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谈之葛覃——姜江

这男孩子倒是挺有趣的。

成生听着旁边蜷成一团的人发出的平稳呼吸声，不能抑制地产生了点兴趣，觉得这人也许能令他接下来的旅程有些趣味。

要知道，他本以为这一趟旅程只是逃避和躲藏呢。

看到那人在挺直的椅背里难受地扭动，叹了口气，手伸过去帮他把椅背调平，把自己的毯子也铺在了旁边已经熟睡的人身上。

缩在两条毯子之间的楚原无意识地弯起了嘴角，面孔十分怡人，成生只觉得窗外夕阳透射出的光都好似被吸进了这样一张面孔里，心下的决定又坚实了几分。

“醒了？”

原楚眼神还很迷蒙，回想了半天，才记起自己还在飞机上。身上很暖，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外面已经一片漆黑，原楚也不在意时间，反正到北京的时间是下午，椅背调回正常。疑惑的转头，自己好像没有调座椅来着，看来是旁边的人帮了忙。

“嗯……谢谢……”

“不客气，我看你睡得不舒服，就帮你调了一下。饿了吗？空中小姐才刚收回了餐盒，现在应该还有剩，我帮你叫。”转过头的成生笑容满面，很令人能生出好感

“好……谢谢……”

艰涩而重复的回答让原楚有些窘迫，他几乎被那笑晃了眼，纳闷为什么这个人这么热情，搞得他现在除了说谢谢什么都不能做，觉得自己傻得可以。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成生正想开口，没想到对方会主动问起，心里却觉得更是得意：“我叫成生，你呢？”

“原楚。”

“原楚……原楚，很高兴认识你。”成生似乎楞了下，之后却笑得更加真诚。

“嗯……也很高兴认识你。”

原楚感觉颇怪异，这人现在又是一副美国人作风，让他只觉得尴尬不晓得如何应付。幸好此时空中小姐将饭菜端过来，原楚不必对着那张吸引人的面孔，埋头苦吃。头等舱的伙食还算不错，或许他也只是饿了，又或是只是为了逃避那紧紧地目光。

两人之间沉默下来，成生拾起放下的书，继续读起来。

顺利解决掉食物，将座位恢复成半躺，戴上耳机开始玩游戏。原楚的身体落后于成生，所以不免总是瞄过去盯着他的侧影观察。

他似乎很高，刚上飞机时他正站着放行李，似乎自己是仰着头看他。肩膀真宽啊，骨骼很硬实的样子。飞机上的温度还是很低，但是那人只是穿了一件白衬衣，难道他不冷的吗。

原楚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盖着两条毯子，脸上顿时一红。将耳机摘下来，嗫嚅道：“成生，你的毯子。”一边动手将上面那层毯子脱离出去。

一只打手握住正在动作的手臂，原楚转头看过去。“盖着吧，我要是冷就向空中小姐再要条毯子。”

原楚只觉得脸上更是变得火一般热辣，低头盯着已经GAME OVER的屏幕，低声说道：“谢谢你。”

“不用谢了，你已经谢过很多了。”

“……”仍是怔怔地半躺着，不知道说些什么却又觉得紧张得不行。听到旁边的动静，转过头去。原来成生也把座位调成半躺，看着的书倒扣在胸口。这才看清那本书似乎是有关于纺织物之类的着作。黑皮烫金字体，仿佛很有些历史的样子。

“这是我的本行，不得不学习。”成生看到楚原盯着他的书看，解释起来。

不一会就又觉得眼睛模糊不清起来，看来是犯了食困。将厚实的毯子拢了拢，对着成生点了点头表示了解，接着就又闭了眼开始睡觉。

唉，他这么累？成生将书合上放在脚下，翻转了身将背冲向走道，面孔对着原楚。这个姿势让两个人离得极近，成生能够闻到来自原楚身上带来的气息，有食物的香味，也有混合着空调冷空气的一丝暗香。

起身将空着的前座上的毯子拽了过来，成生又躺了回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面前稚嫩又安逸的面孔，笑了笑，也闭上了眼。

这一回睁眼，原楚并没有反应太久，但是却因为离自己距离极近的另一张脸转而陷入了沉思。他并没有起身，还是裹着两张毯子，看着眼前这个面孔阳刚的男人闭着眼睛嘴角含笑的模样。

他似乎不到三十岁的样子，面孔其实有些冷俊，尤其是那眉眼，而且嘴唇很薄颜色比较深。要不是总挂着笑容，一定是那种生人勿进的类型。然而他声音实在好听，很容易让人沉溺。

原楚只疑惑成生做出的事为什么这么令人误会，另一方面怕自己是有些自作多情，心里默念成生只是热心的路人，并非到哪里都会遇到那么多同性恋的……

将遮光板打开，刺眼的阳光投射进来，原来已经是白天了，看来过不了几个小时就要到家了。仍是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虽然再也见不到外婆了。

