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己的忠心以及爱慕,都那么明显。不会拒绝自己,就算是第一次强要了他,他也没有反抗,年轻结实的身躯微微的颤抖,更挑拨了自己的欲望。再痛也只咬牙忍着,不会求饶,不会说好听的奉承话。只不过对他稍稍温柔一点,那双幽深的眼眸就会绽放出耀眼的光彩。
时间长了,对这个人,就真的有了一些不一样,梳洗穿衣这些该由婢女来做的活路,全变成许空言的分内之事。哥哥和皇室送来的女人,一个也没用上。那些女人怎么比得上这个人,完全不用去怀疑就能肯定,他的身与心,都属于萧梦远。即便萧梦远不再拥有权利身份所带来的一切。
当知道修行离梦需要的条件时,他的人选只想到了一个,便是空言。无论当初是为了对他的信任,还是认为他不会变成麻烦,他选择了许空言。
爱上他其实是件很容易的事,自己本来就待空言不一样,何况他时时都用那般的爱恋眼光看着自己。不是没有想过,练成离梦之后,这份爱就似乎变得多余了起来。可真正到了那个时刻,却觉得情之一字,既然已刻入肺腑,又何必生生拔出,难道萧梦远还不能要一个许空言吗?国家社稷,他自会保住这篇河山,靠他的本事,而不是和一个女人成婚,做皇帝的乖巧臣子。萧家的第一代文王萧彻,曾经留下家训,保家卫国虽是职责,却不可变为皇权的奴隶,世间没有永久的王朝,待到百余年后,就当让萧氏一族慢慢消逝于市井山林,不可贪恋权势免得引来杀身之祸。
萧梦远如今所做的,一来是希冀渊儿在位之年,离晋两国和平共处,免去黎民之苦。二来,他也打算把族人的去处和自己养老的地方安排在晋国。大抵当皇帝的都很谨慎,他即便放出兵权去过闲云野鹤的生活,景轩帝时不时找几波人来名为探望实为监视的,想起来就不胜其烦。不若离了那般天地。
虽不知这养育的恩情能剩几分,不过元雨他是很了解的,在渊儿亲政前的那段日子里,有元雨的帮忙,就够他把所有事情安排得滴水不漏了。何况渊儿这孩子,这般聪明,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想着想着,那小庙便到了,马车一停,他便抱着已经睡着的楚渊轻轻跃下。碧清早快手快脚进去查探一番,觉得没什么不妥,便拿出行军帐篷丢给许空言,让他弄好,自己牵着马把马车藏在小庙的后院里。
许空言这一路上都有些惴惴不安,又害怕少爷责怪自己却因为少爷一言不发而更害怕。一边熟练地搭起帐篷,一边就记起小时候所受过的那些苦,生死关头的绝望,却像还不如少爷的冷落无视来的更可怕。他想起同少爷分开的这些年月,日日被无望的痛楚钻心噬肺,无法解脱。每次听到京里传来的消息,心脏就像被无情的铁掌紧紧捏住,期盼着里面有关于少爷的只言片语,哪怕是听到他娶了元雨,生了孩子,都让他的神魂震颤。他怕呀,害怕日子会回到那暗无天日的生活。哪怕少爷不再对他笑,不再温柔的爱抚他,只要还能在少爷身边,能看到他。不要连这一点心愿都无法实现。
萧梦远看许空言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眉头也紧紧皱起,便伸手在他眉心拍了一下,道:“不就是说了你一句,还给我脸子看了?”
许空言忽然从那些黑暗的想法中醒转,对上萧梦远看似不悦的目光,低头道:“空言不敢。”
他这句话倒着实让萧梦远真个不悦了,不过萧梦远也知道,许空言毕竟出身低微,在他的想法中,最大的愿望并不是能与萧梦远成为情人,而是能永远待在萧梦远身边,仅此而已。这样的爱意,即让萧梦远动容,又让他无奈。
念及至此,萧梦远便柔声道:“我并没有怪你,你本就不习惯这些,以后留心点就好了。”
许空言顿时脸色好转许多,搭帐篷的动作也更快了。要赶快让少爷休息才行啊,他一定累了。
搭好帐篷,把楚渊送到元雨那里,萧梦远把碧清也打发去休息。
“这里可有水源?”
“少爷想要洗浴?”
