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宁乐皱眉,赵书言忽然红了脸,刚想抬手捂住嘴巴,就被人恶狠狠地扣住了脑袋扭到那个方向,然后被亲了一嘴巴的香油味。
这回,赵书言想要掀桌子的表情跟杜小远是一样的。
“感觉怎么样?”韩信陵问他,却伸手抚摸杜小远的头以表安慰。
“我不跟你比,不过你想要比较,我就让你比较看看,”崔宁乐扭开头,不与他对视,“我不是胆小,我只是冷静分析。”
“爱情如果没有鲁莽没有冲动,最后就容易从冷静变成枷锁,最后成心结,这种情况我早就体验过了,只是想告诉你而已,”韩信陵低着头,捏着杜小远的手心玩,“我敢喜欢他,我就敢面对失去一切的可能。崔宁乐,你连握着他的手都不敢,赵书言却毫无顾忌地拉着你,就算你在我面前亲了他,也不能说明你比赵书言勇敢。”
崔宁乐怔住。他没想到那天牵手的小小犹豫,都被人看在眼里。
“你太冷静了。或者说,你太害怕失去某些东西。”韩信陵淡淡地说出崔宁乐隐藏在心中,用无数伪装包围起来的懦弱。
一下子就让少年的脸色变得刷白。
韩信陵不留余地地揭穿他的自私,他的贪心。左手不想放开赵书言,右手同样想保留着周围人对自己的期待。
崔宁乐从未有过如此的自我厌恶。
房间里似乎只剩下火锅沸腾的声音,罪魁祸首却毫无内疚的继续吃菜。
赵书言却平静地说:“你别逼他,老子愿意等,等到那家伙变得勇敢,变得自由。反正那家伙比我还害怕分手,我担心个屁。”
崔宁乐呆呆地看着他。
赵书言嘿嘿地笑开,趁机伸手去捏他的脸蛋。眼镜蛇又如何?他们这些人总是站在阳光下方,逆着光,让你被阳光晃了眼而看不清到底他们究竟长的什么模样。
因为拥有太过耀眼的轮廓,反倒让人摸不清内在。
崔宁乐鼻子有些酸,只能低头去看一直在沸腾的火锅。
韩信陵只顾着给杜小远夹菜,似乎对于自己搅乱了一对小情侣的好事儿并没有自觉。
“笨蛇。”有人在他耳边低低地笑骂一声,一只手从下面伸过来,轻轻地搂了搂他的腰。
崔宁乐的筷子有一瞬间的颤抖。
“……谢谢师兄。”崔宁乐再度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面已经有了坚定。
不管未来怎么样,他已经不会再犹豫。
接下来的黄金周有长达的一个多礼拜的假期,两人翻遍了所有的自助游册子,又上网查询了无数资料,终于在赵书言抱着脑袋不耐烦的放弃后,用蒙眼射飞镖的方式决定了旅游目的地。
在第一支飞镖落在俄罗斯,第二只飞镖落在蒙古,第三只飞镖落在太平洋后,第四只飞镖终于很给面子的落在了某个看起来靠谱点的地方。
黄金周的车票相当难买,就连找黄牛党都颇为费劲,两人兜兜转转地终于订好了两张前往那个城市的火车票,就在兴致勃勃的准备背上行囊的前一晚,一通电话就让所有的行程都泡了汤。
赵书言看了眼来电显示的名字,“爸爸”,就知道崔宁乐为什么会突然白了脸色。
崔宁乐无奈地应承下假期接待某领导子女的招待任务,挂上电话后,看看一脸无趣的赵书言:“你找刘冬吧。”掏出车票,崔宁乐笑得不是那么的自然。
赵书言接过车票,走出房间。等他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没有了车票。“已经拿给刘冬去泡妞了。话说,你要怎么赔偿我?”他表情不满,眼里却带着笑。
“……殿下,对不起,请让我用身体偿还。”说着,就揪着他的领子,开始亲吻。
“喂喂,不要老用做爱这一招,”说是这么说,手上却很快速的扒开对方的衣服,生怕崔宁乐反悔,“要是为了男色而荒废学业,我看你怎么出国。”
“你有这本事让我荒废再说,连做爱都不会的三流学生。”
“……崔宁乐,我非让你今天叫出专业水准不可!”恶狠狠地扔出这句话,赵书言扣着他的脑袋就摔倒了床上。
清凉的风吹进来都会刹那变得炙热无比。
