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渊 下——百炼成猫

第四十四章：黑夜精灵（十九）

安林的情绪似乎稍稍激动了一点，刑海看到他的左手微微握紧，然后又慢慢放开。

“除了心脏之外，敏敏其他的器官并没有出现问题，所以她的捐赠很顺利，医院的规定，我没有办法得知被捐赠者的资料。当敏敏再次回到我身边的时候，虽然她还穿着医院为她准备的衣服，但是我知道，衣服下面被掩盖的躯体已经不完整了。按照她的遗愿，我将她被火化之后的骨灰撒进了海里，她说，这样做才能让她感觉到自由。”

“从那时起，我喜欢上了夜晚，我总是喜欢开着车在晚上出去，在我和敏敏第一次遇见的地方，一圈又一圈的绕着。有一天，我停下车看着路边的时候，有一个女人突然走了过来问我借火，后来聊了几句，我才明白，她是想干什么。”

安林一脸的厌恶和嫌弃，让刑海想装作不知道那女人是干什么的都不行。

“那女人正赖着不走，和她一起的另一个人跑来把她拖走，一边拖一边说‘你才刚做完眼角膜的移植手术，不休息够就跑出来接客，想再当一次瞎子吗’这样的话，而那个女人很无所谓的笑了，她说的是‘反正是被人无偿捐献的，有什么关系’。她们两人越走越远，后面说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我只知道，那是我第一次，那么清晰的有了想要杀人的冲动！”

“可是这也不能说明那个女人用的就是敏敏的器官。”刑海皱眉。

安林点点头：“你说得没错，不能证明这一点。但是为什么，像她那样糟糕的女人都可以找到匹配的眼角膜，而像敏敏这么好的女孩子，却只能躺在床上慢慢等死，如果真的有老天爷，那他也是个瞎子！如果他不知道什么叫好人有好报的话，那么，我来帮他知道知道！这些肮脏的女人，都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用她们的器官可以拯救更多的好人，我不介意由我来做这个执行判决的人！”

看着安林慢慢冰冷的脸，刑海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说“社会安定有赖法制”，他也想说“老天爷其实是公道的”，但是他知道，在这一刻，安林什么都听不进去。

安林没有在意刑海在想什么，只是说：“后来，我订好了需要的仪器建立了一个自己的地下工作室，我找过很多这种站在路边拉客的女人，她们就算失踪或者死了，都不会有太多人在意。可是慢慢的，这样的女人少了，她们似乎都知道了有人在找她们麻烦，路上能找到的人越来越少，而且她们开始成群的行动，我不得不改变了最初的方案。我到了很多的地方去寻找猎物，与她们建立起良好的关系，这样，在她们完全不防备的情况下，我可以一个电话把他们叫到我的地方。而且这些女人本来的社交关系就复杂，消失跑路什么的都是常有的事，更不可能有人会怀疑到我身上来。这几年，一切都很顺利。而对尸体的处理我也是慢慢的改进着方法，除了最初开始的沉进了河底外，其他的都销毁的很顺利，我没想到，那天会出意外，那个公厕平时几天都不会有人去，就算去了也应该不会在意一包黑色口袋，可是，却被你们发现了。那天以后我就转移了地方，没想到还是被你们找到了。”

“你是怎么找上李天福的？”刑海问道。

安林皱了皱眉，似乎对刑海打断自己的话觉得不满，但是他想了想，还是回答了：“那是个巧合。我当时是去医院里看望从前的生意伙伴，当然也是晚上，正巧听到有护士在说到李天福这个二十四孝好哥哥，我当时就觉得，他和敏敏应该是同一种人，我的计划需要人帮忙，所以我主动找上了他。我是真心想要帮他找到合适的器官来救他妹妹，可是，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他妹妹还是死了。”

刑海点点头，又问：“那嫣红呢？”

“谁？”

“就是夜总会那个女孩，她似乎也有一个病重的弟弟。”

安林似乎这时才想起有这么个女人，说道：“是，但是她弟弟的病不是换器官就能好的，所以我给了她一笔钱，她现在应该带着他弟弟去了B市最好的医院治疗。”

眼前的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刑海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分不清了，或许这个世界上，所谓的好人还是坏人根本就没有明显的区分。再好的人，也会有黑暗的部分，再坏的人，也总会有发光的地方。

只是，为了一条生命而去损害另一条生命，把自己当做上帝来裁决谁是应该活下来的那一个，这样的做法刑海无法认同。

这只不过是自以为是的真理。

接下来的时间安林一直在回忆与敏敏之间的一切，不管刑海再问什么，他都是答非所问，刑海和李勇无奈，只能暂时离开，关于安林作案的详细经过他一点都没说，虽然根据查到的东西他们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效果总是不如由他本人亲口承认的好。两人打算过几天安林情况更好一点再来问一次。

只是没想到，第二天夜里，安林就在自己的病房里，趁着看守人员不注意，摔碎输液的吊瓶，割断了自己的颈动脉自杀身亡。

轰动一时的连环杀人案以这样的方式落下了帷幕，特别行动队的人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点失落，也有点难过。或许是因为安林没有得到他应有的惩罚，也或许是惋惜这个本来可以拥有美丽人生的男人。

