说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了,打打杀杀这种事,显然是不够和谐社会……
可分析归分析,想想前几天气势汹汹杀上门来的沈越影,薛哲还是不由背后一凉。
不过仔细想想,这种事也只有这一桩而已。他从小到大活了二十多年,一直都认为所谓武侠不过是小说家言,足见薛此荣把一切掩盖得很好。而且在薛哲的印象中,薛此荣虽然也公务繁忙,不过还是相当顾家,可见这个“魔门门主”应该不是什么太麻烦的职务——至少这个职务一点不妨碍他老爹当他的民营企业家。
薛哲叹了口气。
分析起来是这样,可面对这种一看就要把反人类反社会扰乱治安破坏和谐等等重任抗上肩头的职业,作为一个普通人,他还是觉得压力很大啊……
在厨房里忙活半天,薛哲总算把晚饭做好了。
“晚饭不错啊~”薛此荣审阅一下菜谱,深感满意。
“你先等我一下,我去把小赦叫起来。”也不知道薛此荣那杯酒里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赦喝了之后一直睡到现在。
……他该不会给个小孩子下安眠药吧?
面对薛哲怀疑的眼神,薛此荣立刻申明道:“那酒可是我们家祖辈研究出来专门压制寒气的,益气养身,绝对的好东西。”
薛哲斜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进了不赦的房间。
房间里没开灯,好在此时虽然天黑,但窗外还是透进不少灯光来,倒也勉强能看清屋内景象。
薛哲蹑手蹑脚走到不赦床前,出乎他意料的,不赦此刻居然还没醒。按他之前的猜测,就算不赦原本没醒,在他进来这段时间内发出的声音也足够把一贯警觉的他吵起来了。
看来那个酒的催眠效果很不错啊……
薛哲心里嘀咕着,伸手想把不赦叫起来。他的手伸了出去,却在不赦身体上方,慢慢停了下来。
眼前人睡得很熟,两眼安稳的闭着,眉头舒展,不见半点梦魇侵扰的样子。
薛哲轻轻叹了口气。
仔细想来,他好像很少看到不赦好好睡着的样子。
九冥玄阴诀总在晚上发作,害得他就算睡着也不敢睡深,只敢浅眠……
始作俑者微微苦笑——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他一时意气,硬是要剑走偏锋地来,把原本好好的功法拆了设定出个残缺不全的版本出来给自家笔下主角添麻烦,那会如何?
……别的或许不知,至少不赦是能多睡好几个安心觉了。
他记得按照他原本的设定,哪怕是五年之后重出不赦谷,不赦依旧在为寒气反噬所困扰,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已经渐渐学会如何完全压制寒气,甚至利用它了。
但这种自己摸索出的方法毕竟不稳定,让他多吃了不少苦头……
那么现在呢?
再来一个五年?
就算这五年间他可以给不赦提供平安而无需与人争斗的生活,可这样就行了么?
若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也就罢了,可是现在……
“……阿哲?”有些含糊的声音响了起来,薛哲闻声低头,随即感到手心传来一阵微凉的感觉。
不赦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见薛哲站在旁边,他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搭在了薛哲手上。
虽然是药酒可毕竟也是酒,初次接触这种饮料之后,不赦顿时明白为什么薛哲之前不让他喝酒了……
寒气被驱逐了,身体确实舒服了不少。可是这种头脑晕乎乎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
“不舒服?”看他皱着眉毛不说话,薛哲问。
“……嗯。”若是再清醒一点,不赦大概不会如此坦言,只是此时……
手在半空中撑着毕竟不怎么好受,薛哲手一放,不赦便自然地把他的手拉了过来,顺势翻了个身,直接把他的手抱在了怀里,还顺便埋头蹭了蹭。
……哎呀哎呀。
薛哲怔了怔,随即不由苦笑——好吧,从这个动作上,他大概可以看出不赦确实是喝醉了。
这样他自然不能抽手就走……好吧。
反正不过是让可恶的老爹多等一会儿而已,算不得什么的。
侧身坐在床头,他静静注视着熟睡的人,嘴角慢慢一扬,泛起一抹浅浅的笑来。
好吧,既然那是他的错,那么现在有了机会,这个错,也该改了。
第二十七章
“那么,你是决定了?”
