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常识,蛇可是一口能吞掉一只鸡。你算过一条蛇能装多少只鸡了没有?”崔宁乐冷静地反驳。
“我算这个干嘛!有本事你示范看看!又不是蛇皮袋!”哎呀,没抢到篮板球。太久没运动,腰那个疼哟!
“我肚子里只装一个就够了,那只可不好消化。”崔宁乐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似笑非笑地回了句。
赵书言果然微红了脸。
“老子要输球,就是因为鸡皮疙瘩掉太多的缘故。”刘冬抱着胳膊跑步向前。
“投篮那么烂还好意思说。”那两人竟不约而同。
三十分钟很快过去,累得只能撑着老腰大喘气的四人都不愿面对这不怎么好看的分数。想到当年全校第一的光环,再看看如今竟被草台班子击溃,薄薄的老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
四人累得都不愿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傅晓春递过来的水,赵书言站着盯着篮筐看了好一会,忽然捞过旁边的篮球,以一个相当标准的姿势投出了三分球。
只听见入筐的悦耳响声。
崔宁乐抬头看他,那张漂亮的脸蛋正好逆着光,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心一跳,似乎回到了某个时光,那时候猜不透他的心思,如果连他的表情都看不到,更是无从得知他的想法。
此刻却清晰得很。
我想回到那个时候。我想回到那个时候。赵书言似乎连血液都在呐喊着。只是他依旧站在那里,腰挺得很直,双臂却无力地垂落。
崔宁乐垂下眼眸,觉得难受。要再度分离的感觉突然汹涌地流出来,淹没了愉快的心情,漫到胸口,像是让人快要窒息。
旁人却看不懂,一伙人歇了一会,又嘻嘻哈哈地扎到了学校附近的小餐厅聚餐。似乎真的回到了那个时候,近似无忧无虑的狂欢,更没有近在咫尺的离别。
甚至连向来观察入微的陈凌都说女王殿下还是气势十足。
崔宁乐看看他,逆着光时的落寞已经消失殆尽,现在则一如既往的笑得傲恣。
总有分别的时候,众人轮流拍着他的肩膀说你一定要回来,最后却都在一条分叉路上分道扬镳。
唯有那个总是笑着的青年还走在自己身旁,夏夕的太阳已经落到了建筑物的背后,晒得人不再疼痛,而是温和。
“我跟你去……”“回家吧,毕竟最后一天了,老爷子肯定也舍不得。”赵书言打断他。
崔宁乐一股怒气,想要撕破他的坚强,可气冲到嗓子眼,又压了回去。换而到来的是无法言喻的哀伤。
两年前,总觉得自己会无法适应从双生儿变成单身的日子,可现实却告知自己,原来并没有那么难适应孤独。如今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分别,却没想到恐惧只不过是深埋在心底,一旦被发掘,那是挡也挡不住的铺天盖地。
偏偏对象还是这么一个骄傲的大方的笨蛋。
崔宁乐点头,决定一个人走进那条林荫大道。
直到拐了弯,他都没敢往回看一眼,就怕看到那家伙逆着光站在那里的模样。
在机场送行的人总是不会少,崔宁乐心不在焉的听着家人的叮嘱以及老爷子一如既往的严格教育,眼神四处漂移。
终于手机响了下。打开短信,他几乎就要笑出来。
借口上厕所,崔宁乐来到了男厕所,一道黑影迅速将自己捞了进去。
他低笑:“搞得跟地下工作者似的。”
“就是地下情啊……”那双漂亮的眼睛闪着光,“我们做吧?”
崔宁乐一愣,只觉得脑袋发胀:“为什么?”拒绝了自己这么久,却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留一个最新鲜最深刻的回忆,而且上了飞机,谁也不会发现你的痕迹。”尽管在这样的场所,他的笑容依旧清爽得很。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贴在一起,体温、情感、言语,都在酝酿着发生什么。崔宁乐只需点头,就能在十五分钟内完成这件大事。
可他却摇了头。这回轮到他拒绝了。
赵书言恶狠狠地瞪他。崔宁乐的额头贴着他的额头,低声说:“我的殿下,你是那么的耀眼,那么的圣洁……”
“滚!”这是什么破借口。
“臣不愿在这里做任何玷污您的事情。”崔宁乐直勾勾地盯着他:“赵书言,我喜欢那个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骄傲、自信的你,这里不适合你,我绝对不会把我最喜欢的那个赵书言在这里毁掉。绝对不会。”
“……”赵书言的脸慢慢地红了起来。
崔宁乐笑得满足:“当然,你这样子我也喜欢,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最喜欢的东西,要留到最好的时候才去享用。”
“……那让我抱着你,多抱两分钟。”
“乖。我会回来的。一定。”崔宁乐反抱着他,像抚慰一个孤独的孩子。
崔宁乐出来的时候,离最后登机时间还剩不到二十分钟,家人们还想再说些什么,他却笑着跟他们说:“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等我下次回来的时候,一定告诉你们。”
顿时鸦雀无声。
崔宁乐转身就要进安检,身后传来崔老爷子的声音:“她在机场吧?怎么不叫她过来?”