不管怎么样，案子总算了结了，警局还专门为了此事召开一次新闻发布会，破天荒的对这个案子做了全方位立体的解答。而不知道那些媒体是怎么样得到的消息，安林和敏敏过去的那段爱情也被翻了出来。有的报纸杂志表示“善恶到头终有报”，有的宣扬正义弘扬正气，有的倡导和谐，但是也有的报道写出来后更偏向安林悲惨人生，或许连安林也没有想过，但他确实以这样的方式让人们记住了他。

只可惜，世人多数都是贪图新鲜的，经历了最初的几天后，渐渐的，没有人再说起这件事，只是人们不约而同的记住了其中一篇报道里给他取的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黑夜精灵”。

这么大的案子完结了，结束了持续多日的高压生活，大家免不了的要庆功一番，而这自然是要李仁这个队长来买单的，这次聚会的地方不是李仁家里，而是一家新开张的KTV，环境不错，价格便宜，最重要的是，周勇认识他们的负责人，拿了个很让人心动的折扣价格。一行人在包间里唱歌喝酒聊天划拳，作为特别行动队一份子的江文宇，当然也加入了这次的庆功队伍。

而刑海和李仁以要开车送大家回家的借口，避免了被轮番灌酒的命运，连刑海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似乎很久没有想过要去酒吧喝酒了，也好像渐渐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去喝酒。

在失去了两个目标的情况下，第一次和他们一起正式庆功的江文宇自然成了其他几人劝酒的主要对象，就连刑海也坏心的用一杯果汁换江文宇喝了一杯酒。

刑海看着被逼到角落里的江文宇，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个人，似乎不太会拒绝别人，尤其是半熟不熟的人。

江文宇的酒量并不算差，可也不能说是千杯不醉，在这样凶猛的攻势下，还没到十点就已经人事不省了。

几人一直疯到十二点左右，包间里后来充斥着鬼哭狼嚎般的歌声，可即便是这样的声音也没吵醒江文宇，刑海看着还在沙发上睡得正熟的人，有些好笑。这群人都是只管杀不管埋的，把人灌醉扔在这，他们倒好，一个个都走光了。

“刑海，要帮忙吗？”

刑海转过头一看，原来是倪嘉，他看了看江文宇，又看了看倪嘉，一脸无奈，只得说道：“帮我扶他一把，我背他出去。”

两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人抬出去放进车子里，其他人已经走光了，刑海自然要负责送倪嘉回家去。而倪嘉似乎为了照顾江文宇，主动也坐到了后座，副驾驶位空了出来。

发动汽车，调整一下后视镜，刑海从来没有觉得伸手扶着江文宇的倪嘉看起来会这么的不顺眼。

送了倪嘉，回到江文宇家楼下的时候，刑海又犯愁了，要怎么把他扛回去？

刑海打开车门钻进后座，江文宇从倪嘉下车之后就一直横着睡在后座上，刑海凑过去轻轻摇了摇江文宇的手臂。

“喂，醒醒，江文宇，听到了没。”

江文宇轻轻哼了一声，翻个身平躺着继续睡。

刑海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醉酒之后的江文宇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睡得……就像个孩子。

刑海捏了捏江文宇发烫的脸颊，本来想要把人捏醒的，却在手抚摸上他脸颊的一瞬间，停在了那里。

刑海的手放在江文宇脸上轻抚了一下，再也没有拿开，看着江文宇泛红的脸，刑海的手心被烫得发热，他突然想起了前几天在江文宇家里，看到他刚洗完澡时的样子，脸颊也是微微泛着红……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刑海慢慢向江文宇靠近，直到两人的嘴唇只隔着一根手指的距离。

“江文宇……”刑海突然很想叫他的名字。

“嗯……”

江文宇终于有了反应，这一声应答让刑海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赶紧坐直身体，看到他似乎并没有真正醒过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刚才究竟在干什么？他居然想吻江文宇？

可能……是因为被酒熏了一晚上，所以昏头了吧。

也许是想打破自己胡思乱想的氛围，刑海“啪啪”两声用双手打在自己脸上，确认自己真的清醒了，然后毫不犹豫的拍在江文宇身上，这一次，完全没有留力。

“你是打算报仇吗……”江文宇虽然头很晕，但也被这两巴掌给拍醒了。

“快起来，我扛不动你回家，起来起来，我扶你，自己走回去。”

“恩，再给我……三秒钟。”

江文宇似乎醉得确实很厉害，说话都大舌头了。

又折腾了十几分钟，刑海才终于把江文宇扔回了他自己房间的床上，纠结了半天要不要帮江文宇洗澡的问题，最终刑海还是放弃了，他没有深究自己究竟在怕什么，只是拉过被子盖在了江文宇的身上，连衣服都没有帮他换就退出了房间。

洗了澡回到自己房间里躺着的刑海，虽然觉得又累又疲倦，但是却很久都没有睡着，等到后半夜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之后，却在梦里又看到那张刚才一直纠结着他的脸，对他温柔的笑着。

