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滑谷那直接了当的揶揄,让柳川呜地闭上了嘴巴。然后他怀恨似的看了看阿尔,一副充满自信的样子说道:
「接到联络,发现了个举动很奇怪的男人。是到到摄影棚来参观的人,得到了制作人的许可,一直都在男性用的休息室里。他在被害人的预想死亡时刻前后并没有不在场证明。」
听到男性休息室,阿尔一惊,难道会是……
「那个人的,名字是?」
阿尔问,柳川无视他。从他那张绷得硬梆梆的侧脸上来看,他在发火。
「那个可疑人士叫什么名字?」
忽滑谷问,柳川回答:「似乎是叫津野。」
「那个人,不是的。我的熟人,晓的同事。」
阿尔向忽滑谷解释着。
「到摄影棚参观,是我带来的。不是可疑的人。」
忽滑谷向着柳川命令道:「问了他的住址姓名就可以让他回去了。」可是柳川却说着:「等、等一下……」急切地探出了身体。
「等一下啊!这很明显太奇怪了吧!男性用的休息室不是很接近三楼非常楼梯的吗?」
忽滑谷轻声叹了口气,按住了额头。
「啊,还有一句很让人在意的证词。是和被害人共演的演员三谷,他似乎是个相当的恐怖电影迷。而且工作人员们也作证说他喜欢凶杀电影。我想三谷也还是带去警署问一次话的好。」
根本不管挺胸抬头的柳川,阿尔向忽滑谷诉说着:
「三谷一直,和我一起。恐怖电影,只是喜欢,而已。不是怪人。」
「柳川,他既然有不在场证明,那么就不用再对三谷多做调查了。而且喜欢恐怖电影什么的对上面说起来会麻烦,所以不要报告。」
「我无法接受!」
柳川紧紧握着双手大叫起来,因为声音太太,不必要地集中了周围所有人的视线。
「就算再怎么是忽滑谷先生的指示,我也不能听。怎么可以让重要的证据就这么付诸东流……」
柳川的声音越说越小了下去。因为忽滑谷正用很恐怖的表情在瞪着他。
「你所说的可疑人士是三谷和……津野是吧。如果证确他们两个人和这件案子完全没有关系的话,那你要怎么负起这个责任?」
「责、责任?」
「白费掉的搜查,白费掉的询问所花费的时间,你要怎么弥补回来?」
「可是,白费不白费,不去做又怎么知道?而且搜查里会白费精力不也是必然的吗。」
「明知道是白费还要去白费,那就不叫必然。而且现在已经锁定了犯人。」
柳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我已经给了你理由。现在你要去审问那两个人也可以,不过代替的,如果知道他们和这个案子没有任何关系,那么你就要把你浪费的那些时间的工资全部退回来。」
「这太不讲理了吧!」
「这是当然的。我都说了是白费,谁让你还要去做。你以为自己吃的是什么?是税金吧。国民可没有支付工资给你这种做没用功的警察的义务。」
柳川的嘴巴弯成了折线型,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忽滑谷轻声地对阿尔耳语:「过一会儿再听你说。」然后对柳川说:「去询问全体人员,被害者与被害者的经纪人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过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
「经纪人……吗。」
「你的耳朵又不管用了吗?」
柳川无言地转过身,垂头丧气地向着集团的方向走去了。他的样子分外的可怜,可是忽滑谷却一点都不去在意。
「这种事是经常的了。本来以为也差不多该习惯我的工作方法了,可是也不知道是他学习能力太差,还是太贯彻自我。不过那家伙倒是很皮实,跟之前为止的搭档比起来也算是听话,所以我很珍惜他呢。」
阿尔尽可能地回忆着优香与安藤的事情。可是都没怎么说过话,也说不出什么大事来。阿尔也确信安藤就是杀害优香的犯人,可是之前两人的感觉都是安藤在单方面地帮助优香,并不觉得她会抱有强烈到想要杀死优香的仇恨啊。