“决定了。”
酒足饭饱,薛此荣借口要散步出了门,还顺便拖上了薛哲,而不赦,则留在家里看家。
知子莫若父,看薛哲从不赦房间出来之后的表情他已经猜到薛哲十有八九是会选择接受他的条件。虽说条件是他自己开的,但是薛此荣还是有几分怅然。
怅然归怅然,事情既然已经成了,那么自然也要对自家儿子进行一些基础教育。
“我该跟你说说一些常识,”薛此荣拿出当年教育薛小朋友时的架势来,笑眯眯道,“也省得你当你爹如此不通情理,硬是把你往火坑里推。”
“……难道你不是这么干的?”薛哲斜眼。
薛此荣只当没听到:“要三言两语说明白也不容易,你还记得沈越影吧?”
“啊,记得。”薛哲点了点头。
要他忘了也很难……
“你奇不奇怪,沈越影到底为何要大费周章的找人来偷东西?”薛此荣问道。
“那把剑难道对他来说是什么重要东西?”薛哲猜测道。
“是没错,但重要的不是那把剑,而是那把剑在你手上。”
“为何?”薛哲纳闷。
“或者应该这么说——沈越影怕的,不是丢了这把剑,而是这把剑,成为他攻击你的证明。”
见薛哲仍有不解,薛此荣笑道:“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武林同盟公约》规定,习武者仗艺行凶,袭击百姓者,无论后果如何,一律废功除籍,逐出家门——你,可明白了么?”
什么是江湖?
这个问题在无数地方被无数人用回答了一遍又一遍,答案也是各有不同,但无疑的,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所谓“江湖”,往往代表着快意生死,豪情纵横……等等让人一听就觉得热血十足的词汇。
很遗憾的是,那种大侠一出手无数死跑龙套的抛头颅洒热血的“江湖”的存在,固然会让人觉得很爽,但也实在是不利于人权,不利于和谐,不利于法治社会的建设……总而言之,它不适合现在这个世界。
在政府眼中,所谓“江湖”,其实是跟黑社会一样,属于让人头疼无比的存在。
可硬要取缔“江湖”的存在,又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权衡之下的结果,便是简称为《公约》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武林同盟公约》的出台。
《公约》专为江湖人所设,其中条目林林总总,所分极细,成功做到了把那帮危险人物圈在了一个不会伤到无辜人又不至于被憋坏跑去反政府的范围之内,可以说,在中华武林发展史上,《公约》的出台,必然会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公约》并不是法律,没有法律效力,本质上来说,只是武林中人共同遵守的一个约定而已。但在武林中,它的约束效力,并不比一般法律少多少。
“也就是说……”薛哲按了按太阳穴,“沈越影对我出手就是违背了那个《公约》?”
“没错。”薛此荣点了点头,“你虽然是我的儿子,但你娘是普通人,你不曾习武,也没有入魔门,按规定足以登记为百姓,而我也早帮你把身份确认完了。沈越影那小子上门来找你的麻烦,甭管伤没伤着你,我都能凭着公约,扒他一层皮下来。”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薛此荣的语气竟也带了几分森然。
“那沈逾辉……”前后贯通,薛哲终于捋顺了整件事的因果,“就是为了沈越影才来的?”
“对,”薛此荣不由多了几分遗憾,“也亏他明白事理,知道这事儿的关键不在于像他那个糊涂师父一样跟我打嘴仗,而在于你。特意带着东西上门,求了你一个原谅。”
虽然《公约》对武林人士出手伤人的处置极为苛刻,但是也不是全无回转余地。若是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又确实取得了对方的原谅,那么处罚也可以放宽一些。
“沈家那边也不是全无筹码,你捡回来的那个小子身份的问题他们也咬了好几天了,一直要我给个交待,”薛此荣摇了摇头,“不过这比起沈越影出手伤人来说只能算是小事,毕竟他们没有我私下授艺的证据。现在沈逾辉让你松口了,双方各退一步,他们不再追究你捡回来那个的问题,再罚沈家小子闭门思过几天,也就算了。”
薛哲撇了撇嘴,心里稍微有点不爽——现在想来沈逾辉十有八九是故意挑那么一种方式来“道歉”的,为的就是让他在惊吓之余快点给出那个原谅来,而他也真这么上了对方的套。
所以说,果然是喝酒误事……
虽然薛哲也并不怎么有兴趣让沈越影倒大霉,但是被人算计了这么一遭,他还是有点郁闷。
在心里记下这桩留待日后计较,薛哲又问道:“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来找我麻烦?”