“江文宇……”

第四十五章：尘封的记忆（一）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尼采

空旷的大屋里，只有屋中央摆放着一张桌子，而桌子上也只有一台电脑在微微发着白光。

电脑旁，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影突然发出几声足以穿透这黑暗的笑声，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完全不在意打扰到其他人，事实上，在能够听到他声音的范围之内，确实也没有其他人。

黑影伸出手，指尖轻轻的触摸电脑屏幕，由于兴奋，他的指尖竟然微微颤抖着。

电脑屏幕上，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视野中，看起来似乎是偷拍的，照片中的人完全没有看镜头，只是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冲着身旁的人温和的笑。

黑影冷笑一声，低喃：“哼，看起来，你过得不错。”

收回手，黑影从身旁抓过一叠文件，随意的翻了几张后，又抬起脸来盯着屏幕中的人。

他微笑着，却让人从微笑里感受到一丝冷冽。

他喃喃低语：“江文宇……你，准备好了吗？我……是来带你回到地狱的人。”

临近深秋，A市的气温开始慢慢降了下来。

而在A市的某保龄球馆中，一场进行得热火朝天的比赛，却让众人感觉不到凉意。

呃……好吧，其实这也得归功于保龄球馆里的空调质量好。

刑海摊在旁边的凳子上休息，心里微微叹气，本来只想约江文宇放假的时候来这里轻松一下的，谁知道一不小心变成了除李仁之外所有人的集体活动，而李仁在听到他们说打保龄球之后，竟然自告奋勇的担任起今天留在办公室值班的任务，还说：“我一把老骨头不能做激烈运动，你们年轻人多运动运动是好的，都去吧都去吧。”

所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一眼扫过去，倪嘉小朋友仍然在不依不挠的缠着江文宇教她打保龄球，刑海突然莫名觉得有些烦躁，站起身来凑过去，拖着江文宇就走。

倪嘉在后面气得跳脚，吵吵闹闹的埋怨刑海。

刑海转过头扔了一句：“你们提议的保龄球比赛不是马上要开始了吗？他和我才是一队的，你要找人教的话，找你的队友去。”

倪嘉偏头看了一眼旁边正在不停摆弄保龄球的张亚峰，然后眼睁睁看着他扔出去一个球后，球稳稳的，不偏不倚的……掉进了保龄球道旁边的沟里，倪嘉按了按额头的太阳穴，她是倒了什么霉了，队友居然也是一个完全不会玩的人，看来今天输是难免的。

“输了的那一队请其他人吃大餐！”

这句话似乎还是她自己一时嘴快的说出来的，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倪嘉不服输的性子又不允许她就这样认输，只能拖着张亚峰一起练习刚才从江文宇那里听来的动作要领。

刑海拉走江文宇后，倒是没有急着做什么准备，只是坐在一旁看着其他四个兴致勃勃的人。

江文宇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刑海，刑海接过来打开瓶盖咕咕的喝了几口，扭上盖再递还给他，江文宇接过来顺手塞进了包里，然后又从包里拿出一条毛巾给刑海。

江文宇的背包里装的是两个人的东西，这一点似乎已经成为习惯了，反正每次他们来这里都是刑海开车，背包扔在后座就行了，重一点也没关系，也不用自己背着走。

只是江文宇平时没有注意到，今天突然收拾了一下房间，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房子里已经有了不少刑海的东西。

从这些东西中，江文宇看到了切切实实的刑海闯入他生活之中的痕迹，对于常年习惯一个人的江文宇来说，理应觉得别扭和讨厌才对，可这样的情绪却并没有出现，反而是一个顺手打开洗衣机，把刑海房间里的衣服也一起洗了。

刑海看着其他几个正在练习的人，并没有注意到江文宇的沉思，他轻轻用手肘碰了碰江文宇的手臂，笑说：“今天的晚饭有着落了，先想好吃什么吧。”

被刑海的动作拉回思绪的人这才注意到场上其他几个人的动作，也微笑起来。

周勇和于莉看起来还算不错，总算还能打中5个以上，相比之下倪嘉和张亚峰就比较悲惨了，除了滚进沟里的球之外，最好的成绩也就是3个左右。

江文宇心情不错，转过头来低声对刑海说：“其实，你的水平也比他们好不了多少。”

刑海一点也不介意被江文宇“贬低”，伸手搭上他的肩，笑得十分不要脸：“那不是还有你吗，我相信你一个人也可以收拾他们的。”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我会失手。”

“月底了，我没钱了，你看着办。”

对于刑海的回答，江文宇一点也不意外，当然，他也不会因为想看一看刑海懊恼的样子就和自己的钱包过不去。

比赛正式开始，在经过了两个小时的“激烈决战”之后，不出意外的由江文宇和刑海获胜，倪嘉和张亚峰垫底，于莉拍拍胸口，还好，还好，这顿大餐不用自己掏钱了。

说是比赛，其实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其他几人就已经认命了，只有倪嘉在不停的努力，但是这个并不是这么一点时间就能练出来的，所以她的大败也就在情理之中了。