真不愧是老姜。崔宁乐扭头回了句:“因为我才不要让你们趁我不在的时候欺负他。”那语气又骄傲又自豪,似乎喜欢上的,是一个多完美的人。
不远处,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险些笑出声来。他转身后,他也转了身。
只要再等两三年,一定会说出来的。一定。
第二十三章
能不能就在此打住这个故事?
(捂着发肿的脑袋)……那么就直接说结局如何?
据说,四年以后,那俩人在某处相遇,相视,轻笑,然后,擦肩而过。
结局貌似已经可以看出端倪。因为好多人说,太过幸福的过程,总会在结局时变质成难以接受的悲剧。就好像大部分被人铭记的故事一样,无可奈何的结束才会让人扼腕痛惜,然后执拗的想要挽回,最后自然一直惦记着,期盼着那万分之一的奇迹降落在这人的身上。
总会有奇迹发生,可是奇迹发生以后,剩下那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就成了可怜虫。
你说他俩会不会是可怜虫?
(继续捂着更肿的脑袋)……当然不是。
他俩的故事本就平淡无奇,就这么一辈子被人遗忘掉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虽然两人生活不可能平淡,只是他们也不过是地球上这几千万同性恋里的一对,放在地球这个大范围里看,比起那些总裁明星配,王子伯爵配,黑帮警察配,他们真的算不上什么。他们俩结婚的时候,都不过是给大公司打工的画图机器而已。
那时候赵书言一边给崔宁乐套戒指一边埋怨这个因为赚钱赚过头而在结婚前一天还熬夜画图的混蛋。而画图机器则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让乖乖让他套戒指。最后轮到他套的时候,还险些看错眼套到了食指上。
芦花鸡立刻跟眼镜蛇在神父面前吵起来,忙着给下一对新人作证的神父连哄带骗地将两人赶了出去。
吵着吵着就拽过爱人KISS的赵书言大人借口说是“怎么的也得在上帝面前亲一下,否则来这里结婚有什么意义”,结果崔宁乐少爷从他领子里掏出一块玉观音,斜蔑他一眼:“你信上帝?”
“因为只有上帝家的人才支持同性恋结婚嘛。”他笑得无赖。
崔宁乐不再说什么,想起这两年来的抗争,也觉得不管是观音耶稣还是阿拉真主,只要能提供一个场地,让这个人名正言顺的成为自己的人,他都愿意虔诚地朝“他”下跪。
赵书言对他而言,就是这么个再华丽的辞藻也无法言说的存在。
……结完婚这个故事该结束了吧?
(捂着跟佛祖一样肿的脑袋)……好吧,话说,两年前崔宁乐没有回来。
出国第四年,崔宁乐说好在六月的某天回国度假,已经在一家建筑设计院工作的赵书言死命地把自己的工作提前干完了,又厚着脸皮把一些事情往后推了,结果接到一封“我还不能回来”的EMAIL,你说他是什么感觉?
赵书言大人默默地手提电脑关上,从衣柜里抽了两三件衣服,一边打电话一边收拾好行李。等回信发出不到二十小时,赵大人已经踩在了美利坚的水泥地上。
崔宁乐飞车到了机场,两人一见面,竟然就在机场比划起了拳脚,把警察招惹来后,赵书言搂过被自己揍了两拳在肚子上的崔宁乐,瞪了胖警察一眼:“这是中国人的见面礼,还看?要我教你两招么?”
标准的美语加上狂妄的气势,还真把警察给蒙过去了,只有围观的中国人拼命忍笑。
崔宁乐捂着肚子脸色菜青地瞪他:“我会记得礼尚往来。”
“我比较大方,不需要。”赵书言笑眯眯地搂过他,转身就出机场,似乎刚才那毫不留情的两拳已经把气完全撒了出去。
崔宁乐看他这表情,心想自己好歹没白挨。
无法按时回国的原因很简单,崔宁乐为了回国后就能买房,在这边拼了命的干,资本家有多剥削人,他就有多剥削资本家的工资。这两年拿的奖金,足够他在市中心买一套房子的首付了。
赵书言很快了解了情况,首先对其辛苦的工作表示了慰问,然后又很不给情面的在西餐厅剥削了他一顿,接着,在床上也很不客气的敲诈了一番。
对他来说,这趟美国之旅总算把机票给赚回来了。
这么轻描淡写的赵书言让崔宁乐心疼,把他抱在怀里,感受着两年未曾接触过的体温。
要知道,为了不让自己放弃在美国的事业,赵书言这两年根本不敢来美国。思念被锁在一个不怎么牢固的匣子里,只要轻轻一敲,随时都会喷涌而出。如果不是绷在了弦上,这个比谁都固执的家伙又怎么会立刻出现在这里?