单人床很小,可身体叠加在一起的时候,又不会显得那么狭窄了。略显青涩的肉体交叠着,彼此互相索取着藏在肌肤下的热情,带着润湿的喘息和不小心泄露的呻吟让相爱变得更加的深刻,狭小的房间顿时被欲望给烘烤得快要燃烧起来。
窗帘被风微微吹起,窗外的槐花已经开始凋零,这一年春天又将过去。
当刚洗完澡,发角还是湿的崔宁乐背着小包就要出门的时候,赵书言坐在床上,眼神却落在窗外面的槐树上,说:“时间过得很快。”
从这个窗口能看到二月的樱花,三月的桃花,四月的丁香,五月的槐花,花事一轮轮的过去,他们成人的棱角也慢慢的出现,可为何总觉得年少时与现今并无任何区别?
处在象牙塔里,并没有带给他们安全感。
只要吃的还是家里的皇粮,只要停靠的还是家里提供的港湾,他们反抗的力量就会微弱得接近无,随着年岁的增长,想要自力更生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可是他们并不能确定,是不是只要独立了,就能彻底摆脱所有控制自己的阴影?
崔宁乐愣了下,才说:“嗯。还有两年……”
赵书言没接话,盯着快掉完的槐花,直到崔宁乐关上门的时候,都没再回头去看。
崔宁乐走了,赵书言把各别号码设置为呼叫转移,拿着行李,一边坐车到机场,一边电话订了去西藏的机票。
仅仅是与他分别后的第八个小时,赵书言已经站在了一个离崔宁乐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呼吸着海拔四千米高的空气。
他只是想知道,久违了的一个人的滋味。
足足八天,除了给爷爷打一个电话,赵书言几乎没跟外界联系过。
当黄金周快结束时,准备早早入睡以便将生物钟调回来的刘冬在走廊上,终于看到消失了一个多星期的女王殿下,正准备兴奋地上去打招呼,却愣了愣。
明明除了肤色变黑,并无任何改变的容貌,竟比从前多了许多的沉静。
就好像心里面藏着的那片天空瞬间被打开了一样,只需看着那双眼睛,似乎就能掉入那片广阔的蔚蓝色。
刘冬张大了嘴,到嘴边的话立刻吞回去,改成了:“不得了,西藏是个着了魔的地方。”
赵书言大笑,只是拍着他的肩膀问孤男寡女旅游的下文,刘大帅哥立刻红了老脸:“什么孤男寡女,五个人!后来女金刚又给我找了一些同伙,别误会!我们啥都没发生!”
“啧,你看你一脸的遗憾。” 赵书言恶劣的刮刮他的脸,嘲笑道。
把话题完整的转到别人身上,赵书言调侃完后,终于回到了房间,比他早了半天到达的人死死地瞪着这个一个电话一个短信都没有回复的家伙,
赵书言嘿嘿的笑,连忙从包里拿出各式各样的西藏特产,比如青稞酒,比如牛头——那玩意儿险些让他上不了飞机。
崔宁乐还是没吭声。一个星期,够久了。跟寒暑假期间故意玩的“不理你游戏”不同,他是一个字都没回过,哪怕是自己担心得满世界找人的时候,都不曾回过一条短信。
赵书言把特产收拾好,放在他面前,然后坐在床边,笑眯眯的看着他。
“宁乐,出国吧。”
一句话,就把所有不满所有疑问都给炸得烟消云散。
赵书言也是第一次看到崔宁乐这么六神无主的模样,明明想要装出一脸淡定,却还是只剩要哭出来的表情,那双手尽管插在兜里,可露在外面的部分,连青筋都在微微发抖。
崔宁乐甚至不敢开口,就怕一出声,那明显的哭腔就露了馅,
赵书言知道自己说得有些急,但也觉得委婉没有任何意义,连忙走过去,抱住那条根本就不坚强的眼镜蛇,低声的说:“你出去了,才真正的能成为那个耀眼的崔宁乐。别因为我而强迫自己留下,我绝对不跑,我绝对会留在这里等你,或者,你留在外面等我。”
“你……说这些干嘛?”好不容易憋出的字,却让身子颤得更厉害。
“崔宁乐,我不想看到你比现在更难过的模样。可是如果留在这里,你身后的那些压力,会逼得你一次比一次难过,我不想成为你的绊脚石。”他说。
“……你要跟我分手?”