沈越影不可能不知道《公约》里的这项约定,知道了还要找上门来,难道他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想求虐不成?
“哈,这么,就只能说是……巧了。”
“巧?”薛哲不解。
“薛家传世至今也有数百年的历史,而这数百年间,魔门与五大世家纠缠不休,彼此之间的血债,怕是谁都数不清了。”薛此荣微微苦笑,“也就是现在,倒退回去一百年,那姓沈的小子别说是伤了你,就是把你大卸八块乃至千刀万剐了,也不会有任何人说他一声不是,反倒会赞他一声手刃魔人,大有其祖之风——”
“……我现在忽然特别感谢新中国……”薛哲小声嘀咕道。
“不过也别说,若真是倒退回去一百年,作为薛家嫡子,你也根本不会是这个模样。要是真交上手,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薛此荣安慰了一下儿子——虽然被安慰的那位半点也不觉得欣慰,“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不管祖上是怎样的血海深仇,断代也断得差不多了,就是还有几个老家伙还对此耿耿于怀,不肯轻放。年轻一辈明白事理的,比如沈逾辉之类,大多没那么爱计较。也是你运气不好,恰恰撞上个沈越影。”
“早几年,我也跟他们几个老家伙说明白了,那些江湖恩怨都是过去多少年的事情,我没什么兴趣去搅和,只想守着你娘和你好好过日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温暖的过去,薛此荣微微一笑,“你又不习武,自然接触不了江湖事,等到我把这些事情带进黄土,魔门如何,便与你,和你的孩子,再无瓜葛。”
薛哲沉默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薛此荣叹了口气,“这也不是我一人能决定的事情,若非如此……算了,不提了,你可知道安德烈此人?”
“知道。”早在听到“淮南安家”这个名词的时候,薛哲就联想到了他。
“他也算是半个武林中人,不过身份特殊,淮南安家,还有个更响亮的名头——神医安家。”
杜远林曾经说过,他家朋友安德烈出身中医世家。
他这话没说错,只是他不知道,安家在武林中,同样是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之一,比起“淮南安家”这种官方称呼,更常用的,还是“神医安家”。
可以说,整件事,都是从薛哲为了安全起见,自找麻烦的跑去“豪斯·皮特尔”开始的。
薛此荣早就扬言要退出江湖,但是他终究还是魔门门主,累累血债在前,若说五大世家能对他一点不提防,那也是不可能的。就算不至于光明正大的监视,但在自家子弟里面普及一下“敌人”的资料,也还是有必要的。
鉴于此,一听到薛哲的名字的时候,安德烈就下意识地联想到了魔门门主的独子。
而薛此荣号称不习武的儿子,带着一个身具“九冥玄阴诀”功力的神秘少年上门求医,还声称对方是自己的亲戚,叫“薛赦”……
就算安德烈再怎么不想理会武林中的事情,这件事他也不能当成没看见。
打个电话提醒一下自己的朋友沈逾辉,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他唯独没想到的是,电话打给了沈逾辉,但是听到这件事的,未必只有沈逾辉一个。
而最让人无奈的是——不管是安德烈,还是沈逾辉,在普通话方面,口音都不是十分纯正。
最终的结果就是——
“那小子……把小赦,当成我了?”薛哲抽着嘴角,表情十分诡异地说。
“准确来说他是把你们俩混成一个人了,”薛此荣一摊手,“你要知道,《公约》里面严禁私下授武,一旦发现,惩罚不比私自动武轻。沈越影不像他哥那般稳重,冲动得很,发现这般秘密,第一想法便是他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和魔门传人较量一场,便瞒了他哥,带着那柄文剑来了临山市……”
之后的事情,就不用再多说了。
薛哲以手抚额,长长叹息。
如果不是他安全起见特意去了杜远林家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