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渊 上——百炼成猫

“那要不要准备个塑料口袋。”江文宇倒是不生气，其实暗自是有点高兴的，好久没有被人这样关心的感觉了。

刑海知道，江文宇在某些地方也是很固执的，既然他已经决定了要去现场，再说什么也没用了，便只道：“等一会我扶着你进去，你自己小心点，我可背不动你。”

李仁的车停在两人面前，刑海小心的把江文宇扶进了车里做好，再把轮椅收起来放进后车厢。等刑海坐进车里时，李仁笑了：“阿海，看不出来你还挺会照顾人的。”

刑海懒懒的摊在座位上：“李队长，你也可以试试搞个半残废来让我照顾照顾。”

“没大没小。”

又说了几句，车里的几人还是忍不住将话题绕回了这次的连环凶杀案。做了很多猜测都觉得不太靠谱，反倒是江文宇一句话也没有说。

其他几人不知道，这时的江文宇正在对自己下着心理暗示。

说什么也不能吐！

这时的时间已经不早了，路上的交通状况还算良好，车子开了大约半个小时便停在了一座电梯公寓楼下。

案发现场在十五楼，到了已经被封锁的房间前，江文宇将轮椅留在了房门外，刑海伸过手扶着他慢慢的进了门。

虽然不是没有看过这个人造成的现场，江文宇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第十九章：遗失的拼图（九）

案发现场看上去应该是装修十分简单温馨的房间，而现在却处处透着凶狠和诡异。客厅的正中坐着三个“人”，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女孩，同样围坐在茶几四周，鲜血蔓延一地。茶几上放着几个白色的盘子，上面放着血红血红的东西，三个“人”的样子看起来都还算安详，尤其是那个小女孩，从正面看上去，就像是睡着的洋娃娃，根本无法想象她已经没有了呼吸，只是从她背后淌到地上染红一片地毯的血迹，却无法让人忽略。

这一次的现场让江文宇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感觉，除了还没有被搬走的尸体之外，似乎还有了其他的不同。知道自己行动不方便，江文宇并没有四处走动，只在刑海的搀扶下，很容易的找到了最干净的那个点，他几乎能感觉的到，凶手是站在这里用怎样的心情在欣赏着面前的图画。

李仁他们和正在现场做简单勘察工作的人说了几句，四下查看起来，周勇走到刑海和江文宇身边，说：“报案人是死者的朋友，据他所说，屋里的男主人名叫钟劲，他妻子叫刘娇，那小女孩叫钟敏芝。初步检查，法医判断的死亡时间在三个小时之内，如果不是今天晚上有人预定要来拜访他们，说不定又要等到周一才会被人发现了。盘子上的已经证实是人的内脏，至于是不是属于这两名死者，需要进一步检验才能知道。”

刑海一边听着周勇说的初步查探结果，一边看着江文宇。

“怎么，有什么发现？”

江文宇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这样血腥的现场对他这个编外人员来说，还是太过勉强了。

刑海看着似乎真的快要吐的江文宇，有些担心又有些埋怨：“你没事吧？看吧，都说叫你别跟来了。”

江文宇摆了摆手，将视线定格在了米黄色墙壁上杂乱的花纹之间。

“有什么发现吗？”刑海顺着江文宇的视线看了过去。

“这些花纹和上次的那些好像有点不同，但是仍然有固定出现的几组相同的波浪线。他这么执着于这种线条，可能是代表着什么，或者，可能是一段回忆的折射。”

“我不太懂。”

江文宇微微一笑：“事实上，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也不是很懂它的意思，只是它给我这样的感觉，我只是直觉的感到，波浪……似乎是一段和水有关的记忆。”

刑海点点头，没有再去打断江文宇，他知道这种时候还是放他一个人静静思考比较好。

正好这时李仁走了过来，刑海就顺势拉着李仁去了厨房。

相对于客厅里的狼藉，厨房就显得十分整齐，除了出现在案台上看起来像是被用过的盘子，和一个只被切走一小块的蛋糕，蛋糕上用红色的果酱写着“happy birthday”，就在英文字母的旁边，还沾着几滴醒目的红色液体。

刑海皱眉，小心的将蛋糕上的红色液体收起来放进证物袋，交给了证物鉴证组的同事，刑海几乎可以猜到那是什么东西，但却还是想从这滴血上验证出一点什么来。

“怎么样？发现什么线索没有？”李仁从刑海身后拍了他一下。

“好像有点不太一样。”刑海轻声的嘀咕着。

李仁没有听到他说什么，疑惑的看了刑海一眼。

刑海却没有为刚才的话做出任何解释说明，似乎突然灵光一现，刑海摸出了自己身上的手机打给了还在警局整理资料的张亚峰。

“喂，阿海？什么事？”

“帮我翻一下前两宗案子的资料，在被害人的房间里发现的蛋糕是什么样的？”

“啊？”张亚峰似乎不太明白刑海的用意。

“你看看，照片上拍下来的蛋糕剩余的部分，会不会让你觉得它看起来比较像……生日蛋糕？”