广播中想起中英文的轮流播报，让乘客调整座椅，将遮光板打开，说飞机已经准备降落了。

虽说并没有怎么掐算时间，但是却仍是愣住。这次飞行，时间怎么这么短？

转过头盯着沉睡的人丝毫不被周遭的嘈杂影响，不免有些不舍得叫醒他。注意到空中小姐已经一点点走近，原楚坐起身调好自己的座椅，手从毯子中伸出来，摇了摇还在睡的男子。

“成生……成生……飞机要降落了，起来吧。”

声音有些压低，竟透露出些许温柔。成生其实已经转醒，只是感觉到原楚在看他，所以一直在酝酿如何醒来。听到如此温柔又带有些胆怯意味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成生只觉得身子一点点酥麻起来。

成生有些故意地将眼神调节成朦胧状态，有些迷糊地眨了眨眼睛，从缝隙中看到拥着毯子还有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的人微微张了嘴，完全呆住了。

嘴角的笑拉大，面孔上确仍保持着初睡醒时的迷茫。“要到了吗？”

“……嗯。”

原楚猛地回过神来，刚才……他竟觉得成生的脸庞有丝妩媚，以至于自己完全跌入对方那令人移不开眼的无辜诱惑中。可怜的原楚还以为自己出了什么问题，殊不知成生这刻意的诱惑可是已经所向披靡。

成生也将座椅靠背调整回来。身上的毯子顺势滑落，露出蜜色的胸膛。根本没有时间疑惑为什么成生衬衣的纽扣是解开的这一反常现象，眼睛就已经盯住那紧致的纹理不能转移。

“原楚……原楚，你怎么流鼻血了？……是不是飞机上太干燥了？”

“是……”

羞愧地转过头拿起纸巾用力擦拭，心底里想自己是年轻人，压抑了太久当然会有冲动。暗自默念，忽略了对方奸计得逞地快意笑容。

飞机降落的时间竟似极其短暂，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在剧烈的晃动之中着了地。原楚因为刚才太过尴尬，现在还不太敢看成生。

成生分明感觉出原楚的感受，却只觉得身心舒畅不已，已经模拟日后的相遇了。

速度由快变慢，飞机正在通向航机楼的跑道中匀速前行。原楚将脚边的背包拾起，将游戏机漫画塞进去等着一停稳就冲出去，反正他没有行李放在头上。

“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我怎么联系到你呢？”

看着已经递过来的纸片，原楚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唔，我还没有工作，所以也没有名片。……我只有邮箱。”

成生又拿出一张名片，连着一直笔递过来：“那你把你的邮箱写下来吧。……你的移动电话号码也给我行吗，我有空找你出来玩可以吧。”

原楚不禁懊恼起来，想写个假的电话号码，但是这种谎言戳穿地既快又无意义，于是快速地写下了邮箱和手机号码。

“那我有时间就给你打电话。”

飞机已经趋于停稳，原楚解开安全带抱起包，听到成生的话不免顿了一下。“我可能要开始工作，不知道有没有空闲，到时候再联系。再见，祝你玩得愉快。”说完绕过成生就要向登机门走去。

“那等你有时间的时候再出去也行，再见。”他怎么那么肯定我是到中国玩的呢，成生看着僵了一下又远去的背影，面容归于若有所思的平静。

原楚想在开机门的一瞬冲出去，被空中小姐拦了下来，他尴尬地笑笑，等着被放行。走过了通道进入航机楼以后反应过来就算走得再快也是要等行李的，于是放慢了脚步，在自动缓送带上呆呆站着前行。

头等舱的行李出来得很快，原楚左右张望并没有看到成生的身影，将自己的大件行李从传送带上拖下来放在手推车上，深呼吸了好几下，推着车子向外走去。

父亲今日好像有重要会议要开，也没听说会有人来接，还是自己打车回去吧。越临近出关门口，越觉得有些近乡情怯，这次是真正回来了。

老远竟看到母亲的身影，并没有焦急张望，只是在人相对稀少的地方静静站着，身后有个稍壮实的人举着带有自己名字的牌子，是司机老王。原楚失笑又有些尴尬，他又不会认不出自己母亲，没想到这一回竟还搞得有些隆重。

母亲身后的人看到原楚已经迎过去结果行李，原楚走到母亲身边，揽住母亲的一只手臂，微笑着说：“妈，我回来了。”

“嗯，回来就好。……走吧，回家。老王，你先去取车吧。”原太太脸露笑容，很有些贵妇人味道。

“是，太太。”看着老王的人走远，原楚似乎还有些恍惚不能置信，就这么回家了呢。看着母亲眼角的细纹，觉得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妈，你还来接我干吗，也不差这一两个小时，我自己坐车回去也是一样。”

“反正我自己呆在家里也是无聊，来接你也是出来逛逛。”原楚携着母亲一起往外走，似乎此时才觉得真正踏在祖国的土地上。算起来，他也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国了。今年终于能在家里过春节了。

成生推着行李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两个相依的背影，觉得有些温暖又有些刺眼。推着自己的行李不再看那个方向，向另一个出口转身走了。

