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忘遥愣了愣,显然被苏定逍这一动作弄蒙了。
“我刚刚在外面转了一圈,想着你也没有换洗的衣物就顺便帮你买了。”
苏忘遥“哦”了一声,不自然地道:“谢谢。”弯了腰要去拿衣服来穿,又听苏定逍道:“先别急着穿,我出门的时候嘱咐老板烧些热水,这会估计差不多了,应该很快会送上来,你先洗个澡再试试衣服,我在楼下等你。”
苏忘遥原本想再说声“谢谢”的,可是“谢谢”这个词他对着苏定逍总觉得别扭,可能对这个人要谢的实在太多,救他性命,还有昨晚的事……于是只含含糊糊点头“嗯”了一声。
苏定逍走后,热气腾腾的洗澡水很快被送上来,倒在半人多高的圆木桶里。
苏忘遥脱了衣服钻进去舒舒服服洗了一通,新衣服穿上倒也合适,料子好,做工也好。
从楼梯上下去,迎面撞上老板娘,老板娘打趣道:“呦,昨晚乌漆抹黑的没看清楚,原来这位小爷长这么俊俏。”
那老板娘一手抓着把瓜子,另一手扔了刚剥下的壳便要往苏忘遥脸上摸:“这脸真想让人捏一把。”
苏忘遥闪身避过,想到昨晚还对这老板娘起了不一样的心思,一个哆嗦,毛骨悚然。
老板娘咯咯笑着继续往楼上走,不一会又从上面落下许多瓜子壳来。
“肖大哥。”苏忘遥通红着脸,招呼了一声落座。
桌上已摆好碗筷,苏忘遥也不管什么菜,抓了筷子埋头就吃。
吃了一会,听到苏定逍问:“苏魄,你有什么打算?”
苏忘遥一时没反应过来苏定逍问的是什么“打算”,又听他道,“江湖险恶,你阅历太浅,不如与我一道。”
苏忘遥恍然大悟。
那自然是好的,只是昨晚的事……在一起总有些别扭……
苏忘遥尚在犹豫,外头一阵吵闹。
两人一齐转了头去看,只见门外冲进来一人,三十多岁的模样,浓眉大眼,身形魁梧,见到苏定逍唤了一声“大哥”满面笑容。
苏定逍起身笑道:“二弟。”
伸开手臂与那人抱了一抱,而后分开。
那人两手握在苏定逍肩臂处道:“大哥的脸没医好?”凑近了,仔细去瞧苏定逍的脸,“还是跟以前一样……”
苏定逍道:“原本也没抱太大希望,再说我一个大男人还在乎好不好看?”
那人道:“也是”脸上的失落一闪即逝,随即笑道,“早知道是个庸医大哥就不该去那一趟,害我们兄弟白白分开了一年多,怪想念的,这不,刚接到大哥的信我就赶来了。”
苏定逍道:“三弟呢?”
“三弟在家等着呢,大哥你不知道,三弟年前换了个大宅子,比之前的不知大了多少倍,你也知道三弟那个人不比我,他人精明,跟人做生意从来吃不了亏的……”他连珠炮似地一通说话,直到苏定逍招呼他坐下,这才“咦”了一声看向苏忘遥道:“这位是?”
苏定逍道:“刚刚结识的朋友。”
那人“哦”一声,立即拍胸脯道:“我大哥的朋友也就是我朋友,在下周放,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苏魄。”
这边,周放拉着苏忘遥一个劲套近乎,那边苏定逍叹声自言自语:“苏魄……苏魄……你就没有别的名字可以让人叫吗……”无奈地摇了摇头。
周放道:“大哥,止煞盟的事听说了吗?”