“嗯。”
许空言想了想道:“后院虽然有口井,但年久失修,已经污浊了,我去附近看看吧。”
萧梦远微微颔首,才一会儿的功夫,许空言就回来了,
“后面树林里有口老井,是用石砖砌出来的,上面还用了木板盖住,很干净。”
“便去那里吧。”
许空言便进帐篷把换洗衣物找出,带萧梦远过去。
到了地方一看,果然十分干净,那小方池子还有个出口,井水一直流动,怪不得如此清冽。
萧梦远脱了衣衫,踏进池子,虽是有些凉,不过对他而言却是无碍。许空言把衣物放好,拿着澡豆等物过来替萧梦远洗头发。心里夸了碧清一句心细,连这些小东西都准备了。
萧梦远闭目养神,头上的力道不轻不重,正是他熟悉而且喜欢的。许空言把那长发洗净,又拿了玉梳细细梳理。
“空言,我以后不会再丢下你了,所以你不必如此诚惶诚恐。”萧梦远想了半天,觉得让这个笨蛋自己领会是很难的,还是直接说出来比较好。
许空言一听,眼前就有点模糊,自己最害怕的事情已经被少爷看出来了吧。
“不过惩罚还是必要的。”
悦耳的低沉嗓音移近,自己的唇就被噙住了。
似乎是要证明惩罚的性质,等萧梦远从他身体里退出来,他人已经软绵绵泡在水里,并且腰痛得要命。
少爷或许是体恤他,自己把头发用方巾绞干,换好衣服,许空言却根本没带自己的衣服来,萧梦远道:“你好好洗洗,我给你送衣服过来,或是,”故意停了一下,“你想要光着走回去。”
“麻烦少爷带过来。”空言头低的快埋到水里了。其实这儿根本没有人,光着回去也没关系,可能让少爷为他做点事,这样的诱惑他实在抵挡不了。
萧梦远回头看他一眼,心里很疑惑,这傻子在高兴什么。转瞬便明白了,不禁低低笑骂了一句,“傻子。”其中似乎包含了无限的宠溺。
第二十二章:幻境
萧梦远一行人随着离晋京的距离缩短,追杀的人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强。直至今日,终于遇上了洛玄宗的方士。
大概也存着个试探的原由,这批方士虽然不错,却还没到令萧梦远忌惮的地步。
本是如同往常一般赶路,萧梦远在行至一个小林内时明显闻到了用来布置幻阵的主要材料之一——灵香允的味道。不过他也没有提醒身边的人,让他们吃些亏也好。甚至于楚渊,他只是护着心神,让楚渊在这幻阵中体悟一番。
最先从幻阵中清醒过来的,是碧清。她生性开朗,且是千辛万苦琢磨出的女卫,有三个同生共死的姐妹,心志坚定,是以很快就发现了自己身陷幻境。
接着是元雨,她有孩子时时挂心,不禁被幻阵牵着走了许久。不过因为夫君被杀,她心中有着滔天怒火,靠着这股恨意,也从幻境挣出。
楚渊则是在元雨之后,被萧梦远用秘术叫醒。小孩子本就单纯,楚渊又胆大又聪明。他虽然出不了幻阵,可那幻阵也伤不了他,他不过觉得做了个古怪的梦而已。
在幻境中纠缠最久的,却是许空言。这样的幻阵按理来说是困不住他这样身手的人,偏偏对萧梦远的刻骨爱恋,对自己的自卑,都化作了无数的幻象心魔。无数幻象都只有一个主角,就是萧梦远,无论是温柔而让他沉溺的,还是无情而让他伤怀的,都让他难以自拔。无力去分辨真假,幻境本就由心而生,他的彷徨痛苦,在幻境中变得千倍的可怕,折磨着他,又无力解脱。只要那个人露出一点微笑,对他说几句梦里也梦不到的话语,他便忘了那人刚刚对他百般折辱的话语,忘了旁人对他的鄙夷不屑。
元雨看着空言口中溢出鲜血,大惊失色道:“他怎么还不醒来,”瞪了萧梦远一眼,抓着他的袖子急道:“你不是能把人叫醒么,快帮帮他,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萧梦远心中虽然疼痛不舍,却还是皱眉道:“这都对付不了,还怎么送你上京?”虽是这么说着,到底心里难受,抬手为空言拭去血迹。