回到家洗了个热水澡，觉得家里什么都是好的，连水好像都更清澈些，虽然知道这想法有些荒谬。他平时也经常向家里打电话与母亲聊天，最主要是让母亲放心。平时和父亲联络往往都是通过电子邮件，听父亲的遵嘱，向着自己不懂的路探索挺进。也许是因为自己没有什么目标，也许是因为父亲对自己期望过高，也许自己本身也没有什么旁骛，所以仅用了三年半就修够了学分然后顺利毕业。

原楚自己没觉得怎样，原维任却感到很是自豪。原家不仅出了一个大学生，还是留洋归来，如何不骄傲。

其实原维任本想让原楚继续深造，原楚自己在远方觉得过得实在没什么乐趣，还是想回国在更熟悉的地方生活。

说白了，他着实是有些怕就这么孤单下去。

向父亲说明自己觉得工作经验更为重要，想回去帮助父亲。原维任听到以后简直乐开了花，觉得自己的儿子简直是天上有地上无，自己那些竞争者又有几个生养得了这么出息的儿子。

原氏事实上此时已经名气不小，总公司已经迁移至大城市独立办公，只有工厂车间部门仍留在原址，且已经扩大了十倍不止。原氏的子公司不仅承接一些著名奢侈品品牌的订单，还有一部分已经发展成为比较成熟的设计生产销售的独立厂牌。这些厂牌服装虽仅面向亚洲市场，却销量不俗。

原维任原本就是裁缝出身，对于设计服饰有一套自己的理念。同时此人又不古板，敢于接受新事物，这正给了原氏动力和生机，在同行业竞争中一直保持着优势。原氏已有的设计部门有很高的独立性，让设计师有足够的空间依原氏的风格进行大胆的创新，经费从不是问题，这是原维任很让属下佩服的一点。因此原氏制衣已经在无形中成为了旺销的代名词，并非只因为做工精细价格实惠，实是设计简洁大方耐得住时间打磨，深得社会各阶层男女老少的喜爱和拥簇。

连国内初出茅庐的设计师都知道原氏是极棒的选择，却也知道原氏对于设计师一向要求严格至极。想要在原氏求职成功，没有深厚设计功底且若不做足消费者心理功课的，恐怕难以求得所需。

此时，成生站在原氏的大门口，看着设计成雕花栋梁的门柱，不免生出了一丝兴趣，也许自己真能在这里多呆些时日也说不定。抬头看了看高耸如云的华厦，昂首举步走了进去。

一路过关斩将，一如成生预想般的顺利，他的文凭经验可不是胡混而来。比起那些刚从大学毕业的心高气傲的设计后辈，成生实在突出得过分。

尽管如此，成生也没有料到最后的一轮面试竟是原氏总裁本人，不过成生可一点也没有惧怕的畏缩，坦然地用力地握了手，坐在了原维任的对面。

“我看了你的档案，十分出色，但是我有一点不理解，你为什么要来到中国发展自己的设计事业呢？以你的能力，无论在纽约还是巴黎米兰，都会有不俗的表现。”

成生双手交叠置于右腿上，微微笑一笑然后开了口：“我虽在美国出生，却在十五岁之前一直在中国生活，虽然之后回到了美国父母身边，但是我却始终觉得中国才是我的故乡。况且，中国有更吸引我的东西。”

原维任从成生进来的一刻就开始仔细观察他，实在是因为他出色得令人不得不重视，即使原氏已经如日中天，也禁不起商业间谍的侵蚀残害。但是……正因为成生如此出色，原维任更是不想放走他。况且就目前看来，自己也只是多疑。

也许，可以试着留住他。

“欢迎你加入原氏，希望你在原氏发挥自己的光热，成全了原氏也锻炼了自己。”原维任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成生也礼貌的起身握手致意。

“谢谢你的信任，我会的。”成生怎会看不出来原维任在估计什么，他也不是没经历过那些黑暗的勾心斗角，不过他现在不在乎，他知道原维任不会将自己白白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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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生在到达中国的第二天就给原楚发了邮件，说想在周末时逛故宫，问他能不能抽时间当他的向导。

原楚回的很客气，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国，也不知道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所以实在担不起向导这一重任，而且刚回国想要好好陪陪父母，因此只好拒绝他的好意了。

成生对于已经预料到的结果并没觉得有什么吃惊或遗憾，他在得知原楚竟是原氏公子后已经在心底震撼过了。如今，也只是正在筹谋这一步步要怎么继续下去。

在家待了一周，只有收到成生邮件时原楚有了一丝波澜，之后已经平静地陪着父母在家休养生息。其实父亲一直在公司里忙碌，他一直是陪着母亲才对。时差一点点调过来，不过早上仍是起得很早，陪母亲去花鸟鱼市场逛逛，要不就是去买些蔬菜水果当作晨练，原楚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结果是原父看不下去，直接把原楚拽到了公司。

原楚并没有打算搞什么从基层做起，反正他是总裁的儿子，干吗要卑躬屈膝地受自己公司下属的气。所以目前并没有直接担任什么职务，只做了原维任的特别助理逐渐接触接触公司事务，慢慢上手。在美国学了这几年管理可不是学着玩的的，美国教学最主要是实际应用，原楚学有所成而又有些用武之地，也颇觉得有些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