“略有耳闻。”
周放道:“说起来三弟也算倒霉了,怎么就叫煞生门的人给一次次惦上了……”意识到自己把话扯开了,回过来道,“这次厉盟主广发英雄帖邀各路人士重组止煞盟,实是大快人心之举,是时候给那姓苏的魔头点教训了,好叫他们知道咱们也不是好惹的……”
苏忘遥听他们说到煞生门,立即竖起耳朵仔细听起来。
止煞门……六年前夜袭煞生门的不就是止煞门?记得那一次死了很多人。
周放尚在说话,苏定逍望向苏忘遥道:“苏魄,你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出神?”
苏忘遥一愣,勉强笑道:“没。”
“哦,对了,之前问你有何打算你还没答我?要是没什么打算,不如与我一道,你初涉江湖,随我去认识些朋友也是好的。”
苏忘遥立即道:“那再好不过了。”
那一日吃完饭出了客栈,早有精致华贵的马车在外头等候。
赶车的小厮见人出来了,跳下来道:“呦,二爷出来了?”
又机灵地对苏定逍作了一揖:“肖爷好,早听二爷跟我家老爷提过肖爷,小的刚巧也姓肖,跟肖爷您本家呢,肖爷叫小的小肖就好。”口齿伶俐,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十分讨喜。
上去马车,赶了半天路,终于在日落前停在了季家大门前。
关于肖无的三弟季天羽,苏忘遥在车上也了解了一些。
季天羽七岁那年一家老小被煞生门一夜间杀了个精光,只留他一人,他一个人从老家千里迢迢投靠一房远亲,那家远亲姓方,却不是什么正经人家,方云杰方老爷为人蛮横,平日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干过,不过季天羽刚到方家那会方老夫人尚在,老夫人很护他,日子倒也过得过去,可惜好景不长,方老夫人没过两年就去了,季天羽在方家的日子便也不好过起来,熬了两三年终于忍无可忍离开方家,在外闯荡了几年,某天想起来回方家看看了,不料那方家也被煞生门灭了,只是这次除了他还留了十几家丁,方家再没什么亲戚,季天羽顺理成章接下方家祖业,一次外出采货,无意中了埋伏,幸得肖无相救,意气相投,至此结了异姓兄弟。
“大哥二哥!”
门口处一袭锦衣的男子长身而立,微微将手拢在袖中,朱唇轻启,笑靥如花,样貌是极好的,只是五官过于精致,女气了些。
便是季天羽了。
当夜,亭台楼榭处,觥筹交错。
兄弟几个絮絮说着一年间的事,多数时候是周放在说话,后来又讲到了止煞盟,匆匆提过,未有深入。
酒兴阑珊时,季天羽道:“大哥听说了没,据说煞生门的小魔头近日有在江湖上走动。”
苏定逍没有接话。
没有人接话。
可能接话的周放正拉着苏忘遥跟一帮子下人拼酒。
墙外不知哪家在听戏,那尖细的声音越过墙头,咿咿呀呀,唱的也不是欢喜的折子,半夜里听来有些瘆人。
酒香尚浓,月色渐冷,气氛在不知不觉间起了微妙的变化。
季天羽道:“散了吧。”吩咐管家收拾残局,把醉了的人扶回去。
这醉了的人中就有周放跟苏忘遥。
苏定逍对搀着苏忘遥的家仆道:“把他给我吧。”小心将苏忘遥接过来。
苏忘遥完全醉过去了,被苏定逍拦腰搂着,脑袋自然而然地垂在苏定逍颈间。
暧昧不清的姿势。
那边的声音忽的高了些:“……胭脂将冷,心戚戚,旧面难识……”
飘过来,缠绵辗转,凄婉哀怨。
苏定逍的手指跟着那曲调似有若无地抚过苏忘遥脸颊,那一句拔高的唱词收尾,苏定逍的手指也正好落在苏忘遥唇角,那唇镀了夜色沾了酒渍,透出诱人的水色。
季天羽看得心惊,咳了一声,勉强笑道:“大哥,你对他……很不一样。”
苏定逍的手指已经摩挲到苏忘遥唇上,十足的情色意味:“他这么好看,又年轻,什么都不懂,我对他当然是不一样一点。”
季天羽脸色一变,头皮一阵发麻,沉声道:“苏定逍!你果然变态!”