赵书言一脸讶异:“啊?”
“你不是要跟我分手,干嘛让我出国?你以为跨国恋情很好玩?”崔宁乐死死瞪他。
“……干嘛出国一定要分手啊!就不能做特例嘛?崔宁乐你还说我迟钝!你这家伙也太死脑筋了点吧!”赵书言忍不住大呼小叫。
“没有结婚证,没有法律关系,没有任何可以束缚你的东西,我拿什么东西拴住感情?我要出去至少五年,你能等么!”
“等就等!……啊,不对!老子又不是笨蛋,干嘛不能自己赚钱出去看你!虽然不是长久的呆在那里,可也不是一直分开吧!你别把我想的这么花心行不行?老子现在还只是初恋,你这家伙都不知道第几恋了,没有资格怀疑我吧?”算起旧账,便开始横眉竖目。
“……我只喜欢你这个男人。”脸色微红。
“……噗。”
“……笑什么!你这只死芦花鸡!”
“你叫我死男人也可以嘛,我可爱的崔宁乐。”
“干,老子明天就出国!”
“记得早点回来,还要带土特产。”
“……好吧。我会记得带各国的安全套,一个个跟你试个够!”
争吵于是朝着越来越不健康的方向发展着,赵书言的上风似乎没能维持多久,当眼镜蛇终于亮出毒牙的时候,呱唧一声,芦花鸡的脖子又被咬到了。
结果,还是芦花鸡败。
当气喘吁吁的赵书言被压在身下,一脸酡红的时候,崔宁乐的脑袋抵着他的额头,轻轻说了句:“谢谢。”
谢什么 ?
赵书言才不管,只顾着笑,得意的笑,尽管屁股酸痛,尽管全身是咬痕,尽管声音嘶哑,可丝毫不损他笑容的灿烂度。
如果我懂得放开你,那就是因为我更爱你。
终于说出那句话的赵书言那几天睡得好吃得香,像是甩掉了什么包袱。
比赛结果在世界建筑教育研讨大会开幕的同时被揭晓。即使在等待结果的那天晚上,赵书言还是像往常那样,打游戏打到睡眼惺忪才爬上床。
第二天,他与崔宁乐终于打开关闭了整整两天的手机,两台手机同时传进好几条短信,赵书言的短信少,因此很快就看到了最新的那一条。
盯着屏幕上的信息,赵书言深吸一口气,看看崔宁乐,那家伙才刚看到,那神情,先是微皱眉头,然后撇撇嘴,最后抬头,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
芦花鸡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巴,制止了噗笑出来的欲望,又迅速的推开门,冲出了房间,一路哇哈哈的狂笑着冲下了楼。连路过的傅晓春都被拐带着下了楼,一头雾水的跟着女王殿下分享喜悦。
崔宁乐忍不住从窗口朝下面刚冲出宿舍楼的人大吼:“再笑,老子扒了你的皮!”
“哇哈哈,老子赢了崔宁乐!哇哈哈哈哈哈……”回应他的是越发嚣张的笑声。
到底是为了自己暂时无法出国而喜悦,还是为了战胜自己而得意,崔宁乐觉得,以目前状况来看,后者占得分量显然更大。
这种感觉在看到了他朝建筑系各个宿舍派发阿尔卑斯“喜糖”后,越发强烈。
刘冬接过喜糖,站在走廊的窗口,迎风四十五度流泪:“既生瑜何生亮,我这俗人要何时才能成为才子,获得佳人芳心啊!!!!”