许空言在那幻境中万分痛苦之际,忽然感觉到一阵熟悉的温暖,四周却没有人。他用手覆上自己的脸颊,喃喃道:“这一定是少爷的手。”眼前那个冷漠看着自己的男人,并不是少爷。少爷虽然为人冷淡,可他不会对我冷淡至此。这都是假的,假的,一定是杀手来了,我要保护少爷。念头一生,眼前景象片片碎裂,再一看,已经不在刚才那个地方,回到了一片普通的小林,而萧梦远就在他的面前,眼中隐藏的担忧一览无遗,让许空言的心猛烈的跳动起来。
“以后遇到的只会更厉害,你们都要小心。”萧梦远沉声道。
碧清和许空言都对萧梦远的本事清楚得很,一下子便猜到萧梦远早知道这里有危险,却故意让他们领教厉害,收起对方士的小觑之心。
“幻阵一破,布置幻阵的人便会遭到反噬,三四天以内都无法动弹,留他们自生自灭,我们走吧。”萧梦远淡淡道。
众人听得不用去和那群神神怪怪的人打交道,心里十分乐意,继续上路不提。
萧梦远打开林沙白给的地形图,思索着最稳妥的路途。下次再来的人,就不会这样好对付了。虽然自己不畏幻术,但身体尚未复原,在晋国的暗流传来的消息里,也提到过洛玄宗的宗主及几个长老,不仅幻术高深,武功也是一等一的高手。特别是大长老妙音和宗主天音两兄妹,比起许空言也毫不逊色,这一路,凶险得很呐。
洛玄宗一向凶名在外,此次除了将元雨母子安全送达京城,完成这几年谋划之事,萧梦远还想将洛玄宗一网打尽,这个宗派的人大多心狠手辣,手段层出不穷。若楚桀当初没有他们的手段,那里那么轻易就能天衣无缝杀了新帝。纵是人人都知道帝君的死同他脱不了干系,奈何抓不到任何把柄,也是无法。
元雨虽然聪敏,可惜太过心软,楚渊又年幼。她的父亲打仗有一套,于这些勾心斗角的隐匿秘事却是无用。还不如先拔出这颗毒瘤,免得留下隐患。再者说,他看上了洛玄宗的山门,那可是个好去处,用来安排萧氏族人正为合适。
离国皇宫,重重或辉煌或秀丽的宫殿之中,也有那凄凉的所在。姜妃一人在那诺大的宫殿中,随她从姜国来的两个心腹侍女,一个在洗刷衣物,一个在清扫宫殿。这地方虽然破败老旧,她们也想弄得舒服一点儿。
姜妃的心中,并没有恨,也没有怨。她天资聪颖,假如生为男儿,那大位说不得就不属于阿鲁杜亚。也正因为她是个女孩儿,又是天生的美貌,父兄对她都很是疼爱。姜国并非只她一个公主,若不是她看上了彦越,和亲的人选怎么也轮不到她头上。
想必皇兄此刻,正为我生气呢。姜妃一笑,又幽幽叹了口气。说不得当初太傻,此刻清醒了,只觉得不值,不过这么一来,嫁过来的那个天真活泼的姜国公主,就此消亡在这皇宫之中。她并不想报复,过去种种,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难不成还要咬回去?想至彦越那清俊的脸孔长在一条赖皮黄狗身上,姜妃笑的越发开怀。那两个小侍女,看着姜妃这般大笑,便如从前在姜国时,还是那个桀骜不驯,肆无忌惮的公主一般,心里也就有了些安慰,只要主子没有消沉下去,她们两个奴婢,必然会陪着她度过种种难关。
殿内昏暗的烛火摇曳,姜妃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男人,一丝惊异也无,笑容越发扩大,柔声道:“大檀让,我可没想到你会来。”
被姜妃叫做大檀让的男人,身量很高,极为威武,古铜色皮肤,一圈络腮胡,着实是个好男儿。这大檀让的家族,在姜国也是数一数二的名门。不过他从小酷爱武艺,又不通人情,上代姜王觉得他憨厚可爱,让他领了个闲散官职,一年也没几桩事情,正好专心于武道,这人天分很好,今年不过刚到而立之年,已经成为北地第一高手。
不过就这么一个汉子,却在姜妃面前扭扭捏捏,面红耳赤的,一点儿没有高手风范。他苦恋公主之事在姜国上层贵族之间,不是什么隐秘。
