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当这句话还是滚烫热辣的时候,赵书言就买了去西藏的机票,连刚想找他俩去吃庆祝大餐的刘冬都没能逮到人。
两人站在南迦巴瓦峰下的那天,天气异常的好。据说难得一见的雪山顶峰都露出了真容。盯着雪山金顶,赵书言坦然的在众人的侧目中拉住了崔宁乐的手,侧脸看他,笑:“亲一个?”
而周围的情侣早已各自溶成一团。
“如果能跟你一辈子这样,亲多少次都没有问题。”崔宁乐勾住他的下巴,微昂着脑袋,亲了上去。
在这样的世界里,才会发现自己的患得患失是那么的愚蠢。崔宁乐当然明白他带自己来的意思,更明白了那家伙到底有多喜欢自己。
两人在西藏玩了一个星期,直到再也走不动了,才踏上回程。
守株待兔的刘冬一见两人就冲上来痛哭流涕:“你们到底去了哪里嘛!眼看着还有两个星期就要毕业离校了,你们怎么就不把时间多给我们这些兄弟们啊……是不是嫌弃我们四年来对你们的尊敬不够?没有你们,我们的散伙饭连回忆的对象都缺乏啊……呜呜……”
赵书言大笑着安慰,崔宁乐送了根据说是有“安神”功效的香蕉,好半天才安抚下已经组织了两次聚餐的刘大帅哥。
是啊,竟然还只有两个星期就要毕业了。
这四年,竟然如同梦一场。
当天晚上,刘冬极有效率的又组织了一次聚餐,听说女王骑士回归的众人,齐聚巴西烤肉店,准备真正来一次开怀畅饮。
席间不知是谁拿了几张以前拍的照片,其中包括女王殿下登基的那个雪天的照片。被踢飞了脑袋的雪人,被众人驾着往回拉的女王殿下,毫不示弱却也同样被架着的骑士大人,一群笑得招摇的帮凶,那天的景象就像照片一样立刻就从脑海里翻了出来。
大家笑着开始编排建筑系女王编年史,刘冬最卖力,每样都要编个注脚,赵书言也不落后,给自己加了无数的前缀词,后缀语,一副要把自己打造成史上最牛女王的势头。
烤肉早就消灭殆尽,剩下一杯杯的黄酒下肚,就有人开始大舌头。
刘冬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搂着赵书言,醉眼迷蒙而又豪气万千朝天空吼:“一生,好兄弟!”
赵书言大笑,拿起硕大的啤酒杯跟他干:“绝对,一生!”
在场的人无不红了眼眶。
毕业典礼的那天,赵书言穿上了他们一辈子只能穿一次的学士服。女生们纷纷捧着脸蛋尖叫。
其实穿着学士服的学生们,都不如想象中的那样好看 。那一身宽大的袍子挂在身上,除非身形极好,否则怎么穿怎么别扭。
赵书言穿学士服的样子也比平时逊色了一点,可女生们尖叫的原因不是女王殿下突然光辉黯淡,而是因为赵书言同学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特意在里面穿了件白衬衣加蓝色斜纹领带。
对,就是很正规的那种穿法。这四年里,除了便装、运动装,有谁见过他这种打扮了?
天气那么热,当然不会一直穿着学士服,所以当美少年脱下那一层黑色的外袍时,因为汗水而贴着肌肤、若隐若现的白衬衣加领带的搭配,着实充满了让人尖叫的禁欲气息。
崔宁乐坐在一旁的草坪上,眉头微皱,看着他狂妄的笑,又看着他爽快地配合女生们合照的要求,看着他任由毒辣的太阳逼出自己一身似乎怎么也擦不干的汗水,并没有阻止他的春光乍泄。
“师父究竟有多受欢迎,看现在就知道。”傅晓春帮忙捧着师父的学士服,赞道。
“这四年,好多家伙嘴上说他怎样怎样,到了现在又好像尽释前嫌的跑过来要合照,果然还是殿下的魅力了得。”热得受不了,早就退场的刘冬以手当扇,边扇边说。
崔宁乐轻笑:“有什么怨恨到这时候还不能解决的?只要再过两天,就是各奔东西,这一辈子还不知道能再见上几次,难道还要等到垂垂老矣的时候,继续细数年轻时的仇恨?”