结束了调查的工作人员一个又一个地走出了摄影棚。津野摇摇晃晃地被带到了棚里来,一见阿尔,他几乎流出眼泪来。在不舒服而躺倒的时间里,自己崇拜的优香就被杀害了,而且自己还被怀疑是罪犯……津野什么也没做,就被卷进这么糟糕的事情里去了。
津野动摇得相当厉害,阿尔本来怀疑他是不是连车都不能开了,但是等回家的时候,他冷静了下来,说送阿尔到公寓前头。
阿尔回到休息室换下戏服,换回自己的衣服。然后下了一楼。通过摄影棚前时,把手机就放在耳边的酒人出了声,「喂,凯因先生?」叫住了他。
「现在要回去了?」
「嗯。」
「啊,嗯。现在回去。嗯?可以了?真的可以,可以吗?」
也不知道是对阿尔说,还是跟电话那边的人说,酒人挂断了电话。
「是晓来的电话。他问凯因先生你回来得这么晚,是不是还在拍片。我说现在他似乎要回去了,他就挂断了。」
一想到晓是不是因为自己回去晚了在担心自己,就觉得有点高兴。
在回程的车中,阿尔再次向津野道歉。本来是想要实现内向的津野的愿望的,可是却得到了谁都意想不到的结果。
「虽然我很吃惊,很受打击……但是这不是凯因先生的错。不要在意。」
津野用弱弱的声音说着。
「……我记不清到底是几点的时候了,听到很大的咚一声响。然后我稍微清醒了一点,就走到楼梯那边去看着。不是非常楼梯,而是普通的那个楼梯。我没有去摄影棚的勇气,可是在那时候,我觉得我似乎是看到了一眼她的背影。那时候……她一定是已经掉下去了。」
津野叹了口气,阿尔也想起了优香那扭曲变形的样子,心情变得很沉重。津野可能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情,改变了话题。
「凯因先生你没有手机吗?」
「没有。」
「真少见。高冢也没有让你带吗?」
阿尔很想要一部手机。虽然很想要……可是变成蝙蝠的时候没法带着走。只有夜里能用,而且现在是有拍摄要到外面去,可是不拍摄的时候就一直和晓在一起。就算有手机也完全没有意义。
「这么说起来。女人的手机总是装饰得很花哨呢。」
装饰……听到这个词,阿尔脑海里就浮现出了优香的手机。
「在我想找优香小姐,在走廊上乱看的时候,有个女人也和我一样在走廊上看来看去。我想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就出声叫她,她说她丢了手机,正在找。是个粉红色的手机,上面带着很多钻石一样的装饰,待机画面是个红色水泡花的蝙蝠。那是个戴着眼镜,穿着西服的女人,所以我听说她用的是那种……跟艺人的一样夸张的手机,还觉得很意外呢。后来她说找到了。」
粉红色亮闪闪的手机。还有红色泡泡蝙蝠的待机画面。有这样的手机的人,在这个摄影棚里会有几个?那就是优香的手机吧?而戴眼镜穿西装套服……今天安藤不就是戴眼镜穿西服的吗。
「津野,停车。」
「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是,但是停车。还有,手机,借给我。」
津野把车开进了便利店的停车场。阿尔借了津野的手机,给背下来的忽滑谷的号码拨了电话。然后用津野的手机接收了安藤亮子的面部照片,把照片拿给津野着。
「这个,是找手机,的人吗?」
津野看了看画面,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是啊。凯因,你是怎么知道的?」
津野听到的巨大声响是优香摔下去的时候发出的话,那么那个时候优香就已经死了。阿尔看见过安藤的手机。虽然那还是做蝙蝠的时候,看不出颜色,但那是没有装饰的朴素手机。如果她要找的是优香的手机,那么安藤为什么必须要找优香的手机呢?难道说,优香的手机中有什么对安藤来说「很麻烦」的东西吗?