苏定逍微微抬眼:“看不惯?”又重新垂下眼去将视线放回苏忘遥脸上,兀自笑道,“也是,你那时候也才十来岁吧……”
季天羽浑身一僵,缓缓磨着牙,牢牢抓着手中杯盏,额上青筋一下下跳突起来。
可恶……
苏定逍冷冷笑道:“有精力担心别人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为了保证你我合作愉快,我有必要再提醒你一下,一,噬血丹的解药只有我可以给你,二,季天羽,别以为我不知道方家人是怎么死的,我不喜欢被人冤枉,三,灭人满门这种事你都干过,我自然也干过,但你们季家人的死确实跟我没有关系,所以……”
苏定逍扬眉:“一,少管闲事,二,别想着去找我儿子什么麻烦,要是我不痛快了,你跟你那蠢二哥还有你全府上下七十几口,都得死!”
番外:季天羽VS厉秋
厉秋觉得奇怪。
这家男的女的怎么个个都长那么好看。
季老爷好看,季夫人好看,季少爷好看,季少夫人好看,连仆人都个个好看,当然——
那个季小少爷也很好看。
不过季小少爷好看是好看,脾气可不怎么样,很不知好歹。
其实厉秋怪嫉妒的,有一次就忍不住去捏季小少爷脸上软软的肉,季小少爷倔得很,倒也有骨气,不哭也不喊人,用他那双小手去抓拉厉秋的手,可是他越抓厉秋就越来劲,那凶狠样像是要把他脸上那块肉给生生拧下来似的。
季小少爷毕竟才七岁的孩子,骨头再硬也硬不到哪里去,又哪来许多骨气,终于是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厉秋一溜烟就跑了。
那一次,厉秋觉得季小少爷脸上的奶味真好闻,沾了季小少爷奶味的手厉秋都有点舍不得洗。
后来厉秋回到了父亲身边,跟着那个奇怪的家伙学了三年功夫之后,他那个狠心的父亲又把他扔到了江湖上。
江湖,其实无趣得很。
再遇季天羽就在他觉得最无趣的时候。
他先是听到有人叫季天羽的名字,然后他看到了那个瘦弱苍白的孩子,眼睛还是很亮的,眼角微微上挑,只是看什么都怯生生的,跟记忆里那个又倔又强不知好歹的季小少爷很不一样。
后来他听说他离开那年,季天羽一家都被杀了,季天羽一个人千里迢迢投奔一家姓方的远房亲戚,可是方家人对他并不是很好。
厉秋觉得自己跟季天羽算得上是旧识,于是厉秋打算拉他一把,那天晚上他偷偷潜进方家。
厉秋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那扇窗前的,反正他就是过去了,然后他看到了——
透过那一条小小的窗缝,里面灯火很暗,方老爷那膘壮的身体压在季天羽身上亢奋地一动一动,季天羽那么瘦,厉秋看到方老爷下面那个东西,那么大,厉秋奇怪那么大的东西是怎么塞进季天羽身体的,他看到整个床都在动,嘎吱嘎吱的声音规律而单调。
那一晚,厉秋站在窗前,魔魇了一般,完全忘了自己本来是来救季天羽的。
厉秋觉得自己是病了,病得不轻,他不停地重复做着相似的梦,梦里自己骑在季天羽身上,季天羽就在他身下喘息,他快把季天羽给弄死了。
每每醒来裤子湿了大片。
厉秋有了个邪恶的打算,他要把季天羽拐过来,把在梦里对他做的事真真的做一遍。
他进方家做了个端茶送水的小厮。
和当初他进入季家的方式何其相似。
他发现方家的下人们没一个看得起季天羽的,他找了个机会悄悄对季天羽说:“我救你出去。”
季天羽当时正拎了一桶水往厨房去,闻言,脚下顿了一顿,依旧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厉秋怀疑是自己说得太轻了,对方没听清楚,于是他追上去重新说了一遍,这次他说得很大声:“我救你!”