道理大家都懂,只是听到各奔东西,另外两人都安静了下来。
刘冬跟傅晓春都留在了本校读研,只有崔宁乐再过四十八小时就要登上前往美利坚的飞机,到时候那位早已把他当作了自己另一半肢体的人,又会承受怎样的离别之苦?
崔宁乐看他们一眼,笑:“我一定会回来的,别像绝别那样哭丧着脸嘛。”
两人不约而同的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以示回应。
赵书言在那边喊,呼唤着同样能引来合照人潮的三人,希望他们能帮自己缓解下压力。崔宁乐拍拍屁股,从草地上站了起来。傅晓春也蹦蹦跳跳的过去了,嘴上念着热死人的刘大帅哥也跟了过去。
再热的天,也热不过他们心底暗藏的情感。虽然这一年的夏天,热得叫人想流泪。
开始搬离宿舍的前一天晚上,刘冬抱着两瓶酒,站在女王寝室门口,正想着该找什么借口再次灌醉女王殿下,抬头就看到了同样抱着一堆啤酒的同班同学。
刚要敲门,却听到里头传来一阵大笑,刘冬干脆推开门,看到赵书言脸上已经贴了几张纸条的脸后,也笑了出声。
拿着扑克牌的崔宁乐挑眉,骄傲地说:“你们谁还要上来当炮灰?”
输得惨痛的赵书言一甩手中的牌,愤恨道:“继续继续!我就不信了!”
“哎哎,输了就喝酒!”男生们涌了进来,三三两两占据了这个小房间的所有角落。
被喧闹的男生们包围的崔宁乐轻笑,拿起一瓶啤酒就喝了个精光。
此时不醉,更待何时?
崔宁乐拎着行李去机场的时候,只有赵书言送机。
刘冬本想上车送这位好友直到飞机起飞,可没等走过去,就被傅晓春拉住。“别去。别去。”说着这句话的小兔子,眼睛红了一圈。
两人看起来似乎与平常无异,甚至连嬉笑怒骂都一如往日。赵书言替崔宁乐拎了一个大行李箱,还想再拎一个提包,却被对方抢了回来。赵书言就骂对方是否把自己当成了弱不禁风的女人。骑士大人勾起嘴角嘲笑他越发纤细的腰身,一如既往的一针见血。
再寻常不过。
上车前,崔宁乐看了眼停在原地的两人,露出一抹很感谢的笑容,没再说什么。倒是向来都会说再见的家伙闷头上了车,似乎连后面还站了两人都忘得一干二净。
刘冬不是傻瓜,远远的看着,就酸了鼻头,直到车子扬长而去的时候,才没出息的揉了揉鼻子,一把捞过早就咬着牙皱着五官默默掉泪的舍友,一起没出息的流了一脸的盐水。
因为故意告知了错误的离开时间,因此崔宁乐的家人并不知道这孩子今天就要离开,因而能送机的,也就只有他心中最重要的那人。
前往机场的道路并不是很遥远,崔宁乐看着外面闪过的风景,想起那年为了陪伴被困滞在机场的赵书言而冒着雪赶过来的狼狈,想起那年远远看着他一边拖着行李一边打电话催促自己快来接机的模样,想起那年跟他一起上飞机回家的愉快,好多好多的回忆,都是带着让人忍不住勾起嘴角的幸福。
赵书言,别难过。
他好想跟那家伙这么说,可他不敢说,更不敢扭头去看那家伙强装出来的镇静。好像那家伙的眼睛深处只有一张薄膜,只要不小心捅破了,便是源源不绝的水分汹涌而出。
半个小时的路程中,赵书言只是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握住了两分钟,又慢慢放开。就连手指尖都是冰凉的。
崔宁乐突然间希望自己从未收过那封美国来的邮件。
抵达机场的时候,离飞机起飞还不到一小时,一阵忙碌的CHECK IN ,行李托运,然后终于能静下心来互相面对面的时候,离最后登机还不到三十分钟。
崔宁乐是故意的。为了不让分离的痛苦拖延太久,干脆就掐准了所有的时刻,要再见就干脆点,时间拖的越久,心里那份遗憾只会越发折磨人。
可惜即使算得再准,现实永远是最折磨人心的大后妈。
崔宁乐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干脆的就说出再见,好像一个东西堵在嗓子眼,只要说了出来,所有过去的愉快记忆,都会化为一片空白。
面对面站着,无言以对。
等了好久,赵书言终于露出一抹笑容。“什么时候放假回来?”