阿尔又借了津野的手机。他觉得津野还是不要听比较好,于是走到了车外面,又给忽滑谷打了电话。然后他对接听的忽滑谷说:
「优香的,手机,被安藤拿走。那个,也许会有什么东西。」
阿尔回到公寓,是在午夜三点左右。房间还亮着灯,一看到灯光,阿尔长长地松了口气。
晓在阿尔的固定位置——沙发上躺着,正在看书。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时钟,低声嘟囔了句:「好慢。」
「摄影棚,有人,死了。」
「我听酒人说了。主演的女演员死了是吧。不知道是自杀还是事故,忽滑谷也来了。」
「我想,是被杀的。我,知道犯人。」
在沙发上坐好的晓轻声地「咦」了一声。
「没有证据,但是,靠味道知道的。」
晓念叨着:「又来了……」唰唰地抓着头。
「和忽滑谷,说了。证据,他会找。」
是吗,晓嘟嚷。
「总之先洗了澡去睡吧。我也要睡了。」
晓把书放在桌子上,站了起来。
「晓,担心,我了吗?」
才没有,晓冷淡地答了一句,就躺上了床。阿尔追在他身后。
「因为,你给酒人,打了电话。」
晓蠕动着翻了个身,把头朝向窗户的方向。
「听到了的话,就回答啊。」
就算求他,他也还是沉默不语。阿尔在晓的床的旁边坐了下来,把脸埋在床垫里。他定定地看着晓的后脑勺,努力地竖起耳朵,听着他的呼吸。
「……你到底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
晓向着墙壁说。
「在这里,不可以吗?」
「你的床是沙发吧。你适可而止一点。都这么晚了,我一想着旁边有人,就会烦乱得睡不着。」
「看到了,死的人。今天,觉得好寂寞。」
「你在中心里不是一直都在看遗体吗。」
「因为,看到她死去。而且,我碰了她……」
不只是因为碰到而已,而是因为发觉到了。明明觉得优香可怜,发自心底地这么想着,可是却想要优香的血,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失望。对失去理性的本能的失望。就算诚心诚意地祈祷,感谢,这样得到血液,一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就轻易地暴露出了那浅薄的本能。阿尔不要这样,觉得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可是却无法否定如今的自己。有的东西,是不能让它变为无的。
晓的头缓缓地动着,转向了这边。
「这么说起来,死去的那个女演员是跳楼……或者说是从高处掉了下来,这是酒人说的。」
「她的脸,有一半碎了。手和腿,都扭曲着。」
「都是你太仔细地看了那个样子。所以我跟你说让你以后再说……」
「我,想要,血。」
虽然这些都是不该说出来的话,但是阿尔一旦说起来就停不住了。
「死了,觉得她好可怜,可是想要,血。」
「明天……不,到今天你就七天没喝过了。肚子该饿了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阿尔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地接受了自己拼死的告白,大吃一惊。
「我,觉得,自己很坏。」
「你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肚子饿了,这也没办法吧?这是不由你的事情。……你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吸了血吧?」
「有人看着,控制住了。」
如果当着别人的面舔血,那毫无疑问地要造成大骚动了。
「毕竟再怎样也控制不了啊,舔死掉的熟人的血的那一天。」
本来已经不再跳动的心脏,却好像触电了一样。不得到人的血液就无法活下去的现实。明知道那是没有办法,可是心灵的深处仍有哪里带着芥蒂。就算感谢,就算祈祷,就算帮助清理遗体,也无法忘记这个芥蒂。因为考虑起来会很痛苦,所以就不去想。可是今天优香的死却让阿尔不能不去正视这个芥蒂了。不管再怎么不就。自己都是不行的。一到了急迫的时候,就再也想不到其他的了。