“你等等，我查一下。”

过了几分钟后，张亚峰的声音才从话筒那边传来：“阿海，我已经看过他们送过来不同角度拍摄的照片，并没有觉得那些是生日蛋糕。”

刑海沉默了一下，接着问道：“那所有的被害人你是不是都查过了他们的背景？”

“对，”张亚峰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但是没有，他们被害的那一天，并不是他们中间任何一个人的生日。”

“我知道了，对了，这次被害的家庭里，三个人的背景你查一下，等一会我会用手机发给你，我猜……这次应该能找到不一样的线索了。”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刑海一边给张亚峰发去刚才收集来的被害人基本资料，一边走出厨房，正好看到江文宇似乎有些撑不住的将身体靠在了身后的桌子上，他快步走到江文宇身边，伸手扶着他，问道：“怎么样了？”

江文宇勉强的笑了笑，说：“他在完成了杀人的行动之后，后续处理尸体的方式和手段似乎越来越趋向‘完美’了。我记得看到第一起案件和第二起案件的照片中，桌上摆放的内脏还有些不规则的感觉，而这一次你看……盘子里的东西被摆放的很整齐。而且跟前两次相比，他在墙面上所描绘的东西也不太一样了，这一次的花纹明显要整洁和规则很多，但最明显的还是这个小女孩。”

“怎么说？”刑海看了看那名女孩的样子，不太明白江文宇的意思。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第一起案子的现场保护不太完善，暂且不提，在前一起案子里，被害三人中的那名小女孩，我记得他们拍下的现场照片中，她的头发并没有绑上发带，而且也是有点凌乱的。可你看这个小女孩，她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可爱的洋娃娃似的坐在那里，我觉得……凶手似乎有帮她整理过身上的衣服和头发。”

“这说明什么？”李仁听到这里也插了一句嘴。

江文宇看到李仁和周勇也过来了，面色苍白的笑了笑说：“这些不同说明他自身正在发生着一些改变。第一，我起初就怀疑凶手本身带有一点强迫症，现在根据现场的情况来看，他的强迫症明显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第二……只是我的推断，这名凶手，似乎对三个人中的女儿这个角色特别的呵护有加。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现在还无法推测；至于第三……透过案发现场的整体处理和布置，我能够感觉的到，最初杀害第一个家庭时还流露出的浮躁不安，似乎在这里已经慢慢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享受一切的感觉。只是我不太清楚，他所享受的是他制造的这幅画面，还是杀人的过程。”

几人都沉默了，心里说不出的有些复杂。正好这时，刚才一直在外面询问被害人一家邻居的于莉回到了凶案现场，虽然于莉也见过不少的大场面，但是现场散发着那种又温馨又诡异的氛围，还是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队长，”于莉拿着手上的本子冲几人晃了晃，“能够盘问的人我都已经初步查问过了，总的来说，这个钟劲在邻居的眼里也算得上是个好好先生，他们一家人并没有谁特别惹人讨厌，平时在楼道里遇到都会很和气的和左邻右舍的人打招呼。没仇家，没结怨，当然更进一步的资料还是要去询问一下他们最亲近的人才能知道了。”

于莉说道这里不无可惜的看了看那个小女孩，已经结婚的她无法控制的母性泛滥起来，皱着眉摇了摇头：“究竟是什么动机，连这么可爱的小女孩也不放过呢？”

“如果是熟人犯案，不论是为仇为财还是为情，我想你们一定很快就能查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像这种看似无迹可寻的连环凶杀案查起来加倍的麻烦，而制造这些案子的人更是五花八门，或许……被杀害的原因只是为了在一个不适当的场合说了一句不适当的话而已，这……又有谁知道呢。”

江文宇脸上并没有表情，目视前方轻描淡写的说着。

其他几人的心情也难免有些沉重，如果再不能及时的抓到这个人，说不定被杀害的人会越来越多。

但是江文宇身边站着的刑海，却从他的话语里品味出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可是还来不及抓住就已经消失不见，刑海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发现一点什么，却最终还是失败了。

所以说，心理学教授什么的……还真是让人有一些挫败感。

第二十章：遗失的拼图（十）

从凶案现场出来之后，周勇和于莉就立即动身去了钟劲和刘娇父母那里，想试试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而李仁则是送了江文宇和刑海回到警局，他自己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刑海本想推着江文宇回办公室的，却在出电梯的时候被江文宇挡了下来。

“能不能麻烦你……先陪我去一次洗手间？”

两人进了卫生间以后，刑海问：“要我扶你吗？”

江文宇摇了摇头，随便撞开了一间，也没有关门，然后就坐在马桶旁边，弯腰吐了起来。

刑海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有点担心，等到里面终于没有了响动，只听见卷纸被扯动的声音时，他这才开口问道：“你……没事吧？”