“……明年吧。”他只能模糊地回答。谁都知道建筑系的课业繁重,不仅要适应新的环境还要跟上快速的节奏,崔宁乐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顺利度过第一年。
“嗯。回来了记得打电话。手机号码记好了吧?”
“嗯。”
“……”
两人就这么看着彼此,直到乘务员催促尚未登机的乘客尽快前往登机口。
崔宁乐这才后悔自己干嘛要拖到这么晚才来机场。
“宁乐,四年很短……”那家伙终于再次开口。
“对。”他笑,强忍下眼底突然要浮上来的水汽。
“所以,我还是会在这里等你。”赵书言说完,竟然转身就走。
崔宁乐愣了下,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也转身进了登机口。
少年默默的上了一辆的士,说了个地点后,慢慢在后座蜷成一团,全然不顾司机探视的眼神。
外头的景色飞快地后退着,天空响起一阵阵飞机离去的轰鸣。
手指在发抖,冰冷的感觉渐渐包围全身。
他捂着嘴巴,哑着嗓子,过了好久,还是没能压住从嗓子眼里冒出来的呜咽声。
“唔……唔……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眼泪还能像这样完全无法控制的从眼睛里冲流而出,原来悲伤到了极致的时候,连心脏都不会疼,连痛苦都感受不到。
好像曾经经历的一切的悲伤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哭泣而准备。
他拼命的想要擦掉眼泪,结果发现泪腺已完全不听指挥,擦了几下,竟然更加无法抑制心底的空虚,干脆抱着膝盖,开始毫无抑制的哭了出来。
再见,我们的四年。
再见,我的爱人。
远距离恋爱并不靠谱。
第一个月的时候,与热恋中的情侣一般,24小时内必发一封邮件,对自己的行踪巨细无遗的进行汇报。甜蜜得叫人忍不住抱着胳膊猛抖鸡皮疙瘩。
第三个月的时候,似乎学业太过忙碌,邮件从每日封变成了隔日封。
第五个月的时候,一周才来一封信件,彼此间似乎除了最近在干什么之外,别无他言。
第八个月的时候,信中只剩只言片语。
一年以后,乏善可陈的EMAIL里,隐约透露出另有红颜的迹象。
一年半以后,赵书言盯着屏幕上的男女情侣照片,一声不吭,站起来,拿起桌上的啤酒瓶,狠狠地砸向了墙面。
骗子。
无声的眼泪掉下来,砸落在两人的合照上。
故事就算这么发展也并不奇怪。
时间与距离本就能拉开彼此的距离,如果无法用身体传递体温,心还能怎样传递温度?
赵书言盯着屏幕上的黑字,眉头打了七八个结,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骂道“靠!”
以上便是崔宁乐编写出来的“消遣用剧本”,看看发件时间,还是美国时间半夜十一点。看来这家伙忙是忙,只要为了调侃自己,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来。
赵书言冷哼一声,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的敲击出短短的一句回话:“为什么拿瓶子砸墙的那个人不可能是你?”