晓并设有否定这样的自己。不喝血,肚子就会饿,自己会控制不住,也是没有办法。他这么说。他连讨厌自己的事情,也全都了解到了。
晓很迷惑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哭?」阿尔是高兴得哭了起来,不过晓却不知道。
「你这么难过吗?」
不等回答,阿尔就碰到了晓的脸颊。那与优香冰冷的脸颊不同,带着活生生的人类的热度。带着开心和奇妙的一丝悲伤,阿尔把身体探到了床上。他抱起晓的头,将一百份的晚安之吻落在那上面。虽然心情平静下来了,可是阿尔仍然不想放开怀中的头颅。
「今天,睡在这里,可以吗?」
阿尔在晓的耳边问道。
「很寂寞,可以一起,睡在床上吗?」
晓没有说「好」,但是代替的,他把身体一点点地向着墙壁靠过去,空出了可以让阿尔躺下的空间。阿尔很开心,他上了床,紧紧地贴在晓的背后,把鼻尖蹭在那温暖的脖颈上。
再也不想去任何地方了。就算存起了钱,就算可以一个人住了,也想要留在这里。想要永远留在晓的身边。就算他骂自己是白痴,傻瓜,殴打自己也没关系,想要留在他身边。虽然他很粗暴,嘴巴也很坏,可是他很温柔,所以想要留在他的身边。
不会恋爱,也不需要恋人的晓。他为什么会说出这么寂寞的事情来呢,虽然想要知道理由,但是不知道也没关系。晓不恋爱,没有恋人也好。这样晓就会一直都是一个人,就自己在旁边,他也不会觉得碍事的吧。
永远,永远……想着想着,阿尔想了起来。就是晓是会死的。虽然自己是个半吊子的吸血鬼,但是受了伤会治好,年龄也不会增加。可是晓是人类。他会年复一年地增加岁数,总有一天会死掉的吧。因为他并不是吸血鬼,而是人类。晓死了的话,自己又会变回一个人。孤零零地一个人被丢弃……
「你跟我一起睡也还是在哭啊。」
虽然阿尔努力忍耐着不呜咽出来,但是抽鼻子的声音却暴露了他在哭的事实。
「我,能活到什么时候呢。」
泄露出来的话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真的到底能活到什么时候呢。
「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
虽然本来就不期待,但是还是听到了冷淡的回答。
「我想,普通地活着,普通地,死去。」
啊,可是……阿尔又补充上了一句。
「就算不是吸血鬼,也要见到,晓。」
阿尔闭上眼睛想象。大学毕业,成为演员,到日本来拍摄,认识了晓。虽然不知道要怎么做,但是就是想和他要好起来。和晓一起慢慢变老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在变成了吸血鬼的现在,已经无从体会到那种感觉了。
「永恒的生命是人类自古以来就有的梦想啊。」
晓自言自语似的嘟嚷着。过了十分钟不到,旁边的呼吸变得轻微而有规则。……他睡着了。
把鼻尖贴在温暖的脖颈上,阿尔想着。虽然没有牙,但是只要吸血吸到让他死掉的程度,那么晓是不是就会变成自己的同伴了呢?可是想归想,却无法付诸实施。不只是怕他发火而已,阿尔绝对不要看到为和自己处于同样的状况而悲伤的晓的面孔。
优香坠楼死亡,在事件发生的第二天就被早间报纸大大地报导了。上面写坠落的原因不明,警方正在调查中。可是电视新闻却压倒性地认为死因可能是「自杀」。这是因为,优香被发觉怀孕了,而也查出了优香与年龄可以做父亲的男性约会的证词。不被允许的恋爱,坠入婚外情,被让自己怀孕的对象抛弃了,极度失意下自杀……大家擅自编出了这样的故事。
结果,《BLOOD GIRL真寻》,本预定播放十回,却不得不在拍摄了第八回时就中断了拍摄,电视剧也决定中止放映。酒人在事件发生的第二天打了电话来通知。平时总是开开心心的酒人,在把事情告诉阿尔的时候也是语调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