看着这么个男人和小孩儿似的,姜妃星眸半闭,心中怅然,皇兄肯定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不打算让自己再待在离国,特意派了这人来,想必是希望自己能改变主意,凑合他们俩。他看起来还似自己云英未嫁时那个喜欢自己的傻小子,说起来自己如今不仅是他人妇,还有了孩子。而这个男人的感情确没有改变,着实难得,这样情深意重的人,自己想再碰上一个,可是千难万难。
姜妃这么一想,便觉得这个粗鲁憨直的汉子说不出的顺眼可爱,那汉子呆看了姜妃半响,才道:“皇帝让俺来接你,那离国的皇帝对你不好,你就别喜欢他了,带上娃娃和俺回去吧。”说完犹豫了一会儿,下定决心道:“俺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俺会把小娃娃当成自己的来养,俺也不会找别的女人,俺就只喜欢你一个。俺想让你同从前一样,天天都高高兴兴地。”这几句话还是姜妃的兄长阿鲁杜亚教他的,让他无论如何也要说出来。
倒是原样儿说了出来,那一张黑面皮涨得紫红,也不敢去看姜妃,只把眼神在地上游弋。姜妃却为这一番话,落了泪。大檀让听到姜妃的低低啜泣,还以为姜妃想起景轩帝对她不好而伤心,先把教他说话的阿鲁杜亚腹诽了一通,才手足无措的道:“不然俺去把那个皇帝揍一顿给你出气。”
姜妃顿时破涕为笑,踮脚搂住大檀让的脖子,臻首轻倚在大檀让壮实的胸膛上。大檀让一时觉得心都不敢跳了,唯恐吓坏了姜妃,想到出来前阿鲁杜亚的嘱咐,一咬牙,就把姜妃拥在了怀里,和他这个大老粗比起来,怀里的玉人太过娇小,他生怕自己力气太大弄痛她,只轻轻把她圈在怀里。粗犷的脸上笑容满满,看起来傻得要命。
过了一会儿只听“哎哟”一声,原来姜妃踮脚久了酸痛,大檀让连忙放开她,把她抱到椅子上坐着,就要给她揉脚。姜妃把他的手拍开,笑道:“又没什么,哪用得着这么小心。”
大檀让讷讷无言,姜妃笑吟吟的说道:“等我们回去,我就嫁给你好不好?”
大檀让连忙点头,连话都不会说了。姜妃见状又是一阵笑似银铃,道:“不过娃娃还是留在离国吧。”大檀让连忙摇头,道:“那个皇帝对他不好怎么办,俺会把他当成俺亲生儿子对待的,不会让你们娘儿俩受一点委屈。”在他心中离国的皇帝对姜妃不好,肯定是个大大的混蛋,怎么放心把娃娃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放这儿给皇帝还有皇帝那些妃子欺负。
姜妃淡淡一笑,柔声道:“我这儿虽然偏僻冷落,不过这样你也不容易被人发现,若是我料得不错,有个人这几天便要来寻我商量,到时候你可要帮我做点事情。”
大檀让此刻得了自己爱恋之人的回应,任凭她说什么,哪有不答应的。
不出姜妃所料,腿好了点的彦昼,就背着彦越来找她了。不外乎是告诉她已经知道阿鲁杜亚的动作,可以放她走,但是孩子要留下。大檀让在一旁听得心头火起,越发认定景轩帝不是好东西,彦昼也不是好东西,离国皇室都是一群混蛋。
姜妃拉拉怒气冲冲的大檀让,彦昼骑射虽精,武功却是没学过,别大檀让一生气把他打死打残,那离姜两国就真的没办法善了了。
谈话的结果,便是瞒着彦越送姜妃出京,假造姜妃在宫中病死的消息。至于尸体彦昼决定很不负责任的把这个问题交给自己的暗卫去解决,这是他们擅长的领域。
至于孩子,两人没争执,都觉得应该让孩子留下。彦昼想到皇兄现在就这么一个孩子,比什么都宝贝,绝对不能让别人带走。姜妃却是觉得,反正看着彦越彦昼那样子,这辈子估计什么都生不出来了,自己儿子以后就是皇帝。何况,大檀让虽然是个憨直的好汉子,姜妃也不想太欺负他,这孩子真跟在身边,肯定会让大檀让的家族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