然后发送。
拿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女王殿下刚准备睡觉,电脑就传来接收邮件的声音。
现在明明是那家伙的上课时间,怎么还有闲情逸致来上网?赵书言朦胧着眼睛凑近一看,立刻瞪圆了眼。
“因为如果出墙的人是你,我绝对会冷静的寻找玉石俱焚的方法,才不会傻得自己生闷气。P,S: 今天任课老师生病了,没去上课。”似乎猜到对方的想法,崔宁乐在他提问前就做出了回答。
赵书言嘴角抽筋,刚刚爬满脑袋的瞌睡虫被赶走了一半。打开MSN,登陆,那家伙果然在上头,似乎在等着自己自投罗网。
“那我怎么就会‘无声的掉眼泪’了?!我像是这种人嘛?!”
对方发了个闪屏。
“嘿,那天我走的时候,你还是哭了的吧?”
赵书言一愣。“没有。”否认,绝对要否认。
“啧,倔强什么呢,小兔子后来偷偷跟我汇报,你那天眼睛都肿得比核桃还大。”
赵书言忽然感觉自己像是没穿内裤在街上跑,还被人发现了一般,尴尬而又恼羞成怒:“谁说的!明明是你哭了吧?”
“我哭了啊。”
被人堵住了后路。赵书言退无可退,还想说什么,可刚打出来又被自己删除,反反复复了几次后,才打出短短几个字:“……你非要把我的遮羞布都拿开?”
“你的什么我还没看过?走之前我可是把你的裸体都给刻到脑子里去了。”
“……我要收肖像费。老子堪比大卫的身体怎容被人剽窃!”
“不好意思,做爱的时候,我就是拿你的身体来做模特的。”说完,他又补了句,“难道你让我用别人的身体?”
“……睡觉!”前处男涨红了脸,骂骂咧咧的关掉了MSN。
这就是这对情侣目前的状况。
心情好的时候会视频,心情差的时候,只是语音。懒惰起来的时候,干脆只动手指,连嘴巴都懒得开,丝毫没有什么蜜月期分居两地的思念与寂寞。或许,也是因为实在没有时间去思念。
赵书言一开学,就被抓进了某个涉及商业项目的研究小组,还没来得及研究“研究生”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的女王殿下,第一个月就入账了五千多块钱。
代价就是几乎牺牲了大半他的私人时间。
崔宁乐更是好不到哪里去。据他本人说,不但要应付老外各式各样的口音,还要适应国外的审美观,尽快与周围打成一片。
两人的生活轨迹像两条平行线,无论伸得多长,似乎都没有交集的地方。
一个月还好,可到了第二个月,赵书言一听要进商业项目小组就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刘冬嫉妒得牙痒痒:“有多少研一生能参加商业项目组的?那可是超级肥差啊!”
赵书言冷哼一声。埋头就进了图书馆。
十二月的时候,纽约要开世界建筑双年展,赵书言的导师理所当然被列入邀请名单,还没来得及挑选一同前往观摩的学生,女王殿下就亲自送上了门。
“请让我跟您去。”他说得坚定。
导师愣愣的看着他拿出华丽的论文报告与翻译成英文的版本,只花了三秒钟犹豫,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刘冬听说后,下巴脱了臼。三个月的图书馆生活原来只为了这一目标。
“这份感情,惊天地,泣鬼神,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啊!”他扶着赵书言的肩膀,一脸惊叹。
那个漂亮的青年扬起傲慢的笑容。
纽约离崔宁乐读书的那个城市并不近,可总比横跨一个太平洋要近得多。赵书言盘算着给崔宁乐来个惊喜,但又唯恐会扑空,只能多次旁敲侧击出对方那几天的活动行程,最终确定了自己仅有的两天自由时间该如何安排。
“那几天你不会外出吧?”
“怎么了?”
“我有个移民了的朋友说要给你带些东西。” 他撒了个谎。
几经周折,赵书言同学终于踏上了美国的土地,因为是以访问学者的身份,行动显然比旅游团便利得多。当然,最重要的是机票报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