江文宇慢慢从隔间里退了出来，打开最低的那个水龙头，用水润湿双手然后拍了拍脸颊。

“你真厉害，”刑海双手环抱胸前，靠在门口，“居然能忍到回警局才吐。”

江文宇看着刑海一脸想笑的表情，无奈的说：“我可是一直在给自己下暗示，你不是说了，万一吐在现场就会丢你们特别行动队的脸，而且，我总不好意思吐在李队长车上吧。”

刑海没有反驳他为什么从现场出来之后不找地方吐个干净再上车，他知道这是属于江文宇不想被人看到的一面，而他却选择让自己走进那一面，刑海心里不是不开心的。

和江文宇回到办公室，刑海跑到食堂去买了一杯热橙汁递给他。

“你先休息一会吧。”

江文宇今天所受的“刺激”实在也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便没有拒绝，喝过橙汁以后，任由刑海扶他到休息室的沙发上躺下，闭上眼睛打算好好睡一会儿。

刑海拿出放在休息室里的外套给江文宇盖上，然后轻轻带上门离开。

办公室里只剩下张亚峰还在电脑前不断的敲打着，刑海走到他面前，问道：“我发给你的那几个受害人资料查得怎么样了？”

张亚峰顺手拿过十几张纸递给刑海之后，手上仍然不停的敲着键盘，说：“都在这里了，我初步看了一次，没发现有什么问题，跟第一案和第二案的家庭一样，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人了，我实在是搞不懂凶手为什么会挑上他们。”

刑海接过资料翻了翻，不在意的说了一句：“说不定，这种普通就是凶手选择受害人的标准。”

“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可是我查遍了他们所有的工作，社交，甚至出入医院的记录，都没有找到三个被害家庭有什么共同点能被凶手惦记的。”

“一定有什么我们没有想到的盲点。”一边说着，刑海一边拿着资料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将三起案件的被害人资料放在一起研究了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听江文宇说过，所谓“被害人研究”也是堪破凶手犯罪心理的重要一环。

这一查不知不觉的就到了深夜，中途周勇和于莉早已将在钟劲父母家查到的一点资料通过手机传给了张亚峰，张亚峰也打印出来再一起递给了刑海，李仁打来一个电话，让刑海值班，放了于莉和周勇回家休息。至于张亚峰早已经把警局当成了第二个家，不用李仁嘱咐，就自动自发的留下来和刑海一起值班。

说是值班，其实也就是查查资料挖挖线索，刑海把桌上摊开的资料一次次的翻阅着，查找着所有可能被忽略的信息。

凶手到底是怎么选择这些被害人的？是因为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如果是不认识的人，被害人又怎么可能放凶手进入屋内？所以他们之间必然是有联系的，可这个联系点到底是在哪里？还有，凶手为什么要在凶案现场这种地方……吃蛋糕？这个蛋糕所代表的含义又是什么？为什么要挖走大人的内脏？小女孩后背的皮肤有什么其他的用途？值得凶手大费周章的取下来带走？

刑海相信，这些疑点在他们抓到人之后会得到答案，可是要怎么抓到这个人，却是他们现在最头疼的问题，江文宇说得没错，非熟人作案查起来确实麻烦了很多倍，连最基本的排除法都用不上。

“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刑海回头一看，原来是江文宇坐在轮椅上自己出来了。再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原来已经接近凌晨两点了。

刑海扬了扬手上的资料：“看资料忘记时间了，对了，你好像还没吃晚饭，现在有胃口吗？”

江文宇当然听得出刑海是在“嘲笑”自己下午吐了的那件事，笑了笑：“我就是被饿醒的。”

刑海整理了一下手上的资料，拿起外套：“等着，我去买点吃的回来。警局对面有一间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张亚峰，你要吃点什么？”

“麻烦帮我带一瓶酸奶回来，我吃过晚饭的，不太饿。”

“行，等着。”

说完，也不等江文宇出声，刑海便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江文宇叹口气，这个人总是在某些时候有点不容置疑的强势。

不过，这样的照顾却并不让人觉得讨厌，相反……心里暖暖的。

在等待的时间里，江文宇拿起桌上的资料看了起来。

不论是家庭背景还是居住环境，这些人确实没有什么太多相同的地方，最相同的莫过于他们都很普通，可越是这样的情况越难找到他们的共同点，到底是什么？一定有的……被他们都忽略掉的地方……

如果说三个被害的女孩都是八岁这一点是因为凶手确实有一个和他们一样大的女儿，或者说是曾经也是八岁的女儿，那么那个女孩无疑已经死了。除了都是读小学外，她们并不是同一所学校，自然也不会接触到同一个老师。而几个大人的职业也各不相同，有老师、老板、家庭主妇、白领……如果按照刑海她们调查的结果来看，她们没有在同一个医院有过就医记录，那么会不会……凶手并不是医生？可是不是医生的话，还有什么职业能够让他这么容易而且熟练的拿出人的内脏，取下小女孩背后的皮肤而且保持完整？这一点如果是没有医学知识的人怎么可能做得这么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