季天羽的眼睛蓦然就睁大了,他慌忙后退几步惊恐地看着厉秋,全身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看起来很是可怜。
厉秋想安抚他,一瞬间有想把他抱进怀里的冲动,他也确实要这样去做了,可是季天羽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妖怪,妖怪要来捉他了,于是他跳起来就跑,连手里拎的水桶也顾不得,水桶倾倒,把厉秋两条裤腿都打湿了。
厉秋抖了抖裤腿,心想,不知好歹!
又过了几日。
半夜里。
厉秋听到一声急促的惨叫声,很凄厉。
厉秋知道是季天羽的,可是厉秋有点生气,他翻了个身拿被子捂住耳朵,他在心里骂,活该!
那一晚,终是辗转难安。
天微微亮,方家早起的仆人窃窃私语——
一个说,老爷越来越过分了,这样下去,迟早一命呜呼……
另一个说,你小点声,被人听到了传到老爷耳朵里,咱吃不了兜着走!
说是这么说,过了一会又忍不住叹道,哎,要我说死了也好,活着就是白白遭罪,啧啧,做的什么孽哦……
厉秋偷偷溜进季天羽的房,季天羽倒在床上,闭着眼睛,一点生气也没有。
后来知道那次季天羽不知怎的就在床上造了反,方老爷正兴头上,中途被打断很是生气,就掐着季天羽脖子把季天羽掐晕了绑起来接着做,季天羽两只手腕被分别绑在床柱上,身体被方老爷翻来覆去,方老爷做得兴奋了,把季天羽一条手臂整脱臼了,方老爷不知节制,那一晚,那条手臂,差一点被扯断。
季天羽努力睁开眼睛,他看到厉秋了,他用眼睛牢牢盯着他,用两只手死死抓着他,喉头艰难地蠕动,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救我……救我出去……如果不能……杀了我!”
厉秋有点得胜的滋味,他想逗逗他,他对他说等你手臂养好了我再救你出去。
于是在正式救季天羽出去之前,厉秋狠狠享受了季天羽的煎熬,季天羽的度日如年。
厉秋故意惊动了方家人。
他坐在墙头,季天羽扒拉在墙下。
不远处有火光,喝骂声,嘈杂的脚步声,还有犬吠,越来越近……
季天羽踮着脚尖手臂努力努力往上伸着,他跳起来的时候,指尖正好可以碰到厉秋掌心,厉秋可以抓住他的,可是厉秋没有。
邪恶的讨价还价开始了——
“我要对你做那种事,方老爷对你做的那种。”
季天羽愣了一下,似乎是不明白厉秋在说什么。
厉秋问他:“你答不答应?”
季天羽的眼睛很漂亮,眼型是丹凤眼,眼尾上挑,带着一种媚,但眼珠子黑白分明,说不出的干净。
厉秋被这双眼睛望着,心里蓦地痛了一下。
他看到那双眼睛里的疑惑瞬间转为很深的绝望。
眼睛的主人哑着嗓子求他:“救我……救我……”
他依旧努力伸着手臂,生与死,就差那么一堵墙,就差那么一抓手。
“……你说过的会救我的……你说过……”
厉秋简直看得不忍,可这是他讨价还价的最佳时机,他不能心软。
“那你答不答应?”
“答应……答应……”季天羽泣不成声,脸上全是泪水。
很久很久的以后,厉秋回忆起来,其实那天最刺痛他的不是季天羽说“救我”时眼里的绝望,而是季天羽哭着说“答应”之后,他去抓季天羽手时季天羽眼中满满的欣喜。
像是他是真心要救他,像是他对他没有企图。
第一晚,厉秋抱着季天羽亲了大半天,季天羽是他的了,他高兴得不得了,有点不知所措,他就那样抱着他睡去了,除了亲吻抚摸,什么也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