傅晓春同情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崔宁乐同情的手搭在他肩上,赵书言同情的手,也搭在了他的肩上。
“去!”刘冬恼羞成怒。
“这年头流行美女野兽配,冬哥你放心,……”傅晓春正想安慰,就被赵书言爆笑着打断:“他叫野兽么?这家伙自诩风流刘伯虎,哪里来的野兽?”
“谁是野兽?!老子虽然比不过女王殿下,怎么也在学校里排得上号吧!”刘冬愤然。
“美男计到底有没有用?怎么经过了五一还没能成功?”赵书言都有点替他着急。
“女金刚嘛!有那么好攻克,早就替别人热炕头去了!”嘴上嫌弃着,脸上却隐隐有着希望的喜悦。
赵书言看他这模样,眨眨眼,扭头贴着崔宁乐的耳朵低声说:“估计我要是像他这么笨,你早就气得两脚一直,呜呼过去了吧?”
崔宁乐似笑非笑:“你该庆幸我还算没心没肺,才没被你这个迟钝王给刺激死。”
啧了一下,没得到赞美的赵书言直接当作没听见,很无耻的扭过头去,转移话题:“冬哥作为我们这里唯一能交上异性朋友的珍稀动物,我们有义务保护这可怜的初恋,所以,这忙我是帮定了。”他从未发现这个世界上同性恋的概率能这么大,再不把一个男人确定成直男,这世界还得了么?
刘冬猛地转过来看他,两眼发光。“殿下,您可当真?”
“爱卿,本座让你久等了。”手继续搭上他的肩膀。
“殿下……”眼含两泡热泪。
崔宁乐很不配合的打了个呵欠,傅晓春打了个喷嚏,又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将走廊上的怨妇劝回房间,赵书言终于拎着剩下的喜糖跟崔宁乐回到了他们的小天地。
“你很开心?居然连这种屁事儿都想插手。”崔宁乐问。
赵书言抬头,把剥开糖纸的瑞士糖放到他的嘴巴前,“啊”,他命令道。
崔宁乐愣了下,看了他一会儿,还是不情不愿的张开嘴,把他最爱的蓝莓味瑞士糖吃了进去,赵书言眯着眼睛笑,很满意。
上辈子到底欠了他什么?这辈子变成这幅勾人的模样来一再刺激自己?崔宁乐一边嚼着糖一边愤恨的想。
“这下你就算一定要出国,也只能等两年后了。明年这个奖项可能就直接发奖金了吧?”赵书言很得意,盘着腿坐在床上,抬着下巴看他。
崔宁乐恩哼了一声,没直接回答。
“所以我们还有两年,崔宁乐,你还怕什么?这两年的时间,我们什么都不用怕,你爱做什么就去做,不要等时间不够了再来后悔。我一概奉陪。”
这个爱说狂妄大话的芦花鸡。崔宁乐想着,身子却靠近那家伙,把嘴巴送了上去。
这个吻,带着蓝莓的味道,亲得人豁然开朗。
而赵书言始终笑着,傲慢地接受下他热烈而深入的亲吻。
第十七章
在阳光灿烂的六月,已经可以让人开始流汗的时候,赵书言他们终于迎来了第一次的现场实习。这回的现场实习,他们可是带了几千字实习论文课题前来,任务还算艰巨。
少年们带着安全帽的样子绝对好看不到哪里去,女生们刚开始时还有些抱怨的声音,可当他们亲眼看见微小的石块从天上掉下来砸到安全帽上发出骇人的响声后,立刻都把安全帽死死地扣在了脑袋上。
这次要考察的工地是个别墅区,设计师找的是个外国人,后现代风格的建筑插在这个幽静的山谷里,颇为显眼。
男生们忙着照相,女生们忙着记录,唯有赵书言蹲在沙盘前,还在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