赵书言似乎因为时差而睡得异常沉静。
在美国三天的短暂会面像是个炸弹,突然就引爆了深藏在心底的冲动。崔宁乐坐不住了。某日清晨洗脸的时候,他盯着镜子里越发成熟的脸,微微露出了笑容。
他向公司请了两个月的假。因为之前接的单子多得可怕,公司同意了这漫长的假期。
回到家,崔宁乐没告诉赵书言,只是偷偷去他所在的公司看了下正在工作的爱人,看着那神情那气势,本来还有些不安的心,总算踏实了下来。
赵书言看到突然出现的人的时候,那孩子气的表情崔宁乐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就像他后来也不会忘记他说出“我们结婚吧”这句话时赵书言的表情。
未来会怎么样?猜了八年的问题,是到寻找答案的时候了。
对不对,我的同志爱人?
崔宁乐那年二十六岁。
论样貌论才气论存款,哪项不符合“青年才俊”这个标准?
所以当他在某个楼盘售楼部交付付款单以及户主基本资料的时候,那个售楼小姐盯着上面写的“未婚”两个字,眼睛都快把那几张薄薄的纸给点燃了。
崔宁乐无暇顾及对面突然蹿升的温度,拿过户主卡就走。
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一个彻彻底底属于自己的地方。这种感觉就像飘荡在半空很久,终于踩到了土地一般。
那天赵书言刚好放假,被崔宁乐拽着去了趟游乐园。在过山车飞到最高端的时候,崔宁乐大声的说了句:“跟我一起住吧。”然后在别人的尖叫声起来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没听到的话就算了!”
“嘎?”那人只发了个单音,然后就跟着众人一起边笑边叫了,
崔宁乐想要拧头,可惜扭不到那个角度。
下了过山车,玩得神清气爽的女王殿下勾着崔宁乐的脖子就要去吃印度甩饼。
崔宁乐坐着看他吃得心满意足,单手撑着脸,另一只手手指轮番地击打着桌面,像是在敲击着钢琴键。
他不急。因为眼镜蛇狩猎的时候是要等待的。
果然最后芦花鸡还是先憋不住了,抬头看他:“你怎么不追问了?”
“因为你肯定会回答。”崔宁乐亲昵地替他擦掉嘴边的调料。
“啧……”一口吞下半块饼的家伙皱起眉头:“你抓我去坐过山车然后问我,明明是想让我错过吧?你这个胆小鬼!”
崔宁乐撇撇嘴。“我只是想跟你玩个情趣而已。”
“总想把我玩得团团转,老子是什么角色?哼……”赵书言挑眉,“情趣?别人也许会信,崔宁乐你是什么人,难道我不清楚?”
玩得团团转?崔宁乐失笑。那算什么,自己现在就像一个卫星,只能绕着赵行星打转,即便行星这个如何自转,他这颗卫星依旧无法改变轨迹,脱离出去。
最终BOSS居然还没有自觉。
赵书言吞下最后一块甩饼,站起来,朝他伸手:“钥匙。”
“嗯?”崔宁乐一愣。
“钥匙。”微抬下巴。
崔宁乐终于明白,掏出一张卡:“还没装修,买的是现房,里面除了腻子,什么都没有……”“我说你买的不是我设计的那个小区吧?!”赵书言看着手中的户主卡,瞪大了眼。
崔宁乐眨眨眼。
“哎呀你这个笨蛋!要是让我去买的话,都能拿内部价了!”赵书言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在那里扼腕叹息。
“……我通过关系拿了内部价……”崔宁乐缓了半天才缓过劲来。“你设计的?”
“大三那年我实习那家单位给的任务,虽然总设计师不是我……”赵书言扶额。
崔宁乐笑。“看来你的水平至少还有我欣赏。”
“那只是证明你的欣赏水平也就只有我大三那年的水平。哈哈……”赵书言一边收好户主卡,一边拉着他往游乐园出口走。
“就这么走了?”
“回去共筑爱巢。”赵书言走着走着,忽然回头,“从此以后我们就再也不怕被赶出家门了?”那神情很是柔和,柔和得一点都不像芦花鸡。
崔宁乐笑得也很温柔:“我们的家在这里,谁能赶我们?笨蛋。”
“哈哈哈……对对对。”赵书言像个孩子一样得意地牵着他的手,一甩一甩地往前走,丝毫不顾忌周围的眼光。二十六岁的他们,终于有了理直气壮的条件。
崔宁乐算过,即便充分利用完这两个月的假期,新房也未必能装修完毕,因此在把装修的后期任务全权交给赵书言后,他又开始了另一轮的大动作。
频繁地在家人聚餐时给赵书言打电话,频繁地在夜晚外出,频繁地露出恋爱中人才会有的笑容,最后,甚至买了一对白金戒,其中一个戴在了显眼的中指上。
崔老爷子不是笨蛋,才过了三天就开口:“什么时候把你女朋友带回来给我们看看?”
崔宁乐细嚼慢咽了一会,才回答:“还早。”
“换了?”
“没有。”
“既然这样,就该定下来了吧?”
“还早。”
“有什么不满意的?”
“就是早了点。”很有耐心地继续着重复的答案。
“……为什么早?你不想结婚?年轻人成家立业,就要先成家后立业,别让小姑娘等成老姑娘后再嫌弃人家,到时候别说她不饶你,我看这里没有人愿意饶你。”能让自己孙子看上的人估计不会差,至于早在哪里,看那家伙热恋的表情与电话频率,崔老爷子想不出有什么合适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